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地位

翌日一早, 唐斯羡起床去乐平县接唐清满,秦浈却没有选择跟她同行。

待唐斯羡出了门,秦浈才将准备好的元宝蜡烛带上, 去到唐思先的墓地那边祭祀。

“虽然她们没有告诉我这里葬着的是谁, 但是我想, 能让她们如此在乎的,怕也只有你了。虽然我也没有见过你, 但身为‘唐思先’的妻子,我想我应该来祭拜一下你。”

秦浈烧了元宝蜡烛, 又将酒倒在纸灰上, 才道, “今日来也想告知你一件事。在我心里,我嫁的人始终是唐斯羡。”

微风轻拂,烛火摇曳。

秦浈想与唐思先说的话不多,毕竟来祭拜唐思先,也是出于礼仪,以及她想摆脱与唐思先的关系的私心。

她等蜡烛烧完, 又没有明火之后才下山回家。到家门口,看见梁北望的马车停在了门前,唐才升也站在屋檐下, 一副随时离去的模样。

“秦娘子,你回来啦?唐供、唐崇班呢?”梁北望掀开马车帘子, 问道。

秦浈歪了歪脑袋, 含笑道:“梁二郎君, 才多久没见,怎么这般客气了?”

梁北望讪笑:“这叫礼貌!”

他倒是想继续喊唐斯羡为“养鱼的”,可他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这人一旦处境变好了,地位提高了,就不太乐意别人按照以往的方式来待他。所以他继续喊唐斯羡“养鱼的”,唐斯羡或许会不高兴,觉得这是对她的侮辱。

所以梁北望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缺心眼了,该给的尊重还是会给的。

“唐崇班也真是的,这回来也不让人告诉我一声,我好备酒与佳肴请他呀!”梁北望从马车上下来,嘀咕道。

秦浈听他改变了对唐斯羡的称呼,便道:“你知道她升官了?”

“哪能不知呀,我那族叔跟我爹说了,我爹又告诉我了。”梁北望道。

秦浈心思稍微一转,没有接话,而是走到唐才升的面前,欠了欠身:“大伯父也来了呀?是有事寻官人吧?不过不巧,她进城去接人了。”

唐才升还在消化唐斯羡又升官的事情,听见秦浈这么说,他摆了摆手:“没事,本来是想来看看你们刚回来,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眼下看来也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先回去了。”

秦浈忙喊住他,将手中的腊肉递了出去:“官人听说大伯父在这一个多月里,也时常帮忙看鱼塘与田里的情况,还赶走了一些企图偷鱼的闲汉,所以让我备些礼答谢大伯父。”

腊肉是秦浈回来的路上买的,但她说的话倒是不假。唐才升这一个多月里,确实“多管闲事”地跑去帮唐斯羡赶走了几个想偷鱼的村民,还有盯着那些雇工干活。

虽然唐斯羡没请他帮忙,但对他的这份心意,唐斯羡说不想欠他的,就让秦浈备些礼还给他。

正巧撞上了,秦浈也省的再多跑一趟。

唐才升盯着腊肉,神情有些纠结。秦浈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还是将腊肉递出去一些。这东西都已经送到面前了,唐才升也不再拒绝,接受了腊肉,道:“我其实也没帮什么忙,就是路过看见,顺便帮一下,你们别怪我多管闲事就好。”

秦浈微微一笑,唐斯羡想让自己有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改名,所以必然会找唐家的茬,她不清楚唐斯羡的安排,所以不会有任何会让唐才升产生关系修复的错觉的机会的。

“大伯父若是还有事情找官人,不妨等下午再过来,她大抵会在吃晚饭之前回来。”

唐才升点点头,带着心事离去了。

秦浈复看梁北望,道:“梁二郎君进来坐一下?”

梁北望不掺和进唐家的事情里。他忙道:“不了,我还是等唐崇班回来了再过来拜访吧!”

笑话,要是让唐斯羡回来发现他跟秦浈“孤男寡女”待在一起,他不得被唐斯羡大卸八块?

梁北望走后,兴许是他当时嗓门太大,等唐斯羡回来的时候,村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她升官的消息了。

秦天第一个登门,拉着唐斯羡“批评”:“我说唐供奉、不,唐崇班,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升官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呢?”

