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 我们回不去了 |

「啊~~又死了!」

眼见画面一片黑,乔可南懊恼地喊了声,四周景色转为阴惨惨的冥界。

他操纵角色走到复活点,回到主城,有点不想玩了,索性按下登出,最后上非死不可打开Flash游戏,种菜打猎,转眼时针便落在「3」字上──当然,是凌晨三点。

自从留职停薪后的两个月来,他过的就是这种颓废的宅男生活。

事务所是不会回去了,尤其在知道自己被提携是受那人影响之后。即便宇文律师是真心看好他这后进,给予机会,但他就是不喜欢……很不喜欢。

不想再和那人有半丁点的联系了。

那是一种生理性的排斥。现在让他看到陆洐之,估计都能把昨晚的康师傅给吐出来。

「靠,再偷啊你!老子的菜快被你拔光了!」菊花黑愤怒地送来MSN震动,看来这大半夜里醒著的不只他一个。

Joke男:「人家明明一次只拿了一点~QO」

菊花黑送来一串点点点。「别用这种娘炮口气讲话。=_=」

乔可南哼笑,就准你妖孽不许别人也妖孽?「讨厌~」

菊花黑:「是说,你多久没出门了?」

Joke男:「半个月吧。」他固定半个月出门采买一次,补给粮食,关在家里的这两个月来,大抵就是这样的循环。

菊花黑怒了。「你明天就得跟我出去走走!你是打算蹲在家里养蘑菇吗!」

Joke男:「欸,那我就不用担心粮食问题了。」

菊花黑:「……」

总之圣上有旨,臣下不得不从,乔可南隔天依然被菊花拖出门去。

他头发长长了,浏海盖到眼睛上,整个鬼太郎路线。安掬乐见他第一件事,就是拉他到发廊。

乔可南想理个精神点的板寸,菊花黑大力阻止:「板寸你个头!」

「……」这确实是我的头啊。

安掬乐:「你现在肤色苍白,脸憔悴得跟鬼一样,再弄个平头,包准被人当作刚出来的!」

从哪儿出来就不必问了。乔可南索性手一摊,任菊花跟设计师自己商量去。

最后花了三个小时,剪发加染发。乔可南头发染成咖啡色,外加剪了个青春少年头,整个人嫩到爆,硬是年轻了五岁。安掬乐很满意,跟设计师眉来眼去交换了名片,又扯著他到眼镜行。

乔可南:「我又没近视!」

安掬乐:「你别管了!」

乔可南:「……」这好像是我的身体……

好吧,不管就不管了。

安掬乐帮他挑了副平光眼镜,红色的半框设计在下头,如今发型改了又戴上眼镜,形象大不同,乔可南看著镜子,一时没认出里头人是谁。

安掬乐:「你知道为何人在失恋以后总想换个发型吗?」

乔可南:「?」

「一部分是希望藉由剪发将三千烦恼除去,二是换个造型,看不出那是自己,就能把痛苦的事当作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了。」

乔可南:「……」

安掬乐捏捏他的脸。「你肯定很久没照过镜子。」所以才会用那般落魄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这小子压根儿不知自己有多招人疼。「好了,现在陪我去逛吧。」

乔可南快晕倒。还来啊!

不得不说,大部分女人跟同志,都对逛街一事充满了狂热。

乔可南一整天被安掬乐拉来拉去,招惹所有名牌柜小姐的白眼──因为安掬乐只看不买,甚至嘴毒得发紫:「哎唷唷,这什么玩意儿啊?好好一个大厂做出这毛毛熊怪的东西,也不嫌丢人!」

搞得离开专柜时,乔可南都觉背后一阵痛,插满专柜小姐扔来的眼刀。

「喂,Joke,这双鞋怎样?」

「不错。」

「那这双呢?」

「也不错。」

「呴,你都没在认真看!」

「……」谁来告诉他,为何男女情侣间才有的对话,会发生在两个大爷们身上?

