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雷篇·卷二

第四章 啼声初试震四方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 自由都市境内

血花溅起,韩特以右手挡了凌厉一剑,发出清脆的金铁相鸣声,左手剑顺势挥下,将敌人分作两段。

当敌人倒地,韩特长吁了口气,抹去脸上血污,坐倒在地。

“呼!这一波结束了。”

话声未了,一颗灌满力道的石子打进左前方树干,闷哼响起,石子带血飞出,已击毙了一名藏在树干中预备发暗器的敌人。

“嘿!这样才是真的结束了。”

说话的是白飞,他在韩特对面坐下,面上同样是激战后的疲惫,却与韩特满头是血的狼狈模样不同,一身白衣洁若初雪,完全看不出血战的痕迹;嘴角挂着微微笑意,仍是一派高雅悠闲。

当确定这场厮杀已划上休止符,躲在一旁的爱菱跑了出来,越过地上十五具尸首,开始为战斗二人组裹伤上药。

“呵呵,一个立志挑战山中老人的有为剑手,怎么才对付几个小喽罗就气喘,太丢人罗。”

“谁立志挑战山中老人了?”韩特回瞪朋友一眼,只是为了保留气力,没有多说话。

“当然是我们的韩特大侠了。”白飞道:“为了一尊黄金像,居然连人家整座大雪山都不放在眼底,这是何等气概,日后必定永留青史,成为猎人挽歌里悲壮的一页。爱菱,你说是不是啊?”

正忙着给韩特裹伤上药的爱菱,哪有时间回答,只是含糊应了一声。

“讲话别语里带刺,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出来,不要拐弯抹角的。”韩特哂道:“还有,不要每次都装作没事的样子,痛就直接讲,没人会笑你的。这点我就真的很佩服你,刚刚后头给人砍了那么深的一刀,你居然忍得住,还有力气假笑……咦!呵呵,你在冒冷汗了喔。”

爱菱听得大吃一惊,连忙跑到白飞身边,这才看见,虽然白袍前方干干净净,背后却已染红了老大一块,又给冷汗湿透,至少有五六道刀剑伤,其中最深的一道,要不是避得及时,早给人连脊椎骨一起砍断。

“哇!你伤的那么重,怎么不早点说啊!”

“白家的家训,不管外在受到多重的打击,表情永远都要悠闲,动作要保持高雅,脸上一·直·都·要·笑!”最后几个字,白飞是咬牙硬说出来的,背后刀伤的疼痛,已经累积到快要忍不住的地步了。

韩特皱眉骂道:“去你的,觉得痛就叫出来嘛,又没人会笑你,装什么高贵样,你这小子从以前开始就不坦率。”

白飞道:“想要我像你一样,趴在地上大声哀嚎吗?这么粗鲁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摇摇手,拒绝爱菱的上药,白飞将手按在后背,神情肃穆,不一会儿,手掌微微发光,而伤处也渐渐止血。

这是最初级的回复咒文,白飞出身雷因斯,又曾在王立学院中修业,一些简单的自疗术法,倒练如流,这点就是韩特所不及的地方。

跟着,无视于身上的伤口,韩白两人针锋相对地斗起嘴来,如果是不明究理的外人,一定会认为这两人交情很坏。不过爱菱不会这么想,在与他们两人共同历经多场激战后,她很清楚,这两人真的是很好的战友。

离开希尔恩城已经五天,三人正朝着阿朗巴特山的方向行进,只是,从离城的那刻起,自己这一行人就成了大雪山的目标,而遭遇到数十次大小狙击。

依照韩特的解释,这是因为大雪山看上了阿朗巴特山的宝藏,并对黄金像志在必得,这才引发这连串伏击。

听到韩特这么说,爱菱觉得很心虚,她没想到这尊来历不明的黄金像,会是大雪山的目标,让自己牵扯进现在的麻烦局面,更连累到对此事一无所知的韩特与白飞。

她不只一次地想对韩特坦白,说出黄金像并非自己所有,更不是从家里偷带出来。但一想到韩特明白真相后怒发冲冠的模样,少女就感到畏惧。

何况,现在事情的重心早已转移,就算黄金像的原主人不是爱菱,沈迷在宝藏美梦中的韩特也不会就此放弃,而受到挑衅的大雪山一方,更不可能善罢干休。

听白飞说,似乎是因为事出仓促,大雪山不及在自由都市调集高手,所以目前的追杀行动,仅是单纯地对他们三人下格杀令,命令正在方圆多少范围内出任务、受训的杀手,赶来进行截杀,夺取黄金像。

由于其中没有高手、缺乏计画性的组织行动,内中份子更是良莠不齐,所以抵挡起来不是太困难,三人这才得以过关斩将至如今。

然而,大雪山绝非浪得虚名,即使是些未上台面的小人物,联合起来亦是未可小觑。

刚开始,韩特与白飞仍有说有笑,在十数名杀手的匿踪包围下,切菜切瓜地斩杀来犯杀手,浑没将敌人放在眼中。但到了第二天,敌人的质与量都有明显增进,虽然行动仍欠整合性,但一个个杀手舍身似的连续袭击,让韩特与白飞不得不凝神以待,而失去了早先那份余裕。

当第四天到来,情形更趋恶劣,虽然一天内仅受到四次攻击,但面对力量再次提升的敌人,白飞、韩特终于先后负伤。

而到了今天,第十二场攻击战刚刚结束,两人身上分别都新添了十数道伤口。

“照这比例来计算,活过第十天的机会渺茫啊。”面对一波波攻势,白飞这么感叹着。

这感叹并非无因,大雪山这黄金招牌果是真材实料,调教出来的杀手,不单是武功素质高,行动起来更是神出鬼没。

他们易容成各式各样的路人,诸如田间挥汗工作的农夫、砍柴的樵夫、在阳光下辛苦喘气的老婆婆、搀扶老婆婆的小孙女,都可能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挥刃杀来;就连挂着殷勤笑容的小贩,都会在递上甜品的同时附赠一把要命的匕首。

那次如果不是白飞及时弹出手中钢珠,爱菱大概还弄不清为什么,喉咙就给切开了。

除此之外的荒谬事更让爱菱目瞪口呆,伪装技巧更上层楼的杀手,并不见得会改扮成路人,而是同化为路上任何一物。

一蓬长草蓦地活动起来、路旁的树忽地炸开、脚下踩的地面突然迸裂,其他像花盆、水缸、溪石……之类的,常常莫名其妙地活动起来,再不然是爆炸一声跑出人来。种种匪夷所思的突变,倘若不是杀手狙击,还真像处身一个魔幻的爆笑世界中。

几天下来,爱菱甚至觉得,自己长这么大所受的惊吓,还没有这几天来得多。

而若不是韩特与白飞的全力救援,这一遇到变化就瞠目结舌的小傻瓜,早就不知道成为哪条水沟中的臭尸了。

另外一方面,虽然不是很懂同行人的武功深浅,但爱菱也大致感觉得出,假如换做另外两个和白飞韩特武功相若,却没有他们的机灵与经验的好手,是绝不可能撑到现在的。

屡屡在敌袭前抢先洞察、在各式杀阵中把伤害减到最低,这些都是在恶魔岛当佣兵时培养的本领,也就是靠这些,才能幸运地存活至今。

“事情不可能就这么下去。”白飞缓慢调息,道:“已经五天了,大雪山杂牌军的集结也该差不多了,大概就在这两天内,他们会发动到目前为止最强大的一次攻击,而如果我们能撑得过这次……”

“接下来要来的,就是大雪山能拿得上台面的厉害角色了吧!”韩特笑道:“不用怕,兵来将挡,总有办法对付的。”

“只有你被砍不算无辜,你当然无所谓。”白飞嘀咕着。

当背后的伤口在回复咒文的治疗之下愈合得七七八八之后,白衣青年不再说话,默默地运起内力,不多时,几处尚未收口的伤处倒流起泊泊黑血,杀手中有些嗜用毒刃,被这些兵器伤到,自然也倒楣些,只能暂时用内力把毒逼住,待厮杀结束后再行驱毒。

等到伤处毒血由黑转红,在一旁的爱菱立刻将伤口处理干净并敷上金创药。由爱菱的动作中不难看出这几天的“实习”又让她的护理技术更加熟练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如果光是担心就能让敌人消失,那我一定会努力让自己坐立不安的。”完全没有朋友十分之一的担忧,韩特道:“把心情放开一点吧,一副愁眉苦脸的,连伤口也会愈合得慢喔!”

在战场上经历无数次生死,以血战累积实力的武者,往往会从中体验出独特的作法。这几天,爱菱就充分见识到了两种不同的处事态度,说不上对错,却都是宝贵的见识,而且,这两种价值观还能在面对敌人时彼此协调,发挥出更强大的作用。

脑中一面整理,韩特的一样动作又吸引了爱菱的注意力。他从披风口袋里取出绷带,将战斗中破损的右臂绷带,重新缠好,在绷带的破孔间,隐约可以看到黑色的金属光泽。

前几天,爱菱向韩特问起,关于他这条江湖上有名的绷带右臂,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韩特只是尴尬一笑,在再三要爱菱保密后,他道:“刚出道的时候,功夫不好,人又莽莽撞撞,手臂就这样没有了……后来就换接了条铁手,缠上绷带可以唬人,危急时又可以拿来砸人,威力不错唷!”

而问到白飞,他则是耸耸肩,表示打从认识时开始,故友的右手臂就已经缠上绷带了。这话是真是假尚不得而知,然而,在几天来的战争中,爱菱倒是亲眼目睹几个人给韩特挥舞右臂,硬生生地砸破脑袋。套句韩特的话,这还真是留的好一手啊!

看着这条缠着绷带的铁手臂,一心想成为创师的因子又开始活跃,爱菱不禁想像,如果能让自己改造这铁手,加装一些轻重型暗器、火器,应该可以凭空增添不少威力的。

会有这想法,和数日来的际遇有关,每当战事发生,爱菱就只能给推到一旁躲起,待厮杀结束之后再跑出来。

除了偶尔当诱饵,让白飞以钢珠射杀一些朝她动手的敌人,在对战时根本帮不上忙。所能做的,仅是战役完结后,帮战斗的二人组裹伤上药。

这种派不上用场的无力感,让少女非常沮丧,偏偏她又很清楚,以自己的能力说要帮忙,只会增加同伴的负担,所以不得不安于这样的角色。

就算是没有大脑也好,就算是不知天高地厚也好,少女还是希望自己能对战斗有实质贡献,让伙伴们肯定,自己是个靠得住的伙伴,所以,她已经好几次向韩特提出请求,希望能让自己负责他们的武器维修与整理。

听完了少女认真的提案,韩特在哈哈大笑后,一口回绝,半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对武者而言,武器的品质攸关生死,爱菱平时怎样的脑筋,他心里有数,要是把武器交给她保养、处理,说不定第二天就会被大雪山杀手干掉,横尸街头。

看爱菱哭丧着一张脸,白飞有些不忍,却宁愿相信朋友的判断力,结果,在事情有所变化之前,爱菱就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担任医务兵的任务了。

离开树林,继续赶了一段路,总算在天黑之前,三人进入了今日的目的地,托尔夫市,一个不显眼的贫瘠小市镇。

听从韩特的意见,挑了间破旧小店做一晚的栖身所,之后,由白飞讲述今后几天的作战计画,而他慎重地提出了一个问题。

那张往阿朗巴特山寻宝邀请函上有言明,请各方宾客在十二月二十三日日出之前抵达,逾时失去资格。从希尔恩城到阿朗巴特山,本来仅需一个月又十天便可抵达,从现在算起,尚有二十多日的余裕。

但是,有了大雪山众人的衔尾追杀,脚程就慢得多了,三天的路程走了五天,这么下去,很有可能来不及如期抵达阿朗巴特山。

“为了能及时赶到,我们有必要赶路了。”白飞正色道:“明天,大雪山的杂牌杀手会做一次总和攻击,照我的估计,我们全身而退的机会有两成二,以轻重伤结束的机会有六成三,全军覆没的可能性有一成半,所以见到后天太阳的机率是很高的。”

“全是废话,你们姓白的怎么老爱这么说话啊!”韩特不耐烦道:“说重点,接下来又怎样呢?”

白飞瞪他一眼,道:“当我们结束这战后,距离大雪山派出真正的高手追上我们,会有两天半左右的时间。而这也就是我们要掌握的东西。”

韩特点点头,“嗯,你是想趁机赶路,拉开间距,多拖延时间就是了。”尽管有些鲁莽、乐天派,这位猎人中的名人却绝不是傻瓜,一听白飞的话意,就晓得搭档的意图何在?

爱菱还听得迷迷糊糊,白飞解释道:“我们只要利用这两天半时间,多赶些路,就可以延后被追上的时间。同时也离阿朗巴特山更近一些,在十二月二十三之前抵达就不成问题了。”

说完又补上一句,“当然,这些计画是假设在『我们能活到十二月二十三』的基础上的。”

“明白了,明白了。”韩特道:“无聊的讽刺就省了吧!既然有了作战计画,那接下来就该整顿装备了。”

爱菱插嘴道:“既然这样,这次的战斗我也要帮忙,三个人一起分摊,压力就轻得多了。”

韩特摇摇头,微笑道:“我说爱菱啊!这次的敌人不寻常喔。”

“我知道,所以我才自告奋勇啊。”

“不,你不了解,这次的敌人实力坚强,就算我们三人联手,可能也赢不了喔!”

“那该怎么办?”

“那就麻烦你战斗的时候躲到一边,不要碍手碍脚,害得我们两个人发挥不出应有实力,这样我们就很感谢了。”说完,韩特夸张地哈哈大笑,只笑得爱菱脸上阵红阵白,几乎没有当场掉眼泪。

结果还是旁观的白飞好心,出来打圆场。

他判断,敌人要集结到总攻击的程度,势必要花上相当时间,在这时间内派人出去采买,整顿装备,当可安全无虞,而其他人则趁机调息养气,争取时间。

于是,被公认最游手好闲的爱菱,终于有了期盼已久的转职机会,由医务兵升职为采购兵,一肩担起未来几天赶路、战斗装备采购的任务。

听起来很是风光,但其实也没那么了不起,因为经济大权是掌控在韩特手中,基于省钱的缘故,采购单上仅写了寥寥数样干粮,反而是白飞在听了韩特大笑说“中毒和挨刀子算什么,有骨气的男子汉用自己肉体就可以轻松接下,根本不必花钱买伤药”后,脸色顿时发白,抢过采购单,连写了十来样器物,确认再三后,这才交给爱菱。

韩特看看单子,臭着一张脸,提笔划去其中五样,却在故友满是杀气的目光中重新填回,最后,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钱袋,数了老半天,塞了满袋子的铜币零钱,递给爱菱。

“省点花啊!能杀价就杀价,只要你敢多花一分钱,回来铁定没命。”临走时,韩特还反覆嘱咐,爱菱把握机会,再一次向韩特提出买些小东西回来组合的请款要求,而这失去耐性的不良男子连话都懒得说一句,直接比了一个会让任何好女性为之脸红的粗蛮手势。

提案再次遭到驳回!

而爱菱只好拿着采购单,一手紧紧握着钱袋,预备出发。

想当然尔,外面早已被人监视,为了让采购能瞒过敌人监察,成功进行任务,韩特连耍了几个障眼法,趁着几个窥视者眼花撩乱时,收了两倍小费的伙计,让爱菱藉垃圾车偷渡出店,对他们而言,这种事常有,很多人都是用这方法来避债的。

之后,打扮成男装的爱菱,独自走在街上。

“唉!真讨厌,为什么就不肯给我一次机会呢?我一定也能帮得上忙的。”长吁短叹并无法解决问题,而少女的心里也知道,自己平常的表现,是人家无法寄托信心的主要原因。

“可是,只有一次也好,只要让我放手做一次,一定能做出让韩特先生和白飞哥肯定的成绩的。”以自己的能力,只要有足够的器材与金钱,想拼组一些太古魔道的厉害科学武器绝不成问题。麻烦的是,溜来人界之初,为了生存什么都卖,一些组合用具与基本零件,早不知卖给哪家廉价商店当生活费了。

叹着叹着,少女来到了商店门口。

大陆上的各个城镇,都有这一类的商店,它们往往是好几家开在同一条街上,分别贩卖基本的武器、防具,疗伤或魔法用的药草。在大城市,如果商店进货的路子广些,甚至还买得到太古魔道的基本组件。

爱菱走进店里,放眼四望,店内冷冷清清,只有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坐在柜台,看来应该就是老板了。兵器架上稀稀落落地搁着几样长短兵刃,还有一柄堆尘的轻型光剑。摆放药草的柜子也乌漆嘛黑,不少抽屉都贴上了“缺货”的字样。

托尔夫市是个小城,白韩两人原本也就没期望能在这里买到什么好东西,因此采购单上只是写了些随处可见的通用型物件。

买了白飞惯用的钢珠暗器,老板告诉爱菱,她要的九种草药中,有四种已经卖完,必须等上三天,才能由别的城市调过来。这种没效率的答案,让爱菱浑身乏力,不过倒也是意料中事就是了。

把买好的东西打包,要出店时,爱菱向老板询问,“嗯!老板,请问您一下,您的店里有没有卖太古魔道的相关货品呢?”这句话的答案其实心里早明白,只是压抑过久,潜意识里忍不住问这一问。

太古魔道的研究,举世以雷因斯为最高,并且设为国家机密,但即使是雷因斯,也仅有两三个包括首都在内的大型都市,能贩卖太古魔道的相关科技产品,剩下的地方,能卖卖光剑便算是不错了。像托尔夫市这种小城,此问实属多余。

但老板却给了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似乎有些惊讶这名小不点男孩会开口问起高档货,老板也调侃似的回答:“有是有,可是你买得起吗?小兄弟,那种东西可不便宜,不是卖给小孩子的玩具啊!”

