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真是见鬼的浪漫

易博士从刚刚关初说的“没闻到有什么特殊的气味吗”以及易天凡倒地的反应中推断出,玫瑰花上有吸入呼吸道就能致命的毒药。易博士唬得下意识就屏住了呼吸,一手捂着自己的口鼻,一边往后退,直到退到窗边,便伸出另一只手去打开窗户。

然而,易天凡为了防止易博士逃跑,已先让人锁死了这扇窗。

易博士用力推窗而不开,心下更为怂惶。

关初用那双死亡般灰暗的眼睛睨向易博士,淡淡说:“易家主这么怎么了?”

易博士眼珠子转了转,像是想通了什么,原本捏紧窗棂的手缓缓松开,嘴唇重重呼出一口气,原本绷得似一条直线的背脊松弛下来。他抿了抿嘴唇,像是决定了什么,之后便立即冲出房间“救命啊”“来人啊”“你们老板挂了这个月你们就断粮啦”等等让人感觉紧迫的话。

外头候命的人自然立即冲入房间,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易天凡,以及很努力地为易天凡做心肺复苏但是因为太努力而把易天凡的肋骨都按断了三根的热心人士关初。

易天凡因为心脏病发被送进了ICU。

因为易天凡本来就有基础病,这次他心脏病发并不叫医生过分意外。而这位易天凡相熟的医生是一名内科医生,虽然在心血管疾病方面非常厉害,但却对毒物认识不足,更别提玫瑰花上的高精尖毒药了。因此,这位名医在为易天凡诊治的时候,并没有考虑到易天凡中毒的可能性,只作心脏病对待。

这也是关初并不把易天凡即刻毒死的原因。

如果易天凡死掉了,警方一定会动用帝国最高级的刑侦力量去查。这样的话,关初做手脚而不被发现的可能性极低。

当然,现在易天凡突然心脏病发昏迷,也够让警方瞩目了。警方一样派了人来对关初与易博士进行问话。

关初和易博士倒是口径一致,只说易天凡毫无预兆,突然病发。他们也吓了一跳呢。

易博士说:“我可吓坏了,反应过来之后立即就叫人来救命了。”

关初说:“我看到他这样也很意外,反应过来之后,看到易博士去叫人,我就马上替他进行了心肺复苏,希望能够挽回一条生命。”——虽然按断了他三条肋骨,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啦。

在做心脏复苏的时候,出现肋骨骨折本来就是正常现象,因此警方也没有太大的怀疑。

话虽如此,易天凡的心腹却没有轻易放下对关初与易博士二人的怀疑。别忘了房间里是有监听设备的,在易天凡出事后,其心腹立即去查监听录音,自然能发现异常。怎么可能这么巧,在易天凡与二人摊牌之后就突然出事?更别提关初那句“你真的没闻到有什么特殊的气味吗”相当可疑。

然而,玫瑰早就被关初处理掉了。况且,心腹自然是不会将录音移交警方的,以免拉扯出易天凡是叛党的事来。

易天凡昏迷不醒,他的势力便立即被太子党给压倒了。心腹也不敢贸然行动,更别提去刚太子妃了。

太子倒是抖起来了,借机大手大脚地剪除易天凡的党羽,实在是“趁他病,要他命”。

至于太子妃,太子思考了一会儿,认为疗养院确实不够安全,便又把他移回了东宫“静养”。所谓的“静养”,也是形同软禁。

卧房内,太子妃斜卧在丝绒贵妃椅上,百无聊赖地用长柄鸵鸟羽毛掸子去扫冰淇淋色的艺术台灯——太子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么一副景象。他笑了,如同一个正常的丈夫那样温和地玩笑着:“你还会用掸子扫灰呢。”

“无聊死我了。”易博士也如同一个正常的妻子那样抱怨着,“什么时候才能放我出去呀?”

太子在旁边坐下,说:“易天凡的人都怀疑这事儿是你干的,你要是出去,他们可不容易放过你。我留你在这儿,也是为你好。”

易博士深知这是放屁,但他还是做出很感动的样子:“原来是这样。那关初呢?关初也被怀疑了吧?他天天在外面走动,不怕易党对他动手吗?”