乔可南无言以对,一旁的专柜小姐频频窃笑,明显把他们当作一对。

算了,舍命陪小零,乔可南决定撩落去。「亲爱的,你穿什么都好看。」

安掬乐一愣,随即啊哈哈地大笑,抱住他。「那好,我都不买了!」

专柜小姐:「……」

乔可南朝柜员施去歉然一瞥,揽著菊花黑转身。「别胡闹!」

安掬乐撇撇嘴,一脸委屈,眸底却含戏谑,依偎在乔可南怀里。「好嘛好嘛,都听你的。」

乔可南真是……自己一世英名,就交代在这只妖孽手里了。

两人说说笑笑,一转身,乔可南错愕,脸上笑容登时崩裂。

安掬乐察觉异状,抬眼一瞅,好死不死,冤家路窄,他们居然遇到了陆洐之和……应该是章小姐吧。

乔可南只在当初的新闻画面里匆匆瞥过一眼,不敢肯定,倒是一旁的安掬乐先变了脸色,挽住乔可南的手臂。「亲爱的,走了。」

乔可南:「啊?喔。」

在此同时,原先在珠宝柜低头看商品的男人,忽地扬起眸来。两人四目瞬间相对,陆洐之神态惊诧,黑沉的眸子里乍然闪过了光──兴许是反射了玻璃柜里的投射灯,那一刻,乔可南有种心脏被掐紧的疼痛感受。

时间过得真快,竟又两个月了。

说实话乔可南没太大感想,只觉妈的世界真小,他决定往后要更加勤练阿宅大法,难得出门一趟就遇到,太衰小——当然纯粹是他被菊花折腾得足足三个月都不想再听到逛街两字了。

陆洐之一直望著他。

从他瘦削的脸一路望到他变化过的发色、初次戴上的眼镜,还有他跟菊花黑紧绕在一起的手。

男人凛冽的眉一时拧起,眸色幽暗,再难映亮,彷佛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

呿,同志碍到你啦?乔可南不甘示弱地瞪视。

陆洐之接受到他的目光,顿时一怔,一旁的章小姐察觉到不对,问:「你们认识?」

他还不及回答,乔可南便朝两人友善一笑。「好久不见,陆律师。」

招呼完,他又转向章茗雨,口气不掩赞叹。「想必这位就是气质名媛章小姐吧?您比电视上漂亮多了,陆律师真是好福气。」

乔可南是个帅气的小伙子,笑起来尤其阳光迷人,章茗雨脸红了红。「你好。」

陆洐之始终没说话,仅一双幽深的目小心翼翼又贪婪地停驻在乔可南身上,反覆梭巡。

安掬乐面色不善,懒得与这些人虚以委蛇,扯了扯乔可南的衣襬,「电影快开始了。」

他们根本没要看什么电影,但乔可南懂他意思,遂对两人笑了笑。「抱歉,失陪了。」

两人手拉著手走了。

陆洐之站在那儿,紧盯那人越来越远的背影,直至消失。

他脑子里一阵嗡嗡作响,章茗雨在旁,柔声呼唤:「洐之?」

陆洐之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疯了才会看不清自己的立场,疯了才会天真地遗忘自己的所作所为,疯了才会在看见那个人的当下,这般不管不顾;而青年跟另一个人亲密的姿态,扎进他眼睛底,疼得他快落泪,像有什么东西爆炸,那厚重的余灰,空茫一片,教人辨不明方向。

恍如战乱里流离失所、无依无归的人,陆洐之驱使本能,抬步往光里追,把自己原先的追求与责任,通通抛诸脑后──

於是在这栋楼的边角处,他看见了。

看见那人微微躬腰的背影,看见安掬乐以一种安抚爱怜的姿态,摸上了青年的发──他知道那有多柔软——甚至,亲了亲青年光洁的额。

青年回抱住他,两人紧密相拥,好似全世界只剩他们,没有旁人。

陆洐之一口气堵住了。

安掬乐注意到他,本来柔和的神态一凛,表情很难看。他拍拍乔可南肩膀,伸手往后指,青年回过身来,发现他——那眸底是一片支离破碎,阴惨惨地,不带丝毫温情。

彷佛不久前的温言微笑,全是虚幻的假象。

这才是真实,属於他俩的真实。

陆洐之脸色灰败得吓人,好像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跟青年的关系,已如同灯芯烧尽,再点不著的火烛──

