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瑞溪起晚了,醒来时文斓已经去了公司,他换了衣服打算先爬一会儿楼梯再去吃早饭,一出门发觉看护小姑娘一直盯着他看,眼神里还带着一丝隐隐的兴奋。

“怎么了?干吗一直看我?”

看护小姑娘掩嘴偷笑:“你跟文总感情真好啊。”

许瑞溪不明所以,小姑娘却只是笑,并不答话。

直到下午许瑞溪换衣服,在镜子里瞥见自己脖子上的吻痕,这才恍然,随即大窘。

好像无意中……秀了个恩爱?

许瑞溪的吻痕未消,病房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VIP疗养病房的私密级别很高,凡是探视者均需要得到病人或者监护人的许可,因此这两位还未来得及进入住院部区域,便被拦在了门外。

一听说还要授权,两口子当时就恼了,和几个医护人员拉扯半天,最后保安报了警,两人被赶来的警察带走了。

许瑞溪听说这件事时,正在吃晚饭,文斓还没过来,文姨给他不停地夹菜。

“这两天最好就别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我听护士说人家一来就指定要见你,还说是你父母,啧啧,咱们家小溪生得白净又秀气,哪是那样的夫妻能生出来的……”

许瑞溪拿汤勺的手顿了顿:“父母?”

“是啊,你说可笑不可笑,现在的骗子也真是……”

后面的话许瑞溪都没听进去,整个人陷入沉默。

晚上文斓也听说了这件事,倒是没说什么,只吩咐几个安保人员多加注意,如果这对夫妻再过来,第一时间通知他。

许瑞溪躺在床头看故事书,文斓走过去揉他的头发:“不困吗?”

许瑞溪合上书,问:“真的是他们吗?”

“说不准,”文斓说,“你不用担心,都交给我。”

接下来几天,那对夫妻再也没出现。早上许瑞溪做完例行检查,在露台上的小花园里散步,正好碰见一位熟面孔从走廊匆匆而过,胳膊上还打着石膏。

“徐达!”许瑞溪开心地叫住他。

徐达的脸色不太好,额上添了一道疤,听见许瑞溪的声音愣了一下,很快笑起来:“是你啊。”

“你的手还没好吗,上次不是说可以拆石膏了?”许瑞溪走过来。

“啊……”徐达脸上一阵颓丧,“医生说恢复得不好,还得再固定一阵。”

许瑞溪微怔:“不会是因为上次帮了我吧?”

“没有的事,”徐达打着哈哈,“是我自己不小心。”

许瑞溪顿生愧疚:“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不用了,”徐达摆手,“我这石膏吊了这么久,早就习惯了……哎!我的收费单!”

两个人正说着话,徐达手里的几张单据被风吹到了地上。

许瑞溪费力地半蹲捡起脚边的一张,准备还给徐达,不经意一瞥,微微一怔:“欠费了?”

徐达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但只是一瞬,很快他便长吐一口气,耸耸肩:“是啊……哎,实话跟你说,我是个歌手,靠弹琴和酒吧驻唱为生的,自从伤了手之后,我一不能弹二不能上台,已经几个月没接活儿了,最近恢复不好,什么都要花钱,实在是收不抵支啊。”

他说的倒是实情,语气也足够诚恳,许瑞溪不疑有他,也跟着愁苦起来。

两个人在走廊里叹着气,许久,许瑞溪像是拿定了什么主意,小声说:“要不……我借你?”

徐达一愣。

“就是钱不多,我没有上班……”许瑞溪说着也不好意思起来,“只有两千多块,原本打算寄给奶奶的,现在也用不上了,不知道能不能帮上你。”

徐达一直看着许瑞溪,目光惊疑不定,直到确定他说的是真话,这才问:“那你呢?”

许瑞溪平静摇头:“我先生在呢,他很厉害,什么都想得到,有他在,我什么都不会缺。”

徐达没忍住:“你跟他在一起,他不给你钱吗?你们不是夫妻吗?”

许瑞溪露出不解的神情:“他为什么要给我钱?”

这下轮到徐达哽住了,他缓慢地点了下头,半自嘲地说:“好吧,我还以为他会像电视里那些有钱人,直接给你一张卡让你随便花呢。”

两个人一起往楼下走,许瑞溪过了片刻才皱眉说:“那样……不好。”

哪里不好许瑞溪说不上来,但许瑞溪感受得到,文斓对他的确和对别人不一样,生活上可谓是无微不至,吃穿用度从来不会短他一分半点,但就金钱方面,他总觉得文斓在有意地想培养他一些什么,那才是会让他受益终生的东西,并不是一味地纵容和溺爱。

“你还怀着孩子,我也不好意思找你借太多钱,这样吧,你借我一千,我把医药费交了,下个星期酒吧那边结款了就还你。”徐达说,“你看这样行吗?”

许瑞溪点点头。

徐达有点好笑:“你这人怎么一点戒心都没有,我们才认识几天,你就不怕我跑了不还你?”

