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请客

《左流》的杀青宴定在一个吃鱼的馆子里。琦市临江,向来以水产闻名。

沈醉现在病中,嘴里没什么味道,只多喝了几碗鱼汤。

他今天来吃杀青宴,除了表一个参与集体活动的心,也是为了气一气燕名扬。

怼完燕名扬后把他撂在病房里,沈醉一想起来心里的小兔子就跳得欢实。

吃到一半时,胡涂打来了电话。

“喂。” 沈醉欠了个身,到走廊上接通。

“小醉。” 胡涂说,“吃得怎么样了?没不舒服吧。”

“我没事,还在吃。” 沈醉说,“快吃完时叫你。”

“行。” 胡涂顿了顿,“对了,燕总已经走了。他临时有事,要去外地出差。”

“什么?” 沈醉眼睛霎时瞪圆了,“他走了?”

“对啊” 胡涂愣愣的,“燕总说之后再来看你。”

“我还以为,你不想见到他呢。”

“我——” 沈醉一口气差点呛死,“我当然不想见到他!”

“呃” 胡涂明显将信将疑,“哦。”

沈醉耷着眼皮,抿着唇咬了下,声线平平,“还有别的事吗?没事我要去吃鱼了。”

“还有一件。” 胡涂连忙道,“燕总临走前说,你是琦市人,当着全剧组的面,得尽地主之谊。”

“啊?” 沈醉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种事本来应该是我这个经纪人操心的,结果我给忙忘了。” 胡涂道,“你到了自己家乡,总得给大家请个客,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主要是个礼节。”

“何况你又是你们剧组一番,要是什么都不表示,总显得抠门或者不懂礼仪。”

沈醉怔了下,才恍然大悟。他是向来懒得理这些的,也注意不到。

“哼,” 沈醉撅了下嘴,“燕名扬在这种事情上果然得心应手。”

“你就别嘴犟了!” 胡涂简直恨铁不成钢,“燕总都替你想好了,杀青宴理应导演请客,你肯定不能跟裴延抢着买单。”

“但是你们吃饭的那个馆子,有一道做得很漂亮的佛跳墙。这菜贵得很、又不顶饱,裴延是不会点的。”

“”

“佛跳墙?” 沈醉疑惑道,“做鱼的馆子卖的佛跳墙能正宗吗。”

“不正宗不要紧,它是特色菜就行了!” 胡涂无奈道,“你按剧组人数,给每人都点上一盅。燕总说,你点完后可以记在他账上。”

“鬼才记在他账上呢。” 沈醉撇撇嘴,“想这么周全,他怎么不自己给我打电话。”

“我也劝燕总自己打来着。” 胡涂冷笑一声,“可人家说你俩今天不认识。”

“”

“我去点菜了,” 沈醉干巴巴道,“再不点他们都吃完了。”

沈醉回到包厢时,席间果然已经吃了七七八八。

吕茜见沈醉进来,连忙起身,“沈老师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舒服,正和栾老师商量要不要出去找你。”

“我没事,多谢挂心。” 沈醉浅笑着摇了摇头,颊上有些许红晕。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旁,却没坐下,“我刚刚是出去加了道菜。我是琦市人,大家来我们琦市,我应该要有所表示的。”

“沈老师你是琦市人?” 不少人都很惊讶,像是从没听说过。

沈醉坐下抿了口热茶,“我是在琦市下面的一个小山村长大的,虽然市区没住多久,但确实是琦市人。”

“那沈老师你这趟要不要回家看看?” 吕茜道,“你家人、亲戚朋友现在还住在那里吗。”

沈醉端着茶杯,微滞了下。

“行了什么亲戚朋友。” 裴延听闻过些许沈醉身世的内情,不太耐烦地打断,“人最怕的就是成名后碰见根本没情分的亲戚,什么外三路的七姑八姨都找上门来,不嫌烦啊。”

吕茜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无措中有些一头雾水。

“我家人不多,” 沈醉病中呼吸有几分重。他放下茶杯,嗓音哑哑的,“从小带我长大的只有奶奶,她已经去世了。”

沈醉说完,包厢内安静了几分。留守儿童不算罕见,大家多少都听闻过,就算之是前没了解过,拍完《左流》后也应该能明白。

可对于这个剧组里的大多数人而言,村庄、留守儿童仿佛是另一个世界里的存在。它们是电影里的情节,是戏剧里的人物,是同在一片蓝天下却几乎接触不到的事。

电影圈人人都知道沈醉是被夏儒森大海捞针出来的,却少有人听说过他身世如此贫寒孤苦。

吕茜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沈醉又咧嘴露出了一个灿然的笑,眼神示意吕茜无事。他皮肤薄得像一戳即破的宣纸,“我给大家点了佛跳墙,这可是道名菜呢。”

这顿饭吃完,裴延等人直接返回了上海。剧组里其他人也各去各的地方,只剩下沈醉留在琦市养病。

吕茜临走前,还专门找沈醉道了个歉。

沈醉并没为此生过气,他感冒时说话比平常更软,“这不怪你,你又不知道。”

吕茜低头抿了抿嘴,之后又笑了,“沈老师别难过,你现在有燕总了呀!”

“”

沈醉闷咳一声,板着脸,“都说了,我跟他没关系,已经分手了。”

“哦” 吕茜意味深长地哼了声,“也对,毕竟你俩都不认识呢。”

“”

胡涂接沈醉回到医院,沈醉今天还要吊水。他晕乎乎地睡了半个下午,临近傍晚时被一个电话吵醒。

“喂。” 沈醉糊里糊涂地半坐起来。

“喂,沈老师。” 对方道,“我们联系到陈阿雪了,她现在住在市郊的宏安寺里。”

沈醉脑子已经清醒了,眼皮却没完全睁开。

“宏安寺?”

“对。” 听声音,对方就是早上同沈醉联系的那位办事人员,“我们跟寺庙人员确认过了,也征求了陈阿雪本人的意见,你想去随时可以去。”

沈醉终于彻底睁开眼睛。他额上冒着汗,身上却比早上轻了很多。

“我知道了,” 沈醉轻捻了下额角的汗,声音微喘,“谢谢你。”

可能是早餐午餐都吃得挺多,沈醉晚上只喝了点粥。其实他从前都不怎么吃晚饭,这次是因为低血糖又生病,被逼无奈、不得不吃。

胡涂不知是不是得了燕名扬的指令,就坐在床前盯着沈醉喝粥。

好在沈醉演戏多年,早就学会屏蔽他人的目光。

“明天我要出门。”

“又要出门?” 胡涂一惊,“要不是你家乡人民对你多少有几分滤镜,你这种病人早被医生骂死了!”

“去市郊的宏安寺。” 沈醉面无表情,也不辩解,“对了,你知道去寺庙有什么规矩吗?”

“寺庙的规矩?” 胡涂被触到了知识盲区,“那我哪知道。”

“要不咱们再去问问燕总?”

“问他干嘛。” 沈醉刚睡好的心情又被戳坏,“他只会工作,然后教我变着花样地花钱。”

“”

天黑后,外头飘起了雨,玻璃窗糊上一层密集剔透的水滴。江边码头偶尔传来船只靠岸的鸣笛声,穿过雨雾空气、城市森林,低沉而悠长,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夜色渐深,雨势也渐起,终成滂沱之态。

沈醉喜欢雨打屋檐的声音,清脆、利落而有力。他小时候住在破旧祖屋里,就常常一个人趴着窗台看雨。

雨比太阳好看。

昏昏睡过去前,沈醉枕着枕头想。

燕哥哥怎么还不来看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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