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许冬时将目光悄然从那道仓惶的背影上挪开。

其实从他迈入婚礼场地的那一瞬间他就见到了傅驰,只不过他掩饰得很好,在假装与傅驰毫无瓜葛这件事上,许冬时轻车熟路。

只是他没想到傅驰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清晰地见到傅驰惨白的脸色和通红的双眼,好似对他情根深种,但许冬时知道,一切都是他的错觉。

傅驰不过是无法忍受他不再追随自己而已。

至于这条红绳——傅驰曾不屑一顾的东西,总有人会珍惜。

所有人都在注意许冬时的一举一动,他不能有半点出错,他依旧挂着清浅的笑,就像每一对新婚的伴侣一般,挽着顾崇海的手到宾客区敬酒。

在许冬时得体地与宾客碰杯时,傅驰正在洗手间试图用冷水让自己躁动的大脑冷静下来。

他呼吸沉重,一下重过一下,每喘息一次,就像有根针从他的肺里扎出来似的。

许冬时为什么不告诉他红绳的真正来历?

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那根被随意丢弃的红绳捡回家的?

傅驰想冲上去质问许冬时,可他比谁都清楚,哪怕当时他知道红绳对许冬时很珍贵,他也只会用可有可无的态度对待——因为以前的他从来都不觉得许冬时对自己而言有多么重要。

即使到了方才,他依旧认为跟许冬时还有可能,也还在幻想着将许冬时哄回来的时刻。

直到许冬时将红绳赠予顾崇海,他才真正确认,许冬时已经放弃他了。

不再追随他,不再在乎他,不再需要他,许冬时彻彻底底从他的世界出走,连一丝希望都不给他留下。

傅驰手扶在洗手台大口大口地喘息,却无法压下汹涌的恐慌与不安。

有人来了,他一抹脸,躲进了隔间里。

两个中年男人嘻嘻哈哈地进了洗手间,边洗手边说着话,傅驰本来无心顾及他们说什么,却在他们的对话里捕捉到了许冬时的身影。

“真没想到一个养子能爬到这个位置,顾崇海看上他哪一点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小了顾崇海近三十岁,比顾崇海那个傻儿子大不了多少,哪个男人不爱年轻的?”

“我瞧着长得倒是不错,身段也好,要是让我来,也能行。”

一阵猥琐的笑声后,男人吹了声口哨,“看顾崇海的脸色不像传闻中病入膏肓,说不定婚礼结束,晚上回去还能大战他三百个回合”

男人的话戛然而止,被惨叫声代替。

傅驰踹开隔间的门,凶神恶煞地拎住男人的领子,攥紧的五指狠狠朝着男人的鼻子砸了下去。

难以形容傅驰现在的心情,他亲耳听见别人意.淫许冬时,极端的愤怒下他的理智泄洪,已经无法思考其它事情,只想打得这两张狗嘴再也吐不出一个字来。

傅驰一脸狠戾将男人掼到墙上,“说啊,继续说。”

洗手间的门被打开,有人跑了出去,傅驰却掐着男人的脖子,不管不顾地又是一拳。

等傅家父母赶过来时,男人早在傅驰的锤打中鼻青脸肿地哀声求饶。

傅和明和姚少媛再三嘱咐傅驰不能在婚宴上惹事,可傅驰竟然还是没将他们的话听进去,二人生气又失望。

傅和明一把上前按住傅驰的手,将人重重往后扯了下,厉声呵斥,“你闹够了没有?”

傅驰依旧凶狠地盯着出言不逊的男人,冷声回,“没有。”

说着竟还要提拳上前,傅和明见他执迷不悟,黑着脸重重打了傅驰一巴掌。

傅驰终于安静下来,半边脸笼在阴暗里,定定地站着。

此时洗手间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所有人都见到傅和明是怎样教训儿子的,可谓一出好戏。

这边闹出不小的动静,作为东道主的顾崇海和许冬时自然要出面处理。

许冬时站定,正好见到人群中的傅驰被父亲一巴掌扇得偏过脑袋,他的手不自觉地蜷了下——傅驰这么要面子的人当众被人扇巴掌,对傅驰而言绝对是奇耻大辱一件。

傅和明沉声道,“顾总,不好意思,我教子无方,回去我一定好好管教这个逆子。”又朝许冬时略一颔首,似乎意有所指,“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许冬时避开傅和明的目光,强定心神,不去看狼狈的傅驰,对方怎么样都不关他的事了。

顾崇海没有追究傅驰在他婚宴上大打出手的事情,温厚道,“年轻人火气大是常有的事情,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傅先生傅夫人回席面吧。”

说着,他拍拍许冬时的手,“还有几个朋友要介绍给你认识,我们过去?”

