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很难不乱想。

在他面前容易脸红这件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迹象的,宋黎自己都分不清,等她意识到这一点时, 已是不可扭转的定局。

宋黎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的, 但她不愿去想其中的细枝末节, 有些事在彻底明朗前, 装傻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分寸像出笼的雀,这糊涂装得全无用处, 无人知晓时, 盛牧辞愈渐深入宋黎的世界,她曾在心上打的死扣, 也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渐渐地松开。

也是当局者迷。

宋黎闷不做声片刻, 努力平稳住声音:“我每天都吃很多。”

“很多?”盛牧辞怀疑的语气。

“嗯。”宋黎不假思索:“胡吃。”

盛牧辞懒洋洋地丢掉烟头:“我看是胡说, 一桌肉,也没见你吃两口。”

话的意思够明白了,宋黎一阵失语,蓦然回头, 难以理解地看住他:“昨晚跑到直播间送钱的冤大头, 真的是你啊?”

“……”

盛牧辞对“冤大头”的说法很不乐意,手臂搭着方向盘, 人侧过来, 教育小孩儿的口吻:“怎么说话的呢?”

“你乱花钱还不让人说了。”她可真是心疼那一千个超级火箭。

他倒是笑:“我那不是为了给你撑腰?”

就是这么一句话,宋黎气势顿时一消, 哑在那儿言不出话,像个游行示威的抗议者慢慢落下了手里的旗帜。

心软了,但耐不住嘴硬。

宋黎偏过脸, 背包抱在身前,小声嗫嚅:“你……就是败家。”

盛牧辞勾着不拆穿的笑,将车发动,起步时很随意地说了句:“哦,那你管着我点儿。”

宋黎心尖颤了下,很有骨气:“不要。”

盛牧辞开着车,将这两字品了又品,忽道:“宋黎你再说不要试试。”

话里带着名字,隐约有警告的意味。

莫名在凶她似的,宋黎抿抿唇,逆反地瞥向他:“不要不要不要。”

明显她是在故意他唱反调,盛牧辞却加深了唇边的笑意,揣着明白装糊涂:“这是做什么?想把我迷得神魂颠倒?”

起初,宋黎是疑惑的。

顷刻后她恍然想通,昨晚直播时,苏棠年那句“说不要,把男主角迷得神魂颠倒”,还套路她当众示范了一遍。

“……”

他是特意回去看重播了?这都知道?

真的是……丢!死!人!

宋黎不想再和他说话。

女孩子之间的东西基本都能互用,这些天在苏棠年家,宋黎几乎等于拎包入住。

这回不同,要住到盛牧辞那里,得带过去的东西不少。

盛牧辞一路开到鹿枝苑,车停在楼下。

宋黎解开安全带准备下车,见他是要在车里等,她略迟疑,问:“你要上来坐吗?”

“看你。”盛牧辞胳膊倚在窗边,人很悠闲,一副言听计从的模样。

宋黎望了眼外面,天阴沉沉的,上空蒙着乌云,随时都可能下雨,丢他一个人在下面不太礼貌,她也有些不忍心。

“你跟我上来吧,车里还挺冷的。”宋黎眨着眼睛,诚恳地对他说。

盛牧辞凝着她,笑了,欣然接受。

鹿枝苑的楼栋都是小高层,宋黎住在九楼,两居室,独自居住已经足够。

面积不大,但暖色调的装修很温馨。

进屋招呼他坐后,宋黎就直奔卧室,拉出小行李箱开始整理。

那是盛牧辞初见宋黎家的样子,他没坐,站在客厅悠哉踱着步,颇有几分闲情逸致。

都说想要真正了解一个人,光看表面光不光鲜亮丽是无效的,应该去对方的家里看一看,看看装修,看看卫生,每个生活中的细节都是缩影,映射着主人真实的内里。

不急不徐一圈看下来,盛牧辞浅浅一笑。

这世上谁都喜欢把阴暗的面孔藏在面具后,用完美无瑕的假面目虚伪示人。

这姑娘却像只脱了壳的小乌龟,表里都是一个样。

确实就是个小女生,家具莫兰迪配色,墙纸是香芋紫的,近餐桌的那面墙上装饰着两小幅风景油画。

干干净净,不沾半分花里胡哨。

“盛牧辞——”

