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铺路

今日恰好是婉儿休沐之期, 她在郑宅陪郑氏用过午膳后,便去了公主府拜访。

太平坐在正殿之中,手中拿着密信反复看了好几遍。

春夏伺候在旁,瞧公主脸色不太好, 也不敢多话。好不容易瞧见婉儿领着红蕊来了, 她快步迎了上去,对着婉儿行礼后低声提醒:“殿下心情似是不好。”

婉儿微笑, “我来。”说完, 递了一个眼色给身后的红蕊,“去陪春夏说说话。”

红蕊听见这话大喜, 激动地对着春夏伸出手去。

春夏牵住了,两人有说有笑地退下了。

婉儿踏入正殿,走近太平时,太平还在盯着密信, 眉心微蹙, “殿下是遇上什么难事了?”婉儿已经很多年没有瞧见太平这样了, 想来此事一定不简单。

太平抬眼,示意婉儿坐到身边,“来, 坐这儿。”

婉儿在太平身边坐下, 太平把密信递了过去。婉儿接过, 低头匆匆扫了一眼, 不禁冷声道:“依样画葫芦!”

“本来念着他年岁小,不想赶尽杀绝,瞧瞧,果然骨子里就是坏的。”太平稍加思索,“宫里的探子说, 四哥自杀前几日,李隆基去看过四哥,还激得四哥发过一回疯症。”

婉儿蹙眉,“他不能再留了。”

“上辈子,他用哪只手杀的你?”太平静静地看着婉儿,语气里透着冷冽的杀意。

婉儿牵过太平的手,温声道:“那已是上辈子之事。”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是他欠你我的。”太平握住她的手,垂下头去,轻轻摩挲着婉儿的手背,“我虽恨他,可这辈子也给过他生路了,是他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

婉儿知道太平的心思,“殿下不想用死士刺杀?”

“我想让他身败名裂。”太平抬头,一字一句地道,“上一世他如何颠倒黑白,这一世我便让他尝尝是什么滋味。”

婉儿摇头,“他借守陵一事远遁长安谋事,一定不会轻易上钩。倒不如动用死士,早些解决了好。”

“婉儿……”

“这次依妾好不好?”

婉儿紧了紧太平的手,继续道:“殿下何必与他一个小人置气?”

太平半晌不语,抿了抿唇角,释然道:“也是,费心筹谋那么久,还不如把心思花在阿娘身上,多进宫陪陪她也好。”

婉儿点头,“殿下英明。”

“不提他了!”太平已经打定了主意,此事吩咐李澄办妥便是,“离母皇的寿诞还有一个多月,这次母皇悄悄派了武攸暨去房州,请三哥一家回神都团聚,想来母皇是想一家人聚上一聚。她把寿诞一事交给我来负责,婉儿你给我出出主意,这次的寿宴怎么办好些?”

婉儿瞧见太平终于露了笑容,佯作深思安静了片刻,“其实不必大费周章,妾想,一家人坐下来吃顿家宴即可。”

太平狐疑,“母皇会不会觉得小家子气了?”

“重要的是情分,不是排场。”婉儿这些年看着武皇身上的变化,曾经是多么的杀伐决断,如今是多么的柔软。一半因为长安郡主实在是可爱,一半因为太平实在是让人放心。武皇以为这辈子再难寻回这样的温情,可是太平给她办到了。

太平会心一笑,“都依爱妃的。”说着,太平往婉儿膝上一躺,撒娇道,“这两日都留在府中吧。”说着,牵了婉儿的手覆上额角,“好好给我揉揉。”

婉儿也想多陪陪公主,可休沐只有一日,“殿下要按规矩办事。”

太平躺平,仰望婉儿,“本宫就是按规矩办事,我已经跟母皇说好了,要你帮着我办寿宴,所以什么时候帮完,什么时候放你回去。”说完,太平牵着婉儿的手,在她掌心亲了一口。

婉儿笑而不语,这两日武皇定然又想把长安郡主留在身边了,所以又把她打发来陪太平办事,以作安抚。

太平慨然一叹,“早知如此简单,上辈子就该把万泉送去母皇身边,何必送什么张氏兄弟。”

提到这两人,婉儿忽然想到了什么,“张易之与张昌宗?”

“嗯。”太平坐了起来,故作吃味,“上辈子那张六郎可喜欢你了,时常悄悄顾看你,本宫都瞧见好几次了。”

婉儿肃声道:“那是他无礼,与妾无关!”

太平连忙哄道:“是是是。”

“这两人妾近日见过。”婉儿认真说道,“陛下那时正在处理政务,命妾把这两人打发了。”

“进宫了?”太平笑容一僵,“谁人送的?”

“还能是谁?武三思死后,武崇训那巴结陛下的劲头青出于蓝。”婉儿最是讨厌这种庸碌巴结之辈,她忽然一顿,恍声道:“是了!”

太平愕然,“怎么了?”

“今次武皇突然想到庐陵王一家,只怕是想武李联姻。”婉儿记得,今年安乐应当十六了,她提醒太平,“武崇训上辈子是谁的驸马?”

