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许冬时当然没让傅驰跟着一起去接顾天,一来如他所说,顾天怕生人,二来他知道傅驰的心思,也有意与对方拉开距离。

傅驰如今这么殷勤,应当是从前的他梦寐以求的,但时过境迁,他已经不把所谓的爱情看得那么重要,他和傅驰经历了那么多,也许依旧无法做到将对方当作普通的存在,但两人好不容易可以平等地相处,许冬时不想打破这种局面。

许冬时工作繁忙,无法时时刻刻陪伴着顾天,他在特殊学校给顾天报了各种课程,只要有空都会特地抽时间过来了解情况。

顾崇海立的遗嘱里有一条协议,基金会里每个月会有专业的人员上门检查顾天的精神状态,这是他离世后给顾天最后的保障,而许冬时对此也格外的关注。

许冬时先去了趟办公室跟老师了解顾天这星期的情况,得知一切如常后才前往画室。

老师建议顾天可以多和别人交流,因此有几节课是大课,许冬时今天过来正好就赶上了。

他没有立刻进去见顾天,而是悄然地站在窗前往里望,顾天拿着油画棒神情专注地在画着什么,身旁坐着的同学是个十来岁的小孩,正在玩手指,渐渐地也被顾天的画吸引了注意力,直愣愣地看着。

老师在一旁轻声说,“所有课程里,小天对画画最感兴趣呢。”

许冬时想到家里挂着的油画,心里暖意如春,恰逢这时顾天抬起了脑袋,他对着画室里的顾天微微一笑,顾天眼睛猝然亮起,慢慢地站了起来。

老师将顾天领出来,许冬时见他手上沾染了些颜色,跟老师要了湿纸巾仔仔细细为对方擦拭,准备带顾天回家时,轻声问,“小天该跟老师说什么呢?”

许冬时代替顾崇海承担起了教导顾天的责任,顾天在他期待的眼神里,朝老师挥挥手,小声说,“老师,再见。”

许冬时跟接小孩儿放学回家的家长一样牵着顾天的手往外走,边询问顾天画了些什么,到停车场的时候,余光瞥见一只眼熟的车子,他眉头不禁蹙了起来。

车窗摇下,傅驰手搭在窗沿,朝许冬时打招呼,“许总,好巧。”

分明是他偷偷跟着来的,许冬时只是看了他一眼,跟不认识他似的,跟顾天上了车,刚系好安全带,对方的车子已经开了过来。

傅驰给许冬时做了个打下车窗的手势,许冬时看着窗外欲言又止的傅驰,踩下油门,直接将对方抛在了后头。

顾天好奇地探着脑袋往后看,跟许冬时告状,“草莓,过来了。”

许冬时听着顾天对傅驰的称呼,哑然失笑,想了想一本正经地嘱咐道,“那是颗坏心眼的草莓,小天不要理他。”

顾天果然被他唬住,小鸡啄米一般地点着脑袋。

被远远甩开的傅驰还不知道自己在顾天眼里已经变了质,默默地将顾天上学的学校给记下——尽管他很羡慕顾天能得到许冬时的优待,但如果能从顾天下手,也不失为一个好的突破口。

眼见许冬时没有搭理他的意思,傅驰虽然有点儿气馁,不过也知道点到即止的道理,不再上去惹人嫌,留恋不舍地收回追随的目光,转动方向盘走了另外一条路。

到公司时,严琛已经等了好一阵了,正在他办公室百般无聊地玩着手机。

“可算等到大忙人了,我还以为天黑了都见不到你呢。”

听着严琛的怪腔怪调,傅驰也不生气,转身坐下。

上次万崇的事情严琛帮了大忙,他现在对严琛是少有的和颜悦色,笑说,“不爱等别等。”

严琛嘁了声,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正色地跟傅驰谈起工作。

两人既是发小,生意上也颇有往来,认识这么多年,谈起话来颇有默契,一番畅谈之后,严琛转了个话题,八卦地打探道,“你现在还跟许冬时那啥呢?”

傅驰用一种不然呢的眼神看着对方。

“真行,”严琛啧啧道,“你知道外边怎么说你们的吗?”

“我管他们怎么说,”傅驰语气微顿,假装漫不经心问,“怎么说的?”

“我说了你别生气。”

严琛咳了两声,“狼狈为奸的狗男男”

眼见傅驰脸色一变,又连忙道,“说好了不生气的。”

傅驰嗤笑一声,他跟许冬时的名声早就毁了,也不在乎在名字前多几个难听的前缀,“我犯得着跟他们生气,是又怎么了,碍着他们了,闲的。”

他倒是巴不得跟许冬时狼狈为奸,可惜许冬时不给他那个机会。

严琛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小傅总为爱忍辱负重,我佩服。”

“少油嘴滑舌,没事就回去,我这儿一堆事做不完。”

傅驰将严琛打发走,等人走到门口又喊住对方,“对了,有个事想问你。”

“什么?”