唐斯羡见他一副要将自己引为知己的热络模样,忍不住笑道:“里正,我只是运气好,再说了,我的官职可是没有任何变化的,小小崇班,不值得一提。”

秦天无言,多少豪绅富户靠捐献军资等给朝廷,才换来一个无品杂阶,或者从九品的三班借职。

唐斯羡先是从八品的东头供奉官,这官阶还未焐热,就又升了一阶,说是青云直上再合适不过了,可当事人竟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也不知道该说她是太淡泊名利了,还是觉得这正八品的官阶不入她的眼。

“你可是答应了今晚到我家吃酒的,可不许放我鸽子。”秦天又道。

“呃,我肯定会赴约了。”

打发了秦天,梁北望又来了,不过他这回过来确实是有事找唐斯羡。他先汇报了一下他们合作养鱼的情况,又拿出账簿给唐斯羡对账。

这事秦浈在行,唐斯羡便找秦浈帮忙,梁北望不知实情,还以为唐家的财政大权是掌握在秦浈的手中。趁秦浈不在,他偷偷地同情唐斯羡:“没想到你在家竟是这般地位。”

唐斯羡:“???”

她的地位怎么了?不是一贯很平等?

“有什么问题吗?”

梁北望看穿了她:“这些账目你都交给秦娘子打理,那你想藏点私房钱怕是也没什么机会吧?!”

唐斯羡又沉默了,内心惊呼:“我擦,我忘了这码事!”

她笑了笑,道:“我是需要藏私房钱的人吗?家中的财政大权那可都是掌握在我的手中的。”

“那也是,像唐崇班这等英伟的男子,在家中都是说一不二的。”梁北望十分同情地看着她。

妈的,她怎么觉得梁北望很欠揍呢?唐斯羡想。

梁北望给她支了几招,她道:“看不出来啊,你梁二郎君也是需要藏私房钱的人吗?”

“嗐,我那都是在我爹的眼皮子底下藏钱,否则哪能有这么多钱买美味佳肴!”

“这哪能一样,你爹对你的行径想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梁北望道:“如今或许是这样,可以前……罢了,不提过去的事。”

唐斯羡听他的话,觉得他如今在梁家的地位似乎有所改善?

“如此说来,你跟你爹的关系更好了?”

梁北望笑道:“这还不是多亏了唐崇班跟秦娘子!”

虽然唐斯羡与秦浈都不曾干涉梁家内务,但是秦浈当初提点他如何跟兄长梁东来抗衡,他照办了。

本来他被安排来蚕房算是他爹选择了长子的一种态度,可如秦浈所言,他也不甘心,偌大的家业便只得这蚕房,而他的兄长却仗着身份,做各种鱼肉乡里、中饱私囊的事情,迟早有一日,梁家会被整垮的!

所以唐斯羡当官之后,他与唐斯羡交好的事情传到他爹的耳中,他才稍微被他爹重视,因此他拐着弯揭穿他的兄长的一些不法之举,他爹也听进去了。

他爹更担心唐斯羡还记恨梁家为了梁捷而给她下马威的事情,便将梁捷赶了出去,另外梁家的內知也被找了个过错给派到后院去干活了。另外不许他兄长再给他们提供任何便利。

没了这左膀右臂,他的兄长便没了中饱私囊的机会,如果他自己亲自出马,以往维持的大公无私的假面具就会被人揭穿!

随后他爹又打算安排他回梁家负责一部分田产的事务,可他与唐斯羡约定了合作养鱼,就给拒绝了。

然后他爹又想利用养鱼,将唐斯羡跟梁家绑紧,他也给拒绝了,用的钱都是自己藏的私房钱。当然,也有他娘给的嫁妆。如今他偶尔以月钱的名义从家中拿钱,他爹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梁北望转移了话题:“对了,我过来的时候发现你这宅子大门似乎还没有匾额,我送你一块如何?”

“匾额?”唐斯羡想了想,普通人家的宅子本就没有匾额,只有有条件的人家,或者有地位的人家才会挂上“某宅”等匾额,好彰显实力。

她虽然想低调,可在家门口挂个匾额倒可以起到威慑宵小之徒的作用,当然,用梁北望的话便是,也能起到教化乡民,引导乡民向她学习的作用。

想到这儿,她也不拒绝梁北望的好意:“那就却之不恭了。”

秦浈对好账出来,确认账目没有问题,梁北望收了账簿便离去了。他倒是想请唐斯羡去喝两碗酒,奈何秦天已经先一步约了她,他只能改天再请了。

“真是到哪里都躲不掉酒局。”唐斯羡叹气。

“我瞧你喝起酒来有气吞山河之势,如此好酒量,谁都会请你吃酒。”

唐斯羡一噎,她哪是什么好酒量,不过是利用空间,将酒水转移到了空间里面去罢了。而且每次这么做之前,她都得将空间里的东西先清理一遍,免得一不小心操作失误,直接将酒水弄到了杂物里面去。

想到被她藏在空间里的酒,没有几十斤,也有十几斤了,她深感惭愧:这些酒都是用一斤又一斤的粮食酿造的,浪费酒水,就是浪费粮食呀!

