第128章 终局(三)

电影到这里就结束了, 悬浮于空中的屏幕渐渐暗了下来,但杨玲月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怨毒而阴森地几乎占满了全部画面, 原本娇美的唇形也扭曲起来,甚至仿佛要扑出幕布。

汪峦立刻意识到不对,祁沉笙却已执起绅士杖挡在他的前方。

那屏幕也如巨网般,乍然而起转眼便遮天盖地般向他们扑来,杨玲月的笑脸之中裂开了巨大的黑洞, 仿佛要将他们吞入其中。

祁沉笙却并没有半分退缩之意,他护着汪峦迎面直上,手中的绅士杖如化利刃, 星芒碎屑崩溅而出,随着他手臂的挥动,向着那幕布破空而去。

随即一声苍鹰厉鸣仿若惊天,顷刻间点点星芒便化为了万千暗羽, 被鹰翼所扇动出的飓风,裹挟着扶摇直上,尽数袭向那黑洞般的屏幕, 转眼便穿透而出。

无数撕裂割破声回荡在耳畔, 汪峦从祁沉笙的怀中抬头望去, 只见那半空中笼罩着他们的幕布,已经支离破碎, 又是一阵风来,那些屏幕碎片便如黑夜之中的蝙蝠,漫天扬散着,刹那间却又燃烧起来,化为灰烬飘落。

这时一个人影突然从角落中闪过, 尽管他几乎融于黑暗之中,但还是没有逃过祁沉笙的眼睛,两人快速穿过仍弥漫着飞灰的放映厅,紧追过去,然后就发现了一扇隐蔽的小门。

按着寻常剧院的结构,这小门的存在并没有什么问题,它往往是方便伙计们搬运道具的。而两人自那小门出去后,面前便又是一条通往后台的漆黑走廊。

汪峦皱皱眉,那人明显又要引他们去什么地方。

走廊的两侧排列着五六扇简易的木门,想来应该是服装间、化妆间之类的地方,那人影仗着自己对地形的熟悉,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汪峦抬眸看向祁沉笙,像是在无声地询问些什么。

祁沉笙几不可见地摇了下头,在这一刻传递着只有他们两人能明白的信息。

--还不到时候。

于是在面对眼前这些门时,他们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直接上前推开了当时离人影最近的一扇。

兴许是因为大盛剧院的设施还算新,那扇门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是随着祁沉笙的力道,缓缓地打开了。

门后是堆满了各式表演的道具,大盛剧院除了放电影这些稀奇玩意外,同样有京剧话剧的演出,故而东西也十分杂乱。但因为房间不大,也没有什么能够藏人的柜子,所以他们转而走向了下一扇门前。

铜质的门把手泛着微微的凉,祁沉笙施加力道推开了它,汪峦便见到了门后的景象。

这里应该是服装间,各色的演出服都挂在架上、墙上,一眼望过去好似一个个无头人,静默地站在黑暗中。

祁沉笙握着汪峦的手,警惕地向里迈出步子,他的脚步声本身不重,但此刻落在这静得吓人的房间中,确实那样的明显清晰。

汪峦紧跟在他的身后,同样几乎不眨眼地看着周遭的戏服,他总觉得这些“无头人”们此刻的安静,是一种等待,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又是几步走过,明明只是片刻的时间,却在这谨慎小心之下,显得分外漫长。

但该来的总会到来,起初只是墙上一块手帕的掉落,发出了极轻极短的响声,可就当他们看过去时,眼睛的余光却注意到,房间里所有的衣服,都在瞬间仿佛被操纵了般,从衣架上挣扎而出,变为姿势怪异的傀儡,歪歪斜斜地向他们袭来。

面对如此多的戏服傀儡,汪峦也不再一味地躲在祁沉笙的身后,虽然金丝雀主幻境,无法直接攻击对象,但那流溢的金色光芒至少可以威慑其他执妖,以求自保。

但也就是在流光划过的霎时,汪峦惊讶地注意到,那些戏服傀儡并非如他猜想的那样是空心的,与此想法,每一件戏服的脖颈处,都聚着浓浓地黑雾,竟凝化为不同执妖的模样。

这样的发现让他不由心惊,这房间中少说几十件戏服,他们要面对的执妖也有几十只不成。

那些执妖是如何听命于对方调遣的?是那人真的能够同时驾驭这么多的执妖--还是说,他有着什么控制执妖的特殊法子?

