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晚上下了雨,淅淅沥沥,雨水在干净的窗户上蜿蜒成扭曲的线。

陈见拙已经洗完澡,正靠坐在床头的位置,手里捧着一本书,却完全静不心来,只是略显烦躁地来回翻著书页。

已经八点半了,明明是自己说一下班就回到他的身边,结果现在还没有回来,加班连条消息都不给他发。

陈见拙拿过一旁的手机,犹豫了好一会儿后翻到了通讯录,又在裴子梏的名字上顿住,迟迟没有拨出去。

或许需要加班呢?这样打过去,说不定还会误以为他有多担心他,而且裴子梏那么大一个人,又不是小孩子,难道会不见吗?

陈见拙放下手机,勉强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书籍上,可还没有看几个字,就直接拿过手机,拨打了为了以防万一存下来的裴子梏助理的号码。

陈见拙怕让对方觉得自己小题大做,磕磕绊绊地措辞着:“你们,你们大概要加班到几点啊,我要睡觉了,你告诉他、告诉他回家的时候如果太晚了的话,记得要小声一点,不要吵到我。”

谁知助理惊诧道:“我六点就已经把老板送到别墅门口了啊,他不在家吗?”

陈见拙一惊:“我马上出去找找。”

他身上还穿着睡衣,随手抓了一件外套急急忙忙地套上,拿着雨伞就急匆匆往外跑去。

都送到家了,为什么不回来?

下这么大的雨,出门没有带伞,被淋湿的话多冷啊。

陈见拙撑开伞,踏入雨幕,雨点砸在伞面,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惊慌间他不自觉地就往最坏的方向打算,裴子梏又看不到,万一出事了该怎么办?

他又该去哪里找他?

谁知道还没有走几步,庭院漆黑的金属栅栏外,就看到有人缩在院外的一角。

院门的两侧下有两盏橘黄色的灯,每到夜晚就会亮起,在水雾之中光线越发模糊。

不过当陈见拙看到这个身影的时候,就知道一定是裴子梏。

陈见拙打开院门,急匆匆地走到裴子梏跟前的位置,把伞举在了他的头顶上。

冰凉的雨水被挡下的那刻,裴子梏耷拉着的脑袋抬了起来,他眼神迷惘,轻声询问道:“见、见拙吗?”

他整个人都湿透了,精心打理的头发乱糟糟地垂落下来,水滴顺着发梢低落。表情是那样的茫然和可怜,活像是被谁给丢弃。

可是陈见拙看的是一肚子火,没忍住低声吼道:“你还知道我啊,你坐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不进去?”

陈见拙说着就伸手去拉裴子梏,谁知道刚碰到他的胳膊就被他立马躲开。

陈见拙因为他的这个动作一愣,就这样呆呆地站立着,忘记了再开口。

裴子梏……避开了他。

“我不去医院。”

他声音太小,雨声又太大,陈见拙没听清:“什么?”

“我不去医院。”裴子梏几乎是一字一句,清晰又委屈地道,“我不想去看医生,因为那代表着见拙一直都把我当成神经病,我更不想听到他们说让我少爱见拙一点。”

是的,按照之前的时间表来的话,今天是有预约要去看心理医生的。陈见拙万万没有想到是因为这个,他才选择在外面淋雨。

陈见拙的脾气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多种情绪糅合在一起,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伸手慢慢地拨开裴子梏额前湿漉漉的碎发:“你是小孩子吗,不喜欢的告诉我就行了啊,总是折腾自己算什么?”

裴子梏神色黯然,小心翼翼地开口:“万一你觉得我不听话,不要我怎么办?”

“你以为你现在就很听话吗?”陈见拙狠狠地瞪着他,“你快担心死我了!”

陈见拙说完又想着自己表情再怎么凶他都看不见,不由地觉得好笑,再次去拉他起来:“好了,这雨再淋下去该生病了,跟我进去。”

这次,裴子梏并没有再避开他,而是一言不发、乖乖地由着陈见拙牵住他的手,一步步往别墅内走去,甚至于感觉整个人都是轻飘飘的。

担心?

