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搬行李

燕名扬说完,病房里安静了一会儿。他微歪了下头,绕开刘珩,视线能落到沈醉的身上。

沈醉还在薅那只兔子玩偶,动作匀速。光正巧打在他脸上,看不清神情。

“沈醉?” 刘珩朝里问了句,征求沈醉的意见。

“进来吧。” 沈醉随手放下兔子,“站在门口也不太好。”

燕名扬走了进来,刘珩出去时带上了门。

“你听见我刚才说的话了?” 沈醉看见燕名扬,也没站起来。他双手交叉放在膝上,微靠着椅子。

“嗯。” 燕名扬点了下头。他发觉沈醉闪烁的眼神有些狡黠,透着一股颇具灵气的贼光。

“帮我出戏” 沈醉轻笑一声,抵了下鼻尖,“燕名扬,我们俩彼此向对方说过的鬼话,没有一箩筐也有一麻袋了。”

“你真当我会信吗?”

“我纠结过。” 燕名扬在沈醉面前坐下,双腿交叠,坦然道,“否则我也不会出那么长的差。”

沈醉唇上挂着冷笑,定定地打量着燕名扬。

燕名扬嘴角微动,开口时有些许不易察觉的羞赧,“沈醉,我是愿意为了你去做一个好人的。”

沈醉的注视持续了几秒。而后他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燕名扬,我是个经常出不了戏的演员。”

“因为我是个极端的体验派,我总是靠活成角色来进行表演,我投入的情感让我难以抽身。”

“《左流》不是第一次,大概率也不是最后一次。难道我每次出不了戏的时候,你都——”

“当然。” 燕名扬迅速地截住沈醉的话,语气淡然而坚定,“就算你住进精神病院,我也不会放弃你的。”

“”

九月的天气很古怪,方才还张扬刺眼的阳光不知何时收了去,病房里暗暗的,舞动着的窗帘显得阴森。

“你走吧。” 沈醉转回身子,正对着桌面,不再去看燕名扬。

燕名扬蹙眉,“你不相信我么。”

“我现在不需要你,” 沈醉没有回答燕名扬的问题,“尤其不需要你帮我出戏。”

这天燕名扬离开时,没有说那句“我明天再来看你”。他感到沈醉身上有一团薄雾,抗拒着他的靠近。

比起一个坦诚相见、有概率做些好事的燕名扬,沈醉似乎更愿意接受那个别有所图、满嘴没一句真话的他。

沈醉太缺乏安全感了,他只能允许自己置身于一段随时可以抽身的关系里。

燕名扬又在琦市住了几天。他每天都会让桑栗栗去打听沈醉的情况,却没有再自己找沈醉聊过天。

沈醉会有需要我的时候的。

燕名扬想。

沈醉即将出院的某个上午,燕名扬刚开完一个视频会议,突然接到了小安急匆匆打来的电话。

陈阿雪去世了。

寺庙里的人昨天一整天没看到她,今早又没见她出来,这才推门进去看了眼。

她是在平静中离世的,面目很安详,死因与心脏有关。根据她房内找到的病历判断,她应该早就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且无心治疗。

她已经没有别的亲人,寺庙里的工作人员辗转联系到了沈醉。

据小安说,沈醉接到那通电话时很平静,既不厌烦也不悲伤;他耐心地听对方讲完,只说了句“知道了”。

燕名扬驱车赶往医院时,沈醉正在附近的殡仪店里筹备后事用品。

他说阿雪生前是个喜欢漂亮的,死后也不能丑陋邋遢地走。

“你来了。” 看见燕名扬,沈醉只抬了下头,不怎么意外。

燕名扬见小安站在沈醉身旁眼神躲闪,便主动道,“后事挺麻烦的,小安也是为你好,才告诉我的。”

“我知道,” 沈醉莫名其妙地看了燕名扬一眼,“是我让她打给你的。”

燕名扬登时有些受宠若惊的愕然。他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哦,是,是,这样啊”

“我们家没有什么亲戚朋友,我也不懂办后事的规矩。” 沈醉的目光又挪回到面前的寿衣上,语气不卑不亢,“你要是忙,把桑栗栗或者梁策借给我也行。”

“还是我来吧。他俩又不是琦市人,不懂我们这儿的规矩。” 燕名扬左右看了看,“寺庙没来人吗?”

“一般来说,只有把遗产捐给寺庙,寺庙才管后事。” 沈醉像是挑中了一样东西,出神叹了口气,“阿雪还是把东西都留给我了。”

“不过,她生我一场,我给她送终也是本分应该的。”

燕名扬伸出一掌,轻轻抚在沈醉的肩背上,“你好像瘦了点。”

小安立刻转过身去,佯装在与老板砍价。

“这里是殡仪店。” 沈醉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我知道啊。” 燕名扬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蹭的收回了手,“我只是想安慰你一下。”

“我没事。” 沈醉面色淡定。他挑选完毕,让小安拿着东西去结账,“我又不是今天才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

燕名扬在琦市本地也有些人脉。他找了靠谱的专业办后事的人,又打算托人帮阿雪置办一块像样的墓地。

这年头墓地不好买,往往都要提前去挑。阿雪离开得毫无征兆,要想火化后立刻下葬,还怪难的。

燕名扬不可能让沈醉去忙这么辛苦难办的事。他也不放心把选墓地完全交在别人手上,只能自己跑了好几处。

按照规矩,家中长辈去世后,晚辈须在家中守灵,保持点的香彻夜不灭。燕名扬晚上八点才从郊区的山上回来。他在医院只见到了小安,沈醉今晚得呆在寺庙里阿雪生前住过的房间里。

燕名扬风尘仆仆的,闻言心里一惊,“他一个人?”