彻彻底底地,灭了。

坦白说,跟陆洐之的「巧遇」,让乔可南很不舒服。

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就算真忘了也不代表乐意面对,他很佩服自己在当下居然笑得出来,或许是换了造型,他就真的变成另一个人了——他不是乔可南,既然如此,就不需要对陆洐之给予他的伤害耿耿於怀。

强撑的伪装终究维持不了多久,菊花黑见了他很惨的脸,大方给他抱抱,摸摸头、亲亲脸……他感觉好过了些。

乔可南没想他会追来,这男人简直是他的梦魇,日夜纠缠、挥之不去,他每天不把自己搞到半死不活,压根儿没法睡著。

他盯著那人,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团黑雾。

乌漆抹黑的,完全不想弄清眼前是什么样子,他对苏沛都没产生过这么深刻排斥的感受。

他想,陆洐之赢了。

◎ ◎ ◎

章茗雨感受得出,身旁的男人一晚上都很心不在焉。

他全身上下透着一股显而易见的烦躁、郁闷,像只失足落水的野兽,浑身泛著一层阴冷,狼狈至极。

即便两人是逢场作戏,在外他多少会配合,把戏作足,体贴细致得像个二十四孝好老公,今天却明显没把她看进眼里──正确来说,是在百货公司偶遇了那两人后,便显得如此。

真是,自己好歹是个名媛,还是第一次被人无视到这种程度。「今晚那位,是你前男友?」

陆洐之的性向她很清楚,当初会找他「合作」,就是因为男同志,比什么都要方便。

他们之间,不存在任何擦枪走火的可能。

这句问话显然戳到了陆洐之,他浑身一颤,握紧了手里的方向盘。「不是。」

他没说谎。

章茗雨笑了笑。「你很在乎他?」

「这不干你的事。」陆洐之语调很冷。

「你好歹是我未婚夫,我不关切一下,道义上说不过去。」纯粹是……好吧,不管男女老幼、平民贵族,对于八卦二字都不存在抵抗力。

所以陆洐之自然清楚她这句话的含水量,完全没打算回答。

章茗雨也懒得自讨没趣,她柔丽的脸转往窗外,端详这城市里的一片霓虹,在虚伪的绚烂里幽幽喟叹:「你们这些男人啊……我叔叔分明就不爱我婶婶,却不得不为她背后的势力娶她,娶了后又在外养小三,小三生的儿子不想理他。我一个女人家,不懂你们想追求的东西,只是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陆洐之没说话。

章世国养小三生私生子,是党团里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他原先期望儿子能继承衣钵,不料这孩子从小受章太太虐待,如今和章家几乎断绝往来。那个人在市府里任职,风评极好,却坚决推拒任何升迁,章世国偶尔提起,脸上的无奈使他看起来更显苍老。

章茗雨彷如自语:「呐,真的好吗?」

「叽──」车身一阵剧烈颠簸,章茗雨「呀!」地尖叫一声,陆洐之一脸沉冷。「你家到了,下车吧。」

「哼,真没风度。」章茗雨解开安全带,一想到自己不得不周旋在这些人里,气不打一处来,下车之际不吐不快道:「我要是那个人肯定恨死你了,真心爱的人不要,为了莫须有的权力宁可和不爱的人结婚,真恶心。」

陆洐之冷冷道:「你该很庆幸有我,否则你现在只会更恶心。」别说婚姻不由自主,肉体都得被迫牺牲。

「是,所以我谢谢你了!」「砰」一声,章茗雨甩门走了,哪里还见气质名媛该有的样子?

