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毒苹果

易闲君的丧礼是关初一手操办的,而关初原本也该是这场仪式的主持人。但因为关初离奇失踪,这个主持人便不得不更变人选,改由太子妃出任。太子妃身份贵重,又是易闲君的兄弟,由他来充当主持,倒也是合情合理。

丧礼场地都是临时搭建的,因此太子妃的休息间也不会很华丽。休息间是原本关初用的休息区域,里头十分简单,一张原木抓粗大桌子,几张总统椅,一目了然。太子与太子妃一人坐一张总统椅,正在闲话。而八岁的皇孙也坐在凳子上,只是两脚不着地,便摇摇晃晃的。

这时候,门被敲响,侍卫进门说:“易天凡求见。”

听到易天凡的名字,易博士故作淡定地望向另一边,而太子则笑道:“是他啊?请他进来吧。我正想见他。”

说着,太子又命人把皇孙先带出去。

侍卫便把“易天凡”领进门。

易闲君穿着一套十分“易天凡”的黑色长衫,因为消瘦,原本线条流畅的微微凹陷进去些许,配着那双冰冷的眼眸,更显出几分憔悴支离。

看到易闲君精神不好,太子的精神就更好了。

他笑着站起来,热情地说:“你来了,好久不见。”

易闲君冷瞥他一眼,目光锐利得像监狱里最恶毒的犯人收藏着的削尖了的都牙刷柄。在太子看来,易闲君就像是一条呲牙的恶犬,却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扯着,使他一边穷凶极恶一边战战兢兢,实在是狼狈得很,看得太子十分欢乐。

太子笑道:“坐啊。”

易闲君站得笔直,满脸写着抗拒。

太子却坐下来,翘起腿,笑着——那种训狗人脸上带的笑:“坐下。不要不听话。”

易闲君咬了咬牙。

易博士见这情势有些僵,便站起来,拉着易闲君坐下。

太子只说:“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这么见外,喝茶吗?”

易博士便倒茶给易闲君。

易闲君把手一挡,不接这杯茶。

太子便道:“你还是这么任性,连太子妃给你倒茶都不喝。”

易闲君冷冷说:“上回喝了他给的咖啡味道太冲。”

这提的就是上回太子妃给他喝毒咖啡的事了。

“这回可没味道了吧?”太子笑着抓起茶杯,轻啜一口,说,“清香甘醇,很好的茶。”

“那你自己喝饱它吧。”易闲君声调冷硬,“我没空陪你饮茶,我只想问你,关初去哪儿了?”

太子笑道:“他很安全,你放心。”

易闲君冷睨着他,满脸写着不信任。

太子一脸耐心地解释道:“你知道,我的目标从来不是他。”

易闲君也不废话,只道:“我要确认他还是好好的。”

“在你死前,我会让你看到他的。”太子慷慨大方地说道。

易闲君听了这话,甚为不满:“我现在就要见到他!”声音带着久病之人般的绝望与嘶哑。

太子很乐意见到这样狼狈痛苦的易闲君,心情变得很好,笑容也越发真挚:“你想早点见他?很简单,你早点去世就可以了。”

易闲君暴怒而起,一把抓起太子的领子,似乎随时要掐死太子。太子却稳若泰山,只说:“你想想关初,不要冲动。”

易闲君因为激动而粗喘着气,他在太子眼中,就像是一条被拴住脖子的狗,滑稽可笑。

“好了。”太子拨开易闲君的手,而后整理一番自己的领结。

易博士在旁劝说:“殿下,还是让易闲君看看关初吧,也好叫易闲君安心。”

太子想了想,便说:“既然太子妃开口,我就同意吧。”

说着,太子在易博士脸颊上印了一吻。

易闲君冷道:“你们别在我面前唱双簧了。”

太子笑笑,拿出一根准备好的针剂,递到易闲君面前:“打了药,我就带你去见他。”

易闲君狐疑又戒备地盯着太子。

太子又说:“你放心,我暂时不会要你死。”

易闲君嗅了嗅,并没有闻到可疑的气味。想了想,他还是无可奈何地接受了注射。

他大约能评估到,这是肌肉松弛剂,注射之后能大大降低自己的战斗力。

太子轻笑,带着易闲君和太子妃走出休息间,顺着走廊一径往里头走。

“听说你为了找关初差点把京城都翻了个底朝天了。”太子回头对易闲君笑,“不过,你大约没翻过这里。”

