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蜜饯

“还要吗?”半晌,苏言收拾好心绪,摆出照顾病人的态度,询问每一处需求。

谢明允却答非所问:“你想要什么。”

商人眼里,从来没有无利起早的事,因此他近乎是以冷酷的态度,看待这场悉心照料,非摆出个有来有往等价互换来,“回报”苏言些什么才肯罢休。

只是他大概不知道,病中的自己在苏言眼里是一副什么模样。

额角汗水浸润,皮肤白皙得过分,却又因高热透出一片旖旎的红,渐染上了双颊鼻尖,一贯的清冷不复,显出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稚气。

苏言轻轻的笑了,手里的杯子放到一旁矮案桌:“不要你什么,就是照顾你。”

见他露出几分茫然的神色,苏言摇了摇头。

“生病的人是要人照顾的,冷了要有人添被加碳,渴了要有人喂口温水,饿了的话需要递碗稀粥……”苏言接过山药递过来的手炉,拆下最外层的厚绒布,寻到被褥里那只柔软手,捏了捏掌心依旧冰凉,便用手炉捂着它。

“照顾你,是应该的,不是做生意要等价交换,”她抽出手,却感觉手指被轻轻握了一下,似是挽留。

是这样吗?……所应当,谢明允看了眼苏言,无话也无力反驳,手里的温度抽离,他偏过头,轻轻闭上了眼睛,不发一言。

苏言笑着摸了摸他的脸,已经没那么烫了,这才松下心,有空闲看了眼,但数字却很奇怪的上下跳动,上一秒还是4,下一秒又涨到6,然后就在这个区间反复横跳。

思考了不过一小会儿,苏言果断做出决定,趁热打铁,一定要让数值稳定下来。

她伸手扯了扯火红被褥,直到谢明允白皙清瘦的下巴也压在被子里,这才俯下身,用最温柔的声音,轻声道:“你是我的夫郎啊。”

感知到进度升到9%,苏言惊了,这才多久就直奔十分之一,那……

苏言不可控制的勾起嘴角,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赞,完美,雪中送炭的机会,自己牢牢把握住了。

“你先睡会,药熬好还得半个时辰。”苏言起身离开,坐到自己那方小榻上。

叮嘱的声音渐远,被褥下,捧着小炉的手微微攥紧,谢明允动了动,半张脸都埋进了被子。

脚步声响起,苏言揉了揉眼皮,她值班惯了,一向浅眠,起身接过山楂手里的药碗,走过去轻轻摇醒谢明允。

“喝药?”苏言搂着他的脖颈,递了药碗,明明是疑问的语气,手上的动作却强势不容拒绝。

不想喝也得喝,病人面前医嘱最大。

谢明允皱眉,自尊心使然,不愿在她面前显露出脆弱的一面,“不必,我自己来就好。”说完便伸手接过药碗,只是手还不太稳当,汤药晃晃荡荡,将洒未洒,苏言看不下去,扶了一下,递到他嘴边方松手。

谢明允喝药比苏言想象中的干脆,不是书里那些娇气男子,一小口一小口咽下,末了还需妻主哄哄,撒娇讨蜜饯儿吃。

苏言见他毫不停顿,一口接一口,像喝白开水一般,一碗药喝完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但谢明允还是皱了下眉,很轻微的程度,眉心甚至都没皱起,如果不是苏言目不转睛看着,一定发现不了这几不可察的弧度。

“来颗蜜饯?”苏言起身走到桌边,这丞相府中的吃食很是精细,再加上她本来就喜甜食,昨天吃完又唤人端来一份,现在这小碟里也只剩两枚。

“不用。”谢明允微偏头,对着床榻里侧,唇角轻抿。

苏言捻起一颗,忍不住调侃:“真不用?这可是新兴的做法,甜度不过重,还能做出绵软口感,又混入茶叶香气,缓解药的苦涩最好不过。”

谢明允皱了下眉,莫名烦躁,或许是生病将他多年来收敛情绪的罩子撬开了个小口:“我说了不用,你不必假好心,不过是有些发热,我已服了药,唔……”

苏言不想听他讲那些有的没的,直接靠近,趁他张口讲话的空隙,一把塞到这张说话带刺的嘴里。

“唔!”谢明允咬牙,一贯平静的眸子染上恼意,自下而上瞪向苏言。

还剩一颗蜜饯,苏言咬了一口,看着脸颊一侧鼓出一个小包的谢明允,简直可可爱爱,她不自觉笑眯了眼睛:“不苦了吧。”