“真的有?是真的吗?”好像在海里抓了一块浮木,爱菱从怀里取出钱袋,一股脑地全倒在桌上。原本出门时,韩特对采购的金额算得刚刚好,但因为几样昂贵东西缺货,加上余额,所以袋里还剩一些钱。

只是,重量未必等于价值,本来老板看爱菱拿出沈甸甸的一袋钱,还有些刮目相看的惊讶表情,但等爱菱把袋里的钱全倒在桌上,一堆铜币叮叮当当响,眼中的期待立刻转为嘲弄。

“哈哈哈,小孩子,这点钱你想买些什么啊?连买半柄光剑都不够啊!要不要你再多买袋钢珠,算我赔钱,多送你一根幸运草当赠品好了。”

老板的笑声,让爱菱很难受,为什么自己到什么地方都被钱压着走呢?刚到人间界的时候是这样,遇见韩特先生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原来没钱是那么麻烦,难怪韩特先生那么爱钱。

当这个念头浮现脑里,老板的笑声嘎然而止。爱菱觉得奇怪,抬头一看,只见老板露出诧异神情,跟着便拿起了已空的钱袋,眯着一双眼睛仔细端详,仿佛上头有什么特异的东西。

心头狂跳,但爱菱忍住不去看,反而回头确定门户所在。这钱袋是韩特的东西,自己接过后没仔细看,说不定上头有什么代表他的印记。倘若这老板恰巧便是他的仇家,以那天希尔恩城的疯狂局面来看,自己还是早点脚底抹油比较妥当。

“果然没错,你怎么不早点说呢?”

检视钱袋良久,老板打量起爱菱,眼神将信将疑,最后,他正起神色,竭诚惶恐地向爱菱躬身行礼,道:“原来是总部的贵宾大驾光临,刚才小人不知贵宾身份,言语冲撞了贵宾,还请贵宾大人大量,不要和小人一般见识……”

爱菱听得一头雾水,行走人间界到现在,“笨蛋”、“小贱种”不知给人骂了多少回,可从没给人叫过贵宾,记忆所及,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欢迎自己,真是想想都觉得感动。只是,总算她还有点自觉,晓得事情如此急转直下,必与钱袋有关。当下不动声色,悄悄地拿起钱袋,收回怀里。

收东西时趁机偷瞄了一眼。韩特对于非必要物品实在不怎么爱惜,钱袋看来灰朴朴的,没半分起眼,仅是在侧边以银线勾勒出一朵不知名的半凋鲜花,如果要说是某种江湖印记,倒也有几分样,看不出韩特吊儿啷当的一个人,居然还和某个江湖门派有关系呢!

“贵宾!”见爱菱久不答话,店老板满面担忧,深怕这貌不惊人的男孩要对刚才的言语侮辱残忍回报。

“喔,没事。”爱菱暗忖,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事的时候,还是把该买的东西买齐再说:“嗯!你刚说店里有太古魔道的器材,那么到底有哪些东西呢?”因为被认做贵宾,爱菱心虚地装出趾高气昂的模样,免得给人识破。

“嘿,贵宾您运气真好,有好货。”这一次的答案自然不同了,老板加意补过,对爱菱大献殷勤:“您知道,这种小地方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可是昨天刚有批货运经这里,上头说是从雷因斯弄出来,要运回香格里拉总部的,嘿!听说还是从遗迹里盗出,九州大战以前的超高档货,连雷因斯的技术员都只能判别出四成不到咧!后头还有两三批,这一批本来今晚就要运走,现在既然是贵宾问起,当然让您先行过目了。”

“呃……不是很懂,可是好像很有意思。”老板说得煞有其事,爱菱也给勾起了兴趣,但左右张望,并没有看到哪个东西符合老板的说词。

“呵呵,贵宾请跟我来。”老板先把店门关上,挂上休息的牌子,跟着走进柜台,旋转几样东西,再在墙上忽长忽短地敲击几下。但闻轰然一声响,整个柜台往旁移开,显出一条两尺宽,黑黝黝的阶梯。

“这是……”惊于眼前突变,爱菱瞪大眼睛,江湖阅历又学了一课。

“嘿嘿!下面的才是精彩东西,以前总部也有几位大人来视察过,个个赞不绝口呢!”老板得意地笑起,率先走下阶梯。

禁不住满腔好奇,虽然可能有些危险,爱菱仍跟在老板后头,快手快脚地跑下去。

当两人走入地下,上方异声重响,柜台又合盖了起来。

无疑的,这是间百分之百的黑店。

目睹地下密室的惊人规模,爱菱完全感受到这个事实。

谁会想到,在这么一个小城市的破武器店地下,会有个至少比地面建筑大二十倍的密室,全石材建筑,从斑驳纹路来看,起码也有上百年的历史。

无暇惊讶于这组织的势力,老板将爱菱带到编号第十七的石室,缓缓推开沈重石门。

“那些东西是……”门才半开,略微窥见内里物件的爱菱已经按捺不住,从门缝里钻身过去,快步跑进。

“果然没错,这是物质转换光波,还是最精密的那种,这是合金式组合关节……携带型粒子炮……记忆型超合金,呵呵,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啊,这么多一流材料可用,好像作梦一样。入这个社团的福利真好,天啊!居然连超微型光子引擎都有,我以前只在书上看过耶……感谢仙得法歌大神!”

一看见架子上陈列的东西,爱菱两颗眼珠瞪得快要脱出,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像个最熟练的专家,如数家珍,顺着目光所及,将架子上的每一样器材连珠炮般说出名称与用途。这份专业能力,看在随后进来的店老板眼中,分外相信贵宾的身份不错。

爱菱完全进入忘我境界,就像老饕见着百年珍馐、韩特手捧百斤金条;眼中发出异彩,嘴里念念有词,小手在各式仪器上轻轻抚摸,一副欢喜赞叹的沈醉表情,身体却因为过度兴奋而颤抖,险些就要晕去。

对少女而言,过往研究太古魔道技术时,只能参考手札中的记载,七拼八凑;而所使用的材料,也只能趁父亲不注意偷拿,或是哀求师兄帮忙搜集,十有九次都得使用代替品,根本不可能买到高价的真货来组装、试验。

记得初履人间时,就曾以帮忙调整光剑为名,盗用顾客光剑中的部份零件来试做作品,被人发现而追杀了三条街。现在这些实物全摆在眼前,而且大有可能让自己使用,怎由得她不欣喜若狂。

“请问,您对这些东西的兴趣如何呢?”老板不懂科学知识,却知道这些东西大有来头,是由雷因斯一处挖掘中的遗迹盗来,技术远超现今世代的器物,雷因斯这方面的专家,仅能辨别出里头四成不到的东西,剩下的完全有待考证,而这貌不惊人的男孩居然一眼就清楚认出,果然是名大大的行家,不愧为总部优待的贵宾,当下连问话都又多了几分尊敬,生怕行家看不上这些东西。

“呃,是不是我要在这里就付钱呢?”爱菱小心地确认事情的关键。

老板不疑有它,答道:“依照贵宾享有的权利,您可以在此提货,由小人将款项上报,待您回到香格里拉总部再结算就行了。您是否要使用这些东西呢?”

回答之前,爱菱有着些许的犹豫。

说到底,真正的贵宾应该是韩特,自己在这里胡乱提货,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呢?那么样嗜钱如命的韩特先生,倘若晓得被人冒名花了那么多钱,想必会吐血昏倒吧!

特别是……当事情被揭晓,他一定提着剑追斩自己,到时候可绝不是跑三条街能了事的。

但,这么好的机会,说不定只有这一次,就这么白白放过,多浪费啊!

迟疑间,爱菱想起手札里记载的一些话语:“生命之所以宝贵,正是因为有其梦想的存在,而为了追求梦想,有时候必须做出现实的牺牲。也正因为牺牲的残酷,所以更显得梦想美丽”、“在太古魔道的研究中,牺牲是不可避免的,为了追求结果的真与美,创作者必须有含着眼泪,狠心将自己双手弄脏的觉悟”。

这些话,平常她不是很懂,却回想起韩特刚才的嘲笑“麻烦你滚一边去,别碍手碍脚”时,有了最深刻的体悟。

是的,尽管自己真的是非常心痛,但为了研究,还是得像书上说的一样,忍着眼泪,做出必要的牺牲。

虽然说,与其说心痛,自己其实比较想笑……所谓忍住眼泪,难道指的是忍住笑出来的眼泪来吗?

“贵宾,您的意思呢?”

“是的,这些机器我非常中意。”

“那么,您要其中的哪几件呢?”

已经狠心作了牺牲,脏掉的双手也不可能再变得干净,既然如此,再多脏几次也无所谓了。

“这里的东西……我全部都要了!”

反正,被牺牲的又不是自己,弄脏双手也只要再洗手就好了,至于说到时候被砍,那就在这之前勤练脚力吧!

哼!有胆量嘲笑别人的人,终有一天会反被别人嘲笑的。

“全部都要?呃,其实也不错啦,能在这里就提货用掉,就可以省掉运到总部的运费和人力了。”老板耸耸肩,随即更取出往后几批将运来的货物清单,让爱菱过目,希望自己的推荐能让贵宾赏识,而爱菱则是十分配合地照单全收。

事实上,爱菱仅是从手札中,明白这些东西的珍贵,却并不晓得这批科技器材在大陆上的价格。就她今日买下的东西,若连后头的几批一起,以当前黑市价格来算,足以买下两三个小国,更是自由都市里大型都市一整年的收益。

结果,韩特在完全一无所知的情形下,给某个忍住眼泪的少女,花掉了足以令他气到七孔流血身亡的金额。

“选好了请跟我来。”老板带着爱菱离开,往后看着起码数十间的石室,爱菱好奇心起,问道:“后面几间也有放类似的机件吗?”

“没有,不过有别人在使用。”老板压低声音道:“右边有三间,这两天租借给了别人避风头,他们脾气很暴躁,又是在讨论些重要东西,如果您听到他们的谈话,可能会杀您灭口,我们夹在中间,不好处理,所以请您小声一点。”

爱菱吃了一惊,立刻放低声音,蹑手蹑脚地跟在老板身后。

当打开暗门,老板往上走去,还说道:“对了,这地下密室的出口只有一个,就是在后院的枯井口,每次兄弟们爬上爬下怪不方便,也挺难为情的,我们请示好一阵子了,都没得到回音。麻烦您回总部以后向上头说一声,早点发下改建分舵的准许和经费……”

从枯井底踩绳梯爬出去,辗转绕到后堂,爱菱考虑着,买了这些东西,自己绝不能马上用完,而若是带着一大堆机件到处乱跑,这也不切实际,倘使给韩特发现,更是立刻会剥了自己一层皮。

“老板啊!我想,那些东西我只要一小部份就好了。”

“咦?是这些东西不合贵宾您的需要吗?”

“不,这些东西都很好。”爱菱诚恳道:“只是,我还在旅行中,不方便带这些东西到处跑,而且您也说过这些东西的来路……要是在路上给人认出,那我……”

“原来是这种小事。”对爱菱的态度很有好感,老板拍胸脯道:“您太小看我们的能力了,我们在自由都市的大小城市都有分舵,如果您觉得携带不便,只要指定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帮您把货物直接送去,您就地提领就行了,要是一次用不完,还可以继续寄往下一个分舵,绝对能满足您的需要的。”

老板的回答,再一次让爱菱见识到这地下组织的势力庞大,原来这就是江湖,真的是存在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呢!

既然大小问题都解决,就可以放心使用了。爱菱想了想立刻要用的几样东西,说出编号后,由老板去取件,而她则待在无人柜台,开始计画要制作怎样的东西来用。

“把压缩器接在光子引擎上,调整以后就可以使用阳电子,战斗时候一定能帮得上忙。”想像白韩二人靠着自己组装出的武器,在战场上威风无敌,敌人纷纷望风而逃,到那个时候,身为武器制造者的自己可就神气了。爱菱暗笑:“只要能打败大雪山的那些家伙,韩特先生和白飞哥就不会看不起我了。”

“我们大雪山……”

咦?

“连续失败这么多次,这是大雪山百年来最大的耻辱啊!”

突然传进耳里细微的话语,让爱菱吓了一大跳,再听清楚话中的大雪山三字,更是魂飞天外。

寻找声源,赫然发现在柜台里的隐密角落,横七竖八地放了几十个盖起来的酒瓶,其中一个盖子没关好,而声音就是从里头跑出来。

发出声音的那一端有大雪山的人!

明显地,这些酒瓶是某种机关,可以监控地下每个石室的动态,利用这个,可以窃听到里头的一切。只是,一面将地方出租,一面又暗装了这种东西,真不知道是该说多元化使用,还是说没有职业道德。而大雪山的人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爱菱想起老板临去时的话,地下有几间石室这两天租借给别人,他们在商讨秘密大事,千万别窃听。原来竟是这么回事,这个组织的营业范围还真是复杂啊。

大雪山调集杀手聚会,当然不可能在酒楼高挂布条,见者有份,必是选一个极秘密的所在,而想在托尔夫市找处隐密地点,除了此地更有何处。只是世界真是太小,居然会出现猎人与猎物一墙相隔的窘态。

倘若在这里给发现,想必马上会被大卸八块。爱菱第一个念头就是拔腿逃命,可是一个极富诱惑力的想法随即浮现脑中。

大雪山杀手的聚会,如照白飞所言,必是研究明日的攻击策略,倘若自己能窃听个一两成,等到敌人袭击时便可料敌机先,事半功倍,而等到一切轻松结束,自己可就立下大功了。

这念头一起,爱菱停下脚步,反往瓶口贴去,预备窃听。她听韩特提过,武学高手能听到近处呼吸声,瓶子另一边的虽然不见得是高手,但这群受过特殊训练的杀手说不定耳力特强,所以她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是屏住呼吸,小心聆听。

从瓶子那端传来几个不同的说话声音研判,里头该有十来人,并非是集结的总人数,仅是各个小组的代表人而已。

讨论程序倒是进行得快,毕竟彼此出师同门,手法、思考模式都相若,因此袭击的方式很快就确认完毕,虽然有些没新意,但杀手们认为,因为点子厉害,江湖阅历又多,下剧毒容易被发现,不如下迷药稳当。最后决定采用在杯缘下毒、施放迷烟配合突袭的围杀行动,比较重要的细节是各小组担任的角色与攻击顺序,所有讨论在一刻钟内结束,确实是很有效率的组织。

“哼!都是你们两个废物不好,如果不是你们,黄金像怎么会落到这批人的手里,让我们这么费手费脚。”讨论结束,一个在会议中居长位,老气横秋的声音斥责起某人。

“我……我们也不想啊,当初的命令是追杀叛徒,拿到叛徒手中的黄金像,谁知道那女人会突然转手,把黄金像交给这伙人。”说话的声音好熟,爱菱思索一会儿,记得便是那日放毒酒的蓝眸女子,登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这伙人真是不知死活,居然与那叛徒勾结,谋夺我大雪山之物!”

“抢我们大雪山的东西的确该死,但是否真是有与那叛徒勾结,还未确定,这几天来没看到双方有联系啊!”

“胡说,他们摆明就是一伙的。”

这些话让爱菱着实一惊,她终于知道那座黄金像的来历了。那天只觉得腰间一重,黄金像便给插在后腰,听这些人说的,似乎大雪山为了取得黄金像,正在追杀某人,而这人给追得急了,便将东西藏在自己这边,除此之外,这人好像还是大雪山的人。

这人会是什么人呢?那天自己把全副精神放在如何打动韩特上,根本没有注意周遭,所以也没什么印象。那么,为什么会选中自己呢?嗯,既然黄金像是寻宝的关键,那么同样是前往阿朗巴特山的自己,就应该是最理想的寄放人了。

困惑稍稍解开,可是还有满多的疑点存在,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东西的好时候,还是回去和白飞、韩特一起商量吧!

“客倌!”一声咳嗽,是老板回来了,爱菱急忙掩上瓶盖,再回头,老板已经拿着她点名的机件,回到柜台了。

“客倌,有事吗?”老板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古怪。

“没事,一点事情都没有。”少女的笑容也不正常,总而言之,那是种心照不宣的微笑。

“唉呀!真难得,好几天没有这样好好睡一觉了。”开窗迎着初升的朝阳,韩特伸直腰杆,精神抖擞。

“作这行的还想睡好觉,下辈子吧!”白飞整理仪容,“如果让仇家知道你在这里,往后你都别想有空睡觉了。真不知道你那是什么神经,敌人环伺之下还能睡得像死猪一样。”

“嘿!本人艺高人胆大,这种小小危机是不放在眼里的。何况丢了头东西在外头,如果来了敌人,总会汪汪叫吧!”韩特奇道:“咦?怎么一晚上什么声息都没有,难道给敌人摸上来割断喉咙了吗?”

