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婚礼热闹,神圣。

两个女人身穿华丽的婚纱,手牵手走过红毯,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共同许下誓言,大厅里霎时掌声雷动。

长这么大,程苏然第一次参加城市里的婚礼,也第一次参加同性婚礼,她看着祁言和陆知乔拥抱在一起的样子,很是羡慕,情不自禁生出幻想。

如果是她和江虞……

眼前闪过那人的脸,程苏然有些恍惚,目光扫向坐在自己旁边的田琳。

她与田琳坐一桌,两人相见并不尴尬,只是点了个头,微笑示意,谁也没有多说什么。直到现在,婚礼流程已经过半,两人都没有任何交流。

果然江虞没来。

毕竟是前女友,不管怎么说也曾经爱过,一方出现在另一方婚礼上着实尴尬。程苏然这么想,安慰自己。

婚礼尾声,两位新娘过来敬酒,轮到程苏然这桌时,二人双双面露抱歉之色看着她。

——不好意思,之前不知道你和江虞分手了。

程苏然眯着眼笑,两只小梨涡甜甜地陷下去,软声说:“祝言言姐和陆总新婚快乐。”

“干杯——”

随后有人来发放喜糖伴手礼。

渐渐,婚礼要结束了,婚宴也吃得差不多,宾客们陆续离场。田琳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酒,擦了擦嘴,拎着包站起来,正要走。

“田助理。”程苏然喊住她,跟着起身。

田琳嘴角微翘,不动声色地转头。

“请问……”程苏然忐忑地看着她。“姐姐还好吗?”

田琳平静点头:“挺好的。”

程苏然还想问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自己和江虞终究是没有关系了,问再多有什么用呢?死缠烂打只会更让人讨厌。

“谢谢。”她冲田琳笑了笑。

田琳正等着她问更多,却没了下文,不由一愣,但很快恢复平静,也笑了笑,转身离去。

目送她远去,程苏然又坐了一会儿,喝了点果汁,擦擦嘴,也准备走了。

“小然然。”

“?”

一抹浓艳的红朝这边来,祁言穿着礼服,走到她面前,“今天没有不开心吧?”

“啊?为什么这么说?”程苏然一脸茫然。

祁言面带歉意,略有点尴尬,“上个月那时候我和乔乔都不知道你们……嗯,今天你跟田琳坐太巧合了……”

给程苏然的请帖送过去后,她才从田琳那里得知这两人已经分手,但已经发出的邀请不好收回,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

幸好江虞不参加。

但是那家伙派来了田琳,今天好巧不巧坐在程苏然旁边。

小然然心里该多膈应啊。

程苏然一怔,连连摇头,“没有啦,我不在意这个,只是吃顿饭而已,重要的是为你和陆总庆祝啊,你也不要太在意。”

“而且,其实我……”她想说实话,想说自己其实不是江虞的女朋友。

她一直在欺骗别人。

“没事就好,”祁言暗暗松了口气,并未在意,“你准备走了吗?我派车送你回去。”

“不用,我可以打车的。”

“别跟我客气了,今天所有人都安排了车送,走吧,我带你去门口,现在应该有空车。”

程苏然百般推辞不下,只好跟着她走。

酒店大门旁边是露天停车场,最左侧整整齐齐停着一排黑色加长版礼宾车,每辆车最多可坐九人,排场极其盛大。

一辆空车缓缓驶过来,停稳,身旁六七个男男女女上了车。

“就这辆吧,有位置。”祁言绕到驾驶座窗边,对司机说送到江城外国语大学,然后回到程苏然身边,轻轻拍了下她肩膀,低声耳语。

“恭喜获得新生。”

她目光意味深长,似乎话里有话。

程苏然还没反应过来就上了车。

关上门,她看着窗外的祁言,挥手告别,忽然间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

九月底,交换生飞往法国巴黎。

旧地重游,城市没有变化,一切与半年前并无两样,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程苏然身边的人是同学。

大家安顿好之后,迫不及待出门玩,去著名景点打卡。

程苏然因为来过,有些兴趣缺缺,沉默跟在后面看街景,她走得很慢,不知不觉与同学落下了一段距离。

两个肤色稍深的女人来到她面前,操着带浓重口音的英语说:“请填写它好吗?我们在帮助残疾儿童,为了……实现爱与理想。”递给她一张白色表格和一支笔。

程苏然回过神,上下打量她们片刻,目光落在表格上。

是一份问卷调查。

她正要接过纸笔,脑海中一闪,冷不丁想起江虞的话:

[街上经常会有吉普赛人和罗马尼亚人,拿着手链要给你戴,或者举着纸要你签名,都是骗钱的,不要理他们……]

程苏然抬起的手又放下,一把推开她们,拔腿就跑。

追上同学后,她心有余悸。

[小偷很多,要看紧自己的包,斜挎包比单肩包安全,你我这两张亚洲面孔,在某些人眼中就是行走的印钞机。]

程苏然脱下背包,调了个位置,反着背。

一路相安无事。

下午大家去逛SCAEUX公园,附近是富人区,程苏然看着四周剪裁规整的园林,只觉得有股浓烈的熟悉感,如果没记错,江虞的大别墅应该就在这附近。

她心底冒出一个念头……

江虞会在那里吗?

但整片区域太大,一下午时间连公园都走不完,没有车,没有明确坐标,根本找不到那栋房子。

太阳快落山时,程苏然站在城堡前自拍了一张,打开微信,发给已经很久没有消息的灰黑色头像。

意料之中,看见了红色感叹号。

就假装对方收到了吧。

她想。

要多久,才能彻底忘记那个人?

……

十月最后一天是江虞的三十三岁生日。

像往常那样,白天公司、工作室聚餐,晚上在家与朋友庆祝,不同处在于,这是她“退休”后过的第一个生日。

但似乎又没有什么不同。

她还是她。

粉丝们寄来的礼物堆满了大大的长桌,工作室里几个小姑娘正分类清点,按体积整理出来,大、中、小、迷你,屋子里秩序井然。

“奇怪啊,为什么今年有这么多从国外寄来的礼物?”

“因为我们虞姐‘退休’了啊,跟巴黎那边的经纪公司合约也到期了,商务联系地址统一换成了国内工作室,以后估计每年都有很多。”

“噢噢。”

她们边整理边聊天,余光瞥见一抹修长的影子走进来。

“虞姐,你来啦!”

“欢迎我们的大!寿!星!”

“生日快乐——”

众人欢呼。

江虞红唇浓艳,身上穿了件咖色长袖衬衫外搭纯黑马甲,最上面两颗扣子永远开着,露出细白的颈线,底下是一条普通的直筒牛仔裤,轻盈又干练。

她走到桌前,目光扫了一圈,笑着说:“谢谢你们,我又长了一岁。”

一个白色礼盒吸引了她。

通体纯白,没有任何装饰纹路与标识,仅用一根黑色缎带缠绕起来,打了个流苏结,简简单单,在众多花花绿绿的纸盒中却十分扎眼。

精准无误地踩在江虞的审美点上。

她捧过来看了看,指尖扯住缎带,一抽便散了,然后缓缓打开内层透明盒。

心跳莫名其妙加快,好像里面藏着什么神秘珍宝。

一只兔子玩偶静静躺在盒子里,足有篮球大小,脖子下绣着“Happy Birthday”字样,两只前爪抱着根胡萝卜,憨头憨脑,软萌可爱。

兔子身后还有一张明信片,上面用优美的花体书法写着两行字母:

Ma robe à fleurs sous la pluie de novembre

Tes mains qui courent,je n'en peux plus de t'attendre

……

是法文。

江虞看不懂,抬眸道:“谁知道这是从那儿寄来的吗?”

“这些都是海外粉丝寄来的,国内粉丝的礼物已经整理好了,在那张桌上。”一小姑娘指了指隔壁长桌。

江虞微微皱眉,不知为什么有股直觉,送这份礼物的人或许认识她……

她拿出手机搜索这两行字母的意思。

——我的碎花裙子在十一月的雨中摇曳

——我行色匆匆,不愿再继续等待

是《冬日花园》的歌词。

回忆汹涌而至,江虞眼前浮现出女孩清丽的脸蛋,一双纯粹干净的鹿眸,接着,是许许多多被掩埋在记忆深处的点滴。

时光仿佛流回女孩唱着《冬日花园》的晚上,流回去年今天。

“虞姐,你怎么了?”旁人瞧着她脸色不对劲,担忧地问。

江虞恍惚回神,笑了笑,“没事,这礼物我还挺喜欢的,放着吧。”她漫不经心地把明信片放回去,盖上盒子。

走出工作室大门,外面阳光明媚,金桂飘香。

[姐姐,你还喜欢吗?]

[很喜欢。]

江虞顿住脚步。

还是记得那么清楚啊……

她想。

要多久,才能彻底忘记那个人?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彼时谁也不知,那一别,就是整整五年。

更是想不到彼此还能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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