说着,太子目指走廊尽头的停尸房。在太子妃和易闲君惊讶的神情里得到了满足,太子眼神透露出几分得意之色。

关初被绑的时候判断自己被关进了一个长方体的箱子——这大差不差,实际上,他是被关进了一个精美的棺材里。

因为易闲君根本没死,所以他的尸体也不存在。

虽然没有尸体,还棺材还是备着的。

关初办理易闲君的丧礼很久,却从没见过他的尸体,向东宫问起,都说在冷库保存,等丧礼的日子差不多到了,再运送到丧礼现场。装载尸体的棺木也是特别考究,是太子亲自向皇帝请求的皇室规格棺材,彰显太子对太子妃兄弟的关爱。

这个棺材运到的时候,谁也没想到里头放着的是一个大活人。

也没人注意到,棺材在隐秘处开了气孔,方便里头的大活人呼吸。

太子打开停尸房的密码锁,易闲君便一个箭步冲了进去,却见房间中央放着一口华丽的棺材,棺材盖打开着,里头躺着沉睡的美人。

只见关初犹如睡着了一样躺着,却是怎么摇都不会醒来,若不是呼吸还在、脸色红润,还真的似死了一样。

易闲君脸色一变,厉声说:“是‘毒苹果?”

他在枢密署当特工的时候接触过这种毒药,中毒的人就犹如吃下女巫苹果的白雪公主一样昏迷不醒,因此这个药别名叫“毒苹果”,算是言简意赅。

易闲君猛地扑向太子,意图强迫太子给他解药,却不想脚下一软,动作竟比平常慢了一拍。太子从容地躲过,笑道:“刚刚那一针起效了。”

易闲君摸着针口的位置,冷冷看着太子:“你给我注射了什么?”

“以你身体的耐药程度,这只是会稍微影响你的行动力罢了。这不会阻碍你在典礼上挟持太子妃的计划的。”太子拂了拂衣服上的尘埃,说,“说实话,我确实是怕了你。如果不稍微限制你的行动力,我还是不放心。”

易闲君啐了一口:“呸,孬种。”

“你是英雄,”太子说,“祝你死得壮烈。”

说着,太子指着门口:“仪式马上要开始,你可以离开了。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易闲君只道:“我要是在仪式上死了,怎么确保你会放了关初?”

“你确保不了。”太子回答,“但我可以给你保证,你也可以不相信。”

易闲君抿了抿嘴唇。

太子笑笑,看着手腕上的表:“在典礼结束之前,他没解药就会死。”

易闲君沉默了一会儿,抬腿走出了停尸房。

看着长廊上易闲君寂寞的背影,易博士忧心忡忡地说:“殿下,如果易闲君真的死了,你确实会放过关初吗?”

太子握着易博士的手,说:“如果易闲君死了,关初会放过我吗?”

易博士脸色一僵:“您的意思……”

“好了,别想这么多了。”太子拍拍易博士的手背,仿佛在安慰不安的孩子,“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仪式开始。

花路插满红玫瑰与白玫瑰,红的是传奇,白的是北极星,空气中充盈着芳香。宾客坐在两旁,看着高高的圆形坛上,摆着一口精致的金漆木棺材。太子妃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色,站在棺材旁边发表讲话,而太子则站在台下,用温柔的眼神注视着自己的妻子。而皇孙则坐在离他最近的儿童椅上,托着腮看台上的“男妈妈”。

太子妃端庄地把稿子念完后,深吸一口气,对台下说:“现在有请易家家主易天凡先生发表讲话。”

易闲君站起身,顶着易天凡的脸站到了台上,对着麦克风深深一叹,说:“大家看好了,我要挟持太子妃。”

台下的人都抬起头,向他投向疑惑的目光。

易闲君咳了咳,一手抓住太子妃,并把他锁喉。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他真的要挟持太子妃啊!

众人大惊,侍卫们也都跳起来,一副严阵以待的状态。

太子虽然觉得易闲君演得不好,但难得他肯跟剧本走——智齿干了那么多任务,就没有一次这么听话的,已经算是很大的长进了。太子很欣慰,也很惋惜:可惜这是他交待智齿的最后一个任务了。

太子便按照剧本说:“你不要伤害他!有什么话,可以商量!”

“真的吗?”易闲君恨声说,“那你狗吠两声我听听嘛!”

太子:“………………汪汪。”

众人:哇,太子好深情啊!

太子听到别人表扬自己,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又说:“你不要挟持他,他不过是一个太子妃而已。我愿意让你挟持,我的身份更尊贵,对你而言是更有用的砝码,你放了他吧!”

“太子说得对,好,那我挟持你好了。”易闲君说。

太子倒有些嫌弃易闲君的演技:居然这么爽快地答应了,一点戏剧张力都没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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