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血中刃(完)

苍鹰的利爪穿透了赵燕子的肩膀, 让她再无法动弹,与她血线相连的血皮团感受到了宿主的虚弱,顿时翻涌更甚, 在半空中淋淋地渗出污血,发出众多声音拼凑出的嘶叫,要以此操纵赵燕子挣脱限制。

赵燕子也随即拼命挣扎起来,十指破碎的刀片不断地、徒劳地想要插入苍鹰的身体。

祁沉笙揽着汪峦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好似场滑稽的悲剧:“原来是这样, 九哥你猜到了吗?”

汪峦抬眼,看着那虽然庞大,但明显是拼织而成的血皮团, 慢慢地点点头。

人身死而执不灭,便会化为妖。

“它不是一个人身死所化,而是一群人……一群被安德烈斯取皮害死的人。”

终于就在夕阳最后一线余辉即将消失之时,他抬起了手中的绅士杖, 重重地敲落在满是碎玻璃的地面。

黑夜在那一刻彻底降临了,狂乱而起的夜风冲入这混乱的房间,半空中的血肉皮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纷杂的叫声由痛苦转至恐惧。

“你们的仇也报得差不多了, ”祁沉笙淡淡地开口, 望着悬空的血皮团执妖,摩挲过手上的绅士杖:“看在确实是事出有因, 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去月城吧。”

“私寄生人之事,三垣自会有判决,但也比就此消散来得好些。”

那血皮团听着祁沉笙的话,仿若思考般停顿了一下,而后其中那各色不同的声音, 仿佛也生出了分歧,开始嘶吼着争辩起来。

“去吧……去月城,我们就解脱了……”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报仇……还有两个……报仇!”

“我撑不下去了,太痛苦了……去月城吧……”

汪峦虽然并不清楚,月城究竟是什么地方,三垣又是怎么回事,但他却能隐隐地感觉到祁沉笙在这件事上的态度。

这些受难者本是冤屈,所以祁沉笙并没有直接下杀手,无奈在他们选择寄生活人的那刻起,便违反了月城与执妖的法则。

当然,祁沉笙想要给他们机会,但也并不执着于他们最后的选择,毕竟这已是他在法则间,能做出的最大回旋。

“商量的如何了?”半晌后,祁沉笙抬眸看着仍在争论不休的血皮团,沉声问道。

那血皮团又是骤然的停顿,想要顺从去月城的,开始蠢蠢欲动,发出温和的声音,尝试与祁沉笙交谈。

可是下一刻,血皮团开始剧烈地翻涌起来,抗拒的声音以压倒之势吞噬了所有顺从者,最终如浪潮般,滔天而起!

“不,我们要报仇!”

他们甚至在暴怒中,舍弃了自己的宿主,连接在赵燕子十指上的血线瞬间崩裂,全身的血仿若都被抽离而去,大片大片地喷涌而出,她却只能发出撕心裂肺地惨叫,而后抽搐着倒在地上,很快就死在了血泊中。

汪峦看着眼前的惨状,不禁睁大了双眼。他虽然知道赵燕子心思扭曲手段血腥,但她所要害的人,除了赵庆雅外,却都是遵照执妖的驱使,没想到执妖会这样无情地将她抛弃。

执妖与临亡者的暗约,从来都是不平等且残忍的。

这时,祁沉笙用手慢慢地捂住了汪峦的双眼,安抚地轻吻着他的侧脸。

“九哥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我也不会让你变成那样的。”

话刚落音,祁沉笙似是终于耗尽了耐性,他抬起灰色的残目,暗光转瞬间从中划过,又是一下手杖敲落,四颗连缀成弓状的星芒,在这黑暗的房间中冉冉升起。

血皮团似乎决意要做最后的反抗,它不再紧缩,反而嘶叫着舒展成一大片,上面浮动着数十张看不清面孔的人脸。

他们纷纷咆哮着张开血口,整张皮面如同斑驳的血网般,向着祁沉笙与汪峦扑去。

祁沉笙冷目横睨,随着手杖敲落,那原本抓着赵燕子尸体的苍鹰,立刻呼啸着向血皮飞去,在星芒的光亮下,它的每片羽毛都化为利刃,巨大的翅膀重重地扇击在血皮网上,霎时间便飞溅出破碎的血泥。

张开的血口妄想将它撕咬吞噬,但却被利羽割裂穿透出无数的伤口,濒临崩裂。

但苍鹰却并没有就此停歇,它在祁沉笙的操纵下,尽管受着房间高度的限制,但仍旧灵活迅猛地转身,直冲向屋顶用钩子般的鹰爪将那血肉网抓起,而后翻转着从破开的玻璃窗中,向黑夜翱翔而去。

祁沉笙松开了手,汪峦试探着睁开双眼,看到的只剩一片狼藉的房间。

赵燕子在血泊中死去了,她失去了面皮的脸上,还带着惊恐与不敢置信,但于她而言却真正的结束了。

亲眼目睹了一切的莱娜,也与死去没什么两样了,她双目呆滞地靠在房间的角落里,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