说着,韩特打开门,一个倚着门板熟睡的人形,应声滚进来,倒在地上鼾声大作,手里却犹自抱着个东西不放,正是在外头吹一夜冷风的小爱菱。

昨日爱菱回来后,先将偷带回来的一包东西藏好,再来见两人,还来不及开口说话,便因为忘记把买东西所找的钱拿回,给暴跳如雷的韩特锁在门外,打死不开门,罚爱菱在外头一夜。如果白飞醒着,应该会设法劝阻,但正以回复术全力催愈背后伤患的白飞,一晚专注,物我两忘,直至此刻才惊觉门外有人。

“你这家伙真没人性,怎么把人家小姑娘丢在外面,一点侠道精神都没有。”白飞慌忙摇醒爱菱,所幸她身体虽冰,却没有感冒的征兆。

“去你的,没听人说:利益、利义,没了利还谈什么义!”韩特道:“这丫头丢了我的钱,给她一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白飞输了一道内息,助爱菱通活血脉,没多久,少女悠悠转醒,而醒来的第一句,不是向白飞说谢,而是立刻将手中东西推给韩特:“韩特先生,请你接受我的道歉礼物。”

白韩两人登时一呆。仔细看那东西,原来是一只中空的金属义肢,外表花了不少美工功夫,颜色调得几可乱真,的确是样花了心思的作品。

“韩特先生的义肢是铁手,虽然缠上绷带,但也容易成为敌人目标,如果外头改罩上这个,那就不容易被人认出来了。”爱菱边咳嗽边道:“而且这个也比较好看,用了这个,韩特先生就不会被那么多仇家认出来了……”

韩特心想岂有此事。但看这女孩说得恳切,倒也不好推拒,而她给自己丢出门外一夜,还能如此帮自己着想,相形之下,真是自己的不是了。不过,小丫头也真是无聊,正事不做,把心思花在这些小地方。

白飞道:“你真没良心,看看人家小姑娘的表现,你应该羞愧而死了。”

这几天来,每当有什么事,白飞总帮着爱菱讲话,弄得韩特常有“你到底是谁的朋友”之问。

“韩特先生,请你戴上这礼物吧!不然我心里会不安的。”

“是啊!小姑娘知道你心胸狭窄,不收礼物一定会暗中报复的。”

“好啦,我用就是了啦!”韩特接过义肢,随口问道:“这东西是什么玩意儿?”

给问到这问题,爱菱喜道:“喔!它的全名是手好壮壮多功能六段变速携带型义肢,因为纪念我的信仰,所以简称仙得法歌一号……”

“等一下!”正在安装的韩特,闻言立即绿了脸色:“这么变态的名字,这东西该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

一面暗怨不知这人听过自己多少坏话,爱菱灵机一动,道:“不是,我身上半分钱都没有了,就算想做东西也没材料,这点韩特先生你知道的啊!这个东西,是昨天我去买东西的时候,老板夸我长得可爱,送我的赠品,我看它没名字,所以自己取了一个。”

“胡说,哪有人会夸你漂亮,他是瞎了眼还是恋童癖,这我绝不相信。”韩特道:“从实招来,这东西是哪来的?”

“你发什么神经病?有人送东西还不好吗?就算是小姑娘亲手做的,又不要你付钱,有什么好怕的。”韩特未曾向白飞提起爱菱的来历,因此他一直对故友不让爱菱制作东西的禁令感到疑惑。

“不,你不明白。”韩特耳语道:“我怕这东西里头有古怪,或许藏了什么杀人武器也说不定。”

白飞嗤之以鼻:“婆婆妈妈的,太难看了吧,就算真的藏了东西,一条义肢而已,难道会吃了你吗?还是说韩特大剑客会害怕一个黄毛小姑娘的小玩物吗?”

在好友调侃的目光下,韩特将义肢接在右臂上,金属接合声一响,牢牢扣紧,除了略嫌壮硕些,整条右臂与常人一般无异。

爱菱心儿狂跳,不枉自己昨晚一夜苦工,半晚冷风,构思设计连带组装,用光了所有道具,这么辛苦的结晶,总算戴在韩特手上了。她有自信,义肢的外表虽不起眼,但若上了战场,准能令敌人大开眼界。

刚要开口解释,这义肢其实内藏玄机,韩特取来斗蓬穿上,将右臂藏在斗蓬里,拉起白飞往前厅走去。

“一早起来就一堆狗屁倒灶的事,再拖下去连早饭都没得吃了,走罗走罗。”

“等等,我有话还没说啊!”爱菱追在后头,追向前厅。

一进前厅,韩白两人立即停步,后跟来的爱菱撞上两人,好生疼痛。

“为什么突然停下,好痛……”爱菱停止呼痛,韩特白飞脸上的神情给了她某种讯息,两人都摆出若无其事的平淡模样,那也是每次他们发现情形有异时,都会装出的姿态。

韩特叹气道:“唉!下次吃早饭果然该早点来,现在连碗白粥都没得喝了。”

“怎么了?有人埋伏吗?”这问题的答案应该是肯定的,但爱菱还是忍不住想问。

因为眼前一切毫无异状,五名客人分据三桌,各自谈话吃早餐,两名跑堂伙计与昨天的人相同,正殷勤地擦抹桌子、递上餐点,完全就是一副平和景象,难道这些都有问题吗?

韩特不语,只是挑了张桌子坐下。白飞坐在他对面,为友人倒了杯茶,韩特接过,先凑近鼻间一闻,脸色顿时一变。

“小心,这里面已经被下迷药了。”爱菱忙着摆出老江湖的架势,补充昨天偷听到的资料:“这里面的迷药很厉害吗?”

“不,这迷药过期了。”韩特喃喃道:“杯底的是百日酥,杯缘混抹了一杯倒,都是大雪山的专用麻药。本来两种药混和,是最简单的无色无味迷药,但百日酥的味道不对,这种带杏子香的微酸,是蒙汗药过期的典型象征。唉!这批杂鱼的装备真烂,连迷药都是用过期的。”

爱菱听得眼珠子快突出来,连用的迷药都会过期,这算哪门子的荒唐组织?所谓的暗杀集团大雪山,难道是个笑话集团吗?

“你怎么知道迷药过期是什么味道?”

“干这一行,当然要多尝点东西做训练,才不会莫名其妙给人毒杀,像这种东西,我刚出道的时候不晓得喝过多少……”

事情还没完,两人交谈之际,白飞静静地望着桌面,嘴里发愣似的念念有词:“后面走廊上有六件,厨房里有十五件,屋梁上七件,假扮大梁的那件装得真不像,屋顶上有十四件,眼前有十二件,地板下有二十六件,缩成一团辛苦了。”

这下更听得爱菱傻眼,平常还真看不出他还有这手本事,事到临头,竟把敌人算得清清楚楚。但是,如果他们两个都这么高明,自己不就一点表现的机会也没有了吗?

“好,既然敌人那么多,等一下我们就携手合力,一起杀出重围。”嘴上这么讲,爱菱心里颇为心虚,毕竟负责砍杀的都是另外两人,自己要做的只是轻轻松松走出重围。

没理会爱菱,白飞疑道:“有古怪。”

“怎么了?”

“你看看,前面这三桌,还有左边那个伙计,动作很不自然,虽然刻意掩饰,但我推断他们身上都有轻重外伤;空气里隐隐浮着的血腥味也不对劲,如果料得不错,埋伏在周围的人也都受了伤。”白飞道:“看来,我们并非他们唯一的目标。”

韩特点头赞同。白飞的意思他明白,这些人昨晚或今早一定曾与另外的强手对上,剧烈火拼之后,弄得伤痕累累,原本计画好的围杀网,也就因此破绽百出。

不过,这倒也奇怪,自己一行人应该是大雪山的主力目标才是啊?又有什么棘手人物会让敌人放弃围杀计画不顾,改将力量对付那人呢?或者说,除了自己,还有人主动向大雪山挑衅不成。

如果爱菱有发言权,一定会想到杀手们是遇着了真正的主力目标,那位将黄金像转藏她手的神秘人物。然而,还跟不上事态发展的她,只能努力地推敲韩白两人的对话,无暇发言。

“既然敌人实力大减,那这边就简单多了。”白飞道:“我的知心好友啊,这点杂鱼交给你应该绰绰有余吧!”

“你想做什么?你的笑容看起来好没良心啊。”

“没什么,只是我昨天给人砍得那么伤,你不觉得我应该多休息一下吗?”说完,抢在韩特出言反对之前,白飞举起茶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对韩特微笑。

“一切就拜托你了,我的知心密友啊!”

“敝人非常诚恳地问候你白家十八代祖宗还有你娘。”

“哇!白飞哥!”

简短却粗俗的瞬间交谈,夹杂着仍弄不清楚状况的爱菱惊叫,白飞脑袋摇晃了几下,跟着便重重地趴倒在桌上,半侧的脸上,还故意露出惊骇莫名的表情,看在韩特眼里,更深深后悔刚才少问候了几代。

“客倌!客倌!”一名要走过来伺候的伙计,看到客人突然昏倒,更尽责地加快步子跑来询问。他脸上的惊讶神情绝非假装,显然是纳闷怎么过期的迷药居然比正常时候还灵验?

“客倌,您的朋友怎么……”

“不,我的朋友他……”具整合性的对话仅进行到此,接下来,韩特两眼一翻:“算了,大家都玩到这种地步了,就我一个人那么正经装下去,像神经病一样。”

话还没完,他一手抓住近距离刺来的匕首:“小子,敬业点嘛!易容膏不是光抹在脸上就算了的,下次记得把残渣刮干净知道吗?”跟着便是飞起一腿,将那倒楣的伙计胸前肋骨给踢断,整个人被踹得直往上飞,撞穿屋顶,茅草土石簌簌而下。

“我去你妈的!”第二脚紧接踢出,却不是踢向敌人,而是公报私仇,把桌子连带白飞、爱菱一起远远踹开,撂下一句不知给谁的留言“把人看好”,便反手掣剑出鞘。

利器离鞘,四座皆惊。长剑随着主人心意,散发阵阵森严寒气,迫人心肺。

韩特执剑在手,大笑道:“别再装了,走廊的、厨房的,屋上的和屋顶的,还有地下的和左右附近的,全都一起上吧!”

一雷天下响,韩特呼喝一声,临接的三桌率先发难,不是攻击,而是分别掷来一蓬烟粉,白茫茫的一片,内散异香。

“迷药之后是迷烟,你们都是采花贼吗?”眨眼间,韩特自怀中取出一物放入嘴里,跟着张口便是一道狂飙烈火喷出,颈子一转,一圈火网将漫空烟粉烧得干净。

意想不到的怪招,让原本趁势攻击的五名敌人一愣,韩特已冲进其中一方,长剑贴身一旋,血光飞溅,两人痛哼倒地。

“一点小事就让你们呆掉,修练还不够啊!”韩特长笑声中,偌大饭厅爆出连串巨响,屋梁、柜台、柱子、地板,先后裂开,埋伏在各处的杀手一一现身,或蒙面或戴帽,男女老少,以预备好的杀阵扑击韩特,其中有几名也扑向爱菱这方。

“救~~啊!”预备发出的尖叫,还没离开喉咙就失去意义。飕飕风声刮过,爱菱惊讶地看着两名扑过来的杀手在一步外,额头涌出血泉,颓然而倒。

“这是……”转过头去,背后的白飞两眼紧闭,仍旧是中药昏迷的模样,但右手细不可察的一下轻颤,五颗钢珠暗器悄没声息地滑入指缝,而他的左手,则打了“噤声”的小暗号。

“干得好,白飞哥。”爱菱心里大赞,既然知道安全无虞,就可以全神观看这场战斗,学习些东西了。

迷药失败,迷烟被破,剩下来的就是真刀真枪的厮杀了。

大雪山弟子的攻击、组队、布阵,相当巧妙,八十多人挤在一间饭厅里,却如臂使指,运转如意,非独不见拥挤,反而彻底发挥人多的优势,五人一组,狂潮般的攻势一波接连一波,要逼得韩特喘不过气来,的确是名门手段。

这是爱菱看得出来的部份,事实上,大雪山武学独树一帜,每名弟子的出招,一斩一击,变化不多,看似平平无奇,却是一种精炼后的斩刺,经过千锤百炼的计算,摒弃所有多余的动作,因为其变化不多,所以出招人心意更专,杀意更浓,一招便逼得敌人不得不中招。大雪山享誉千载,长久以来威慑天下,实是其来有自。

但在韩特眼里,又有不同的感受。

出招者在人,越是完美的招数,越难以发挥十成威力。敌人的联合是有相当实力,杀意强猛,招数精粹,但碍于个人天资所限,以及入门尚浅,没有时间好好苦练上乘武学,发挥出来的威力极其有限,不过三四成,而过半人身上带伤,破绽更显,双方交手没几回合,韩特便知今日之战绝不困难。

大雪山合击之技,确是精妙,与弟子们个个悍不畏死,勇猛前冲的狠劲与杀意相结合,气势非凡,若是一般高手,三两下便左绌右拙,被淹没于一波波攻势中。

但佣兵出身,再历经多年猎人生涯磨练的韩特,实战经验充裕无比,只见他东一拐、西一绕,游刃有余地在杀阵中灵活穿梭,闪避之余更到处放脏话,将一早便负伤在身的大雪山子弟气得发昏,心意不专之下,攻势露出疲态,整体动作变得迟缓,拼死决杀的气势也衰竭了下来。

而当众人因伤势所累,使得阵形出现破绽,也就是营造这场面之人出手反攻的时刻了。

“喝呀!”

一声蕴含内劲的爆吼,声波往四面八方冲去,当者无不头晕脑胀、动作停顿,而急电似的闪光,亦于此时划破声波而至,凌空飞旋,立刻便倒下一圈死者。

韩特抡剑劈砍,在敌人重围中锐不可当,长剑化作道道惊虹,灿烂夺目,每一道惊虹翻飞,都溅起鲜血烟花,错落相伴,构成一副怵目景观。

他的成名剑法唤作“天亟”,出剑时如电破长空,迅捷无伦。照理说,使剑招者必佩用薄刃快剑,以发挥速度上的长处,但韩特的爱剑反其道而行,异常沈重,而这之间却大有道理。

将独门内劲灌注剑身,长剑在他手中竟轻似无物,运转如飞,回旋斩来,敌人哪想到他剑中有此玄机,数百斤的超重击力无异大刀巨斧,在中剑瞬间便筋折骨断,再起不能。

“来来来,全部上来,只要你们今日有一人能活着离开,我就倒吊身体,用鼻孔吃完饭厅里所有的饭,哈哈哈。”一剑震飞两人兵器,再往喉头补上一剑,韩特朗声大笑。

在敌人眼中,他实在是名聒噪的讨厌对手,但是,这些戏谑的话语,也真有其效用的扰乱敌人思绪,进一步打击敌人斗志,对以杀意弥补实力的大雪山一脉,正是其致命伤。

事实上,大雪山弟子的实力殊不可小看,一轮游斗下来,韩特身上又多了十来道深浅伤处,双方生死一搏,胜负犹未可知。

只是他一直用种种战术,营造出自己掌握大局,稳占上风的局面,更好像这些攻击完全对他无效,让敌人气势由馁而衰,斗志大减,连有人暗中偷袭都不知道。

在饭厅一角,爱菱拼命忍住笑,看着白飞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右手却连续规律颤动,让一颗颗钢珠暗器魔术似的自指缝中快速消失,除了清光有意来犯的敌人,更不停往场中射去。

他与韩特是多年战友,韩特舞剑时的风声、口中叫喊,都在暗示暗器该射来的方位,而白家的暗器功夫昔日称雄大陆,一套“凝气成弹”的神技,尤是著名,白飞虽然无此修为,但以此指劲弹射钢珠,威力仍足以穿木裂石,射在人身,更是中者立毙。

此时全场注意力全在韩特身上,他躺在地上全神倾听,悄悄发射暗器,除了爱菱外谁也没发现,明攻加暗袭,有效而确实地删减敌人人数。

“加油,加……”看得热血沸腾,爱菱出声鼓励,却给吓得险些翻身动手的白飞在臀上用力一拧。

爱菱这才明白,白飞发射暗器的唯一条件就是无人察觉,倘若出声叫喊,那岂不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给引来。

而给这一拧,她才想起,如果战局这么演进下去,就算大获全胜,还是没有自己露脸的份,要帮忙,就得用更有效的方法。

“如果我这时候突然发动,会不会反而给韩特先生带来麻烦呢?”一抹疑虑闪过心头,但她随即有了答案,正如某人所说的,与其不做而悔,倒不如做完了再后悔。

“外部指令『大红帽遇上了小野狼』,解除所有锁定,自动防护模式启动!”

