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到任

镇前村没有什么木匠, 而手艺稍好的木匠在临近的古屋村,所以秦浈跟唐清满交代了一声后便出了门。

去到古屋村时,遇到木匠不在家, 秦浈只好先返家。刚出村子没多久, 便看见一道神似唐清满的背影, 尤其是那帷帽,因唐清满曾经不小心弄缺了个口, 所以十分好辨认。

唐清满平日很少独自出门,哪怕独自到邻村这种事也没试过, 秦浈一时之间还有些恍惚, 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眼见那身影即将消失在转角, 秦浈稍加思索,决定先不开口,而是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没一会儿,唐清满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山林中。

秦浈见这儿的坟墓比较多,也知道这儿是墓地。

“阿唐如此胆小,怎敢独自来墓地?她还提着篮子, 莫非是来上坟的?”

秦浈等了会儿,终于看见唐清满从山坡上下来,等她走后, 秦浈便沿着痕迹寻了过去,终于见到了一个有祭拜痕迹的无名墓。

这儿的墓普遍都是无名无碑的, 只有家境稍好的人家才修得起墓碑, 故而这个墓在墓群中并不起眼。但从泥土的新鲜程度来看, 这个墓修了也不过半年。

唐清满与唐斯羡来镇前村已经有一年,而这一年里,似乎并无唐清满认识的人去世, 那这个墓主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秦浈一个人琢磨也琢磨不出什么,就先回了镇前村。

——

饶州那边,唐斯羡得岳铉的关照,在离她上班近的地方租了一座小院,这儿的租金比乡里贵许多,一个月得一千五百钱。不过这地方大,有水井,还有个很小的后院可以种点蔬菜自家吃。

租到房子后,她请岳铉吃饭。岳铉也闻弦知雅意,邀请了一些饶州的官员一同赴约。

在场的虽都不是什么大官,但这种中低级官员才是构成庞大的官僚系统的主体。他们多少都是饶州人,在此有人脉势力,或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自己的作用。

因岳铉是荣相那一边的,自从荣相起复,重为宰相之后,荣家的门庭再度热闹起来。鉴于荣策已经到杭州那边为官,岳铉便成了饶州大小官员亲近的对象。

他跟众人介绍唐斯羡:“这位是平贼中立了首功的唐思先,前不久也才得到差遣,监茶场事。因年纪轻,也未经历过太多事,所以可能还有需要麻烦诸位的地方。”

众人一听,这摆明了是要大家多些关照她呀!荣相前不久才接下辅佐太子监国的重任,这会儿正是备受重用的时候,岳铉虽然没有立马升官,可他的政绩都是有记录的,等时间一到,被提拔当高级武官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儿,他们对唐斯羡也热情了许多。

唐斯羡也不卑不亢地跟他们打招呼。这里有些人官职比她高,有些人官职比她低,但是从年龄上来说,她无疑是全场最年轻的,因此见她这般稳重,有些人也不敢因为她的年龄而小觑了她。

有些熟悉榷场货务的监当官告诉她:“咱们这种官职,别看那些盐商、茶商、酒贩都赶着来巴结我们,跟我们打好关系,实际这里面的坑也多了去了……”

唐斯羡以前都是在一线,或者蛰伏起来当卧底,至于官场的经验则为零。故而这种时候,她也需虚心求教。

一直到夜晚,众人都有些醉意了,才尽兴归家去。

唐斯羡在饶州待了几日,又提前去了解茶场的一些工作内容后才回到镇前村。正巧遇到来告知她唐家关于唐思海的处罚的消息的唐才升。

唐斯羡道:“我还以为唐家知道我最近忙,觉着我会忘了此事,就故意敷衍我,将此事翻了过去呢!”

唐才升没好气地道:“你能不能少阴阳怪气?族里关于如何处置唐思海,又要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可是特意召开大会,经过了多日的讨论才做下的郑重的决定!”

“所以唐家要如何处置他?”

“根据族规,除了鞭笞十五下之外,还得取消他如今能享受到的唐家给的一切。”

他说完,唐斯羡顿了许久,才问:“没了?”

“你还想要什么处罚?”

“这是罚他吗?这是光明正大地许了他自由啊!就你们唐家的那点饭菜,也就勉强能填饱肚子,取消唐家给他的一切也就等于让他自己去谋生计,他赚的肯定比在唐家干活多,日子好着呢!你们这是在奖励他吧?”

唐才升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没有唐家给的一切,他怎么会好过?!”

唐斯羡丢了个白眼:“你们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过分自信的毛病?认为唐家的族人离开了唐家便活不下去?你们每年开春都穷得没米下锅,得找朝廷贷米才能度过危机。

“再看田里干活的那些族人,哪个是尽心尽力的了?无论做得多好,也没有额外的奖励,吃的穿的跟那些偷懒耍滑头的一般,长此以往,谁还愿意干活?而不干活,收成就变差,还了贷米的利息后以及交税后,唐家也没有多少余粮,来年的开春又得贷米……如此恶性循环,早日离开唐家说不准还是一种解脱。”

唐才升惊恐道:“你怎会这么清楚?”