这颗蜜饯去了核,但仍很大一颗,谢明允本想随意嚼几口咽下,却品出了茶香清甜,细细咀嚼起来,待一颗咽下,苏言却早已出了门,他便是有再多烦闷也无从宣泄。

苏言本想出府,寻个好去处安安静静吃顿饭,不用像那第一楼歌舞升平,美人在侧,她就想好好吃顿饭,哪怕是一碗馄饨一笼包子也好。

不过这个世界的女子,也和现代男子一般,食量偏大,苏言想了想昨日就餐,谢明允就用了一小碗,饮食也以清淡为主。

不知他怎么长那么高的,个子也就比自己矮一点点,若是再发育,恐怕就和自己一般高了。

不过苏言自己本就不算太高,在这个世界女人中身量中等,倒也还好,真要是长成一米八“大姐”

………

苏言想了想那个场景,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毕竟她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身量修长可以,但是壮实,一定不行!

小摊外冬风寒,内里雾气却暖,高汤馄饨面上浮着一层葱花虾米,倒和现代的有些相似,但汤底更浓,肉质更鲜,苏言抬眼看着妇夫二人的侧影,男子手臂微动,动作娴熟随意,一个个圆滚滚的馄饨滚入案板,他的妻主便数着个儿,一掀起锅盖便迎得扑鼻香,泛起丝丝暖。

苏言微愣,京城严寒,又是一阵风吹来能冷得人去了半边身子的时节,这一小方天地,竟让人品出些许混着冰的温暖。

她现代的养父母也如这般,冬日里推个小车,随处可摆摊,故乡的冬天风大又潮湿,一寸寒风一寸冰刃,可他们就那样推着,不嫌疲惫,靠着微薄的收入养大了她这个捡来的女儿,送她去了大城市。

可他们,却永远的留在了那个小地方。

鼻尖微酸,雾气被木盖搅散,人影虚实再无可模糊,苏言默然,瓷勺一刮,圆润边缘却划破了两只圆鼓鼓的馄饨,露出白净鲜香的肉馅。

方才还一口一个的馄饨顿时失了滋味,苏言随意搅了搅,手撑着腮边,舀了口汤。

“小姐,这馄饨可是不和您口味?”老板憨厚的笑着,手上还攥着一方灰旧抹布,这位小姐衣着华贵,恐怕是哪户人家的嫡女,居然也肯在这小摊子将就,她难免怕怠慢了。

苏言哪愿这妻子误解,忙一勺吞了两只馄饨,一脸满足,吐词含糊:“方才走神,这馄饨合口极了。”

“老板,这摊子可是你们妻郎二人一同打理,我瞧着你们情谊颇深。”苏言从怀里扯出一方锦帕拭过嘴角,笑着抬眼,从怀里掏出个钱袋。

老板忙擦木桌,不过这位小姐想来是礼仪颇好,桌上无甚汤水可擦,她用灰帕另一角擦了擦手,接过银钱,却在掂量到手中分量后一惊,慌忙道:“小姐这可使不得,馄饨五文一碗……”

“小姐您收回去吧,若是没有散铜钱,小姐若不嫌弃,这顿便算我们请了。”老板夫郎亲昵地拍了拍老板的手,对着苏言一笑。

苏言忙起身:“这位夫郎别客气,这银钱……”话音一顿,这才发现,老板夫郎小腹微凸,一手微扶着,口风立马一转,“这银钱便当是送这孩子的出生礼。”

说罢就往外走,妻夫二人这才不再推拒,连声道了谢,老板对着苏言挥手,“以后再来,莫要给银钱。”

苏言应了一声,片刻,又下意识回头,远处两道人影依偎,布衣粗衫,是平民百姓家的温暖。

这世间女男尊卑分明,却也有女人愿为和夫郎共炊烟,便是“本该”男子所作的杂事,也一道分担。

行至府门,迎面几人昂首步伐匆匆。神色嚣张,苏言下意识侧身避让,门庭宽阔,本不至擦肩,她却猝然受了一撞,肩胛泛疼。

“哟,大姐娶了俊夫郎,便连我这个妹妹都视作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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