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不行

对于和燕名扬住在同一间套房,沈醉既不意外,也没反抗。

他面无表情地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乘电梯上楼,进入房间后仍是对身旁的燕名扬视若无物。

燕名扬抑制着心头的不悦,逐渐烦躁起来。他原本是想借着此次来北京,改善与沈醉的关系的。

沈醉打开行李箱,蹲在地上理自己的东西。他把香水什么的拿出来摆上,又准备挂衣服。

“你睡哪个房间。” 沈醉语气平淡。

套房里有主卧、次卧,主卧和客厅都能通向阳台。

“你睡带阳台的房间吧。” 燕名扬看了沈醉几秒。他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说。

沈醉却已经抱着衣服进了主卧,一件件挂了起来。

燕名扬能感觉到,沈醉生气了。

可能是因为夏儒森的生日宴,也可能是因为工作。

“你还有别的事吗。” 沈醉挂完衣服,一手扶着门,对站在门边的燕名扬道。

燕名扬看了眼时间,他今天还有安排。

“我今天要开会,午餐和晚餐都会有人给你送上来。你,”

沈醉听得不耐烦,扶着门就要关上,连个白眼都懒得翻。

“小菟!” 燕名扬连忙推住门。

他眼神无奈,不安地想伸手摸摸沈醉的头,“你,”

“我什么?” 沈醉反问道。

“你” 燕名扬抿了抿嘴,半晌才生硬道,“你别生气了。”

屋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既不似冰块融化,也不是春水结冰。

它像一首跑了调的歌,一颗酸得过头的黄柠檬。

“过几天,我带你去看《春栖》。” 燕名扬暂时隐去夏儒森生日的事不提。

“随便吧。” 沈醉转身还是把门带上,“如果你不是你带我去,就更好了。”

“”

住在酒店的几天,与在上海时没什么不同。沈醉依旧很少见到燕名扬,也并不怎么想见。

前几天的矛盾,让沈醉意识到一件事。

沈醉原以为,掀开过去的伤疤就能用愧疚和欺骗击败燕名扬,甚至利用他对自己的情感把他耍得团团转;可事实并非如此。

燕名扬不知搭错了哪根筋,竟还恬不知耻地妄想像从前一样连哄带骗地控制沈醉。

某种程度上,燕名扬可以做到。他拥有这样的能力,也具备不讲道理的心理素质。

沈醉独自在卧室里翻着《蓝天之下》的剧本。他觉得自己严重高估了燕名扬的人性程度。

他已经厌倦了这种与燕名扬的周旋,同时对燕名扬持续性失望。

呆在燕名扬身边的每一刻,对他而言,都是压抑而不自由的。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燕名扬回来得比平时要早些。

沈醉正盘腿在客厅沙发上做冥想,眼一睁开气就不顺。

燕名扬应该是刚应酬完,身上有隐约的烟和酒味。他脱去西装外套,眉眼还算淡然,只是掩不住微略的倦意。

“在做什么?” 燕名扬走到沈醉身旁坐下,偏过头问。

沈醉:“冥想。”

燕名扬眯了眯眼睛,宛若家长糊弄小孩般点了点头,“哦。”

“以前没看你做过这个。”

沈醉斜着眼睛瞥了燕名扬一下,懒得说话。

“明天我不需要工作,我们去看《春栖》。” 燕名扬笑了下,“后天在夏老师生日宴上,你就可以分享心得了。”

“哦。” 沈醉低头掰了掰手指。

“今天我去参加大学同学聚会,碰见周教授,他还问起你了。” 燕名扬端详着沈醉低垂的侧脸,在温柔的室内光下显得静谧端方。

“周达非的爸爸么。” 沈醉说。

“嗯。” 提起周达非,燕名扬啧了声,露出一个不甚上心的笑,“也不知道周教授怎么教出这么个儿子的。”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沈醉抬起头,若无其事地看着燕名扬,“他不还教出你这个学生了吗。”

“”

燕名扬或许喝了点酒,但他神智清醒如常,顶多是比平时多了几分放纵。

他眼神定定的,面对沈醉的讥讽并未生气,像一种干脆的承认。

沈醉夹在耳后的碎发松了下来,垂在脸侧。

燕名扬伸手捋了下沈醉的碎发,“回去之后,我也不想再关着你了。”

沈醉已经不再对燕名扬抱有什么希望。

如果说从前,燕名扬多少顾忌点少年时的印象,力所能及地伪装成人模狗样;那么如今的燕名扬,就是坏得干净利落、坦坦荡荡,就差把精致利己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他缺乏共情,不懂尊重,永远以自己利益为先。

沈醉平静地观望,“条件呢。”

“我希望你不要生气了。” 燕名扬脸上动人的笑意渐渐淡去,他认真道,“我不想在夏老师的生日宴上,你还是对我摆着一张冷脸。”

沈醉不动声色地咬了下唇,眼神厉而亮。他沉吟半晌,还是问道,“你就非得去吗?”