此言一出,登时为整个战局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

韩特右手忽然响起一连串嘎嘎异响,金属摩擦声,虽然说正在激战,但所有人仍不禁为之侧目,动作也稍慢了些,紧接着,骤变发生了。

一直到事情过去许久之后,韩特回忆起当时情景,仍无法准确地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记得,那见鬼的仙得法歌一号,突然泛起一层光泽,接着物质异变,成了金属外表,五只手指分得老开,各别伸展出不同形状的锯齿利器,飞快地转动起来。

嘎嘎!铿铿!叽叽叽!

五只近尺长的畸形金属手指,犹胜利剑,在内里机械的催动下,疯狂地往周围切割而去,但见血花四溅,瞬间就对猝不及防的敌人造成大量死伤。

韩特大惊失色,想要稳定住状况,但这只自行活动的义肢,竟是远出意料的强而有力,像头嗜血魔物一般,猛往前方择人而噬。

他虽是竭力压制,却根本无法取回主控权,反而给这只魔手拖在后头跟着。看着周围众人争相走避,这感觉绝不好受。

事实上,若不是他身手敏捷,好几次险些就给这五只锯齿怪物分尸八十块。

而截至目前为止,是控制内的攻击威力,在这之后,临时拼凑组装的不良品,终于暴走了。

先是义肢嘎嘎两声,像什么齿轮坏了似的,停止了动作,令得众人一呆,而奔逃中的大雪山子弟觑准良机,正要反扑,义肢蓦地爆出一声“呜呜”气响,喷出一道高温白烟,疯狂运作。

好戏正式展开,五根手指以先前七倍的速度,狂舞乱斩,火星四迸,手背手掌也有了动作;成串的牛毛细针,连续不停地往前方左右发射,数量多而浓密,近距离之下,哪有人躲得开,立即便是一片哀鸿遍野,连韩特都闷哼不绝,中了个六七针,所幸上头没有涂抹毒药,否则此地必是一片脓血。

稀奇古怪的武器层出不穷,教人难以相信,这简简单单的一只义肢,竟然藏得了这么多东西。

在牛毛针之间,偶尔指头关节还会打开,迸发出一两道蓝白色异芒,中者连惨叫的时间都奉欠,身体在瞬间被融解出一个冒着青烟的大洞,身体断成两截,无血无伤,死得诡异无比。

“他妈的什么东西啊!”

韩特只惊得魂飞天外,这种厉害暗器别说见识,就连听都没听过,自己武功再高十倍,也计决挨不起一击,可偏偏这古怪东西就与自己肢体相连,摆脱不得,倘若不小心也中了一下,那不是当场死无全尸。

而这念头刚闪过脑海,整条手臂忽地绽亮起来,蓝白色的光芒,闪耀在眼里……

爱菱待在角落,隔着人墙看不见内里状况,但闻惨叫共呻吟同作,飞针与死光齐飞,不时还有数尺长的青白色火焰,直喷上屋顶,映得人面皆碧,相争逃命。

爱菱哭丧脸道:“怎么会这样?照设计上来说不该会这样啊,那些东西不是已经失去作用了吗?”

装睡的白飞早睁开了眼,瞪着眼前荒谬情景说不出话来。是有曾听韩特提起,这女孩立志成为创师,也会作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可是怎也想不到所谓的古怪东西,会是这么恐怖的杀人武器。现在才知道,为什么韩特一路上始终不许爱菱制作器物,又在怀疑义肢来历时如此慎重,果然是其来有自。

“白飞哥,现在该怎么办?”

“嘿!这话你留着问韩特吧!”

无暇问起材料的出处,白飞掣开光剑,护住身前要害,直往骚动中心冲去,看看能不能帮到朋友一点力。

“喔!白飞吾友!太好了,你终于来了,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真是太够义气了。”

“哇塞!你手上是什么东西啊?你……你千万别靠近我!”

“喂!吾友,白飞吾友啊!你要跑去哪里啊?”

“我管你去死!你千万不要靠过来!不然在被你砍到以前,我要是先砍了你就不好意思了。”

里头一对活宝在追逐中,大雪山杀手群已经蜂拥夺门而出,争着四散逃命去了。

他们都是受过长期训练,漠视生死之人,再强大的敌人,他们也只会豁出生命去和敌人同归于尽。可是,和这种对手拼命简直是荒谬,一种唯恐自己死得可笑的感受,让他们罕有地感到恐惧,人人都觉得在这种状况下拼命、决斗,毫无意义可言。

于是不待各组领头人号令,场中的生者全拔腿狂奔,逃离这怪诞的战场。

而给这班人埋伏过的饭厅,本已给破坏得根基不稳,再经不起这样的战斗,当韩特又是一道闪光击中屋顶后,整间瓦房轰然倒塌,满天尘埃中,成了一堆碎砖碎瓦。

拨开瓦砾,爱菱灰头土脸地探出脑袋来,屋子倒塌时,她及时躲在柱子边,逃过大难,等到确定安全之后,马上探头出来察看状况。

嗤嗤两声,还没看清眼前景象,便已给人封住了穴道,身体坐在瓦砾堆中动弹不得。跟着,出现了一张火冒三丈高的暴怒容颜。

“这个东西,怎·么·拆·掉?”

听得出来,韩特用了全力在镇压怒气上,如果不是背后白飞一直在轻咳,提醒他所剩不多的理智与控制力,说不定立刻便手起一剑把这臭女人给劈了。

爱菱也不敢再多嘴,小心答道:“制作的时候是用九百五十个超细合金关节锁上的,设计的理念就是防止脱落,所以现在要拆……要拆的话……我想我要好好想一想方法……”至少在这一点上,是完全符合当初设计的。

白飞耸耸肩,这是意料中事,刚刚略微检视义肢构造时,就有了这样的推测,这么精密的东西,哪有那么好拆的道理。再说,既然见识到这丫头制造麻烦的能力,要说这麻烦可以立刻甩掉,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嗯!那你就在这里好好想想吧,我们等一下再来接你,我想你会有很充足的思考时间的。”白飞说着,拉起韩特往另一边走。

他知道,如果这时候不把盛怒中的朋友拉开,事情一定不可收拾。

回过头,对爱菱露出下不为例的表情,指间微颤,两粒小石子分别击在爱菱的肩头与腰际,解开穴道。

当韩白两人的背影消失,爱菱慢慢挣扎起身,脸上满是懊恼、不安。

看来,这次自己又搞砸了!

真是难以理解啊,明明花了那么多时间画设计图,组装时特别小心,还连加了几道保险,为什么作品还是失败了呢?

想起瓦砾下的众多死者,爱菱打了个寒颤,对此,她是真的感到不安惶恐。父亲与师兄都认为,杀各把个人没什么大不了,莫问先生也说过,只要不是以杀人为乐就好了。但是,自己还是有种难以释怀的不安,为什么呢?

默念着仙得法歌大神的名字,爱菱闭上眼睛,为死者祈求冥福,而当她睁开眼睛,背后响起了一声苍凉叹息声。

转过身,在给屋梁压塌半边的一只破桌上,居然还有客人,正从自己携带的水壶里倒出茶水,缓饮入喉。

“你是……”

“以一个立志成为创师的人来说,刚才的表现实在丢脸丢到家了啊,丫头。”

来人放下茶杯,满是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一身赤红袍子无风自动,正是数天前崖底偶遇的老人,赤先生。

第五章 荒野惊变生肘腋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 大雪山

群山环抱,终年飞雪,主峰的议事厅内,此刻却既难得又理所当然地满是肃杀之气。

理所当然,是因为此地本来便是与死亡相伴的城市,但对于一群早已脱离学员身份,名声远扬大陆各地的高级干部来说,死亡又是一件陌生许久的事。

今时今日,以大雪山在风之大陆上的地位,会遇到难以解决的敌人,简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但是,近月来,先是为了一人,闹得派中上下鸡飞狗跳,在五天前,又出现一批不知死活的小丑,狂妄地向大雪山正式挑战,而五天后的现在,这群小丑居然未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依旧以眼中钉的角色活跃在自由都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解释吧!”在会议桌首位,穿着青色长袍,面色冷峻的紫髯汉子道:“在这轮报告之后,若是尔等无法做出任何让我满意的解释,就用生命来尽尔应尽的职责吧!”

声音铿锵有力,在座十八名干部无不心中紧张,虽是代理校长职务,但是这长期以来执掌大雪山刑罚的教务长,“幽冥王”严正,仍有其不容冒犯的尊严与实力。

“教务长,各位同袍,就由我的情报组作个开头吧。”

一个瘦小男子率先发言,而在众人无声同意后,相关报告立即呈上,而在其朗诵声中,席间众人开始对敌人资料有了认识。

“白飞:艾尔铁诺四一六年,出身于雷因斯白字世家,旁系。修业于雷因斯王立稷下学宫,艺成后获推荐进入太古魔道研究院,担任神官,但于修业结束前因故肄业,自愿请调西西科嘉岛,并于岛上七年军旅生涯中与韩特并肩作战,战功彪炳。七年役满后离岛,与韩特拆伙,其后五十三年动向不详。其人智勇双全,谋率周详,武功根源于白家基础武技。”

当说到出身于雷因斯白家时,众人稍稍提高注意。白字世家数百年前曾一度势力雄强,睥睨天下,与白鹿洞并称“双白”,如今虽是家道中落,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倘若此人是白家嫡系,背后有白字世家整体在撑腰,事情就变得复杂多了。所幸,一句旁系,解了大家的困惑。

“韩特:出身不详,年纪不详,艾尔铁诺五零五年,崛起于西西科嘉岛,结识白飞,两人搭档七年。拆伙之后,以奖金猎人为业,起初受雇于雷因斯,三年间斩杀逾境魔物两千,并于库德利一役中声名大噪,其后,于大陆各地广接任务,惯常出没于自由都市一带,并从十年前起,号称是自由都市里仇家最多的前三名之一。擅用快剑,以天亟剑法成名,为人机警多智,在本派年前的评估中,是年轻一代最有实力与潜力的五十人之一。附注:个性贪财,极度贪财,嗜钱如命。”

报到韩特时,干部们只是稍稍留神,主要还在分析适才那白家新人的资料,因为此人他们完全陌生。至于韩特,在会议之前,他们就已经知道敌人主力是此人,而这人的江湖名气,也早已到了值得注意的地步,所以对这年轻一代的知名好手,干部们并不陌生。

“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名不会武功的女娃儿。根据底下的报告,他们是在沙尔柱与目标接触,并取得黄金像,并在希尔恩正式向本派挑衅,此后一直与本派的实习学员交战,直至此刻,集结在托尔夫市的学员,正对他们发动攻击。”

瘦小男子道:“只是,最新情报,昨晚学员们遭遇第一目标,双方发生战斗,中了第一目标的埋伏,损失颇重,今日围攻的成功率不高,以上就是情报组的报告。”说完,他向首席的严正敬畏地投去目光,道:“我所要补充的是,为求确实性,这份报告直接由『彼方』制作。”

此言一出,座上干部无不震动,就连身为首座的严正,都罕有地眉头一皱。

为了某个理由,大雪山的情报部门,千多年来始终和另外一个势力相结合,倚仗对方的技术与人力,这是大雪山不为人知的最高机密。而这代号“彼方”的合作对象也确有其实力,情报网遍布大陆,在“彼方”的字典里,几乎没有“秘密”这个字眼。

而这次的报告,既然是“彼方”亲自制作,会用到“因故”而不写明,已经是不寻常,而“不详”这字眼更是难以想像。比起麾下的学员刺杀失手,在座干部更想不到彼方也会有查不出来的东西。这么说,这两个年轻人果真是大有来头罗!

听完报告,严正冷声道:“这些解释并不足以开释尔等的罪责,特别是在校长大人出巡的这种时候,上演出此等丑态,堕我大雪山声威,日后何以交代。”

此时,大雪山的最高权力者,山中老人,并不在学园内,而是在本月初外出云游。这个位列“三大神剑”之一的顶级强者,却有着全大陆皆知的恶劣嗜好,一想起校长大人出游的理由,所有干部不禁摇头大叹。

“启禀教务长,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确实是我等失职。”左首的一位独目老者,在同僚的目光推举下起立发言,虽然对上司满心敬畏,但他的发言仍不卑不亢,未失去大雪山高等干部的尊严:“但是,这也是因为第一目标太过棘手的缘故,如果不是因为众家兄弟没有着手处,又怎么会闹至今天这个地步!”

讲到所谓的第一目标,众人俱是面露尴尬之色,他们都是或都曾是一流的杀手,无论目标武功多强、心机多狡诈、环境多困难,都不会令他们畏惧;但是面对一个背后靠山太大,既杀不得,连伤了都怕难以善了的目标,实在是缚手缚脚,所以事情一开始时,所有人都抱着能推则推的踢皮球心理,把事情交给低层学员,甚至是实习学员来处理,自己落个干净清闲。哪想到一拖拖出问题,现在居然丢了这么大的脸。

不过现在简单多了,既然目标换了不相干的人,虽然听起来都是极有潜力的新人,日后可能大有成就的优秀人才,可是目前还不成气候,只要干部级人物亲自出马,他们有信心,这帮年轻人没有一个能活过三天。

严正从左至右,横视各个干部;每个人都是羞愧不安的表情,但也都抬头挺胸,表示愿意负责此事的态度。

在沈默盏茶时间后,他道:“我明白尔等的难处,也知道责任不能全算在尔等身上,但既然现在第一要务只是取回黄金像,与第一目标无直接关系,那尔等就可放心做事了吧!”

“我严正以代理校长的身份,在此下令,各级干部由此刻起,发动手上最强力量,在最短时间之内,把向我大雪山挑衅的愚昧之徒,由这世上抹……”

命令中途打住,另一样东西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一名隶属情报组的部下,将刚刚收到的最新讯息传到长官手上。

那名瘦小男子,情报组长子群瞥了内文两眼后,脸色大变,起身报告道:“『彼方』从自由都市送来的最新情报,第一级紧急公函。学员们对韩特一党人的袭击行动,已经宣告失败了……”

在实力原本就有差距,而又另外受了伤的情形下,失败是意料中事。干部们互望一眼,不明白这样的消息有什么价值,需要动用到第一级紧急公函的状况。

“还有一件事要特别报告的,是『彼方』首脑附在公函里的亲笔信。”子群的声音听来气急败坏,看来重要问题就在此处:“里面提到,韩特这一党人,特别是韩特本人,有极大的利用价值,请大雪山仅给予其应有的惩戒。”

“仅”给予其应有的惩戒………这是什么意思?

这段话令议事厅内一片哗然,对方的话虽然莫名其妙,但意义是很明显的,就是不希望韩特一行人受到致命伤害,也就是变相为这三人讨保。

“荒唐,他们自以为是什么东西?居然胆敢干涉我派的行事。”座上的干部之一,教师明道,愤怒地重击桌子:“敢正面向我大雪山挑衅?应得的惩戒只有死,这难道还有第二句话说吗?”

这次袭击中,明道麾下的学员死伤不少,身为教师的他尤感痛心,态度尤为强硬。

不论是个人还是组织,想对大雪山进行干预,实力是首要条件,而“彼方”有上得了台面的筹码吗?

有!绝对的有!

“我知道各位都对此愤怒,我子群也身有同感,但情报组还是要提醒各位一事。”子群立身道:“直到后年为止,我们与彼方还有三十七个企画案在合作,如果中途停止,会造成难以接受的重大损失,而且,如果双方关系破裂,依情报组的评估,彼方有能力让大雪山整整一月与外界音讯断绝,所以请各位仔细考虑。”

众人面面相觑,尽管不像子群那么清楚,他们对彼方也非一无所知,虽说他们有信心克服这些威胁,但如果因为自己的独断,使本派受到损失,那就大大不好,所以众人最后仍是将目光移到主事者身上。

对方实力是肯定的,那么要确认的就是牵涉的程度。

严正道:“收讯时有没有确认过,韩特与彼方的关系?”

特别是,韩特是否在彼方授意下行动,那代表面对敌人层次的不同,尤要认清。

“有,彼方回应,韩特不是他们的人,与他们毫无关系,只是目前有重大计划要利用他,不希望他有什么重大损伤。”

这话当然可信度不高,但是要保人的态度是十分坚决的。严正为此沈吟不语,既为了创派以来与彼方的良好交谊,也为了他很清楚彼方实力的正体,既然校长不在,身为代理人的自己必须十二万分地慎重…………只是,大雪山的尊严不能不顾啊!若给对方一吓而退,今后颜面何存,如何面对山中十万子弟!

一番考虑后,严正有决定了。

“能影响大雪山校务决议的,只有大雪山本身,任何势力想要干预都是痴心妄想,我等绝不向任何威胁妥协。”严正缓声道:“但是,念在我等与彼方长年来的情谊,就姑且宽容一面,在二十一天内,让彼方将他们的计画进行完,而时间一到,不论彼方回答如何,一概没有人情可讲。”

众人彼此相望,觉得这是两全其美的方法,但,对那三名狂徒,这会不会太便宜他们了。

“当然不会,所谓二十一天的时间,是我等不派出一级高手的宽容,但仍会对取回黄金像一事,做出行动。”

结果,这就是大雪山的最后决定。

问题是,那到底会派什么样的人执行任务呢?

“老伯伯!”失意之下乍逢故人,爱菱高兴得立刻扑了上去。“你怎么会来这里的?”