“你当谁都跟唐家掌权者似的自信心爆棚,连内部的隐患都看不出来,哪怕看出来了,那莫名的自信也会认为唐家已经屹立不倒两百多年,肯定不会衰落的。”

唐才升缓了下,道:“那这事跟依照族规处罚唐思海有何关系呢?他污蔑你跟清满,我也十分生气,可族里认为他没有随意散布谣言,故而这已经是给他的最大的惩罚。除此之外,薛浩虽非唐家人,可他也受到了惩罚,被赶出了尖山里。”

唐斯羡也懒得再跟唐才升解释,送走他,秦浈才出来,与她道:“你回来晚了一些,阿唐已经知道了薛浩与唐思海传的谣言了。”

“阿姊怎么样了?”唐斯羡忙问。

“她有些内疚那时候当着薛浩的面便抱你,还担心会因此而影响你的声誉。不过我劝过她后,她就好多了,眼下在喂小绿吃东西。”

“那我先去做晚饭。”

秦浈忙拉住她,嘴里噙着笑,道:“先不忙,娘给你做了件衣衫,你换上试试合不合适。”

唐斯羡受宠若惊,兴匆匆地回房试衣服。这身褐色的直裰刚好到小腿下面的位置,看似短,实际刚好合身。

唐斯羡惊奇:“丈母是如何知晓我的尺寸的?”

“阿唐告诉娘的,说是你以前做喜服那会儿量过体,是那时候记下来的尺寸。”秦浈替她理了理衣襟,又给她拿了条绦带。

唐斯羡问:“这难道也是丈母做的?”

“这是我编的。”

“娘子编的好!”

秦浈睨笑:“你这夸赞之言当真是越发漫不经心了。”

“娘子的手艺越发高超巧妙,编出来的绦带长度恰好能环绕我的腰三圈,每一个结拿捏精准,这巧妙的构图、这流畅的线条,加上这恰到好处的配色,简直是一件凝聚了对我满满的爱的艺术品!”

秦浈:“……”

“你还不如什么都别说!”

二人小打小闹了会儿,唐斯羡便换下了这身新衣服,先穿回自己的短褐,然后去做饭了。

晚饭的时候,唐清满习惯性地跟唐斯羡汇报这些日子她们做了什么:“那十亩田浈娘已经雇了人耕种,因要抢播晚稻,故而还额外雇了几个插秧的人。还别说,他们手脚勤快,才数日便将十亩田都种上了水稻。”

唐斯羡见她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受到谣言影响,心里便也松了口气。

翌日,她便到田里走了一遭,结果她发现自己田里的稻苗长得似乎比别人田里的要高一些。

她尝试拔了一株稻苗,发现自家的稻苗确实比别人家的要茁壮一些。秦浈跟她说,灌溉稻田的用水基本都是从她的鱼塘提起来的,当然,稍远的地方也用了河里的水。

唐斯羡琢磨着,是不是她长期用灵泉养鱼,这鱼塘的水质便得到了改善?

为了验证她所想,她特意从鱼塘里提了一桶水回来,然后将从江里捕捞回来的小鱼放在桶里养着,另外也用一桶河水养着几条小鱼。

结果不出三日,河水养的小鱼全翻了肚白,而鱼塘水养的鱼不仅没有死,还大了一点。

“水质真的改变了啊?!”唐斯羡也很惊奇。

准确地说不是水质得到了改善,更像是鱼塘的水得到了灵泉的某种特质。

“如此一来,几日再用一次灵泉,问题应该也不大了。”唐斯羡乐了,这个新的发现,也算是为她解决了一个麻烦。这样一来,她即便跟梁北望合作养鱼,要操心的事情也会少许多。

她跟梁北望谈好了合作养鱼的具体事务,又再去看看唐妁。

眨眼便到了七月下旬,距离唐斯羡到任已经没几日了,她便再办了个乔迁新居的小筵席,只邀请了亲朋好友十数人。

筵席过后,唐斯羡将家中的钥匙交了一串给秦雩:“若有时间,我和浈娘会常回来的,家中的钥匙给丈人配了一串以免有不时之需。”

“知道了。你们去饶州那日,我便不去送行了,你们一路顺风。”秦雩迫不及待地要回家去,他生怕自己走晚了一步,会看见更多鼻子泛酸的场面。

唐斯羡笑道:“那丈人也保重!”

——

到了饶州城后,唐斯羡便到茶场去办理交接了。秦浈跟唐清满先去跟左邻右舍打招呼,她们端着新鲜做好的鱼丸与鱼皮上门,没有一个人吃过后不说美味的。

因此,才第二天,便也有人端着些果子给她们作为回礼的。秦浈一边跟她们打好关系,另一方面也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些消息,确定哪些人能往来,哪些不能往来。

短短数日,秦浈去跟家有菜圃的人家买菜时,对方都给她算便宜了些,连唐清满跟唐斯羡复述的时候,都惊叹:“浈娘可讨人喜欢了,大家都喜欢跟她聊天。”

唐斯羡:“……”

她怎么觉得秦浈这是鱼儿遇到了水,找到了发挥出自己超乎常人的交际能力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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