陆洐之坐在车里,抚额吐了口气,他准备驱车离去,胸腔却一股强烈的窒闷。

索性下车,掏出西装口袋里的烟点燃,恨恨地抽了一口。

最近他的烟量越来越大,往日三天抽一包,现在一天就能抽掉一包,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便会罹患肺癌而死。

届时什么权力、什么名利,全是浮云。

陆洐之自嘲地笑了一声,见自己拿烟的手微微颤抖,他居然被一个女人的话影响动摇至此,说出去要笑掉一堆人的牙,他已经走到这般地步,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头,也不该回头,然而……

他脑子里浮现半年多前在早餐店里,乔可南说:「如果连一个想掏心掏肺对他好的人都没有,活著干什么?」

那句话在刹那间戳进他心底——是啊,活著干么?

章茗雨:「我一个女人家,不懂你们想追求的东西,只是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他开心吗?难道现在他不是应该充满干劲吗?一旦市长辅选成功,剩下的立委职缺就是他的,和章茗雨的婚姻会巩固他在政党里的地位,一切分明都在他的计画安排里,为何现今他会这般空虚?

空虚得,四周仿佛有风吹过,贯穿过他的魂灵……他觉得冷。

椎心刺骨的冷。

「我要是那个人肯定恨死你了,真心爱的人不要,为了莫须有的权力宁可和不爱的人结婚,真恶心。」

恶心……是啊,那人也说他恶心。

他忆想乔可南两度看他的眼神,那般地冰冷、决绝……没有情绪,曾经,他们很亲密地分享同一颗鸡蛋;曾经,那人不顾自身寒冷,将冰冻的他抱入怀里;曾经……很多很多,记数不清,甜蜜又深邃,足以掩盖他小时候被人抛弃,受到排挤的不公平遭遇。

於是这一瞬,在足以灼烧肺腔的烟雾缭绕里,他灼痛了心,却深知自己无法回头──

只因回首,一片苍茫。

如同背水的死士,无路可退。

陆洐之绝望地阖上了眼,忽然不懂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值得可盼、可拚了。

乔可南心想,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不能真的一辈子窝宅不出,世界很美好,鸟语花香,他终究得跨出去迎接阳光小草跟小花,只是和陆洐之的不期而遇,又打消了他面对人间的念头。

乾脆……出国玩玩好了。

乔可南逛了一圈旅游网页,他惹不起,至少还躲得起。

过了一星期,乔可南正想要不要用碟仙决定去处的时候,菊花黑敲他了:「呐呐,你想不想去美国玩?」

Joke男:「蛤?」

菊花黑:「你记不记得瓶子?」

瓶子,以前Gay板的风云人物之一:乔可南板聚时见过他几面,他的昵称跟《盗墓笔记》的闷油瓶一点关系都没,纯粹是名字里有个平字,外加是他母亲从美国拖回来的油瓶,以此自娱而来。

这瓶子也是圈内的一大传奇,先前轰轰烈烈地跟交往十年的渣攻分了,渣攻苦苦追回,瓶子理都不理,大家本以为他会消沉一段时日,没料居然浩浩荡荡回去美国嫁人──是滴,嫁人,最后嫁给了他的竹马竹马,两人在纽约登记结婚,过著幸福快乐的夫夫日子。

总之一句话:非常神奇。

乔可南去拿了一包虾味先打开,边吃边问:「瓶子怎么了?」

菊花黑:「瓶子说,他认识一个美国朋友,对方也是同志,那人一直很想娶个华人男妻,目前正在积极徵婚。」

华人男妻……这世道真是猎奇了。

Joke男:「然后?」

菊花黑:「然后他偶然看了以前瓶子在板聚拍的照片,对你一眼锺情,希望你能以结婚为前提去美国跟他……嗯,相个亲。当然,包食宿跟机票。」

喀啦。乔可南嘴里的虾味先掉了。

菊花黑:「附带一提,那人的身家财产大约是……这样。」

菊花黑敲了一串零,乔可南看得眼睛都直了。

「所以……乔小受,就决定是你了。」菊花黑热血道:「上吧,为台湾争光!」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生。

