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太平

国宴终了, 各国使臣由内侍引着出了宫门,去往驿馆休息。剩下的官员们也由内侍搀扶着,各回各府。

太平估算了时辰,就算骑马, 她也赶不及宵禁之前回到公主府, 索性今晚便在宫中留宿,也好照顾那个喝醉了的心上人。

“春夏, 你先回西上阁, 吩咐红蕊准备醒酒汤。”太平温声吩咐春夏。今次国宴上的酒都是她一手挑选的,酒性并不烈, 可若是喝杂了,酒劲上了头,只怕要难受半日。回想婉儿方才那豪爽饮酒写诗的模样,太平不禁哑然失笑, 走近案边, 对着婉儿递过了手去, “上官大人,本宫扶你回去。”

“臣……臣自己能走。”婉儿确实醉了,她挣扎着站了起来, 身子摇了摇, 便跌入了太平的怀中。她下意识地推了推太平, 这里可是紫微城, 是武皇的眼皮子底下,不可如此亲近。

可一个醉了的人,如何能推动一个不醉的人?

太平轻笑打趣,“看来,还没有醉透。”

婉儿反击道:“臣还能写一百首诗!殿下不要小瞧臣!”

“写, 回西上阁,本宫陪着你写。”太平勾紧了她的腰杆,对着收拾国宴的宫人们吩咐道,“收拾干净便去你们管事那儿各领一百文钱,告诉你们管事,赏银从公主府的私库里拨,明日去本宫府上找詹事结算。”

宫人们大喜,没想到公主竟是这般豪爽。

太平笑意微浓,“今日本宫高兴,你们也办差不错,当赏。”说完,她又补了一句,“以后只要用心帮本宫做事,本宫绝不会亏待了你们。”

“诺。”宫人们高兴领命。

婉儿这会儿酒劲上头,脚步虚浮,根本就站不稳,整个身子几乎是偎在太平怀中。她觉得自己烫极了,明明没有发烧,血脉却都在沸腾着,一刻也停不下来。

“难受……”她的低声呢喃,滚烫的气息刮过太平的颈子。

太平绷直了身子,酒醉了的婉儿与上辈子一样,撩人不自知。婉儿因为酒难受,太平却因为她的气息难受。

“走吧。”太平勾了勾婉儿的腰杆。

婉儿顺势贴得她紧紧地,没有一丝缝隙。热意透过官服,熨上了太平的肌肤,太平强忍心底的痒意,扶着婉儿一边走,一边低声警告,“别蹭!”

醉了的上官大人可不怕殿下,她就觉得蹭蹭太平会舒服些。她的身子很烫,太平的身子微凉,一切刚刚好。

从国宴所在到西上阁,分明只是数百步的距离,因为婉儿的酥软,太平走得极慢。

太平终是扶着婉儿回到了西上阁,红蕊端来了一碗醒酒汤,春夏懂事地打来了一盆热水,两人识趣地静静放下,不等太平吩咐,便退了出去,将殿门仔细合上。

太平心中暗笑,这两丫头才是越活越机灵了。

她将婉儿扶着躺在了床上,起身拿帕子浸了热水,拧干之后回到床边坐下。她温柔地帮婉儿擦拭着沁出的汗珠,柔声道:“不就是几个使臣么?吟诗对酒还能喝那么欢,知不知道喝多了也是会伤身的?”

太平的这句话脱口而出,她自己先怔了怔,复又心领神会地笑了。怪不得上辈子婉儿敢在这个时候僭越,原是酒壮人胆,她在文武百官之前那般洒脱,她与她独处之时便肆无忌惮了。

婉儿迷离着醉眼,总觉得太平的这句话在哪里听过,“殿下……”

“唤我太平。”太平笑眯眯地看着她,对她醉时的轻唤很是怀念。

婉儿蹙了蹙眉,“嗯?”

“这里只有你我,别怕。”太平放下帕子,俯身看她,再次下令,“唤我。”

“太平。”婉儿乖顺地唤了她,满眼都是烛光映出的碎金之色,她慵懒地勾住了太平颈子,醉眸里只剩下了太平痴了的模样。她的一颗心涨得发痛,满满地只有一个殿下。

太平听得耳酥,起了贪念,“不够。”

婉儿挺了挺身子,额头蹭上了太平的额头,她小声呢喃,“殿下贪心。”声音娇媚,让人神魂俱乱。

“再唤一遍,”太平热烈地说道,“就一遍。”

婉儿的双颊被酒气熏得通红,她一手勾住太平的颈子,一手在太平心口画着圈儿,“臣……不信殿下就要一遍……”

太平呼吸沉下,“本宫就是贪心。”

“太、平。”婉儿顺着她的心意慢吞吞地再唤了一声,在太平心口画圈儿的手指来到了她的腰带上,“臣、要、算、账!”她的声音慵懒而娇蛮,哪里还是平日那个冷静自持的上官大人。

太平由着她解开了腰带上的暗扣,笑问道:“婉儿要算什么账?”

婉儿双眸通红,话却说得异常笃定,“我的……太平……”话音一落,她便吻上了太平的唇,顺势用力一个翻身,便将太平压倒在了身下。

今晚的婉儿,就像是一只红了眼的小兽。

“是……你的……”唇齿之间逸出了太平的一声回答。

谁让她这红莲妖姬先撩拨了上官大人?