“他哪里比得上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太子温情脉脉地说。

易博士被这话恶心得差点连去年年夜饭都吐出来了,但他也温情脉脉地看着太子,娇羞不语。

太子又说:“易天凡突然心脏病发,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易博士摇摇头:“我能知道什么?你也清楚,我一直被养在疗养院,等易天凡来了,就胁迫着我跟他回去严加看管。我就是想对他下手,都没有机会。”

“我当然知道这事和爱妃无关。”太子说,“我是问关初,会不会是关初?”

易博士便道:“更不可能了。关初哪里有这样的手段?退一万步说,就是他有这样的手段,为什么要拿来对付易天凡呢?易天凡和他无怨无仇。”

太子点点头,说:“确实。”

关初是没有这样的手段的。单说隐蔽性这么强的毒药,关初就不可能弄到手。

别说是关初了,就算是关有云,想搞到这样的毒药都不容易。

可易博士却已经想明白,关初是怎么拿到毒药的。

在旧酒长街。

旧酒长街的地下酒窖里没有酒,却堆满了智齿的“藏品”——或者说,“遗产”。

关初一直躲在旧酒长街的智齿“故居”,不仅仅是为了悼念他,更是为了清点“遗物”,并把这些在外头花一百万都买不到的好东西给利用起来。

得亏关初在军部与绝江的背景,他对毒药的使用了然于心,便设计了玫瑰花这么一出。毒粉是放在玫瑰花的花蕊上,施毒的时候,需要对方凑得很近,用力吸入才可奏效,这样可以避免伤及无辜。

因此,拿着玫瑰花入屋的时候,关初才让易天凡反复吸嗅玫瑰。

关初算是策划得煞费苦心,但可疑之处仍然不少。

太子仍觉得易天凡的病发并非偶然。他只沉吟半晌,仍对易博士说:“那会不会是智齿?”

易博士一怔:“你说什么?”

“智齿。”太子说,“他的暗杀是一绝。”

易博士却说:“智齿或许已经死了。”

“或许没有。”太子用锐利的目光看着易博士,仿佛在指责他。

易博士对这道目光视若无睹,一脸坦然地回应:“就算没有,智齿为什么要杀他?没有道理啊。他要杀也先杀关初吧,他是被关初一罐咖啡给毒死的。或者是杀我,因为是我叫关初这么做的。”

“那么说,”太子笑笑,“他更要杀我了。因为我叫你这么做的。”

易博士却道:“太子洪福齐天,他就算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

“洪福齐天……”太子笑了一下,“你我之间别说这些场面话了。”

易博士也笑了一下:“反正无论易天凡是不是被害了,对殿下都是好事。”

“对了,我听说关初最近撞鬼了。”太子忽然转变话题。

“撞鬼?”易博士深感奇怪,“什么鬼?”

“易闲君的怨鬼。”太子低声答。

易博士疑惑了:“世界上哪里有鬼?”

“当然没有。”太子说,“他精神不正常,说在松林看到了易闲君的鬼,在那之后,就恍恍惚惚的。你在易天凡家里遇见他的时候,没觉得他精神状态不对吗?”

这话倒是说中了易博士的心坎。

易博士点点头:“他看着确实……不太对劲。”

“是的。”太子肯定地点头。

易博士皱起眉:“仅仅是因为易闲君的死对他打击太大吗?”

“当然不是。”太子说,“松林里的迷烟影响了他,所以他才把刺客错看成易闲君了。”

易博士却道:“那松林的事都过去那么久了,迷烟也不能继续影响他了吧?”

太子笑了笑:“迷烟的事情给了我一个启发。我让跟在他身边的秘书给他持续下药。”

易博士的眼睛一下瞪得浑圆:“你给他下药了?”

太子非常坦白地点头:“我让小秘书一直言语暗示他,世上有鬼,他确实遇鬼了。一面让他在关初吃的喝的里面放药。这样下去,不过一个月,关初就会彻底精神失常,变成一个疯子。”

易博士对于太子的狠毒也是十分佩服了:“不知道他是哪里得罪太子了?”

太子回答:“他没有得罪我。只是太子妃你说的,如果想要抓到智齿,必须把关初有效地利用起来。”

易博士彻底不知该说什么了。

易博士被软禁之中,自然也无法给关初任何提醒。

也许,太子故意告诉易博士这些,也是想欣赏美丽的妻子惊慌失措又无可奈何的可爱模样吧。

至于关初,则仍在兢兢业业地操持着典仪的工作。

他坐在办公室里,打了一个呵欠。小秘书便把煮好的咖啡放到关初面前:“关总,喝咖啡吧。”

关初并无任何戒备,便把咖啡拿过来喝了:“谢谢。”

小秘书把手搓了搓裤缝,又抬起头望着窗外,喃喃说道:“易闲君为什么会变成怨鬼呢?”