乔可南提著行李,看著周遭各色人种来来往往。此刻,他人正站在美国纽约的甘乃迪机场,觉得自己的人生遭遇真是精彩得不能再精彩,写成小说,铁定爆字。

历经前男友出轨、前炮友劈腿,如今他居然身在异国,准备和另个陌生男人……相亲。想到这两个字,分明不冷,乔可南仍不禁起了一身公鸡皮。

菊花黑:「不过看对不对眼而已,又不能真借此当美国人。反正你就当旅游一趟,看不上的话就算了,哥接收你。」

好吧。乔可南本来就想出门走走,刚好他跟瓶子很久没见面,美签也尚未过期,他坚决不承认自己是被菊花黑敲出的那串零给蛊惑了……

那位脑子发抽,说想娶华人男妻的美国佬叫朱利安,后面一长串姓氏乔可南没记住,据说出身豪门。来前他先瞧了照片,是个高大威猛到令人直觉联想「熊」一字的男人,还是只金发碧眼的熊。

乔可南出了海关,左右张望了下,没发现瓶子身影,才正奇怪,忽地身前出现大片阴影——

「Hey, Joe?」

乔可南眨眼,抬头。

是的,抬头。乔可南已有一七八公分高,但面前的男人……至少有两百公分!这人各方面足足比他大了一圈,乔可南骇到不行,仔细一瞧,不正是照片里那位朱利安先生?「Hi……Julian?」

确定了乔可南的身分,熊……不,朱利安立即绽开了一抹友善的笑,大掌伸出。

「Welcome to NewYork.」

男人长相凶恶,笑容却很温暖,乔可南受之感染,回握住那人的手,同样一笑。

「Thanks, nice to meet you.」

微笑是世界上最共通的语言,乔可南一下子对这粗壮的男人有了好感。

对方开车来接,一路上贴心地向他介绍曼哈顿各种标的物,导览做得十足,乔可南看著车窗外不同於国内的景色,也慢慢产生了出国旅游的兴奋感。

第一天他并未安排任何行程,反正计画是先留在这儿慢慢玩,刚飞了十几二十个小时,时差还没缓过来,估计一沾床他就能睡个昏天暗地。

瓶子跟他老公住在曼哈顿上东城区,公寓的外观古朴老旧,有种古典气息,孟平一见到他跟朱利安,便柔和地笑了起来。

「抱歉我没去接你,我在等烤肉熟,没法分身。」

「没关系。」他跟瓶子真的很久没见了。瓶子本名孟平,长相平平,属於温和老好人的那种,但熟知他的人都领会过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的道理,当年他便狠狠地咬了那渣男一口,至今仍让圈内的人津津乐道。

「我做了一些料理……我想你刚来应该很累了,过两天再带你出去吃。」

「挺好的。」瓶子的料理手腕比苏沛强上许多,乔可南一进屋便闻到那股饭菜的香味,顿时饥肠辘辘。

他和朱利安一块进了门,公寓外观虽有些年份,内里装潢却是全新。客厅一整片深褐色的木头地板,沙发是米白色与墨绿色的搭配,墙上挂了幅现代画作,色彩鲜豔,充满张力。

一旁有个原木书柜,上头塞满书本,乔可南预想按房子主人这般品味,里面的书肯定充满人文气质,没料上前一瞧──

《致富守则一百招》、《教你做个有钱人》、《有钱人和你想的不一样》、《钱!钱!钱!》、《立志做富人》……

乔可南:「……」

孟平:「哦,那是富少……我老公的兴趣。」

乔可南无言以对。「看来你老公对赚钱挺热衷啊。」

孟平无奈地笑了。「简直是魔障了。」

两人相视一笑,褪去了不少拘束。

不一会朱利安身后随同一个男人,从楼上走了下来。「平儿,客人来了吗?」

孟平:「哦,来了,这位就是我以前提过的乔可南,大家都叫他Joke。」

「嗯。」男人嗓音很沉,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这是乔可南第一次见瓶子的老公,男人身形很高,颀长健硕,一头褐发,蜂蜜色的眸,样貌十分精致,隐隐有股逼人的贵气。

他长相不是漂亮那种,但就是眼睛鼻子嘴唇各处都长得很标准,尤其不笑的时候,看起来像极一尊比例良好的雕像。

乔可南略显意外地朝瓶子瞥去一眼,记得以前在圈内的时候,瓶子特别讨厌这种外貌过分好看的男人,说是自己一个路边货,掺在那些名牌包里,还不嫌拘束?

