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胜负与是非

根据国际智商测试的划分标准,客观上燕名扬属于"天才"人群。

这意味着他拥有超乎普通人的好奇心、注意力和逻辑思维能力,在某些方面有近乎完美主义的自我要求。

然而,他花了差不多三个月,才有点明白沈醉那天的意思。

像很多"成功人士"因工作忙碌而无暇陪伴家人一样,沈醉——作为一个情感充沛而细腻的艺术家,他决定将有限的精力投入到表演事业中,他分不出多余的感情给身边的某个人了。

当然,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或许是沈醉也已不想在现实世界里付出任何浓烈的情愫。

这个简单的逻辑让燕名扬感到无比熟悉。他对此十分诧异。

春节很快来临。

不知是谁起了头,燕名扬看见大学同学们在群里商量着举办同学会。兴许往年也有,只是他没留意过。

同学会自然是办在北京,有人提议就在母校门口找个大家当年喜欢吃的、且迄今尚未倒闭的饭店,最好是火锅店,适合冬天、比较热闹。

经票选,聚餐地点定在了一家名叫洋洋得意的羊蝎子火锅店。燕名扬是江边长大的南方人,对羊蝎子不怎么感兴趣。他也不记得这家据说广受好评的火锅店,他总是擅长遗忘自己不在乎的信息。

燕名扬对毕业后辛苦打拼的过往记得清晰,也能回忆得起平凡简单的小学和中学。

唯独对大学,他极为模糊。

那是一段忙碌得光怪陆离的时光。大学期间的燕名扬颇为风云,他参加过的活动数不胜数,认识的同学遍布全校,可他却几乎都不怎么想得起来了。

经历过的事、认识的人都像卫生纸一样被记忆扔掉,剩下的只是一个蜕变出来的燕名扬。

他对此残存的印象仅限于,当他走出校门时,已全然不是四年前走进去的那个人。

聚餐定在大年初六。

人情走动的年节时分,每天都有若干场酒会等着燕名扬去参加。他已经习惯了。

过年时没有亲人,过年时有数不尽的工作。

小菟好歹还可以去夏儒森或者刘珩家。

燕名扬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为此感到欣慰。他主动给沈醉发了一条节日祝福,决定去同学聚会上看看。

以世俗的衡量标准看,燕名扬的同学里没有庸人。

可燕名扬甫一出现,还是迅速就被认了出来,并很快吸引了几乎全场所有人的目光。

"燕名扬!" 一位相熟的同学惊呼道。他立即就要挥手,差点忘记放下正端着的酒杯。

燕名扬习惯性露出微笑。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愣是没想起来这位同学叫什么。

只记得应该是自己的大学室友。

"好久不见。" 燕名扬以一个不会出错的方式打了招呼。

"真没想到你能来。" 不知名室友热情上前,连连道,"之前老三结婚都没好意思叫你,怕你太忙。"

"老三都结婚了?" 燕名扬十分惊讶。他脑海里飞速旋转,老三是谁?

哦,好像也是我的室友。

要不就是经常组队写作业的同学。

"对啊。" 面前的室友笑了笑。

今天在场之人众多。除了燕名扬同届的同学,还有不少其他届的社牛来凑热闹,据说待会儿周立群也会来。

燕名扬找了个熟面孔较多的桌子坐下,不一会儿这张桌子前的人就络绎不绝了起来。

看着面前一个个笑容满面、拿着名片客气地喊"燕师兄"的人,燕名扬仿若回到了自己的大学时代。他想起自己在变得成功、变得冷漠、变得傲慢之前,曾经是个什么样的人。

微信上发给沈醉的节日祝福仍然没有得到回音,这是三个月里燕名扬第一次试图主动联系沈醉。

"说起来,我能成功结婚,还多亏了你。" 老三毫不见外地拍了拍燕名扬的肩。

"啊?" 燕名扬心不在焉地放下手机。

"去年春节大家一起组局看电影,我跟我老婆就是那会儿认识的。" 老三说得眉飞色舞,"她特别喜欢《失温》,我就说这电影是我大学室友投资的。"

"我还以为你吹牛呢。" 老三的妻子今天也来了。两个人显然感情很好,当着众人面吵吵闹闹的。

燕名扬怔了会儿,平和地笑了下,"你喜欢《失温》?"

"我喜欢沈醉。" 老三的妻子傲娇地挑了下眉,"要不是冲着我们小醉,我才不会去给裴延贡献票房。"

"胡说八道什么呢。" 老三轻拍了下妻子的手臂。他约莫知道燕名扬常年投资裴延的电影。

燕名扬却不太在意。要不是因为沈醉,他自己都不给自己投资的电影贡献票房。

"话说回来," 老三的妻子认真道,"你见过沈醉本人吧?我们小醉不怎么参加活动,很少人见过他的。"

"我," 燕名扬下意识抚了下眉心,有几分心虚,"算是认识。"

"那能帮我要个签名吗?"