小安无奈地点了点头。

夜里的寺庙肃穆得发冷,钟声响起时总感觉屋檐都会跟着抖三抖。

沈醉一个人呆在阿雪去世的房间里。他打开了阿雪留下来的盒子,里面有些她的生前物品、银行卡,以及留给沈醉的一张“对不起”。

沈醉今天在阿雪所有的照片里挑了最好看的一张,已经拿去放大了,打算作为遗像。

沈醉同阿雪的母子情分很早就断了个干净。以至于阿雪去世时,他甚至没有什么孤身一人的落寞感。

门被敲响了,均匀的三声叩。沈醉以为是寺庙里的人,便应了声站起来打开门。

四角天空里,月色亮得像是天空缺了一块。燕名扬站在门外,负手而立,让沈醉想起拍《左流》时的那个夜晚。

“你怎么来了。” 沈醉扶着门,没有要让燕名扬进来的意思,“这回可不是我让小安告诉你的。”

“总不能让你一个人守一夜吧。” 燕名扬见沈醉手指扒门扒得紧紧的,无奈又直接道,“我只是帮你把这件事办完,不代表别的。”

沈醉打量了燕名扬一会儿,不声不响地转身回了屋。

燕名扬跟着进去,轻轻带上了门。他添了一炷香,拿着鞠了三躬才插进香炉,“我今天定了一个墓地,风水不错。”

“嗯。” 沈醉收起阿雪的物品,放进箱子里锁好,“明天追悼会你来吗?”

“来。” 燕名扬绕到沈醉身旁,偏头端详他的神情,“怎么了?”

“下葬时缺一个捧骨灰的。” 沈醉闷闷说完,在香炉前的垫子上跪下,“我得捧遗像。”

现在的规矩从简,不再需要晚辈跪一整夜,只是沈醉想跪一会儿。他仰头看着香炉上飘渺轻薄的烟,发着怔。

燕名扬在一旁,跪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能一直站着。他似乎有话想说,却最终只静静看着。

“其实你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 过了不知多久,沈醉说,“你并不欠我什么。”

有一炷香快烧没了,燕名扬又上前添了一炷,动作熟练,“嗯。”

这一夜沈醉和燕名扬都没有合眼。翌日是陈阿雪下葬的日子,上山前需要先在殡仪馆举办追悼会、进行火化。

陈阿雪既无亲朋、也无故交,或许曾经有过,但早就不知散落何处。

追悼会上只有稀稀拉拉四五个人。小安、桑栗栗和梁策都是第一次听说陈阿雪这个人;燕庭勉强算是认识她,却也不足以写出一篇祭文。

沈醉独自站在亲友区,在悲伤浓厚的乐声里与他们几人握手。

之后陈阿雪被推去火化,沈醉又是孤零零地跪在地上,朝着她远去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陈阿雪被火化、被埋葬,迅速得仿若一个标准流程。从公墓山上下来时,沈醉两手捧着阿雪的遗像,靠在燕名扬身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燕名扬悄悄挪了下姿势,让沈醉靠得更舒服些。他试探着在沈醉发旋处触了下,心想:至少他还是愿意需要我的。

回到医院时,沈醉的出院手续已经办好。他只是来拿个行李,按计划今天下午就要返回上海。

“这两天谢谢你。” 下车时,沈醉抚了下被压得有些乱的发丝,假装不知道自己在燕名扬身上靠了一路,“辛苦了。”

燕名扬倒是有很多句油嘴滑舌的话,却最终还是都憋住了,“嗯。”

沈醉点了下头。他正要下车,小安赶来:“沈老师,咱们的车装行李装满了!”

“”

“只能再坐一个人。” 小安憋着笑。

“哦。” 沈醉若无其事道,“那你坐燕总的车吧,我想跟我的行李挤一起。”

“等等。” 燕名扬摁住了沈醉的肩。

沈醉回头看了燕名扬一眼,“干嘛。”

“我去你那辆车。” 燕名扬说着就打开另一扇车门,径直朝另一辆车走去。

沈醉和小安、梁策、桑栗栗同车,回到上海时已经华灯初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都不约而同地开向了沈醉的住处。抵达单元口后,小安先下了车,张罗着大家一起帮沈醉搬行李。

沈醉想了想,也下了车。

“哎沈老师!” 小安把大病初愈、刚刚丧母的沈醉当成大熊猫,“您别动手,我们来搬就行。”

沈醉摆了摆手,还是走向了装行李的那辆车。他敲了敲车窗,不一会儿窗玻璃摇了下来。

“怎么了?” 燕名扬被三个行李箱挤到了车门边上,居然还风度翩翩地在电脑办公.

“下车。” 沈醉胳膊撑着车窗,朝里抬了抬下巴,“拎两个行李上楼,我有话跟你说。”——

这文它不知不觉就离完结不太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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