「傅少鑫。」男人伸出手,朝他自我介绍。「你可以叫我傅少,或者Richie。」

Richie,Rich,外加一个富少,乔可南有点懂孟平所谓的「魔障」是怎一回事了。

「乔可南,正式名叫Joe,不过朋友例外,你直接叫我Joke吧。」

男人点点头,两人握过手,往后就算认识了。

孟平准备的菜肴不算精致,但充满家常气氛,五菜一汤,有台式美式和综合,贴心顾及了在场所有人的口味。

朱利安显然对台菜也吃得很惯了,他朝乔可南挤眉弄眼。「托你的福,我好久都没吃到瓶子做的菜了。」他笑了笑。「Richie很小气,舍不得太太辛苦。」

孟平不好意思地笑笑,乔可南已经对什么男妻啊老公啊太太啊之类的称呼,非常淡定了。

为了不让朱利安被冷落,席间大家用的都是英语,傅少鑫大概天生面瘫,表情很少,却一直都很悉心注意孟平吃得够不够,给他夹菜又剔骨头,一整个二十四孝好老公。

孟平投桃报李,夹了一筷子菜,像个服侍老公的小妻子,「来,啊~」

乔可南:「……」

朱利安:「……」

孟平做完了才意识到不对,整张白皙的脸瞬间通红。「呃,抱歉,习惯了……」

乔可南给朱利安投去一瞥,想傅少不留他吃饭,应该是为了这饭席上的乐趣不被打扰吧……

傅少鑫一脸平定,呷菜吃饭,压根儿不受他们这两颗巨大灯泡的影响。

果然威武!

吃过了饭,乔可南因为时差关系,精神不济,傅少鑫去洗碗,朱利安自得其乐,孟平领著他到客房,给他整好了床。

「虽然现在是秋天,不过纽约入夜会很冷,我多给你一床被子,放在沙发上,浴室在这边,盥洗用具都帮你准备好了,毛巾之类用完扔在那个篮子里就行……」

瓶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周到,很会照顾人。乔可南那种身在异乡的徬徨感一下子散去,他朝孟平笑了笑:「你过得很幸福。」那眉眸里沉浸在美好生活里的光,是绝对伪装不出来的,乔可南很欣慰,他身边总算有一件教人开心的事了。

孟平先是笑笑,继而有些迟疑。「那个……」

乔可南:「?」

孟平:「你的事……我大略听菊花提过一点,不过不清楚详情。总之我想跟你说……朱利安真的是个不错的人,过去很难放下,但一直拘泥在上头,会错失真正的好东西的。」

这话由孟平嘴里说出,格外有说服力。孟平就是在被人各种糟蹋折腾以后,痛定思痛,下定决心给自己全新的生活,来了纽约。

这份勇气,确实非常人能有。

不过乔可南自认是个普通人,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他拍了拍孟平的肩膀,道:「谢谢你,我会考虑的。」

孟平安心地笑了。「那你好好休息,我跟富少的房就在隔壁,有问题可以过来找我们。」

乔可南:「好。」

孟平走了,乔可南呼一声,整个人呈大字型倒在床上。

床铺很软,有著刚洗过及晒过太阳的暖呼呼气息,这是他逃避行的第一天,出乎意料地充满了温情,他觉得胸口那儿的空洞补强了些许,或许慢慢地,就能好了。

抱著这般幽微的期待,乔可南转身一躺,逐渐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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