看着许瑞溪陡然瞪大的眼睛,徐达偏过头,神情黯然:“算了,开个玩笑。”

两个人排队交完费,正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徐达也是自己带的午饭,用几个保温盒装着,端上来和许瑞溪在小花园里一起吃。

“你要不要吃我的,这个炸小鱼很好吃。”许瑞溪热情地把自己的小鱼干推荐给徐达。

徐达的手轻抖了一下,迟疑着看了许瑞溪许久,像是终于下了狠心,从包里拿出一个白瓷盅,推给许瑞溪:“这是我姐给我炖的木瓜雪蛤,长白山的雪蛤,补身体很好,你尝尝?”

许瑞溪只觉得白色瓷盅里的橙色木瓜非常鲜艳,从容接过,并没有多想:“你有姐姐?”

“嗯,我从小爸妈关系就不好,是我姐姐把我一手带大的,但是后来……”徐达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后来她遇人不淑,那人是个混球,在外面吃喝嫖赌,喝醉了酒就问我姐要钱,我姐不给他就打她。”

“你姐姐……”

“我姐为了给我筹钱学钢琴,十五岁就辍学去酒吧驻唱,二十岁不到就嫁给了那家酒吧的老板,她明明那么漂亮……”徐达的眼神变了,“我不会放过他的,等有一天我出人头地了,第一件事就是弄死那个老板,只有这样……只有这样,姐姐她就不用受苦了。”

说到后来,徐达的语气可以说是凶狠了,许瑞溪还没见过友人露出这样激动的一面,不禁有些怔愣。

“吃吧,我姐做饭很好吃的,很多不常见的菜她都会做。”徐达又把木瓜雪蛤往前推了推。

许瑞溪听完故事,却有些吃不下了,把盅碗捧在手里左右摆弄:“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说到这个,徐达脸色更沉了,目光却愈发尖锐:“钱,我需要大笔的钱。像普通人一样上个大学再出来找工作,实在太慢了,我等不了,我想走捷径,反正我觉得我也有这个资本,我现在就是缺一个机会。”

许瑞溪总觉得徐达太偏激了,这样容易走歪路,但嘴上也没有反驳他,只说:“我相信你,你弹琴真的很好听。”

徐达似是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许瑞溪:“你也这么觉得吗?”

许瑞溪不明所以,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曾经,我有过一次机会,但是……被人抢了。”徐达低低地笑出来。

许瑞溪满眼疑惑,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一阵吵闹,几个护士追着一个中年妇女跑了进来。

那妇女拎着一个山寨包,穿着一件碎花棉袄,脸上满是油光,头发挽成一个髻,上面夹了个不伦不类的蝴蝶发夹,这打扮,乍一看还以为是舞狮队里的女蚌壳精,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那女人远远看见许瑞溪和徐达,似乎是愣了一下。

也是赶巧,因为许瑞溪刚好坐在背风口,肚子又藏在桌底下,整个人并不显眼。相比之下,徐达因为手上打了石膏没法穿外套,肩上披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胳膊又正在搁在胸口,乍一看好像正捂着肚子似的。

那妇女瞬间在两个人之间做出抉择,接着飞扑过来,一把抱住徐达,扯开嗓子大吼起来:“小溪啊,我的儿……”

这一嗓子,许瑞溪和徐达同时石化了。

“你……你认错人了!”徐达憋红了脸才把那妇女推开,尴尬地站起来退后两步。

“认错人了?”中年妇女懵了。

“我先走了,你们慢聊。”徐达黑着脸,快速收拾东西走了。

身后的护士赶来,将中年妇女和许瑞溪隔开,许瑞溪这才去看中年妇女。

“请问您是……?”

“我是你妈啊!”

平心而论,这两人一个白净乖巧温顺柔和,一个衣衫艳俗举止浮夸,实在没有哪点像是母子的。许瑞溪没经历过这种场面,顿了顿,稍微抬了下手,客气道:“您坐。”

女人一落座,一股刺鼻的香水味扑面而来,许瑞溪隐隐一阵反胃,他低头轻咳一声,忍了又忍才没用手去捂鼻子。

“孩子,你过得好吗,妈听说你怀孕了,来看看你,你看,就是这些人拦着不让我进来。”女人不客气地指了指身边的几个护士。

许瑞溪不为所动,反倒问:“您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妈一直在四处找你啊,听说你被接到了城里,我和你爸一起来了这儿,跟着你老公的车找到这里的。”中年妇女一边说话,一边仔细打量着许瑞溪,心里啧啧称奇。

看这小脸又细又白,一看就被保养得极好,那手指头葱根一样娇嫩,肯定没做过家务活,手上的戒指一看就价格不菲,还有那穿戴,哪儿是平常人家穿得起的……

“阿姨?”许瑞溪用一双大眼疑惑地看着他,再次询问,“您叫什么呢?”

“叫什么阿姨,我是你妈。”中年妇女回神,不满道,“怎么坐半天连水都没一杯,渴死了。”

许瑞溪和几个护士面面相觑,那中年妇女的目光落到他手上的那盅木瓜雪蛤,眼睛亮了:“这是什么?燕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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