那诗性大发的上官大人自当笔走龙蛇,写尽人间最旖旎的风月,诉尽两世的痴缠醉语。

阁外院墙下的那排红梅迎风盛放,梅花香味弥漫在整个庭中。

春夏牵着红蕊坐在檐下,搓了搓红蕊的手,还觉得她有些发凉,便捧着她的手凑近了呵了几口热气,笑道:“我去给你拿件暖衣来。”

红蕊沉浸在春夏的温情里,愣了一下,甫才反应过来,“哦。”

“木头!”春夏忍笑打趣,戳了一下红蕊的脑门,松了她手,起身去她房中抱了一件暖衣出来,罩在了红蕊身上。

春夏坐下,得意道:“这下,我便可以安心值夜,不必担心你会着凉了。”

“别动。”红蕊突然一本正经地下了令。

“做什么?”春夏的话才问出,只见红蕊扯着一半暖衣罩在了她的身上,然后暖暖地贴了过来。

“这样,谁都不会着凉了。”红蕊笑了。

春夏在衣下握了红蕊的手,“还算有良心。”说完,两人相视一笑,此时此刻,她们便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两人。

寅时三刻,婉儿酥醉初醒,一睁眼便瞧见殿下枕在一边,她微微一愕,旋即笑了起来。原来昨晚那些孟浪,并非是梦,而是实实在在的以下犯上。

她想亲亲太平的额头,哪知脑袋一动,便觉眩晕欲裂,“嘶……”

“头疼了?”太平温柔的声音才落下,微凉的手便落在了婉儿的额角上,轻轻地给婉儿揉着,“这样舒服些么?”

被殿下这样宠着,怎会不舒服?

婉儿忍着难受往前凑了凑,顺势覆上了太平的手背,给太平暖着,“尚未入春,天凉,担心冻着。”

“我暖着呢。”太平哑笑,抵着婉儿的额,“婉儿也烫着呢。”

婉儿歉声道:“昨晚喝多了两盏……臣可有……伤到殿下?”

“你说呢?”太平的声音中染上了一丝哑涩。

借着烛光,婉儿的视线往下,清楚地瞧见了太平锁骨上的两点吻痕,鲜红得就像是两朵绽开的红梅。

她确实是仗醉行凶了。

“臣……”

太平低哑耳语,“本宫心甘情愿给你的。”哑涩的语声中透着一抹娇音,那是旁人都听不到的公主撒娇。

婉儿的心猛地跳快一拍,这样的殿下实在是诱人。她轻咬下唇,不敢再借机孟浪。往日这个时候她也该起身梳洗,去武皇身边伺候。今晚殿下留宿她这儿,她若缺了当值,只怕武皇会多想什么。

太平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按住了她身子,笑道:“上官大人昨晚贪杯,今日起不来伺候母皇,合情合理。”

婉儿蹙眉,“臣若不去伺候……”太平压住了她的唇,不让她说完后面的话。

“你这样如何伺候母皇?”太平含笑反问,“朝堂之事,可是容不得一点错的。”说完,她坐了起来,娇媚地拉了内裳披在身上,将垂落的青丝往耳后一顺,温和道,“母皇那边我去伺候。”

婉儿摇头,“臣可以。”

“这几日武承嗣一定会暗使手下上书母皇,请立他为太子。”太平一边说,一边从床上走了下来,“母皇若是顺口问你,你如何答她?”

婉儿正色道:“上辈子臣便答过,世上没有立侄不立子的道理。”

太平回头,认真道:“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武三思尚在,武懿宗也在神都,甚至……那时我还怀着武攸暨的孩子。”

那个时候武氏势力鼎盛,阿娘之所以打压武承嗣,有一部分原因出于制衡。所以她顺水推舟地去了武承嗣的丞相之位,也是为了平衡削弱武承嗣在朝中的影响,免得武承嗣的势力渐大,超脱她的掌控。

现下武三思已死,武懿宗也被贬至临淄,就算武皇不想给他太子,这次只怕也不会去他的相位。

婉儿沉默片刻,开口问道:“殿下打算如何?”

太平笑道:“一切全凭母皇决断。”

婉儿头疼得厉害,她忍痛思忖片刻,忽然想明白了太平的意思,“殿下是想推波助澜?”

“不愧是我的婉儿。”太平赞许婉儿,“我想,以武承嗣那猴急的心性,今日母皇一定能收到请立他为太子的奏疏。”

婉儿从床上坐起,坚定开口,“我还是应该去陛下身边伺候,殿下一个人,我不放心。”

“谁说我要一个人打这一战?你留在这里,抄写经文,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送来给母皇。”太平温柔地下令。

婉儿静静地看了太平一会儿,无奈笑道:“殿下再这样事事护我周全,总有一日,我会恃宠生娇的。”

“爱妃尽管恃宠生娇,本宫就怕你藏着掖着,口是心非。”太平说完,凑近婉儿,轻捏了一把她的下巴,“伺候我更衣。”

婉儿忍不住笑出声来,“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