关初抬起头,没有做声,只是一双眼直直地望着虚空,仿佛真能见着旁人都见不了的幽魂一样。

事实上,所有与关初一起工作的人都看得出关初有些不正常。从前的他不爱说话,只是冷酷总裁范儿,现在的他不爱说话,却搭着一股瘆人的冷意。

太子也把这样的改变看在眼里。因此,每次遇见关初,太子都会充满关爱地说:“你看你精神不好,要多休息,不要总是工作,工作是干不完的。”

关初毫无波澜。

见关初没反应,太子便对小秘书说:“你也要多劝关初休息,不要累着了。”

看着太子这么亲切和蔼,小秘书背脊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了,只能颤颤巍巍地低着头,用细若蚊蚋的声音答:“是……是的,殿下。我一定……一定听从殿下的吩咐。”

然而,关初还没倒下,就传来了关家主的死讯。

关家主在疗养院里病逝了。

无论关初是否家族弃子,但到底没明着撕破脸,作为晚辈,他还是得出席丧礼。

关家主的丧礼自然是有排面的,选在关家的一个老公馆里办。小秘书开车送关初到公馆,打开车门,见关初一身黑色,更显脸色苍白。小秘书抿了抿嘴唇,一边虚扶关初下车,一边说道:“关总最近工作太疲惫了。我看仪式还没开始,不如先去休息室眯一会儿吧。”

关初便道:“我先和关有云打个招呼。”

这关有云瞧见关初,一下就愣了,半晌才说:“你的脸色也太差了吧,跟鬼一样。”

关初现在听到个“鬼”字就有点儿反应,嘴角扯了一抹笑:“嗯。”

小秘书在旁说:“关总最近太忙太累了。我刚刚还建议关总在仪式开始前,先去休息一下呢。”

“说得是啊。”关有云拍拍关初的肩膀,“你去二楼休息室眯一会儿吧,差不多了我叫人喊你。”

“行。”关初确实有些困倦,便依言上了二楼。

但见二楼有好几个休息室,关有云特地让关初去最里面的那一个,那儿较为僻静,更适合休息。

关初推门而入,直接在沙发上躺下。

不知躺了多久,他便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只觉窗户像打开了,一阵香风吹送,熟悉的气味拂过他的脸颊。他更觉惬意。这时候,仿佛有一双手放在他的身上,轻轻的、慢慢的,把他衬衫的扣子一个个的解开。

他的指尖颤了颤,却又被温柔地握着,使他不颤抖,不惊慌。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摩挲似的拂过:“好好睡,亲爱的。”

他的背脊被温柔而有力的手掌托起,衬衫从肩膀滑落,锁骨上好像有水流过似的,滑过一个个细密如雨点的亲吻。他的身仿佛淋了一场雨。

沙沙……

扣扣扣——

叩门声突兀响起,一声声的,把关初惊醒。

关初猝然睁开眼,把手往身上一摸,摸到衬衫上的每一颗扣子都在它应该在的地方,熨帖似的包裹着他的身体。

他轻吐一口气。

大约是叩门太久没有反应,门外的小秘书有些焦急:“关总、关总?您在吗?我能进来吗?”

关初扬起嗓音回答:“我刚醒,你先等等。”

听到关初的应答,小秘书立即安心了,便说:“好的,仪式快要开始了。我在门外等您。”

“嗯。”关初从沙发上坐起来,低头一看,却骤然一惊。

他是来参加丧礼的,来时穿的是庄重肃穆的白衬衫,而现在,身上穿的却是一件玛瑙纽扣的红衬衫。他仔细打量,惊愕中发现——自己所穿的这一件红衬衫赫然就是当晚在松林里易闲君“尸体”所著的那一件。

他猛地站起来,冲到墙边的穿衣镜面前,想要再次确认,却见镜子上用玫瑰红的唇膏写着一行字:Do you miss me?

智齿或许觉得这样真是见鬼的浪漫!

但正常人真的会觉得:这样真的是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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