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有趣

这一晚,燕名扬心中不很得劲。

他觉得自己在想沈醉,又觉得自己不在想沈醉。

燕名扬对自己因沈醉而生的莫名烦闷,感到不满。

他开始想办法,要控制住这个“变量”。

“燕总,您家门口好像有人。” 开至家门口,司机道。

燕名扬三两步下车,侧面的车灯有些刺眼,他抬手遮住,有几分不耐。

“燕总!” 那车上的人很快熄灭车灯,锁都没锁,就大步走了过来。

燕名扬皱了下眉,发现是季承宇。

季承宇跑来时气势汹汹,却在离燕名扬不到半米处顿住脚步,气势不足,有些怯意。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喜欢你的人,比恨你的人还要难办。

燕名扬语气不算客气,“有事吗。”

“燕总,” 季承宇飞快地抬了下眸,“我以前听人说,您是个独身主义者。”

“不算。” 燕名扬从不在人前流露丝毫个人偏好,连旁人猜出来的他都要否认,“只是没有父母催婚而已。”

“” 季承宇显然有几分怕燕名扬,“我,”

“当初是您选我进杂志社的,我一直都很感激您。”

“我选你,是因为我认为你拍的照片能赚钱。” 燕名扬看了季承宇一眼,目光没有一丝温情,“我是个商人,仅此而已。”

“可是,” 季承宇有些急,明显话未说完。

燕名扬却已经没耐心再听下去。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打开院门的锁,并不多给季承宇几分面子。

“那沈醉呢!”

高档住宅区人口密度低,建筑群空旷,夜里十分僻静。

季承宇这一嗓子,差点喊出了回音。

燕名扬心脏一颤,下意识顿住脚步,回过头来。

“你说什么。” 他的眼神比方才更冷上几分。

季承宇连忙跟进了院里,甚至有几分咄咄逼人,“沈醉呢,他也能赚钱吗?”

燕名扬没有正面回答季承宇的问题,面色阴沉不虞,“我自己的钱,我有权利,选择投资还是消费。”

“沈醉这个人,轻浮孟浪,” 季承宇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愈发激昂,“厚颜无耻!”

“他最喜欢把别人勾到手再甩开的快感,前任极多,空窗期极短!”

“如此几次,很难不让人揣测其鬼魅伎俩和险恶动机!”

季承宇眼中的沈醉,与燕名扬印象里的小菟判若两人。

可不知为何,燕名扬竟觉得季承宇并没有骗人。

因为当年的小菟,十四岁便无师自通,很懂得情思。

燕名扬认为自己栽过一次,这是他不能再犯的错误。

“我知道了。” 燕名扬语气平和。

“你不必太担心,” 他轻抬了下眼皮,嘴唇很平,“总归,你又不喜欢沈醉,你很安全。”

季承宇:“”

“我跟沈醉有旧。” 燕名扬也不知自己这话是说给谁听的,“所以对他多照顾一些,没什么别的原因。”

和很多别的人一样,季承宇没有获准进入燕名扬的家里。

燕名扬回到家,习惯性走进浴室。他摘去手表,一层层蜕去西装革履的理智外壳,血液里奔腾着狼突鸱张的本性和欲望。

燕名扬下意识把水调冷,却在反应过来的瞬间啪的关掉了水龙头。

有哪里不对。

最近的冷水澡,过于频繁了。

都是因为沈醉。

很多东西的萌芽,是在意识到某个原本中性的生理本能顽劣逾矩之时。

燕名扬湿着身子,在安静的浴室里站了会儿。

他头顶的浴室灯暖亮非常,封闭空间里似乎所有的东西都在反光。

片刻后,燕名扬再次拧开水龙头,在常温下冲完了澡。

出来后,燕名扬给一号打了个电话。

“去查个东西,” 燕名扬打开书房通往后院的门,那里有个小阳台。

“沈醉的黑料,所有。”

“好的。” 一号顿了顿,“今天下午您离开公司后,又来了些事务,需要现在汇报吗?”

“行。让二号去查沈醉,” 燕名扬想了想,指尖点了下冰冷的栏杆,“你现在过来。”

一号有些奇怪。

大部分时候,燕名扬都是在书房办公,偶尔会在客厅。

今天,却是在阳台。

盛夏未到,燕名扬的世界好像提前燥热了起来。

剩余的工作并不算多。燕名扬看起来有些分神,神智却时刻精明。不过半个小时,便处理完毕。

“没了?” 燕名扬并不乏累。他看了眼手机,在等二号的消息。

“呃,” 一号顿了顿,“还有件事。”

燕名扬抬起头,语气不善,“既然迟早得处理,就不要吞吞吐吐的。”

“今天有家出版社来联系您,说是要倒闭了。” 一号说。

“”

燕名扬揉了下眉心,“我们公司的公益形象是不是营造得太好了。我现在变成了慈善机构吗?”