“来找你的啊。”见到爱菱对自己亲昵,老人显得很高兴:“打从你走了之后,我就常常想起你,你说事情办好了以后就来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左想右想,我就跟着你们了,唉!一路上打打杀杀的,险些连老头儿我也被连累了,年轻人就是这点不好。”

“老伯伯你一直跟着我们啊!”爱菱道:“那……刚才的那些,你一定也看到了。”

“当然看到了,简直是丢死人了。”赤先生轻蔑道:“顶尖的设备,却被不良的设计和粗劣的组装弄得乱七八糟,搞到连半成威力都不剩,真是丢人现眼,连伯伯我在一旁都觉得难过啊。”

“果然连您也这么觉得……”得到这种评价,爱菱满心沮丧,但是,旋即又燃起了新的希望:“那样的话,可不可以请伯伯现在就开始教我太古魔道的知识,如果我能从头学好,就不会做出这么容易坏的东西了。”

“啊?现在就要教?这……不太好吧!”爱菱的要求,老人面露难色,似乎大有困扰。

“是啊,伯伯你原本就答应以后要教我的,现在我急需要用,就求求您现在就开始教我,拜托啦!”

在爱菱的苦缠下,老人最后还是答应了。想着自己有了明师,指日便可大有长进,爱菱为之雀跃不已,却没注意到老人眼中深思的神色。

“丫头,你且莫高兴,我要说在前头,我的修业是很辛苦的,跟我学东西,倘若吃不了苦头,是学不成的喔!”

“您放心,我很能吃苦的,我会好好学,什么苦都不怕。”

“还有一点,我的教法很怪,但都是为了你好,不管以后接受的训练有多特别,你都不许怀疑,知道吗?”

“知道!”

听着爱菱大声地回答,老人这才有了安心的微笑。

“在开始学艺之前,你必须要选一位神明,做为自己的守护神,将来在学习上有任何危险,神明都会佑护你安然度过。这是所有魔道士必须的手续。”

“可是我又不是要当魔道士。”

“都一样,太古魔道也是魔法的一环。”赤先生道:“这门又被称为科学的学问,在最古远以前的时代所用的魔法,就是太古魔道,虽然和我们这个时代所使用的魔法大不相同,但还是有很多相关地方,太古魔道里对矿物的知识,影响了炼金术的诞生;而有关天文的知识,也变成了我们现在使用的占星术法,所以这两者之间是互通的。”

这些知识,是雷因斯学园教导魔法时,都会说的启蒙课程,但爱菱初次听闻,便觉得大为惊奇,闻所未闻。再想一想,到底选择哪一位神明来当守护神比较好呢?自己对魔法世界知道的实在有限啊!

“唔!你就没有一些平常信仰的神明吗?那些也可以啊,你不是正式学魔法,不用考虑太多,只要有个形式就可以了。”

“哈!有了。”爱菱喜道:“我就请仙得法歌大神来当我的守护神好了。”

“仙得法歌?那是什么神明?”老人听得一呆,实在想不起来以前曾听过这号神明:“丫头,你信的是什么神?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我也不知道耶,家里有在祭祀,我也就跟着信了。”爱菱吐吐舌头,说出信仰的来历。

其实她根本也不知道仙得法歌是什么神,以一个长年住在魔界边境的人来说,会有正常信仰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这就奇怪了,那是什么宗教……”大陆上以雷因斯为信仰中心,但其他地方仍是有一些独立的零星宗教。

老人思索片刻,将仙得法歌在口中念了几遍,点头道:“呃!既然这是你的信仰,那就请他作你的守护神吧!只要你够诚心,他一定会保佑你的。”

老人口中念了几句,算是结束一个简短仪式,跟着,他要开始教授课程了。

两人这时已离开原来的饭厅残骸,来到不远处的一间废宅。

赤先生也不多话,走到墙角边一件给布盖起的物件旁,掀起遮布,道:“这就是课程修练的第一件道具,锻炼体力用的特制三角木马!”

“三角木马!”爱菱惊呼一声,瞪着眼前的怪东西。

那是一匹尺余见方的木制迷你马,外表完全没经过修饰,全是粗劣木纹,马背上安放了马鞍,应该是给人骑的,但是就不知道骑这木马有什么意义?

赤先生道:“当你骑上这木马,木马里的机关就会剧烈震动,你就要像驯服悍马一样,紧紧抓住,能连续撑上十二时辰不给震下来,木马会静止不动,就算驯服成功。而只要丫头你能让木马不动,就算过了第一关了!”

爱菱还是不懂,也许这机关设计得不错,但是和教学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赤先生道:“当一个优秀的创师,要长时间守在火炉旁不眠不休,体力是最重要的东西,当然要特别加强,你有意见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爱菱听得大有道理,原来当个创师,身体一定要强健,自己师兄不就有着一身好武功吗?想到这里,脑里不禁悠悠神往,难以想像是否父亲当年也曾接受这样的训练。

“既然知道,就给我上马,今天第一天,简单试一下就好。”赤先生转转木马耳朵,道:“我调整过了,木马只会在原地颠簸,不会四处乱跑,就算是让你适应一下好了。”

只在原地颠簸,那应该还好吧!

尽管对自己的体力没什么自信,但想来既然没危险,爱菱也就快手快脚地骑了上去,拍拍木马,轻声道:“马先生啊马先生,别人蹲马步,我们骑木马,一切就拜托你了哦!”

赤先生开动机括,却见那木马一抬头,两眼冒红,跟着就猛烈地上下甩动起来,还不停地摇晃脑袋,要把背上乘者狠狠地摔下地。

爱菱觉得自己就像置身在惊涛骇浪中,方向感全失,胃里的液体一股脑地涌向嘴里,心里怕的不得了,饶是如此,手里却死抱着马颈不放,闭上眼睛,拼命地向自己的守护神祷告。

只是神明似乎不愿给她什么帮助,在机关开动满五分钟后,木马疯狂地一下跳动,将搂住马颈的双手震松,跟着后蹄一扬,小小的身影就此飞向空中。

“啊呀!忘了这点,以空间的概念,正上方也算是原地啊!”赤先生叹息声中,少女摔落在马背上,跟着滚落地面。

“早就说过了,我的教学是很严苛的,你这样子还差得太远,明天我还会给你更严的鞭策,如果受不了,现在还来得及退出,你好好想想。”

“我……绝不放弃,请伯伯继续给我鞭策,让我再骑一次……”

就这样,当白飞好不容易将韩特的情绪安抚下来,决定给爱菱小小惩罚了事,回来的两人,却看到爱菱呆坐在瓦砾堆中,一脸尘泥,额角渗血,一副累得半死的模样,惊讶之余,连仅有的怒气也不翼而飞。

爱菱推说是给倒下的半根柱子擦伤,白飞虽然心里暗自讶异,却立刻责怪出手点穴的韩特,而韩特自认理亏之后,也就打消了原先要掐着爱菱脖子逼她拆义肢的打算。这或许算是意料之外的收获吧!

而接下来面对的,就是韩白两人的怀疑,爱菱是从哪里弄来这些机件的,照理说,身无恒产的少女,不该有能力买到这些东西啊!

爱菱照着先前想好的答案信口胡诌,主要的机件是离家时偷带出来,而假手部份则是在武器店的垃圾堆里捡来,当时因此触发灵感,所以才会想到制作义肢。

由于相形之下,这答案比“所有东西都是在托尔夫的武器杂货店里提来”要合理得多,所以韩白两人就半信半疑地接受了。

另一方面,他们也没有那么多闲暇去注意这问题。依照白飞的计画,在这场战役结束之后,就要加紧赶路,以拉开距离。所以三人几乎是连多睡一晚的时间都没有,当天夜里就乘着月色赶路,如此连赶不停,连续数日。

爱菱与赤先生约定,每晚碰面时说出第二天行进的路线,并沿途留下记号,以便老人能寻迹赶上。少女对老人拖着病体衔尾赶路一事,心里十分担忧,但在赤先生的坚持下,也莫可奈何。而赤先生也当真脚力不俗,尽管会面时的气色不佳,但无论韩特怎么赶路,每当夜里爱菱悄悄溜出,赤先生总会在约好的地点等候,利用一点时间,指导爱菱当天课程,然后放任爱菱独自练习。

而所谓的课程内容一成不变,就是骑木马;看来,在爱菱将这木马驯服之前,老人是没有教新东西的打算了。

而爱菱也在此一方面上加意努力,几天过去,在过人毅力下,她已经能牢牢勒住马颈,任由木马到处狂奔,支撑过半时辰之久了。明显地进步,让赤先生都觉得有些意外。

夜晚的特训,代价便在白天出现。

连续两天,骑马训练结束后,睡不到一时辰,就被拖起来赶路,毫无精神可言的少女,一路跌跌撞撞,不是撞树摔倒,就是险些一头栽进山沟。

韩白二人哭笑不得,便决定由白飞负责,把爱菱背在背上,舒舒服服地打盹赶路。

所幸,两人仅是认为这是小女孩娇生惯养的贪睡习惯外,没有起任何疑心。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六天已逝。六天里,除了偶尔有感觉到被人监视,但不久便给甩开外,并没有受到任何袭击。推算起来,大雪山应是禁止了实力差太多的实习学员作无谓牺牲;而比较高明的好手,临时调来需要点时间,就此让三人有了全心赶路的余裕。

第六天清早,韩白两人起床梳洗,留下酣睡中的爱菱,一起踱至前院。接下来的路程,将有十来天的时间,路上没有任何城市,也无法进行补给,所以,昨天趁夜已经将大小东西补齐,预备今天之后的山野跋涉。

今天是个细雨天,阴阴的天气,如丝小雨轻洒在脸上,让人一阵清凉。

“喂!感觉到了吗?”韩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什么东西?雨吗?感觉很有浪漫气息啊!”白飞的声音有些低沈。

韩特为之失笑,和自己这种完全草莽出身比较,白飞是属于世家公子的,尽管是落魄王孙,但所接受的正规教育,让他极富文才与重视骑士精神,更有着白家人出名的浪漫主义。

以前在恶魔岛上,每逢闲时,他不和众人一起打牌赌博,而是独自作诗绘画,特别是这样的细雨天,他认为这是最有诗兴的日子。

而打从今早起床后,一向冷静睿智的友人,也就有那么几分的痴狂气发作。

“脑袋清醒一点吧!这种时候还那么迷迷糊糊,我们真的看不到明天太阳了。”

“呵呵,无所谓,看这样子,明天多半也是阴天……”沈吟片刻,白飞接受了韩特的点醒,打起精神,认真地回答。

“嗯,昨天还没有,今天一早才有的感觉,还不错,比预计中多拖了一天。”

两人的武学修为,还没有到大范围察觉各种人气的境界,但恶魔岛的佣兵生涯,培养出了卓越的第六感。此时无论是皮肤的紧绷,还有心里的自然戒备,都在告诉他们同一件事:敌人已经追上来了。

“不知道这次的敌人实力如何?”

“怎么?你这粗线条的家伙也会害怕吗?”

“怕当然是不怕,不过,我想把不怕的时间延长一点。”韩特低声道:“不若我们立刻开拔,再赶他个几天几夜路,看看能不能把敌人甩掉久一点。”

“去你的。”白飞笑骂道:“这主意不成的,大雪山眼线遍布各地,我们的行踪根本藏不住,与其慌慌张张地给追上,还不如走慢点,以逸待劳比较稳当。”

“好好,随便你,反正你是策划的,我们是跑腿的。”想扯开原先的气氛,韩特转话题道:“对了,有件事我一直想找时间问你,当初我们在恶魔岛拆伙以后,你到底上哪里去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

拆伙不久,已经混出点名堂的韩特立即有寻访友人的念头,但在江湖上多方打听,竟找不到白飞半点讯息,其后五十年,白飞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踪迹杳然。

韩特平时不说,心里却对此甚是挂念,却怎样也想不到,今趟会在如此奇妙的情形下重遇故人。

“这个啊……你知道我对闯荡江湖没有兴趣,在那以后,我独自隐居,研究一些东西……”白飞微笑道:“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啦,只不过住得偏僻了些,平时没和人来往而已,要不是这次偶然听到你的消息,现在还在山里窝着。你要是有兴趣,我以后再说给你听。”

“在山里研究东西?真亏你那么无聊。”韩特说着,脸色忽变:“等等,你该不会还在继续那玩意儿……”

话声未完,一种木头爆裂的响声吸引两人注意,声音来自他们住宿的内院,白飞展动身形,最快时间掠进内院。

只见一个灰扑扑的影子撞塌墙壁,飞驰而去,速度好快,一眨眼的时间就消失远方山线上,徒留一道长长烟尘。而在那影子的背上,有一个纤弱的身影,不是爱菱是谁?

“搞什么鬼?这么大声响?”韩特亦于此时奔进,恰好看到灰影消失前的最后一瞥。

这情况令两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是大雪山杀手吗?如果是的话,爱菱早就没命了,何必掳人?而倘若这又是那丫头自己制造的破坏,那……她就真的该死了。

白飞皱眉估量。大雪山的杀手任务是杀人而不是掳人,倘若他们会抓住人质,唯一的解释就是用来要胁自己与韩特,代价就是把他们诱进极为不利的险地。

如果照一贯的处理法,那就是不闻不问,只要己方不露出破绽,敌人也自然无可趁之机。既然大家是同伙,就应明白不可拖累同伴的最高准则,同样的,也该有为了大局而随时被牺牲的准备,这都是以前佣兵时期的准则。

这么做应该是最好的,因为以前已经不知道这么做过多少回了!但这一次,自己却有些拿捏不下……特别是在这种天!

韩特默不出声,等着白飞的答案,这是他们两人合作的一贯模式。他知道友人的脑中会有什么主意,外面的情势不明,随便行动危险性很高,爱菱若出了什么事,只好自认倒楣。今天如果只有自己一人,那怎么动作都很随意;现在是群体行动,自己绝不能因为顾虑对李小子的责任,而逼得另一名友人为此涉险。

而在短暂思考后,白飞已经有了决定。

“就这么办吧!我们追过去,把人带回来。”说着,白飞整理腰间兵器,便要出发。

“咦!你说什么?我们现在随时都可能再被狙击,哪有时间照顾小鬼,你不是说要以逸待劳吗?”韩特吓了一跳,想不到友人会有此决定。

“小爱菱可能是被敌人带走,于情于理,她是受我们牵连,我们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这就是大丈夫的骑士精神。”

“你脑袋有问题啊?你平常偷袭敌人的时候,怎么从来不和他们讲骑士精神!”韩特嚷道:“再说,我怎么看都不觉得那是敌人,如果是臭丫头自己惹的祸,就让她自己吃点苦头好了。”不是不关心爱菱,而是比较起来,好友的安危重要多了。

“别说傻话。敌人已经追上来了,外面现在非常危险,不快点把小爱菱带回来,可能就有意外发生。”白飞道:“不管怎么样,她总是我们的旅伴,刚刚如果我们也在房里,就不会有这意外,现在意外既然发生,就不能不管她。”不知怎地,白飞的语调不若往常温和,而有些微的强势。

“喂!有句话我说在前头。”韩特正色道:“人是我带来的,有什么责任也是我的。你可千万别是为我着想而……”

“谁会为你着想啊!如果今天换做是你被掳走,我一定带着小姑娘有多远就跑多远,让你自生自灭去。”

看老友态度坚持,韩特愕然之余,心中也是一喜。这名从小受骑士教育成长的白家人,有时候骑士精神发作,那还真是死硬脾气,只是有些料不到,爱菱与他非亲非故,怎么白飞会如此庇护于她……当然,可能的理由自己也多少知道一些啦。

“去,真不晓得那丫头到底是跟谁的?”韩特哂道:“算了,既然你打算玩命,我也只好跟着,就让敌人以逸待劳吧!”

“好,你往东边,我往西边,找到了就回来这里。”白飞道:“我知道这样是力量分散,不过现在是以找人第一,明白吗?”

“我只明白你脑子真的不正常了!”