傅驰别开眼,几瞬,讪讪道,“你以前怎么追你女朋友的?”

“你要追许冬时啊?”

在严琛促狭的目光里,傅驰似是不耐烦地挥挥手,“问你也是白问,走走走,我不问了。”

严琛哈哈大笑,笑了半天才止住。

傅驰被笑得心烦意乱,抄起文件夹丢过去,严琛拉开门,一个闪躲避过了他的攻击。

他顿时后悔问出这么引人发笑的问题,严琛却还探出个脑袋揶揄他,“小傅总,就这么喜欢啊?”

傅驰笑骂,“滚。”

他语气不善,嘴角却微微往上扬,半晌,不知道是回答给谁听,轻轻地哼了声。

盛夏,草莓并不常见,但这对傅驰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他私底下询问过许冬时的秘书,得知许冬时周末会去学校接顾天,又知道顾天对他之前吃掉半盒草莓的事情耿耿于怀,于是特地拎了盒草莓去见顾天。

傅驰到的时候,顾天正在上益智类的课程。

老师受到许冬时的嘱托,即使知道傅驰的身份也没有立刻放他过去,而是先给许冬时打了个电话询问对方的意见。

“把手机给我,我跟许冬时说。”

老师把手机交给傅驰,他一贴近耳朵,就听得许冬时微恼的语气,“傅驰,你去小天的学校做什么?”

傅驰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笑着搬出很没有信服力的理由,“刚好路过,给他带了点喜欢吃的草莓,”又连声道,“你放心,我不欺负他,就跟他玩一会儿,你待会过来说不定他跟我玩得不想走呢。”

许冬时无奈道,“你让老师听电话。”

老师跟许冬时聊了两句,最终笑着放傅驰进教室。

顾天正在拼乐高,没有发现傅驰的到来。

傅驰打定主意要“曲线救国”,露出自上中学后就没有过的璀璨笑容,慢慢靠近,“顾天?”

被叫了名字的人好奇地抬眼,见到是傅驰,眨眨眼嗫嚅道,“草莓。”

傅驰已经无所谓自己是什么水果,草莓也好西瓜也罢,最重要的是顾天记得他,他颔首,坐下,把盒子打开对顾天道,“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顾天一见到颗颗饱满的草莓,嘴巴微微张开发出一句无声的哇,但很快他就想起许冬时的话,又把嘴巴合上了,盯着傅驰看。

说实话,傅驰觉得被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这样盯着看挺违和的,特别是对方的眼睛澄澈得没有一点儿杂质,让他产生了一种在骗小孩的错觉——虽然严格来说,顾天确实是个一辈子都长不大的小孩。

“是冬时让我来陪你玩的,”傅驰怕顾天不知道许冬时的名字,斟酌着说,“就是你的哥哥,长得很好看那个”

顾天转过脑袋,仿佛没听到傅驰的话,甚至当这个人不存在,继续拼起了乐高。

傅驰问,“哥哥让我给你带草莓,你吃不吃?”

顾天完全不搭理他,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他碰了一鼻子灰有点尴尬,但又不好真的跟心智不成熟的顾天计较什么,只得继续堆笑道,“我陪你玩乐高好吗?”

顾天把所有的零件都往自己的方向扒拉,看贼一样皱眉看着傅驰。

傅驰担心弄巧成拙,连忙举起两只手做投降状,“我不碰。”

顾天这才微微撅着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把傅驰当成了透明人。

傅驰来时有多自信满满,现在就有多挫败,但他想到许冬时,立刻又重振旗鼓,拿出手机搜索“怎么跟自闭症儿童沟通”,他迅速看了一圈,默念着要有耐心,深吸一口气,正想跟顾天说话,许冬时就出现在教室门口,正神色莫名地看着他。

傅驰心里一咯噔,急忙道,“我真没欺负他。”

许冬时跟老师打了声招呼,进来,见到了桌子上的草莓,顾天喊他,“哥哥。”

他一眼看出了顾天眼里的期待,笑道,“可以吃。”

顾天得到许冬时的首肯,也不管傅驰坏不坏心眼,抓起草莓就咬下一口。

傅驰郁闷至极,嘟囔道,“他怎么那么听你的话?”又带点哀怨地看着许冬时,故意道,“哥哥?”

别说许冬时觉得傅驰这声太诡异,傅驰说完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许冬时温声对顾天说,“小天先吃着,哥哥待会再来找你。”

说罢,又沉沉看着傅驰,“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

前后态度对比太明显,傅驰心里说不出的委屈,但谁让他自个儿送上门来“自取其辱”,只能把不甘往肚子里吞,跟着许冬时出去——

小傅(屁颠屁颠):嘿嘿,老婆要叫我出去说话了!不会是想说爱我吧,好期待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