女孩子清越的叫唤自卧室里响起,在柜门一开一关的交替声中,盛牧辞目光从餐厅的画移向主卧的方向。

“你能帮帮我,把茶几第二格抽屉里的书放到包里吗?”宋黎忙里抽空朝着外面提声,说话间不小心碰掉了那件京市一中的蓝白校服,她蹲下捡起,拍了拍仔细挂回衣架。

盛牧辞第一次被姑娘使唤。

原地站了那么几秒,他还真坐到了沙发,弯腰打开抽屉,里面有好些本临床医学手册,看来她是经常坐在这里看书。

“带哪几本?”他问。

宋黎在卧室里说,全部。

盛牧辞挑了挑眉梢,任劳任怨地捞过她的双肩包搁到自己腿上,拉开拉链,抽出那几本书。

抽屉一空,看见里面还有只粉色的硅胶小兔子……

大约过了十分钟。

宋黎拉着行李箱走出卧室,另一只手捂住空空的肚子:“盛牧辞你饿不饿?”

懒在沙发的某人循声抬起头,见她好了,放下长腿慢悠悠站起来:“想吃什么?”

“要下雨了。”宋黎在沙发前站定,双肩包背到背上,她不喜欢湿漉漉地在外面:“先回去吧,我们可以点外卖。”

盛牧辞没意见,好似什么都依她。

顺手接过她的行李箱,走出两步,他突然回首,在宋黎困惑的眼神下,噙出丝不明朗的笑意。

“以后,不要随便带男人来家里。”盛牧辞耐人寻味地对上她的眼:“危不危险?”

灯是关着的,满室晦涩,他微低着头凝视她,睫毛盖下一层阴翳,人在昏暗中,眼底晕出近乎暧昧的色泽,让气氛多了无端的禁忌感。

宋黎拇指勾着身前背包的细带,眼睫轻扇,望着他,这样纯洁的眼神,很是有小孩儿被坏叔叔骗回家的味道。

男人勾着讳莫如深的笑,回头走了。

宋黎一头雾水地愣着。

那时,某些事,她尚还一无所知。

果不其然,半路开始下雨,豆大的雨水啪嗒啪嗒打在窗玻璃上,逐渐急切,似一张网密密麻麻地罩下来,天空暗得像世界末日。

明明只中午时分,雨幕间来往的车都亮起了前照灯。

宋黎靠在副驾驶,气息不由加促,心脏被一根细线紧紧缠绕住一般,她略微透不过气。

“怎么了?”盛牧辞注意她异样的安静。

“没有……”宋黎声很虚:“我没事。”

声调都不稳了,她说这话没人会信。盛牧辞空出一只手,按亮了车内的照明灯:“怕黑就说,忍着干什么?”

眼前照下一束橘光,驱散了浓浓的暗沉。

宋黎微怔了短瞬,浅浅呼吸着,心好似也浸在了这柔和的光晕里。

宋黎突然想起一句情话——当日本暖流和千岛寒流相遇,整片海域都将被温暖;只要北大西洋暖流拥着北冰洋,摩尔曼斯克就是一座终年不冻港。

无论是像千岛寒流更多,或是像摩尔曼斯克更多,那一个瞬间,宋黎都有被温暖到。

他是个多么狂妄恶劣的人啊,这是众所皆知的事,可他骨子里总是沉淀着一支暖流。

宋黎想不明白,为什么如此矛盾的性格,会在一个人身上同时存在。

无法不承认,她时时刻刻都在疏离他和好奇他的边缘反复徘徊。

这似乎已成了人为不可控的既定事实。

也许是当时当刻的心境使然,宋黎有了自我和解的心思,她静静望着他那完美的侧脸,不经意地柔声问:“这样,你开车会不会不安全?”