提气直奔,快速穿梭,加上准确的推测,不多时,白飞站在西方的小山上,打量周围遭受过剧烈撞击的痕迹,确认自己的方向没错。

“方向对了,可是却是最麻烦的状况啊!”白飞暗自叹气,再往西走,那是结界以外的范围,也是一个十分麻烦的地方。

自由都市的城市,都是靠一个个大小不等的结界维持,这才保得都市周围气候如常,至于两个都市间的道路,则是依照城市大小比例,来分配结界的张设,或是由专门的组织,在专门的道路上架设结界,稳定磁场。而在这些结界之外,就是天气变化猛烈,时常有磁场风暴的地方。

而由现在的立足地再往西,那便是此市结界之外的范围,以自己武功当然不畏惧恶劣天气,但在这时候,无疑也是多添了新的危险。

没奈何,白飞依着判断的方向,继续追寻下去。

满山满野的一阵乱窜后,爱菱从木马背上摔了下来,再次痛个半死。

因为今天可能要继续赶路,所以昨晚投宿时,白飞帮爱菱争取了一间单人房,让她好好睡觉。本意是很好的,但深夜偷溜出去与赤先生会面时,赤先生似乎身体不舒服,说要休息个几天,更强迫自己把木马拆散带回,途中找机会练习。

今早起来后,发现韩特白飞在前院谈话,一时心动,快手快脚地将木马组了起来,想趁机练习一下,哪想到睡眼朦胧中忘了转耳朵限制范围,机关一开,木马就飞也似冲了出去,变成现在这个惨状。

周围烟雨蒙蒙,看不真切。离开了城市结界的范围,外头正在下雨,而且雨势不小,爱菱根本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糟糕了,回去一定会被韩特先生骂死的……”

这是想当然耳的事,也是打从在沙尔柱市相遇以来,不断重演的事。对自己屡次的招惹麻烦,韩特一向以言语奚落来回应,冷嘲热讽不断。自己对此并没有多少怨愤之心,毕竟要是换做别人,连续给波及到那么多次,早已拔刀子斩人了。

相形之下,白飞的态度就好得太多,不管自己惹了多少事,给他添了多大麻烦,这名像学者多过其他的斯文男子,总是以一贯温文微笑相对。韩特说,那是大部分白家人的典型,重视外表仪态、风范、骑士精神,不做出有损优雅与美感的动作,不管内心感受如何,在外从不恶声恶气。

但是,爱菱自己的感觉不仅如此,白飞的微笑包容,绝不是单纯的君子风度,在那之后,确实有一份真诚的关心,事实上,如果从日常相处来看,白飞对自己几乎是关怀备至了。这点让爱菱很疑惑,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一名十多天前完全陌生的男子,会对自己那么好。是因为与韩特友好,所以爱屋及乌吗?

这当然不可能有男女之情的成分,爱菱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一副笨呆呆的小女孩模样,就像韩特说的那样:“哪有人会看上你,他是瞎了眼还是恋童癖。”可是,那又是为什么呢?

同样对自己好的陌生人还有一个,就是身旁木马的制作人,赤先生。在这之前,也是彻底陌生的一个老人,对自己也真是好,长途随后跋涉不说,更拖着病体教授自己东西,在每次坠马后像亲人一样的呵护,这样的温情,让自己好生感动,也因此消去了不少旅行的寂寞与想家的心情。

想起昨晚分别时,老人咳嗽不已,脸上青紫色肉瘤浮肿的神情,爱菱更是不放心,将木马扶起,她想着,既然等一下铁定要挨骂,不如趁着已经出来的机会,去探望一下老人,有什么事也来得及照料。

正要把打算付诸行动,前方草丛里突然传出异声!

“什么东西!”

惊觉这可能是敌人埋伏,爱菱立刻后退几步,想要牵马逃跑,而这时,草丛中一双朱红色的目光亮起,牢牢锁住了她的视线。

白飞使开轻功,在树林草地上直奔。结界外的区域渺无人踪,自然也无道路,找起人来分外吃力,只得依照先前确认的方位,沿途比对各种痕迹来修正追踪方向。

甫离开结界范围,立即便觉得身体一沈,天空也开始飘着毛毛细雨,而且离开得越远,雨也就下得越大,连带视线都模糊起来,周围树木苍苍,烟气弥漫,实在不是找人的好环境。

不过运气算不错了,这一区的地理磁场还算稳定,结界外不过是天气不稳;要是换做其他几个危险区域,一离结界就有磁场风暴,冰雹、雷电交参直下,那就真的是绝地了。

“啧!麻烦的地方,这里应该让韩特来才对的。”白飞朝四周探望,不禁苦笑。当年在恶魔岛上虽然整天面对的是穷山恶水,但距今已久,而韩特做的是奖金猎人,越出结界找到逃亡目标的机会想必不少,这环境应该是适合他才对的。

“这种环境,再找不到人就连我都要麻烦了……”白飞说着,忽然摇摇头,哑然失笑:“呵,怎么以前都没发现,原来我自己也是个乌鸦嘴!樵夫老兄,你说是吗?”

虽然景物不清,但在正前方,一名腰插柴刀的樵夫,踏着大步走来,满身的杀气更是藏也藏不住。

大雪山的正规军终于出现了!

想到此点,白飞也不由得提醒自己。六天前的那场混战,之所以能无伤而退,实在一半是运气。眼前的对手可绝不能小觑了,特别是,他不用偷袭的方法,而是光明正大的现身,想必非常有自信吧!

很好,这和自己差不多。

“我很困惑,结界外的世界不该有人,所以你应该是埋伏起来偷袭,但是你既然会这么大摇大摆的现身,又为什么要做这种无谓的伪装呢?”白飞笑道:“还是说,你以前真的是砍柴的吗?”一面估算双方逐渐缩短的距离,白飞出言刺激对手,无论结果如何,都是搜集情报的一种策略。

“不管你有多困惑,今天注定惨死此地。”樵夫伴着十分奇怪的诡异笑声道:“唔嘿嘿嘿,我是魂天官,将要终结掉你性命的人。而你的死讯,将很快就会被顶上的鹰儿传回大雪山。”

在两人的上空,乌云大雨里,有几只老鹰盘旋飞绕,便是他所谓的传讯鹰。

“魂天官?这是哪号人物?”脑里想不起有关资料,白飞手中却已抢先发动,在敌人进入三尺范围时,扣在掌心的两粒钢珠破雨而出。

啪!啪!两声,钢珠没入土中,激起泥柱,魂天官飞身半空,夹劲下扑,声势猛恶,白飞觑准他身在空中,转动不灵,手腕一振,又是五颗钢珠射出,角度算好,要害之外,打手脚兼封退路。

波!波!连续五响,魂天官竟是视死如归,五颗钢珠连一颗也没能闪掉,全数夹带血线透体射出,其中一颗更是打穿了脑壳。而魂天官在剧痛刺激下,势道更猛,面孔痛楚狰狞间,他狂吼一声,以腰间柴刀悍然斩出绝命一刀。

惊见来势猛恶,白飞情知敌人濒死一击,全部生命力集中在这一刀上,非同小可,反手已掣开光剑,蓝白色剑刃刺天而起,手臂旋转增力,一回身,毫无花巧地与敌招对撞。

砰!

火光四溅,由剑柄上传来的沛然大力,震得白飞胸前一疼,虎口剧痛,险些光剑脱手,但总算能稳拿手中,再一鼓劲,剑刃蓝白光芒大盛,势如破竹,先是一声脆响,击断柴刀,继而由右肩破开敌人身形,斜斜斩下,两截尸体尚未落地便已死透了。

“吁!”白飞长呼一口气,抹去脸上雨水、汗水,缓缓调息,平顺胸口混乱的气息。

刚才一交手,虽未受伤,但也给逼得气息不顺。主要可真是想不到,这魂天官求胜意志如此坚强,一招内就要分生死,看来,他是故意不闪,利用死前剧痛,令攻击力凭空再增两成。

再检视看看,果然就像想的一样,魂天官在决战前已服用过某种药物,刺激生命潜能,把全部精力燃烧化为一击;这类药物,相当昂贵,所以只有相当等级以上的人员才能配有,而效用上,便算是一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吃下,也能爆发出近乎高手的一击,击出之后无论胜败,均是力竭而死。

一开始便把自己逼到这等地步,对方战意之强、之坚持,真是令人悚然动容。

“可是……好像有什么东西不太对啊!”

感觉上,这人武功虽然比杂牌的强,却仍是嫌低了些。刚刚见他以柴刀出手,自己着实吃了一惊,以为柴刀是奇形神兵,或是敌人内力惊人,哪知双方一交接,烂柴刀应声而断,魂天官也死得凄惨落魄,实在有失正规军的实力啊!

魂天官已殁,在空中监视的老鹰长鸣一声,在雨幕中飞走不见。

放弃思索,白飞忆起了本来目的,也便在这时,不远处响起女子惊叫,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是小爱菱的声音,不好!”听别方向,是在北面树林传来,白飞提气奔起,在最短时间内穿越树林,出林时动作放小,闭起一切气息、声音,想先窥视一下情形。

局面一如预料,是个明显的陷阱,在突出的悬崖一角上,有棵老树,树下倒了个像木马似的东西,而一条粗索由树枝上垂下,爱菱给悬在半空,放声呼救,只要绳索一断,她就连人带绳直摔下峭壁了。

“有什么机关?”白飞心下存疑。这一类的安排,应该是趁来人抢救爱菱时偷袭,所以敌人必定埋伏在树林里,或是那棵树周围,而就目前看来,至少在表面上,树的周围没有人,而此树枝叶不密,也藏不了人。

“树干里?地下?还是树林里?”倘使时间充裕,白家有几项独门功诀,来扫瞄周遭生命体,但悬挂绳索的树枝本细,现在已经岌岌可危,逐步断裂,再晚个十几秒,少女就要摔成肉浆了。

无暇思索,白飞猛提一口真气,纵身窜出,眨眼间便冲至树下,人未至,双手纷扬,十颗钢珠同时打穿树干、没入地底,却半点反应都无,显然无人在此埋伏。

“是藏在树林吗?”树干断裂,爱菱尖叫一声便往下掉,白飞赶个刚好,左手一伸,拉住绳子将人扯上来,眼角余光一瞥,确认应该没有易容,右手就要扯断绳索,放爱菱下来。

左手刚触及,忽觉绳索松软崩裂,心中狂叫不好,冷锋寒气已贴近手腕,百忙中弹出指间两颗钢珠阻截敌势,不料对方竟似早知有此一着,近距离错身闪过,刀光一挥,右手腕已多了道血痕。

白飞左掌还击,却仍不敢用力,施用柔劲迫开敌人,己身趁势后退,一着地,光剑立刻掣开,抖剑护住周身,面对前方敌人。

而在他的对面,所谓的敌人,当然只有“爱菱”。娇憨的俏脸蛋上,不见以往的烂漫笑容,而是满溢的杀气,因为伤了敌人而喜悦不已,右手握着的短剑上,血迹殷然,混着雨水,在剑尖凝聚成一滴滴的黑血落下。

“喂!你们大雪山可不可以别每次都在兵器上涂毒啊,好烦啊。”白飞颤抖着手腕,催起内力镇毒。他的回复咒文仅能愈合伤口,却无法解毒,因此还是得用最传统的方法。

面对敌人,本来应该沈默地冷静观察,但白飞却选择话说个不停的战术。

照白家人的说法,物体受到刺激,才会产生变化,所以刺激对手是争取变化的必然条件,这点,韩特也深得其中三昧。

白飞盘算着,现在的爱菱当然是迷失了神智,可要怎么破解那就是问题,若说受到药物控制,她的眼神又异常清明,没有胡斩乱砍,这是什么控制法呢?

以个人的战术来说,自己其实已做得相当不错,既估算了埋伏,又考虑到易容换人的可能性,却没想到还是中了招,真是棋差一着。

“唔嘿嘿嘿!我说过你今天一定要死的。”“爱菱”得意道:“我是魂天官!”

“什么?”

与先前樵夫同样的声调,魂天官阴阴地笑起来,“我叫魂天官,就是说我能让自己的魂魄自由转移。虽然我武功不强,可是却只有我能杀人,天底下没人能杀得死我,小子,你的武功不如韩特,却也是个麻烦,等我先把你宰掉,再用你的身体去干掉韩特。”

“说得和真的一样,你到底是杀手还是魔导士啊?”白飞嘀咕着。

他知道武炼有种引魂入体之术,与一般魔法大异,是专门借助灵魂的术法,自己对此虽是一窍不通,但以此为基础,魂天官的话倒也不是太稀奇。

不过,这种对手让人很头痛啊,他如果能不断地换身体,那怎么杀他也是无用;更何况他现在用的是爱菱身体,难不成再像刚才那样把少女一剑两断吗?而且,如果敌人开始使用那一招,那自己就真的要上吊了。

“唔嘿嘿嘿,小子,你别抖手了,这种蚀骨散是我大雪山秘药,凭你的功力是逼不出的。”以爱菱的声音,却发出猥琐笑声,听起来格外诡异:“别拖时间了,我们来把一切了结吧!”

魂天官挥剑抢攻。爱菱的身体虽无内力可言,但魂天官早针对自己长处下功夫,攻击全凭狠恶招式,一昧主攻,又快又辣,对自己要害挡也不挡,加上短剑上的剧毒,威力大增。

白飞右腕渐麻,知道仓促间难以逼毒,当下剑交左手,连点右臂数处穴道,光剑一撩,挺剑挡架。他左手使剑不便,兼之心有顾忌,招数全采守势,可是魂天官对光剑避也不避,遇着剑刃,反而特意用爱菱肢体去碰,这样一来,白飞连防御也是极难,没几下便左绌右拙,险象环生。

“阁下武功高强,白某不是对手,今日告别,他朝再战吧!”既不能攻,又无法守,那最理想的办法只有逃命了,白飞虚晃一招,脚下连点,瞬乎间已飘身至三丈外,再一加力就要逸入树林。

“唔嘿嘿嘿!又是这种无聊的把戏!”魂天官作哨一声,树林里爆出连串巨响,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是几个一人高的圆石,压倒树木滚来,却是林中另有助手,推动预藏大石。但闻树木爆裂声连响不绝,不多时便要压到面前。

“怎么又是大石头?”白飞暗叫一声苦,敌人终于用上了最麻烦的手段。

要继续逃入树林并非难事,这种大小的石头,只要以光剑全力斩下,可以砍开一个,夺路而逃。但是,白飞敢打一百个包票,魂天官一定会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任由大石碾过,反正被压扁的又不是本体,随便再换就好了。

雨势更大,白飞看准一颗巨石来势,使尽全力往石上一蹬,当石头往后滚去,他也如羽箭般飙射出去,功力提升至最高,指掌并用,声势惊人;要赌这份强势,在魂天官有所动作之前,看看能否把他击昏,至不济也要把人撞开此地。

魂天官不愧是精于此道,白飞的算盘亦在他计画之中,当下也不还击,等白飞迫到最近时,再一呼哨,脚下地底又是连串爆响。

“万万不可!”明白敌人策略,白飞怒喝出声,强行再提真气,速度骤增,抢在爆炸力破土之前,一把揪起爱菱,势子不停,就此冲出崖外。

爆炸威力亦在此时显现,火药裂石,竟将方圆十丈的突出崖地一起炸掉,土石纷飞,夹着庞大冲击力往四周轰去。

白飞给这爆炸力从后一震,脑中登时晕眩,又连中了几下石块,狠狠砸中背部,鲜血淋漓,而胸口气血翻涌,已受内伤。他竭力维持头脑清醒,半空回身,想找借力处掠回,但地面一空,此时离崖边已有十余丈,人非飞鸟,又如何掠得回去。

千钧一发之际,见到原先那株崖边孤树正在下坠,立即解开腰带,只要挥带缠住孤树,有所借力,就有机会施轻功掠回地上。

“啊!”

“嘿!你今天是死定了,别挣扎,老老实实地让我再捅几刀吧!”

刚要挥出腰带,腰间已传来剧痛,低头一瞥,“爱菱”面上冷笑连连,正是魂天官出手袭击,一柄短剑没入腰际,只疼得白飞满头冷汗,和着雨水一齐滑下脸庞。

时机稍纵即逝,魂天官狞笑声里,孤树已坠得老远,追之不及,而白飞亦于此时力尽,真气一浊,两人笔直往下摔去。

“你去死吧!”

魂天官拔出短剑,全力再刺。白飞望着越来越远的崖上,长长一叹,不闪不避,任由短剑刺进小腹。

“哈哈!你死定啦!”魂天官喜出望外,却还想再作攻击,哪知短剑像给磁铁吸住一般,怎样都抽不回来。

“喂!闹够了吧!”白飞眼中,绽出前所未有的森冷神色,震得魂天官不敢妄动,跟着白飞重掌击下,立刻将魂天官打晕。

“对不起啦!小爱菱。”白飞皱着眉头。

托剑上毒药的福,伤处只觉酸麻而无痛楚,倒是省了麻醉的功夫。他连短剑也无暇拔出,当下只是紧紧将爱菱抱在怀里。

无视于即将坠地的恐怖,白飞除了冷静之外,面上表情,竟是异常地温柔。搂着怀中的小小人儿,他低声说着。

“小心点,小妹,我们准备着陆了!”

呼呼风声、雨声不住刮过耳边,地下色彩逐渐清晰,一声巨响,两具人体终于与地平线接触了!

“奇怪,这边怎么追也没看见,看来是追错边了。”

在此都市最高的牌楼上,韩特迎着细雨,向四方眺望,既没发现爱菱,也没有看见韩特,一种不详的第六感,让向来嘻笑处事的他,也感到几分焦虑。

“没看到小白,他追的方向应该没错,可是怎么看不见人,唔……他该不会跑出结界范围外了吧!”