"沈醉他" 燕名扬想起至今没有得到回复的微信。他抿了下唇,"他去拍戏了。"

"在比较偏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等他回来,我再问问他。"

裴延给《左流》挑了个"绝佳"的拍摄地,在一处群山环绕、交通不便的多雨小村镇。

燕名扬知道,沈醉过完年就要跟着整个剧组一起进驻那里,少说也要几个月后才能回来。

给沈醉发节日祝福时,燕名扬有一种不敢宣之于口的期待。他曾暗暗想着能不能有机会见一面。

聚会进展到后半程,快要吃饭时,周立群到了。

尽管燕名扬深受师恩,但周立群并不是个厚此薄彼的老师。也因此,苛刻如他还能在学生间广受爱戴。

直到火锅吃完,燕名扬才算有机会单独跟恩师聊几句。

"前几天,小策来给我拜年。" 面对燕名扬,周立群严厉了不少,"我听他的意思,你跟那个沈醉分开了?"

燕名扬找不到话说,只得点了下头。

"是因为什么。" 周立群面色凝重,"是你的问题吗。"

"我," 燕名扬第N次认真思索了自己和沈醉的过去,无奈而坦然,"我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但应该是我的问题。"

周立群明显在情感问题上并不擅长。他沉默良久,"老谭虽然也比较功利,但对你算是尽心。你要好好教梁策。"

燕名扬嗯了声,郑重点了下头,又道,"可梁策确实不是这块料。换成达非,可能会好一些。"

"你这会儿就不要在我这里拍马屁了。" 周立群深知燕名扬的行事作风,眉拧得更紧了。他手指在空中点了点,"你好好思考一下你自己的问题。"

燕名扬无意识低垂下目光,想起那天被夏儒森骂完后失魂落魄的沈醉。

"我在思考。"

"有时候,我有点后悔。" 周立群话语庄重,难得有几分迟疑,"你刚上大学的时候,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也许我不应该劝阻你学法律。"

燕名扬愣了愣,"不是的。对我来说,学什么,其实都一样。"

周立群没有再争辩这个话题。他目光有几分浑浊,"感情的事,比知识、事业要复杂得多。趁着你还年轻,尚有机会。"

那条节日祝福,沈醉到底没有回复。

燕名扬许是潜意识里料到了,竟也不怎么失落。

春节很快过完,燕名扬又恢复了忙碌的工作。他听说《左流》剧组已经集体进驻拍摄地,想来这几个月都见不到沈醉了。

燕名扬常常想起那个梦,想起自己隔着第四堵墙仰望沈醉。

舞台瑰丽雄美、光鲜亮丽,可这一定不是沈醉走出这个世界的原因。

在同学聚会后不久,燕名扬好像回想起了些许自己刚入大学时的样子。诚如周立群所言,那时的燕名扬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他像穿梭过了一个扭曲漫长的隧道。他很清楚:当初自己抛下过去的良知和信仰,转身走向如今所处的世界,与沈醉走向舞台别无二致。

它的本质,都是一种逃避。

燕名扬闲暇时在浏览自己大学读书的记录。他曾在学校门口的二手书摊上买过一本萧伯纳的书,叫《巴巴拉少校》。

书里的内容他早就不记得了,他也不关心。其中某个家族曾留下一句"至理名言":人人有权争胜负,无人有权论是非。

大二的燕名扬用铅笔勾出了这句话,在旁边批注道,「胜负,即为是非。」

铅笔的批注早已被擦掉。不知何时,燕名扬专门用钢笔重新写了一遍。

那墨迹和纸张都干得彻底,想来也已经有些年头。

《左流》开拍后没多久,燕名扬获悉,女二出了点问题。

裴延坚决要求换人,拍摄进度停滞,剧组约莫要到夏季才能回来了。

《左流》会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呢?

偶尔出神时,燕名扬会思考这个问题。

讲道理他可以找裴延要剧本,可他没有。

原则上他可以要求去探班,可他也没有。

天气渐渐暖了起来。

某天,燕名扬接到了一个坐标琦市的陌生座机打来的电话。他先是没接,对方坚持不懈地继续拨打了好几次。

"喂。"

"您好。" 电话那头是个公事公办的声音,"这里是琦市第二监狱,请问您是燕名扬先生吗?"

"您的父亲燕庭即将刑满释放。您愿意的话,可以来接他。"——

对不起,今天没有让大家见到小菟(哭哭)

祝大家520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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