但眼下显然不是纠结于这些的时候了,在汪峦牵动金丝雀自保后,祁沉笙放下了些许顾虑。他灰色的残目中,划过冷漠的轻蔑。手中的绅士杖沉着地抬起,又重重地落于地面,就在那些被执妖控制的戏服傀儡即将扑撕上前时,连缀若弯弓状的星芒,在他的脚下一颗接着一颗,亮起刺目的光芒。

而在那光芒之中,苍鹰挥动着巨大的翅膀飞腾而出,周身的每一根暗羽都裹挟了星芒,随着他的展翅翱翔,所到之处根本无须利爪尖喙,那灼灼的光芒足以将所触及的执妖,引燃起令它们绝望的星火。

而那些燃烧着的执妖,却并没有发出惨叫或者太过挣扎,它们甚至想要继续攻击两人,但是还未及靠近的瞬间,便被彻底烧为灰烬。

这样的情况印证了祁沉笙的猜测,他看着所有的执妖燃烧殆尽后,才回到汪峦的身边:“这些执妖应当是被控制了,而且它们本身并不完整。”

并不完整……所以才会不管自己是否燃烧,只接受控制者发出的命令,同时也就是因为这份不完整,才更便于被控制。

但汪峦想到的,却并不只是这些。

“金丝雀……还有,我们之前碰到的,织娘素犀,它们变成执妖落到汪明生手中后,或多或少都缺少了意识或者记忆。”

而到最后,汪明生也并没有展现出什么样的能力,可以真正干扰执妖。相反他们从地下室中搜出的那些执妖,都是完整的,并没有像金丝雀那样被分裂成两部分。

所以说--这些事,实际上很有可能,都是背后这个人所为,而他很有可能拥有一只特殊的执妖,可以对其他执妖进行改造。

“看样子,他当真是盯上我许久了。”祁沉笙摩挲着手中的绅士杖,敲击着堆积着执妖灰尘的地面,发出冷冷地笑声。

而那个苍老的声音,在听到他的这句话后,又忽然出现了:“是啊……我是看中你很久了。”

“你们这群小辈里,我最中意的就是你。”

祁沉笙眸中冷意更甚,干脆不屑再与其交谈,可那个声音却还在继续。

“你不是想见我妈,来吧……我就在这里等着你。”

话语最后,那声音终于不再是飘渺不定,而是移至他们的前方,仿若只有一墙之隔的地方。

汪峦与祁沉笙对视一眼,继续谨慎地向那里走去,果然又发现了一扇小门。

无论是那背后之人的提示,还是冥冥之中的感觉,祁沉笙知道这次那个人就在这扇门背后。

对方没有再次逃跑,反而是已经在等待他的到来。

他推开了那扇门,幽幽的烛光随即投落而来,昏暗的光影交错着,仿佛又是一场谜梦。

汪峦依旧是被祁沉笙护在身后,与他一起走了进去。

门后的房间颇为空荡,脚下所踩到的青砖也发出空洞的声响,唯有正前方,摆着百十根蜡烛,照亮了站在林立的烛台中,身披宽大的黑色长袍,彻底遮住了身形与面容。

“你终于来了。”随着汪峦与祁沉笙的的步步靠近,那人发出叹息似的呢喃,像是盼望了太久太久。

“是,来了,”祁沉笙敲击着手中的绅士杖,灰色的残目打量着对方,仿佛要穿透那层不见光的长袍:“你也终于肯出面了。”

那人听到祁沉笙的回答,枯涩的喉咙中发出阵阵哑笑。

“即便我不出面,你还猜不到我是谁吗?或者说--”

“事到如今,你还看不透如今这种种祸根,究竟是谁种下的吗?”

祁沉笙没有回答,或者说在这种时候,他不需要回答,便听到那黑袍之下的声音,絮絮地说着:“你们祁家……星监是什么,执妖又是什么,说到底不过是自己造出来的孽物,寻常人谁会稀罕!”

“祁缪,”祁沉笙没耐性去听那些无意义的发泄,也没有再用什么尊称,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祁缪当年究竟告诉了杨玲文什么?”

那黑袍人倒是不曾料想祁沉笙会这样直接,愣了一下后,随即阴恻恻地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怨恨:“问得好,你问得好!”

“祁缪,这世上最劣等的小人,为了延续你们祁家的星监,哄骗了这世上最爱他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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