“娘子的教诲我铭记于心!”唐斯羡心想,与其用空间来装酒,还不如塑造她“三杯倒”的形象,这样一来,谁都知道她的酒量不行,往后想必也不喜欢拉她喝酒了。

秦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教你什么了?”

“娘子放心,我都懂!”

秦浈:“……”

不知道唐斯羡懂了什么,她道:“我去找阿唐。”

提及唐清满,唐斯羡也收起了跟秦浈玩闹的心思,道:“嗯,去吧!”

——

唐清满在唐妁那里住了几日,期间也十分担忧唐斯羡的安危,唐妁见她整日魂不守舍,便问:“那日思先让我来接你,他也没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你说你想我,我觉得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到底发生何事了?”

唐妁是唐清满仍有血缘关系的至亲,可她也不敢轻易地暴露唐斯羡的身份,便道:“是我给思先添麻烦了。”

她隐去唐斯羡代替唐思先的身份的事情,将郑经纶是如何陷害他们姐弟的事情告诉了唐妁。

后者听了,对郑经纶也是恨得牙痒痒的,可她转念一想,若事实如此,那郑经纶是亏欠他们姐弟的,清满何至于怕他?

唐妁犹豫了片刻,问:“当初你们是如何逃出来的?”

唐清满支支吾吾:“是思先……”

唐妁“明白”了:“是思先带你逃出来的对吧?”

唐清满点点头。

唐妁咬牙:“那臭小子,曾经遇到这么危险的事情,竟然提也没提过!下次见到他,定要剥他一层皮不可!”

“姑母,我也没提过。”

“这怎么能一样呢?你不提是情有可原,他不提那就是欠收拾。”唐妁十分双标地道。

唐清满忽然十分同情唐斯羡。

直到唐斯羡派人来信,说郑经纶已经被处决了,唐清满心头的一颗大石才算落下。可尽管如此,她却并未觉得前途是光明的,她开始思索唐斯羡改回原名后,应该如何自处。

唐斯羡过来接她回去之前,唐妁将唐斯羡拉到一旁问话:“你老实告诉我,那郑经纶是否以清满要挟你了?”

唐斯羡否认:“阿姊没什么把柄在他的手上,他怎会以阿姊要挟我呢?”

“你不必骗我。照顾好清满。”唐妁只说完这话,便让她们回去了。

回来后,唐斯羡要见外客,唐清满便先回房歇息。如今秦浈也空闲下来了,正好去跟唐清满说她今日去祭拜了唐思先的事情。

唐清满自从秦浈知晓唐斯羡的真实身份后,便有些拘谨,得知她竟然还去祭拜了唐思先,心中一暖,道:“浈娘,你没有怪我们瞒骗你吧?”

秦浈微微一笑:“当初是怪的,可也想明白了。且不说你们也是被逼无奈,便说我从一开始遇到的就是你们,这一点,你们可没骗我,既然没骗我,我也没有什么损失,怪你们作甚?”

唐清满心下一松。跟秦浈聊天就是有这个好处,因为秦浈不会对她隐瞒自己的真实心情,——秦浈或许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可也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不会当着她的面告诉她不介意,实则心存芥蒂。

她相信秦浈所言,说不怪她们,便是不怪她们。

“云大郎,过两日会过来参加秦大郎的大婚是吗?”唐清满问。

“嗯。阿唐找表哥有事?”

唐清满微笑道:“那日的事,我还未郑重向他道歉呢,想必给他带去了不少困扰吧!”

“云表哥应该不在意那件事的,不过你若想得个心安,这么做也无妨。”

两人又聊了些村中的趣事,一直到唐斯羡喊她们一同到秦天家去赴宴,唐清满才对秦浈道:“我便不去了,你们去吧!”

“官人未必想看到你一人在家中用饭。”

唐清满笑着将她推了出房,道:“这些日子我也想了许多,也想明白了许多事。我需要的不是唐家这样的大家族,或者一个思先或斯羡这样的‘弟弟’当靠山。我需要的是像你们一样有主见,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让你们相信我一个人也能解决一件麻烦事的能力,以及能让你们毫无负担地扔下我去赴宴的独立。”

“阿唐……”

“我不该是你们的包袱和负担,以至于你们做任何事都要顾及到我。”唐清满微微一笑,眼眸亮晶晶的,跟夜空中璀璨的星光一样,“还有,其实,你们也不必在我面前克制,毕竟每次你们都要佯装意外,也挺累的不是?”

秦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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