雨刮器来回过,视线一下清晰一下模糊。

盛牧辞目不转睛地看着路,闻言无所谓地笑了笑:“能怎么样?顶多殉情。”

“……”

他是真的口无遮拦。

说不清是天意还是巧合,车里的FM电台正在播放苏打绿的小情歌,那句“你知道就算大雨让整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在那个雨天,给予宋黎千丝万缕的共鸣。

小仙人球收起一身刺般,宋黎声音低了很多:“那你不是亏了。”

盛牧辞总是不循常理:“真想跟我殉情啊?着急吗?不急我们再等等。”

这人就是永远逗她上瘾。

宋黎瞅他,忍不住轻嗔:“都几岁了,还老不正经。”

又是嫌他老,又是嫌他不正经。

盛牧辞薄唇上扬着,淡淡哼笑一声:“不正经的老男人会给你买耳夹吗?”

反应了十来秒钟,宋黎蓦地侧过身,吃惊地睁大了那双鹿眼:“那是你送的?”

“怎么,以为是你那群好哥哥?”

“……”

说实话,买耳夹的人,宋黎几乎每个都猜过去了,甚至连靳时闻她都有想过可能性。

除了盛牧辞。

不承想,她竟然首先排除了正确答案。

宋黎沉浸其中难以回神,她算不明白,盛牧辞为什么忽然送她礼物,而且他买的是耳夹,因为特意观察过她没有耳洞吗?

怕自作多情,宋黎犹豫再三,没问。

车子开进白金公馆。

这里位于南宜市最优地段,寸土寸金,意式格调,每栋别墅均价值上亿,附带独立花园和喷泉草坪。

如果当时宋黎有在看,肯定会难以置信地问某人,你又不是要在南宜久居,购置这么贵的豪宅,回京市后不就空了,多可惜!

不过她当时走着神,大雨滂沱,也完全没留意外面的风景。

车子驶入私家地下车库,停下。

盛牧辞手指勾住钥匙扣,见身边的姑娘纹丝不动,愣在那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他好笑,用手里的钥匙轻轻拨了下她耳垂:“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下车。”

宋黎倏而抽回思绪,耳朵敏感地红起来。

“噢……”宋黎心不在焉地就去开车门,手刚按到门上,胳膊突然被捉住,盛牧辞略一使劲,她就被拽得回过身。

宋黎意外地和他对望着。

他的手握在她的上臂,熄了火,照明灯灭了,车内小小的空间淡下来,只有玻璃外透进一星半点的过道灯,半明不暗。

盛牧辞往前倾身,左手探向她后腰,距离一秒拉近。

他挺阔的身躯覆近,属于一个男人的温烫气息忽地侵略过来,热到了她的耳侧。

宋黎心猛地一慌,双手下意识往前挡,手掌要推不推地抵在了他心口的位置。

“盛牧辞……”一时无主,宋黎又快又小声地嘤咛了遍他的名字。

抗拒,再回味却有欲拒还迎的味道。

这年纪的女孩子声音本就偏软糯,她方才心里紧张,一出口,不自觉含着微微细喘,如果听的人刻意要想歪一点,不难想象到,这一声很缠绵前戏时娇嗔的意思。

身体里最原始的欲望被激得一涌。

但也仅仅只是那一个瞬息。

盛牧辞动作略顿,手继续往下,在一道“咔嗒”声后,他淡淡的嗓音在宋黎耳畔自然温哑。

“安全带都不解,想把我车背走?”

话说完,他人便不作留恋地退了回去。

徒留宋黎僵坐在座椅里,憋着气,不敢放开喘,还陷在那一幕里丢了魂。

“刚刚……是忘了。”那短短几秒的后劲实在有些大,宋黎咽了咽,半晌终于闷出一句。

她别在耳后的头发稍显凌乱,覆过他胸膛的双手落在身前,隔着呢外套,都能看出心口明显的呼吸起伏。

抵着下唇,看也不看他,容貌清纯的姑娘一脸无辜状,这模样真的很要命。

原本他的确没想要做什么。

可她这样……他也很难不乱想。

盛牧辞低低笑了两声,微敛下颔,静片刻,再看向她。

“还敢跟我上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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