见拙说担心谁?

见拙说担心他!!

陈见拙给裴子梏放好热水,回过身去看的时候才发现他仍旧呆呆地站在身后,面上表情复杂难明。

陈见拙以为裴子梏是还在因为那所谓的会丢下他的胡思乱想中而觉得难过,就走到他的面前,帮他脱下湿掉的西装外套和马甲。

“我不是说了吗,带你看医生是希望你能够把自己放在第一位,避免今天这样发生。”陈见拙说着抬手要继续帮他去解衬衫的纽扣,“我之前是觉得你是个疯子、变态、神经病,可是现在的你对我来说和以前是不一样的。”

裴子梏听这番话却并不感到开心,反而苦笑道:“可是我也说了,我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改变。除非有一天我不再爱见拙,可这是不可能的。”

“不论你有没有改变,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你和以前就是不一样。”陈见拙发现裴子梏似乎还没有抓住他话里的真正意思,他想说明白,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顿了顿之后,红着脸继续道,“而且,我们昨晚……这都不能让你明白吗?”

裴子梏好像的确没有明白,因为陈见拙听到他闷闷着道:“可是昨天是我用手段、装可怜,是见拙心软,被我骗上床的。”

昨天的事情陈见拙因为不好意思所以想绕开,没成想他倒是这样的直白:“……所以我早说过,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裴子梏嘟囔着:“见拙又骂我。”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陈见拙也不打算和他凭嘴下去,而是鼓起勇气,直视着明知裴子梏只能看到一片漆黑的眼睛,问:“你有没有想过,你难过我为什么要心软,为什么在意你是否需要我,为什么会被你骗上床?这些的前提是什么,你真的不知道吗?”

“见拙喜欢我,因为喜欢我,对于会对我心软,以前不喜欢我,所以总是很冷漠。”本以为裴子梏至少会有片刻的思考,谁知话音刚落就听他语调激动,几乎是立刻回答道,“因为见拙喜欢我,所以在意是否被我所需要。见拙不是被我骗上床,是心甘情愿被我操哭的……”

陈见拙一把捂住他的嘴,面红耳赤地冷冷道:“闭嘴。”

裴子梏立马消音,只眨了眨眼睛,显得极为无辜,细看眸中却满是笑意。

说到这里也就够了,陈见拙脸皮本就薄,不可能在说些什么甜言蜜语,为了缓解刚刚的暧昧话语,又故作一本正经地叮嘱道:“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你又看不到,出事了怎么办?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你,我很害怕你真的会不见。”

然而这些话就已经足够重击裴子梏的心,从未有过的欣喜携带着巨大的幸福感席卷而来。

沉浸在陈见拙着与表白无异的话语里,裴子梏不经思考,一把抓住了陈见拙帮他解扣子的手:“见拙,其实我的眼睛已经好了。”

偏偏和想象中陈见拙的开心不同,听到这句话后,他几乎是瞬间抽回了被裴子梏抓住的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裴子梏。

他说他能看到了?

陈见拙有一种他挣脱的不是裴子梏的手,而是以前禁锢住他自由的那副手铐,他强忍着心间突如其来爬上的冷意,不确定的问道:“你、你说什么?”

然而在他做出这一系列动作间,裴子梏如同往常一般往前伸出了手,慌张地左右张望着,直到听到陈见拙出声,才像是终于放下心来,牵强地微笑着道:“我是说,我能看到一点了,很模糊,能感受到有光,比起以前,这不就算是好了吗?”

可陈见拙没有同以前一样去握住裴子梏的手以给予他安全感,这消息来的太突然,不论到底有没有好,陈见拙脑子空白,基本上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唯一想到的就是暂时离他远远的。

陈见拙毫不犹豫地转身往浴室外走去,刚走几步又怕身后的裴子梏看出异常,想着反正他看不到,连头都没有回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正常道:“你赶紧洗澡吧,感冒就不好了,我就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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