许冬时刚点头,沉静的傅驰突然抬起通红的一双眼睛,他不可避免地和对方的视线碰上。

傅驰的眼球充血,张了张唇,“许冬时”

许冬时心尖一颤,急忙别过脸去。

以顾崇海的敏锐程度,定然发现了傅驰和许冬时之间的端倪,但他并没有挑破,而是握住许冬时冰冷的手,准备带对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傅驰的目光落在二人相握的手上,脑海浮现方才那两个男人轻浮的话

他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猛然上前,呼吸急促地攥住了许冬时的手臂,颤声道,“等一下”

许冬时的指尖一阵刺痛,他强行挤出个笑,对着傅驰客客气气地道,“小傅总还有什么事吗?”

他曾在很多场合喊傅驰小傅总,但没有一次让傅驰觉得对方如此遥远。

所有人都在看傅驰,他在如炬的目光里,像是一只打了败仗的兽,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许冬时是别人的伴侣,他的行为已经逾矩,过了今晚,会有很多人议论他。

他不该放任自己走进流言蜚语中,但他舍不得松开许冬时的手。

姚少媛看不过眼了,傅驰今晚已经闹出太多的笑话,她身为母亲,不想看着儿子被人当作茶余饭后的笑料,笑着上前,强硬地将傅驰的手扯开,柔声说,“冬时,你走吧。”

许冬时感激地对姚少媛颔首,挽住顾崇海的手,忽略傅驰痛苦的眼神,一步步离开了傅驰的视线。

身后传来姚少媛的叹息声,“这里这么多人,你别让冬时难做。”

傅驰没有再追上来。

接下来许冬时六神无主地跟着顾崇海到处敬酒,他说很多场面话,挂着得体的笑容,但实则什么都没有记住。

傅驰的目光如芒在背,他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根本无法忽略。

婚宴继续,傅驰动手打人的原因不胫而走。

被打的宾客不是什么善茬,恶意扭曲在洗手间发生的一切,“我不过多祝福了两句顾总和许总,他就突然冲上来打我,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

傅驰自然不可能让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流出去,只能任由别人编排自己。

等传到顾崇海和许冬时耳朵里时,版本已经变成了傅驰“爱而不得大打出手”,虽然略有出入,但也大差不差了。

许冬时想跟顾崇海解释,但敬酒的宾客太多他一直找不到机会,整个婚宴都惴惴不安。

顾崇海看出他的紧张,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有什么话我们回家再说。”

他在对方平和的眼神里逐渐冷静下来。

十点,婚宴结束,顾崇海和许冬时出现在酒楼门口,闻风而动的记者团团围上来,七嘴八舌问个不停。

“小傅总在婚礼上为了许总跟人打架,是真的吗?”

“许总,小傅总和您的弟弟迟迟不订婚,听说你们两家这门婚事会作废,您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您跟傅驰是什么关系,能和我们大家说说吗?”

摄像机和麦克风对准了许冬时,他心潮涌动,被一个又一个尖锐的问题淹没。

他在人群里见到脸色难看的傅驰,对方正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记者注意到了傅驰,同样的问题对着傅驰问了一遍,最后举着麦克风问道,“小傅总,请问你跟许总是什么关系?”

傅驰脸色难看地盯着许冬时,“我们是什么关系”

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许冬时。

在与傅驰的对视中,一句冰冷的话语突然窜进许冬时的脑海里,“你要是敢把我们的关系说出去,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他应当信守承诺,将他们这段不为人知的关系埋葬在岁月里。

许冬时赶在傅驰再次说话前,坚定且冷静地回道,“多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心,今晚只是一个误会,我跟傅驰没有任何关系。”

傅驰脸色刷的白了。

记者锲而不舍地企图制造新闻,又问顾崇海,“顾总,您是怎么看的呢?”

许冬时的心提到嗓子眼,下一秒,顾崇海面对咄咄逼人的记者,不容置喙道,“我相信我的伴侣。”

他眼睛猝然一酸,对上顾崇海平和且有力量的眼神,忽而无惧流言蜚语。

许冬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否认了和傅驰的花边新闻,扶着顾崇海坐进了车内,隔绝了一切的猜忌。

车子启动,许冬时透过车窗看仍站在外头的傅驰——摄像机和麦克风将傅驰包围起来,他却感受不到似的,只沉默地目送着许冬时离去。

往后傅驰还会面对很多类似的场景,而许冬时再也不会回头看他一眼。

他游魂似的离开了酒楼的门口,恍惚间见到了许玙的身影,抿紧唇跟了上去——

小傅(捂住心脏):回旋镖刀刀镖我身上,呜呜呜你是我的老婆啊……老婆,我的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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