许久之后,那苍鹰又盘旋着回到了房间中,早已破碎不堪的血皮竟还挂在它的利爪上,只不过再没有作乱的可能,只是仍旧在徒劳的蠕动。

苍鹰嫌恶地将它丢在了鲜血浸泡着的地板上,转而想要飞到汪峦的肩上,却在祁沉笙威胁的目光下,老老实实地落到了他的手杖上。

不过,它再次落空了,手杖又被抽走了。

苍鹰仿若控诉般啁鸣两声,但很可惜没能引来两人的注意,因为地上的血皮已经开始渐渐地消散了。

房间中的留声机,无人触碰却开始转动,放出的仍旧是那首诡异的德文曲子,汪峦并不知道这些死去的人中,究竟是哪一位有那样的机缘,选中了这首生僻的歌。

但在这一刻,星芒隐逸后,窗外的新月终于升起,月光之下的审判仿佛也披上了凄凉的意味。

他们被安德烈斯的金钱与伪善所哄骗,在痛苦中辗转死去,最后汇聚成了这样貌狰狞的执妖。他们选择了那个同样,将要死在安德烈斯手上的女孩,开始了这场复仇之旅。

可惜,注定不会有结果。

因为从那时起,他们就已经扭曲了,为了报仇他们甘愿受到驱使,去伤害更多无辜的人。而受到威胁后,便会残忍的抛弃宿主,再去挑选下一个。

但祁沉笙却并不满意于这样的结局,他与怀里的汪峦对视一眼,再次召唤了不满的苍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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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沉,施纳德的宅邸中,坠着水晶的华灯纷纷亮起。

“先生,你要的酒。”淡黄色的香槟被倒入了透明的高脚杯中,施纳德兴趣缺缺地挥挥手,仆人便放下酒瓶,安静地退了出去。

施纳德优雅地举起酒杯,心中却不知怎的,忽而生出了阵阵不安,他有趣的小东西自下午出去后,头一次这么久了,还没有回来。

赵燕子,那个女人的名字,施纳德还记得头一次见面,是在安德烈斯那里。她可笑的冒充了赵家小姐的身份,骗过了安德烈斯,却没能骗过他。

但施纳德却并没有当场戳破,反而将赵家小姐与安德烈斯医生正在恋爱的消息,“不经意”地宣扬了出去,他很想知道这样一桩传闻,会引出怎样有趣的事情。

果然,后来发生的事,当真是可笑极了,但很快就以安德烈斯与那个冒牌货的分手,而结束了。

一切又变得乏味起来,直到那晚,他许久未见的老朋友,打来了一个电话。

“尊敬的施纳德先生,我为您准备了一件十分有意思的小礼物,现就寄存在维莱特诊所后的树林里,不知你可有兴趣去看看?”

施纳德理所当然地,接收了这份礼物,他按着老朋友的要求,将被剥去了大片皮肤的赵燕子,关在了狭小的房间中,却并不限制她的出行。

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带回有趣的消息……

可现在,他的小东西又去了哪呢?为什么这样晚了,还没有回来?

施纳德渐渐有些等不及了,他走到电话机边,拿起听筒拨出了那个号码。

可这一次,他却并没有打通。

窗外的月光,是那样的清透明亮,施纳德奇怪地放下了听筒,然后突然听到什么东西,撞破了他身后的玻璃窗。

施纳德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但他看到的,却只有一片刺目的血红--

血皮执妖终于彻底消散了,在月光下,在施纳德的尸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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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汪峦接到了赵庆雅打来的电话。

那时的他,正无聊的伏在卧室的飘窗边,看着庭院中花匠们忙碌地种起了云杉。阳光下层层而上的枝叶,总是让他想到那些如新生般美好东西。

“汪先生,莱娜她……去教堂了。”

汪峦其实并不多奇怪,在洋人的意念中,那确实是个可以忏悔的地方。

“她发了永愿,要留在那里做修女,不会再离开,也不会再回德国了。”

事情结束后,祁沉笙并没有像对待施纳德那样,要了莱娜的命,毕竟也不是她造成了赵燕子的死亡。

但是对于这个女孩而言,兄长的惨死,以及那个午后所经历的一切,足以让她用余生去铭记,去忏悔。

汪峦并不知道,赵庆雅是在什么地方打出的这通电话,但他分明从电话的那端,听到了哀咏的《垂怜曲》。

Sasbinan diqanin,atukailakinavang.

Iiesu kilistu,atkailakinavang.

Sasbinan diqanin,atukailakinavang.[1]

这时,车窗外云杉间的小道上,忽而传来几声汽车的鸣笛。

汪峦没有再听下去,温和地打断了赵庆雅的话:“她有了自己的选择,这样很好。”

“也希望赵小姐可以早日从这件事中走出来,与他们不同,你并没有任何的过错。”

电话那边的赵庆雅还在说着感谢的话,而卧室的门已经被人推开了,汪峦在窗下的春光中回首,看着那个人步步走近。

他被那个人满是占有与眷恋地拥入怀中,只能匆匆地在电话里最后说道:“好了,赵小姐,先说这么多吧。”

“沉笙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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