燕名扬收回了搭在沈醉脸侧的手。他自然地挪开目光,“这件事没有必要再讨论了。”

沈醉排斥与燕名扬共同出席任何公开场合,尤其是夏儒森的生日宴。

哪怕不是为了名声,沈醉也不想让自己跟燕名扬捆绑起来。更何况,夏儒森见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他根本不敢去猜。

“我去睡了。” 沈醉腾的站了起来,往卧室走。

燕名扬见状也没有挽留。他也缓缓站起来,语气沉稳,“明天我会让人把礼物送来,你挑挑。”

“如果你不想挑,我就送最贵的那个。”

沈醉在卧室门前顿住脚步。他抿着唇,像忍了很久后终于憋不住,“你凭什么。”

“什么?” 燕名扬拧了下眉,一时没听清。

“你凭什么!” 沈醉转过身来,浑身上下的不满不知收敛地爆发开来。他冲到燕名扬面前,揪住领子把他往后一推。

燕名扬向后趔趄半步,站得却还算稳,只是领子乱了些。他微微偏头打量着沈醉,半晌后笑了。

沈醉眼眶睁得发红。他出色的台词功底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出来,声音发抖时仍旧清晰,“你凭什么对我的工作指手画脚,凭什么要跟我一起去我最重要的老师的生日宴,凭什么要我在这里听你异想天开的安排,你——”

忽的,燕名扬伸出一指,按在了沈醉唇上。他徐徐开口,不慌不忙,“我读小学四年级时,市里举办知识竞赛。历年惯例都是六年级学生参加,可那一届是我去的。”

“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会有人揪着我的脖子质问凭什么。” 燕名扬捋平领口,“但我有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答案:我可以。”

“我见过、甚至经历过的不公,都比你听过的要多。” 他嘴角微紧,目光薄得像水面的冰碴儿,“可是从很久以前,我就不再自怨自艾。”

“我告诉过你,我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让我成为那个决定是否需要公平的人。”

沈醉睁着眼睛一眨不眨,浓稠的泪珠在眼眶倔强许久。

“对不起。” 燕名扬倏地凑近,捧住沈醉的脸,对着他的唇峰亲了口。他沙哑的气音像在风中挣扎,“是我毁了你14岁时的燕哥哥。”

沈醉吸了吸鼻子,蓄着的力霎时松开,眼泪终于变得稀薄,在重力的作用下流淌开来。

“他根本不存在。”

“你问我凭什么。” 燕名扬放开手,却未退后。他凑在沈醉的鼻尖处道,“你签在裴延旗下,我是裴延公司仅次于他本人的大股东。他休假了,我接手你顺理成章。”

“至于别的,” 燕名扬自嘲地哼了声,“我也编不出什么合适的说辞。”

“但是我可以做到,并且可以让反对的人统统闭嘴。这就是我的本事。”

“甚至”

眼泪没有影响沈醉的发挥。他嘴角一掀,冷笑道,“你该不是想说,你当年能欺骗我利用我,装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形象勾引我,也是你的本事吧。”

“那燕总您还真是技多不压身。”

“彼此彼此。” 燕名扬今夜对沈醉格外纵容,总是不生气,“在这一点上,还是你的本事更厉害些。”

“你能对我忽冷忽热,我却根本离不开你了。”

燕名扬说着倾身向前,嗅了嗅沈醉颈间的气息。

沈醉一把推开他,“我今天一刀捅死你,也是我的本事。”

燕名扬望着沈醉,面露惋惜,“你不舍得的。”

沈醉眼神愈发狠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不舍得。”

“你不是我。” 燕名扬爱怜地摸了摸沈醉的脸,“小兔子哪怕牙齿再锋利,终究还是小兔子,成不了豺狼虎豹的。”

啪的一声,沈醉伸手打了燕名扬一巴掌。

结结实实,干净利落。

燕名扬顺着这一巴掌偏过头去,半晌才微微转了回来。他摸了摸自己被打的那半边脸,倒并不难以置信。

“还想打么。” 燕名扬说,“从前是我对不起你,我也不为自己做辩解。你想干嘛,都可以。”

沈醉反倒冷静了下来。他的眼神挣扎中带着厌恶,“我本来不打算现在跟你翻脸的。”

“害怕我不让你去夏儒森的生日宴。” 燕名扬顺口接道,像是早就了然于心。

“其实我真的不明白,” 燕名扬微蹙了下眉,眼神有淡淡的疑惑,“从琦市回来,你明明对我没有那么冷淡的。”

“是。” 沈醉梗着脖子坦率承认,“那个时候,我以为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值得费心的矛盾了。”

“我闲得无聊、自以为是,就想反客为主耍你玩。”

“你成功了。” 燕名扬说,“关着你的那几天,我每天都寝食难安。”

“我很想见你,又不知道见到你该说什么。”

“可是我现在不想继续了。” 沈醉胸膛起伏,呼吸深重。

“不行。” 燕名扬轻声道。

“你说什么?” 或许是燕名扬语气随意,沈醉一时没听清。

“我说,不行。” 燕名扬直直地看着沈醉,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时间不够了我简单解释一下。

这次的爆发和之前的爆发是不同的。因为之前的那次摊牌根源在于过去,小菟说开后解开少年时受伤的心结,开始走向自由;但实际上小菟和燕之间有别的更本质的矛盾,这种矛盾是刨除过去依然存在的,它从前被过去的阴影掩盖住了。

直到现在,小菟才慢慢发觉,所以才会有第二次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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