太平冷嗤,“把安乐嫁给他,让他头疼几年也好。”

“可对殿下而言,这是莫大的好事。”婉儿联系局势,“武李联姻,两氏血脉联姻越多,殿下与庐陵王便是半斤八两,他们才能看见殿下的德才,这是陛下在给殿下铺路。”

“阿娘总是想着我……”太平只觉五味杂陈,一想到他日张氏兄弟会成为阿娘身上的一个洗不干净的污点,她就想提着剑冲过去,直接把这两个涂脂抹粉的面首砍了!

婉儿觉察了太平的杀意,安抚道:“这一世不同了,殿下已经是权倾天下的镇国公主。宫内有臣看着,宫外有殿下守着,这两人只要犯事,我们便顺势把他们除了,如何?”

“知我者,婉儿也!”太平高兴极了,在婉儿鼻尖上点了一下。

婉儿莞尔,温声道:“躺好,我给殿下揉揉。”

太平像个孩子一样重新躺回婉儿的膝上,由着婉儿温柔按抚额头,舒服地合上了双眼。

李隆基要杀,可也不能让他死得太痛快了。

上辈子他把婉儿斩首祭旗,这辈子她便要他身首异处,方能消心头之恨!

当晚,太平召见李凌,命他给李澄送去密信。密信上写得清楚,太平下令动手,要死士将李隆基的尸首大卸八块后,抛去野外喂狼狗。

且说武攸暨秘密抵达房州后,直接入了行宫宣读诏令。韦滟盼这一日已经盼了十余年,虽说太平如今的威名鼎盛,可武皇膝下只有李显这一个儿子了,这天下岂有传女不传男的道理?她喜滋滋地打扮了一番,跟随李显上殿接旨。

武攸暨很快宣读完圣旨,当日便准备好了马车,领着百人羽林军护卫,带着李显一行人先行踏上了回神都的路,其余幕僚遵旨留在房州。

这几日风雪甚大,所以马车走得很慢,有时候遇上山道积雪,武攸暨只能带人清理山道,才能让马车平稳过去。

彼时已近黄昏,暮色渐深,此地离今晚落脚的驿馆还有十余里。风雪白茫茫地将山林覆上一层厚雪,四处都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眼看山道积雪深厚,武攸暨只得下马吆喝着羽林卫士先行开道。

李显这些年身子大不如前,最是畏寒。虽说母亲召他回京是天大的好事,可他一想到母亲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就忍不住发怵。

韦滟瞧见他那窝囊模样就忍不住怨愤,当年以为嫁他等于坐稳了皇后之位,可没想到竟嫁了个窝囊废,在房州一待便是十余载。她最好的年华,最好的光阴,都陪他一起葬送在了房州。

“回京好好与母皇说话,多说点好听的,知道么?”韦滟严肃提醒,“你要多学学太平,瞧瞧人家这几年这镇国公主当的,比你这庐陵王威风多了!”

李显拢了拢身上的裘衣,“太平自小便得母皇喜欢,我哪儿学得来?”

“学不来也给我学!”韦滟气急,忍不住提溜了李显的耳朵,“你当初是怎么保证的?你忘了?”

李显赶紧求饶,温声道:“记得!记得!”

韦滟并没有立即松手,逼着李显又说了一遍,“说!你答应了妾什么!”

李显吃痛,只得老实道:“若我能复见天日,日后滟娘想做什么,我便任你做什么!”

韦滟这才松了手,经年房州苦闷,她脸上已有风霜的痕迹,即便少时艳冠群芳,如今也只能算是尚有风韵女子。

“裹儿,别下去!”忽然,马车外响起了一个女子声音,李显与韦滟都认得,正是他们的三女永泰县主。李显已经降为郡王,所以膝下嫡女循例封为了县主。李显膝下女儿众多,庶女已经出嫁了好几个,如今只有永泰与安乐两位县主没有出嫁。今次回京,李显与韦滟便只带了这两个女儿与重润、重俊两个儿子。

永泰与安乐共乘一车,重润与重俊共乘一车,两辆马车便跟在李显与韦滟的马车后面。想来定是在车上待得无趣了,所以安乐才忍不住跳下了马车,出来透透气。

韦滟最是宠爱这个小女儿,平日但凡她喜欢的,韦滟从不拦阻,是以她的性子骄纵,远胜当年太平十倍不止。

但是必须承认,安乐确实是承了李显与韦滟容貌最美之处。

她虽只有十六岁,却已是光艳照人。

只静静地站在马车边上,淡淡的雪光照在她的脸上,那肌肤有如凝脂,朱唇红艳,颊上的胭脂抹得恰到好处,特别是她眉心处的那一点梨花花钿,衬得她的眉眼如仙似画,艳丽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有两名羽林将士一时看得痴了眼,韦滟掀帘恰好瞧见了,忍不住喝道:“县主也是你们直视的?好大的狗胆!”

羽林将士听见喝骂,匆匆对着韦滟一拜,便垂头继续清理山道。

韦滟看向安乐时,招了招手,声音瞬间柔软了七分,“裹儿,来。”

“阿娘。”安乐含笑走了过来,“何事?”

韦滟柔声道:“外面冷,可别冻着了,上车暖着。”

“儿闷死了,不想一直待在车上。”安乐嘟嘴小声哀怨,那面容若是让少年郎瞧见了,定能让人酥透心扉,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给她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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