“” 一号连忙道,“您以前也买过他们家的书,好像是某位古人评诗仙李白的诗,找了很久只有这家出版。”

“李太白” 燕名扬像是想起来了。他靠在阳台的躺椅上,眸子映着林下漏月。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首诗,《侠客行》。” 燕名扬冷笑一声,语气轻蔑,“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一号向来摸不准燕名扬的脾性,不敢说话。

“你刚刚说这家出版社怎么了?” 燕名扬问。

一号:“这家出版社,专门出些无人问津的古书古籍,翻译受众极小的小语种作品,向来生意惨淡。”

“现在纸媒式微,快餐文化流行。他们也没改行,确实是难以支撑。”

“一直都没改行?” 燕名扬严肃了几分。

“一直都没。” 一号说,“所以资金常年无法回笼,就要破产了。”

燕名扬站了起来,扶着栏杆。他周身已无几分湿热之汽,反倒沉静清幽。

屋后院子之外,是一片城中绿林。

“李太白才华倾世,无人能及。他写‘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自己却一生干谒,四处结交达官权贵。”

后院无灯,燕名扬的脸没在一片阴影中,声音既深且沉,“人性趋利避害,能知行合一者很难得。”

一号小心翼翼,“那,”

“这笔钱我私人出。” 燕名扬说,“从公司财务部抽调一个人过去,专门负责他们的账目。”

“另外,他们以后出的每本书,都要给我过目。”

一号走后没多久,二号发来了整理后的沈醉黑料。

刨除些恶意中伤、毫无逻辑、盲目博眼球的八卦假料后,剩下的内容基本与季承宇所述无异。

那是一串很长的名单,其中有不少耳熟的名字。

燕名扬大部分时候都翻得无甚波动。因为他很清楚,沈醉根本谈不上有多喜欢这些人。

沈醉谈恋爱,就像季承宇打游戏、燕名扬看书一样,是一种人生无聊时的消遣排解。

燕名扬能感觉到沈醉对自己的依恋,他知道自己和旁人是截然不同的。

可他依旧会不爽。

看到一些模糊不清的照片,会觉得扎眼。

燕名扬关掉黑料,双腿交叉,大剌剌搭在书桌上。

他想,这种不爽是源于心理洁癖。

燕名扬不想看到单纯乖巧的沈小菟跟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搅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心里的某块净土被人夺走玷污了。

要是哪一天,这个净土再自己长了腿,忽然跟人跑了,可就更不妙了。

第二天一早,二号在门口见到燕名扬时,有几分张望。

“燕总,沈老师过两天还有一个拍摄。” 去往公司的路上,二号说,“需要打个招呼吗?或者,”

“不用。” 燕名扬正在看电脑,闻言头也不抬,“沈醉的工作,有他的经纪公司处理。”

二号:“好的。”

想从燕名扬手里骗钱的项目数不胜数,其中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真能赚钱。

他既要琢磨事,又要会看人,每天都过得像绷紧了的弦。

谭总在与裴延闹翻后,找过燕名扬好几次。燕名扬已经约了个大家都有空的时间,打算带着谭总底下闹事的人亲自去给裴延赔罪。

除此之外,燕名扬手上最近还在争取好几个与知名大牌的合作。

某种意义上,燕名扬是个“破产专家”。他时常搜寻那些有独到的产品和无形资产,却因为经营不善、勾心斗角等种种问题资金链断裂的项目和公司,趁人危难之际闯进去,踩上一脚再捡漏。

这段时间,燕名扬很忙,一直没想起来沈醉。

过了几日,沈醉主动来联系他了。

沈小醉:哥哥,这几天忙嘛。

沈小醉:[小兔叽害羞]

燕名扬对着这两行看了几秒,锁屏,没有回复。

“沈醉在经纪公司那边话语权大吗。”

“啊?” 二号愣了愣,“应该还好。他是个演员,又不靠公司接戏,所以是互相合作的关系。”

燕名扬却像是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他紧了些眉,思索片刻,“给裴延打个电话。”

“裴导?” 二号有些意外。

“嗯。” 燕名扬语气随意,手上翻开了下一份文件,“提醒裴延,注意《失温》的艺人风险,尤其是主角,绝不能因为私下恋爱带来任何负面消息。”

“明示:此提醒,由我提出。”

裴延很快就领悟了燕名扬的意思,并转告给了陆姐,让她管好沈醉。

陆姐每天都在担忧沈醉的私人生活,接完电话就冲去了沈醉家里。

“裴导说,燕总明确交代,要严控私下恋爱带来的舆论风险。” 陆姐忧心忡忡,“这时候忽然提,什么意思你明白吧。”

沈醉躺在沙发上,小腿搭着软垫,露出白白嫩嫩的两只脚。他打开微信,发现自己几小时前给燕名扬发的消息至今没有回复。

没功夫回我消息。

倒是有时间算计我。

燕名扬你真是好样的。

“毕佳佳是爱豆,一向自律极严;霍离是裴导公司的,也不会有新问题。” 陆姐走近几步,“这条规矩的针对性其实很明显。”

“燕名扬不允许我谈恋爱。” 沈醉对着手机屏看了几秒,忽然一脚蹬开软垫,坐了起来。

他眼神定定的,嘴角噙笑,牙缝里露出的气音有些诡异,“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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