这个推论让韩特不安,因为他知道越出结界的危险性,特别是在此刻。而原本应该冷静的人,如果做出这种不冷静的举动,那自己百分之百有应该不安的理由。

“真讨厌,好想找几个人来砍一砍。”韩特恶声恶气的自语着,然而,这时的他,绝非在开玩笑。

对两名伙伴,特别是对白飞的担心,让他满身杀气,很想找些东西破坏来发泄焦躁心情。这时如果有敌人被他碰上,一定杀无赦。

蓦地,韩特眼睛一亮,站在高处果然是有好处,至少,容易发现一些平常不好发现的事物……或是人。

不再多浪费半句,韩特纵身往目标追去。

水的声音仍大,朦胧听来,若有风雷齐鼓、万马嘶鸣;可是,一曲轻哼着的小调,仍在耳畔回响,曲子的歌词是一种古老语言,听不出意思,但藏在柔和曲调中的那种深沈哀愁,则无论风雨声怎么加大,都无法将它淹没。

爱菱醒了过来。

一醒来,立刻给眼前情景吓了一大跳。她还记得,自己不醒人事前,在草丛里看到了一双赤红眼睛;可是现在,自己似乎是在一个岩洞里,有人生了火,外头一片昏天黑地,景物朦胧;雨下得好大,传来水声轰隆,附近一定有河。而在洞口,自己的木马给扔在一边,火光对面有个人影倚坐着,披头散发,轻轻哼歌,虽然在出声,全身上下却没半点生人气息。

爱菱吃了一惊,立即想往后退,可是身体整个僵住,四肢麻痹,一个转动不灵,仰头就倒,跌得像个滚地葫芦似的。

“唉唷!”

歌声顿止!

“嘿!是这个叫声没错……小爱菱,你醒了吗?”

几枚碎石准确地击在爱菱肩膀、腰肋处,将封住的穴道解开,准头没错,但力道却嫌大了些,击得爱菱好生疼痛,这代表发石子之人已不太能控制手劲。

认出了声音,甫一起身,爱菱立刻往前奔去。却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在记忆中,不管战斗有多激烈,白飞哥总会让自己保持一副优雅又整洁的俊逸外表,与血污臭汗绝缘;但现在的他,长发披散,面色憔悴苍白,几无血色,身上更是又湿又臭,看起来就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颓丧。

“白飞哥,你怎么这么难看啊?”

“多管闲事的丫头,我的样子难看,你现在的样子倒是挺美的啊!”

什么意思?难道自己的模样也很狼狈吗?

爱菱想找个可以照出样子的东西来看看,火光映照,却惊觉自己的外衣、长裤,不知何时已给褪下摆至洞内一角,身上仅着一件贴身内衣与短裤,光滑肩头与大腿整个裸露在外,少女娇小的玲珑体态,展露无遗。

“啊~~哈啾!”

尖叫到一半,给突起冷风一吹,立刻变成了个大喷嚏。

白飞扬手将一件干了的外袍掷给爱菱,微笑道:“穿上吧!全是骨头,半点肉都没有,我不会沦落到对小丫头有非份之想的。”声调仍有着平常的诙谐,但声音却有气无力,他伤得可不轻啊!

爱菱急忙穿上袍子,满脸通红,却讶然发现袍子上有几处染上一团血迹,再望向白飞,他将左手贴在腰间,发出微弱光芒,正在已回复咒文全力疗伤。

“白飞哥!你怎么会伤成这样,是给大雪山的人害的吗?”

“是啊,伤我的人是一个迷糊的小浑球,可恶透了!”白飞没好气地回答。自己不是正职僧侣,而回复咒文自疗的效果不彰,两边一打折扣,疗伤的效果实在有限。

这两剑上头抹的蚀骨散未算致命剧毒,行功一阵后已无大碍,真正麻烦的是刃伤入肉颇深,而短剑又是特制的放血刃,现在血行不足,无功可运,这才是头痛的事。

唔!与其说头痛,不如说头晕,因为自己此刻真的好晕,如果倒下,说不定就一睡不起了。

侥天之幸,山崖下有条溪流,因为大雨而暴涨,自己连续翻滚卸去大半坠力,连着爱菱一起摔入河中,顺水漂流。漂浮中偶然拉着一物,居然是那古怪木马,便攀着木马在水中浮沈,除了躲避河中岩堆,竭力维持清醒,还得全神照顾用腰带绑在背上的这个累赘,就此连飘了十余里,好不容易在有陆地的地方上岸。

之后,找了个凹陷岩洞暂避,先止血疗伤,吞药祛毒,再把爱菱身上的湿衣服全脱了个干净,为了担心她醒来后仍是魂天官,还得先点了她十余处大穴,防止万一。

最后,满地难觅干柴,只好用珍藏的一块特异矿石,击碎后洒在其余普通石块上,施魔法燃烧。

当这些动作全做完,没力地贴在洞口,勉强监视着洞外一切,以防追兵,眼皮早沈重得睁不开,如果不是爱菱在此时醒来,说不定一累一阖眼,就此葛屁着凉也。

见到白飞面色如此,袍子上的血迹又那么大一块,再笨也知道他伤势沈重,爱菱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绷带,便要给白飞包扎。

“是绷带啊!”

“是啊!白飞哥,你先把手拿开,我帮你把伤口包好吧。”

“不,等等,你先撕一块下来,帮我把头发绑好。”

“绑头发!”爱菱不禁哑然,这人真是怪毛病,这时候还要绑头发,难道外表会比伤势还重要吗?

“当然了,要我一直这么披头散发脏兮兮的样子,我都快要吐了,最起码也要把头发绑好。”

在白飞的坚持下,爱菱只得如愿帮他绑发。托了白飞舍命保护的福,少女除了有点着凉,啥病痛也没有,动作俐落得很。

绑完发,跟着就是包扎,见到伤口处散有腥臭,肌肉微烂,爱菱一阵恶心,不敢多看,急忙将纱布裹上。

“喂!小爱菱,和我说说话吧!”

“说……说什么话啊?”

“什么话都行啊,让我有精神一点,不然我等一下睡着了,就真的……没人再陪你讲话了。”白飞声音渐低,听得出来,他真的是很危险。

爱菱大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随口道:“那……那我自我介绍给你听好了,白飞哥,你可千万别睡喔!”

“听人说话睡着,我才不作这么失礼的事,你有话就快点说吧!”

于是,爱菱烤着火,眼里瞧着白飞,将自己出生以来的大小事,一件一件地说出:自己的家世、理想,如何跷家,怎样和莫问先生旅行,怎样遇见韩特……由于心里慌乱,又是想到什么讲什么,所以没有任何保留,连自己是由一本手札学得技术、这次旅行黄金像来历有蹊跷、大雪山的目标尚有他人,这些以前或隐瞒,或没有时间说的东西,也全说了出来。就只隐瞒了赤先生与那天地下取货的事未讲。

白飞静静聆听,尽管仍是一副疲累欲毙的表情,但每当爱菱说到重要处,眼中仍神光炯炯,将入耳资料分析整理。

当代七大宗门里,白字世家立足于雷因斯境内,受一众僧侣神职影响,所修练的内功在自我疗伤、生肌续骨方面,远非其他门派所能及。白飞才兼数能,默催内力、掌运咒文,双方面料理伤势,换做旁人,入此绝地又受重伤,早已在黄泉路上排队了。

透过爱菱的述说,白飞对许多事终于有了了解。他不知道爱菱口中的莫问先生是谁,但听起来,一定来头不小,不然就是与韩特交情不小。而爱菱的出身……嘿!隆·贝多芬的女儿,这件事如果宣扬出去,效果一定非同小可。

这也就解释了这女孩为何一心想成为创师,也的确拥有过人天分的理由,龙生龙,凤生凤,家学渊源啊!

“唉!你想学太古魔道怎么不早说,我虽然会得不多,但好歹也在太古魔道研究院待过,教你一点基本知识有什么困难的?”

这话半真半假,而且说得有点心虚,自己的确只能教些基本的。虽然说自认在这方面颇有成就,但看这女孩那天制作义肢的技术,自己事后研究,尽管一些零件都是现成,但要把这么多高危险性的机件拼组一起,相互为用,只要设计与组装上稍有差错,别说当天那种规模的混乱,更大十倍的伤害都不止。自己万万无此本事,而这女孩却真的让机件在最安全的情况下启动了,换言之,她在这方面是真的有天分,之所以作不好东西,只是因为不得其法而已。

“真的?啊!对啊,白飞哥是雷因斯白家的人……”爱菱这才想起来,以前就听过,雷因斯的白字世家。

当年最盛时,整个雷因斯太古魔道研究,都囊括在其势力下,白家先祖就是研究室的研究员,因为研究时有悟于心,转为创出上乘武学,自此开创了白字世家。今天虽说家族势力衰弱,但仍是这方面的翘楚。只是自己一直没想起来而已。

太好了,这样一来,有两个老师,相互参照,一定学得更快。

“我还记得,这木马是研究所的第一个作业。你设计的外表又难看,功能又贫乏,铁定不及格,立刻就被退学……”白飞瞧向横放在地上的木马,道:“呵,不过你作得倒还真结实,这样都没坏,速度还能快成这样子,我们那一届可不行……”

爱菱忽然想到,要是两个老师都要求自己骑木马当第一课,那一天课程下来,自己恐怕给摔得支离破碎,半条命都没有了。

“一直听我的,太不公平了,该轮到白飞哥来说了。”感觉自己说得太多,而眼前人的精神渐好,爱菱提出要求,她一直也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位大哥哥一样的男子。

“我嘛!没什么东西好说啊,还是说那个吧!”

“哪个?一定很动听吧!”

“是啊,很动听,那是以前我在雷因斯时候听到的故事,这故事,我很久都没再说了。”

白飞面上有一丝苦笑。凝视外头的雨幕,他的眼神变得有些虚渺:“你说,你的梦想是当好创师,这很不错啊,不过,这个故事的主角,他的梦想是要当个好医师。”

“医师?”

“嗯,他出身于名门望族,但是与主系血缘已远,只是个不相干的闲人。没有什么实质好处,只不过沾了姓氏的光而已。而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母亲就一起过世了,留下他和他妹妹相依为命……”

“这个人有妹妹啊?”

“就像你有老爹一样,这没什么好稀奇的啊!”白飞轻笑道:“他们从小家境就不好,父母过世以后更糟,不过城里的神职人员看他们兄妹做事俐落,手脚干净,收留他们在神庙里打杂,还让他们受教育。他和小妹都很争气,入学以后一直拿到奖学金,每一笔钱他们都小心存起来,希望以后用来建立事业,证明他们出身不好的孩子,将来一样能扬眉吐气。因为这样,所以平常很穷,偶然吃块糖都高兴个半天,他小妹最爱吃的是雪花糖,每次放进嘴里都乐个半天,笑嘻嘻的样子就像你一样,脸上有个酒窝,很可爱。”

没听出话里的玄机,爱菱听得很感兴趣:“这个人的妹妹很像我吗?”

“轮廓是满像的,而且他小妹也和你一样,喜欢创造性的东西,只不过你是爱拼机械,她是爱种些花花草草。”白飞的声音又低了下来,不是因为乏力,而像是陷入某种古久的回忆:“她特别喜欢种花,把每朵花都当作宝贝,每次花谢了,都要大哭一场,有一次一个同学摘了她的花,她哭了整晚都不肯睡,一直闹着哥哥让花再长出来……”

“嗯,听起来,像是可以和我成为好朋友的人喔!”爱菱笑道:“等到这次寻宝结束以后,白飞哥你带我去雷因斯,我好想见见那女孩喔。”

“应该见得到吧………如果墓碑还在那里的话!”

咦?

惊讶间,白飞的声音继续传来,尽管平静,却听得出强力压抑后的不自然。由于是背着身子,看不见脸部表情,但从背部的轻微颤动,不难想像他此刻的面容。

看到这一幕,再迟钝的人也会有反应,爱菱晓得故事不单纯了。

“小妹的身体一直就不好,那个人当医生,就是想学好医术后不用求人,亲自治好妹妹的病。”白飞道:“他十七岁那年,神官们把他推荐给王都的总部,送他到稷下学宫深造。这是千中选一的难得机会,他高兴得不得了,只要能从稷下毕业,他就是第一流的医生,可以帮小妹治病了。”

话语突然停顿,爱菱的心紧绷得快要跳出来了,她知道,接下来的一定是重点。

“那时候,小妹的身体还算稳定,又有那么多的僧侣、神官照顾,不会有问题。而他也有自信,七年的课程,凭他的资质与苦读,他三年内就可以学成,为了她好,结果,他不顾小妹要他留下陪她的挽留,到稷下学艺。”说到这,压抑的堤防终于溃决,风雨声中,白飞的情感倾泻而出。

“结果事实是他错了,在他离开快满三年的二月,接到神官们的紧急通知,小妹的病突然转重,而且为了不耽误他,前几个月一直隐瞒,现在已经非常危险!他得到消息后用最快速度赶了回去,可是还是晚了一步……那天晚上,外头的雨就下得像现在一样大,雨点拼命打在窗台上,而他可爱善良的小妹,她就这么冷冰冰的躺在石台子上……”

高亢声调,配合着洞外轰雷霹雳、大雨滂沱,一字字都震撼着人心;而在这段话之后,男子陷入了沈默。

异样的沈重气氛,爱菱说不出话来,她不太清楚自己该在这种环境中,说些什么话,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态度,感觉起来,沈浸在回忆里的当事人,完全进入了一个专属的领域,那是不容许任何外人触碰的。

电光惊绽,一瞬间,爱菱隐约看见白飞的半边脸庞。那表情、那眼神,甚至连脸部的轮廓,都带着让人心悸的深沈哀伤。

“他看着小妹,心里在想,如果他早点回来,如果他不去稷下,那就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了,不,他甚至可以陪着她,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而不会像现在这样,放她孤伶伶独自上路,路上又黑又冷,她一定很害怕……”

白飞继续说道:“后来,他一直在想,他去稷下,真的是为了想帮小妹医病吗?还是说,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自己的私欲,因为他知道,去稷下可以让他出人头地,不用再依赖他人而活,可以让他扬眉吐气,再也不必过那种见鬼的穷日子,因为这样,他遭到了报应,代价就是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妹妹……”

故事完了吗?白飞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有更多毋须说出口的部份,直接冲击爱菱的心灵。

而洞内就此陷入一片死寂,良久良久,直到爱菱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她鼓起勇气,走近白飞。

“白飞哥!”

“嗯。”

“我觉得,事情会这个样子……我是说,你妹妹会发生这种事,其实不能说是你的责任。”

“你不明白。”

“我是不太明白,不过,我觉得你这样下去不好,你妹妹,她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的。”爱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学着平时看过的一些戏剧对白,尽力去安慰面前这个男人,而一面说话,她的手也搭上白飞肩头。

白飞回头了。

而他这刻脸上的表情,则成为爱菱永生难忘的一幕。

她看到了一张精心炮制的鬼脸!

“哇~~!”

打死都没想到会看到这种东西,爱菱尖声惨叫,吓得连往后退,立刻跌成仰八叉。而刺耳的狂笑立刻回响在耳际。

“哇哈哈哈,你是这个故事第六百七十三个受骗者。”捶着石壁,白飞捧腹大笑,“你刚才的表情真棒,不枉我装动作装得那么辛苦,唉!怎么,你还真的以为我有妹妹,故事里的人是在说我吗?哈哈哈,笨蛋就是笨蛋,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哈哈哈……”

笑声爽朗而愉悦之至,与刚才的的悲怆神情判若两人,爱菱呆了片刻,终于明白自己上当了,又羞又气。

“你刚刚说的全都是骗我的!”

“那当然,像我长得那么英俊,当医生岂不是好浪费,要当也去当演员,专门骗你这种看戏看入迷的小傻瓜,哇哈哈哈,笑死我了。”眼泪从眼角淌下。

如果是刚才,爱菱一定以为他伤心而落泪,可是现在,白痴也知道那是什么眼泪。

“你一点良心也没有,我刚才真的为你好伤心呢!”爱菱羞愤交加,奋力举起脚边的石块,就往白飞砸去。

“唉唷!别气别气。”白飞躲过石块,笑道:“别这样嘛,我是伤者,要保持愉快心情伤才好得快,捉弄你一下也没什么啊,而且,我已经想出对付敌人的方法罗。”

“真的?”爱菱止住追打动作,等候白飞的下句话。

白飞一脚将木马拨立,动作干净俐落,全然没有受伤势影响,“我伤势已愈,普通的小角色还不放在心上。我刚刚看过了,这木马还能动,你等会儿坐上它,往城里的方向冲,敌人如果看到你就会追出来,以这东西的速度,他们一时之间追不上你的,而我会跟在你后头,趁着他们被诱出来的机会,把这些家伙全部解决掉。”

爱菱看看白飞,腰间的绷带上仅有淡淡红色,出血已止,如果白飞的回复咒文像他说得那么有效,里面应该也长出新肉,和人动手自然没问题。那么他的计画呢?嗯,被人当成诱饵,好像有点危险。

看穿爱菱心意,白飞笑道:“不然倒过来,我骑木马当诱饵,你负责把追我的敌人通通解决。”

呃!看来自己没什么选择余地了。

爱菱凑近头去,再看看白飞伤口,哪知才一靠近,给白飞悄悄弹出的尘屑扑在脸上,立刻就泪眼汪汪。

“哇!你又在恶作剧。”

“哈哈哈,笨就是笨!”

两人打闹成一团。

对于白飞的故事,爱菱仍有些许无法释怀,几天后,她找个机会问韩特,“白飞哥以前想要当医生吗?”

而韩特先是惊讶一阵,立刻爆出大笑。

“什么?他对你说了那个姊姊妹妹的故事啦!哪个版本?”韩特大笑道:“那是我和这小子以前泡妞用的手段,如果女方年轻,就说妹妹;比我们年纪大,故事就说姊姊。如果外头天气好,就说死时是大晴天,天气不好就说下大雨,靠我们两个的精湛演技,当年不知风靡多少女性,咦?他对你说这玩意儿干嘛?他想泡你?不会吧,这小子一向对美人很有品味的,怎么会突然恋童起来了,古怪!我找他问问去。”

这个毫无浪漫情怀可言的回答,彻底让爱菱死心,自己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倚着石壁调息养神,白飞看着爱菱,她正对着火光,神情专注地调整木马,预备进行自己的计画。

“咳!”

一声咳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形下,白飞用手捂住嘴巴。

“白飞哥,有事吗?”

“没有,你继续吧!”

摊开手掌,掌心里温热的液体,却是参杂青紫的诡异红色。

第六章 扑朔不辨是友敌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 自由都市

韩特由牌楼上跃下,追踪目标的形迹,在几排屋顶上飞奔。

打从希尔恩城开始,自己这一行人就一直受到跟踪、监视,但在刚刚的一阵奔走中,韩特赫然发现,所有跟踪监视的大雪山门人,消失得不见踪影,可见事态已经有了重大变化。

所以眼前跟到的这个线索,计决不能有失。

他以奖金猎人为业,你追我跑的情形是家常便饭,对于轻功、背后掷物伤人之类的本事也是大有心得。以轻功造诣而言,虽然及不上他手中快剑,但亦是不弱。

此处是城里贫户所群居,皆是木造屋房,韩特将真气一转,运起独门秘诀,脚下就如冰上溜行,在相邻的一排木板屋顶上轻飘飘地滑过,半点声息都没有。

然而,这次的目标也非庸手,眼看双方距离已拉近,而对方仍无所觉,韩特心中一喜,预计在巷子尾端可以追上目标。

哪知巷子一尽,那人往左一转,突然间身形幻化,几道黑影同时往四面八方散去,而当眼前再回复清晰,人已经消失无踪了。

“妈的,有一套。”韩特肚里暗骂,从屋顶上翻身落地,只见周围几样斗笠、衣服之类的散落在地上。那是对方适才奔走于巷内时,顺手由周围拿的,目的就是为了施展这样的障眼法。

既然是障眼法,对方当然也还藏匿在这附近,这种技法,好熟悉啊……

叮!叮!两声,却是韩特提起配剑,连鞘格飞了分左右袭来的两枚飞针,再往背后撩去,招架敌人猝起的突袭。显然,敌人与自己一样,现在都没有时间与耐性打持久战。

招式未发,韩特一惊,对方的掌劲居然比预估中早到!

要知寻常高手决战,任何因素都要考虑在内,而彼此间的距离更是关键所在,一个估量不好,下一刻便已落败身亡。

他刚才以背后响起的风声,估算双方距离,哪知对方竟能以某种特殊手法,中途加速,令得招式骤快,比原先早到数秒。

高手过招,容不得分毫差错,换做一般好手,这一下已给了结性命。但韩特应变奇速,立刻鼓劲剑身,令剑鞘受激飞出,与敌招相撞,而他本人趁机转身,第一时间劈下手中之剑,连环攻击,反要攻敌人个措手不及。

蓬!

对方反应也是极快,见剑鞘飞来,已知韩特变招之法,也不眷恋,立即飘身后退,衬着一袭黑袍飘扬,身法如鬼似魅,虚缈得让人不敢置信,待得长剑劈空、剑鞘坠地,人已立在一丈之外,转身便走。

“等一下,请留步!”匆匆一瞥,韩特已经认出,对方就是那日沙尔柱市酒吧中遇见的黑袍女郎。

当时她给大雪山门人追杀,被叫做叛徒,而刚才交手,她的身法、招数,都带有大雪山家数,自然与此渊源极深,说不定能向她查问点情报。

另外,而此地一非大城,二无主要干道,会在此见着,偶遇的可能性太低,谁也不敢保证她不是为己而来,先扣下来问问再说。

眼见对方并无止步之意,韩特告了声“得罪”后,挥剑追截,黑袍女郎冷哼一声避过,还了一掌,双方就此动起手来。

连拆几招,黑袍女郎始终没用兵器,并且右手一直收在袖内,似有隐疾,仅是单纯地以左手拆招还击。

照理说,拿了兵器的占便宜,韩特本应大占上风才是,但这时巷内交手,腾挪空间狭小,对于大开大阖的快剑反而不利,而黑袍女郎招数变幻,诡秘莫测,时出奇招,将近身短打的长处发挥尽致,连续几下重手,反令韩特应付维艰。

哗啦!

一声脆响,却是韩特一招使得老了,波及旁边木桶,把桶子剖成两半,而他心念一动,索性劲灌剑上,大力劈斩,仗着重剑巨威,周遭房板器物多是木造,稍微带着便毁得干净。

这一来局面又是不同,韩特大劈大剁,威力惊人,黑袍女郎不敢硬接,全凭小巧身法在剑招间闪避,处了下风。

“在下只想问个几句,不欲伤人,我数一二三,一起停手。”占了优势,韩特提出停战要求,自己目的是寻人问话,不是没事找人动手厮杀,在此交手更是不智,还是早点罢战为宜。

“一、二、三!”

“哼!”

当韩特收招之际,黑袍女郎冷笑一声,抬起手,一指点在剑上;而韩特只觉一道奇冷寒劲沿着剑刃,瞬间摧破护体真气,直入经脉,沿途血液为之僵凝;韩特大惊失色,连忙鼓起最强内力,要在寒劲入侵主要脉络之前将之驱出。

他是有料到,收招之后对方可能还会动手,却料不到会有如此厉害的手段。古怪的是,以自己见闻,虽非尽知一切,但江湖上的著名武学也多有耳闻甚至亲身体验,只是,却从没听过这门古怪指劲,而这指劲虽是奇寒彻骨,偏走阴柔,但劲力之浑厚却非普通阴毒武学可比,必然大有来头。

总算,对方并未真心出手,指劲一发即收,让韩特顺利驱除,饶是如此,背后也已冷汗涔涔,当下连退数步,拉开距离,以防止对手再有异动。

“这是对你在大街上随便拦人的惩罚。”黑袍女郎冷冷地说道,声音一如那晚,低沈而有磁性。

她瞧了韩特两眼:“想找你朋友,等会儿躲在一边。”说着脚下一点,整个人羽毛似的飘上了屋顶。

“好好保管黄金像,我会再来找你。”

“什么?”

没听懂黑袍女郎的话,韩特颇感讶异,只见她撮唇尖啸,短短一声,音色急促凄厉,远远传出,跟着便飞身往南急走。两人这一轮交手,本就已惊动四周,再这么刻意一啸,更是八方皆闻,而也就在她发啸声的同时,不远处的屋子忽然有了动静,有人隔着窗子窥视外头。

“是什么人在呼哨……?”

“……!”

“是第一目标!”

接下来就是一阵骚动,下一刻,将近三十名的蒙面黑衣人,自周围几处地方窜上屋顶,一起往南方追去,速度不慢,几下就消失在远方屋檐后了。而这一切,全给躲在某处檐角下的韩特,看得一清二楚,包括这些人所出来的藏身点,这一下,他可什么都晓得了。

“老友,你可千万别出事,我马上就搞定过来找你。”安静地移动,往其中一地赶去,韩特祈求朋友平安,而同时……

“嘿!有趣的女人,最近还会再见到吗?”

和爱菱一起步出洞穴,外头雨势出奇地开始减小,白飞扶爱菱骑上木马,计算往城里的方向,当一切妥当之后,他给爱菱一个鼓励的微笑。

“加油罗,小爱菱,诱敌的工作是很重要的。”白飞微笑道:“你不是常常想有所表现吗?这就是好机会了,好好表现吧!”

“真的没问题吗?”爱菱道:“你在后头一定要盯紧我啊,不然……不然……”

“放心啦!不会有人能伤到你的,就怕你自己摔下马给弄伤。等会儿你就搂住木马颈子,什么也别想;千万别回头,也千万别转向,就直直往前冲,等到你再睁开眼睛,一切都没事了。”

爱菱半信半疑,但仍在白飞鼓励下,搂住马颈,机括一开,人马化做一道棕影,转瞬间便奔出老远。

在她身后,本应以最快身法追随而去的白飞,却还默默站着不动;而原来因为伤势痊愈大半而红润的脸色,此刻竟泛起一层灰败色泽,连呼吸也粗浊了下来。

“唉!这趟结束以后,应该多花点时间研究解毒的!”再次把真气盘运体内一周,白飞喃喃说着。

在早先的全力催愈下,腰间所受的剑伤、出血,都已经勉强镇住,恢复活动能力。但是,因为要求在最短时间内恢复战力,体内蚀骨散的毒性,只是强行以内力镇住,时间一长,便逐步侵蚀筋骨,败坏气血,对自己更加不利。

“不过如果能多争取到一点时间的话,那也就划得来了。”

“争取你自己先上路的时间吗?唔嘿嘿嘿!”

熟悉的刺耳尖笑与嘲讽话语来自背后,白飞毫无讶色,如果是韩特遇着的那名黑衣女子,那还有话说;其余像这种程度的潜行匿踪,是瞒不了自己这个在恶魔岛上特别钻研此道的行家的。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帮小爱菱争取上路的时间。至于你说的那条路吗?不用担心,说不定你马上就要上去了呢!”淡淡地丢出辛辣讽刺,白飞转过身,对着背后的魂天官,动作谨慎而不露空隙,不给敌人任何偷袭机会。

后方,魂天官半个身体犹在土里,这一次的他,身材极矮,露出土面的上半身看来就像个圆滚滚的冬瓜,十分滑稽可笑。

“呵,樵夫之后是鼹鼠吗?很合你背后捅人刀子的形象啊!”白飞自然也很清楚,这副模样铁定不是魂天官的本体,而是不晓得哪个被夺了身体的倒楣鬼。麻烦的是,一会儿动手时就算自己把这具身体劈了,甚至再劈个十具八具,也只不过是让魂天官多换具身体而已。

这家伙果如他所言的,能将灵魂任意转换身体,那么除非有办法克制这项能力,否则杀他再多次都是多余,白费力气。只是,这力气自己如今又不能不费。

白飞掣开光剑,蓝白色光柱立即由剑柄透出,却因为持剑者元气不足,忽明忽灭,极不稳定。

“你想用这玩具来干嘛?杀我吗?唔嘿嘿嘿!”有恃无恐,魂天官的笑声一如前次那般阴沈。

有法就有破。在稷下所受的教育、恶魔岛上的经验,令白飞坚信,魂天官的移魂术法,必定在某处有着极重大的缺陷,否则这种能力如此厉害,他凭这便可于大陆上独霸一方,又怎么会屈就于大雪山,当一名默默无闻的杀手。

如果找到了破解方法,白飞发誓要这家伙用命来为他的难听笑声负责,不过,目前还不可能,所以仅能用最笨的方法来应付。

刷刷两下,光剑荡出两道光虹,分左右向魂天官合拢,使的是白鹿洞入门十二技之一的知礼剑,招式简单明了,正适合现下因为蚀骨散而筋骨乏力的手腕。

魂天官见机甚快,挥掌溅起沙土一阻,整个人趁势缩钻进地底,潜地逃命。

“哪里走!”白飞见他始终没整个人离开地面,早知他有此一着,出剑时手中暗扣钢珠,见状立即掷出,只听得魂天官闷哼一声,左肩骨半碎,忍痛遁进地底。

“鼹鼠胖子,别逃。”白飞计算敌人地底潜行路线,仗剑直追。

出洞前,他曾对爱菱说过,这是诱敌战;话是没错,却只说了一半,而且诱饵用的也不是爱菱,而是自己。

他估计,以自己的修为,武法齐施,要将身上伤患痊愈,回复十成战力,没有两天半绝对不行。而这样长的时间,已足够让许多危险变数发生,特别是身边还有一个不能拿来冒险的小爱菱。

当然这段时间里,韩特有九成机会循线找来,但在不明白魂天官的特殊能力时,他被偷袭受伤的机率也颇高,要是两个主要战力一起受了伤,而大雪山又再有高手来到,那结果就是一败涂地。

所以最好的方法是退而求其次,宁愿让毒素侵入筋骨,延长疗伤时间,却回复一定战力,再来,最低限度也要把爱菱送回韩特身边,告知魂天官的真面目。

当然这计画不能让爱菱知道,所以编个善意谎言把少女骗过,让她全心全意赶回去。

就大雪山一方而言,趁强力敌人带伤时将他解决,绝对比追杀一个无关轻重的小女孩重要;加上木马的快速,只要大雪山主力被自己引来,爱菱便可以一路顺风地回去。

而自己也非无一拼之力,魂天官的武功不强,便是自己有伤在身也稳操胜卷,如果把时间拖得长些,又无别的大雪山高手出现,只要能拖到韩特来援,那就大势定矣。甚至说得极端一点,一旦少了爱菱这包袱,便是猛然出狠招干掉魂天官,自己全力飞奔回城,这也不是不行的。

白飞一面截追,手里钢珠一面往地底射去,虽是劲力不如平时,仍足以破地伤人。却见地面在轻微隆起痕迹之上,不时有鲜血往上喷出,随着地痕拖了长长一道,显示地下魂天官伤势不轻。

由于怕真的杀了魂天官,又让他有机会转明为暗,变化形体,白飞鼓催专门用以强化脑域、提升推算能力的白家神功,对着快速移动中的目标,仍能控制好钢珠不伤要害;但眼见魂天官毫无战意,只是死命地往前冲,心里也知不好,自己必是给敌人往某种陷阱引去,只是此时双方互相牵制,不追也是不成。

就这么一追一逃,在盏茶时间追逐后,一幕景物渐渐在眼睛里清晰了起来。

“要引我去的,是那里吗?”

浮现在眼前的,是一座苍郁树林,乍看之下没瞧到尽头,但肯定是面积甚广,而这样大的树林,的确是很适合埋伏的好地方。

“不能再让他走下去!”白飞心念一动,奋起手上内力,将光剑灌劲掷向地下,要将魂天官轰出。

“蓬哗”一声,魂天官终于破土而出,周身血淋淋的,四肢还有不少处直接给钢珠射得洞穿,瞧来十分可怖,而他头也不回,撑着伤残身体竭力往树林跑去。

“放弃吧!你跑不了了。”实在佩服敌人的忍痛功夫与斗志,白飞真气一提,纵身跃在魂天官身前,将人截住,反身出指想点他穴道,却给魂天官一个倒栽葱狼狈避过。

幸运只得一次,近距离之下,白飞再次出手,擒拿手已拿住魂天官肩头,身高悬殊下,立刻将他按得不能动弹,劲力再一透,只要他稍有异动,立即便能将他毙于掌下。自然,这样的话也就前功尽弃了。

一轮奔跑,血行加速,血中毒素也加倍蔓延,白飞脑中微晕,极力提气凝神,口中敷衍道:“对啦!这样喘口气不是很好吗?你伤我也累,大家坐下来休息一下如何?”

照正常状况,敌人现在已是半死不活,可偏偏对着这古怪家伙,越是伤重越是大意不得。

双方身高差距太大,看不清表情,魂天官二话不说,张口便要咬断舌头,白飞虽说扣住他脉门,又哪敢当真发劲,所幸这着也在预料中,左手一动便卸脱了魂天官下巴,此时,按在他肩头的右手忽觉异动!

“糟糕!”心里叫糟,白飞狂催真气,于千钧一发之际斜后飞退,跃至半空,而脚下巨响一声,火焰冲天中,惨叫震耳,魂天官已给藏在体内的炸药炸得粉身碎骨。

白飞一点都没有怜悯敌人壮烈死亡的感觉,反正他换副身体立刻就回来,说不定还更俊俏些,对战起来不会让自己恶心。倒是自己的处境堪虑。

这一下飞退,身法是飘逸美观,可人却跃到了树林上空,便是想退也来不及,铁定要被请入瓮了。

没奈何,当真气一泄,白飞笔直落入林中。

这边,骑着木马的少女,在山野间急奔。靠着求生潜力的发挥,以及这些日子的骑马练习,于体力、臂力大有好处,爱菱任着木马上下疯狂颠簸,却坐得四平八稳,身体随着起伏卸力,距离城市也越来越近。

“太好了,诱敌成功!”想到自己终于能圆满完成任务,少女心中满是欢喜。

原本还以为这任务很困难,没想到这么简单,路上好像是有人打算拦截,但木马的高速让他们计算错误,猛地闯过之后,又哪里追得上。而那些人,想必也已经被殿后的白飞哥解决了吧!

念及此事,爱菱觉得有点奇怪,路上她也偷偷回头看过几次,都没看到白飞的形迹,当时只以为他匿藏在后不便出声,但现在前方建筑已清晰可望,进城在即,为什么他还不现身呢?

再回头呼叫了几次,除了耳边风声,全无半点回应,一个惊悸的想法掠过心头,爱菱感到不对,想要回头。

“赤伯伯说,转向是拉马尾还是扯右耳啊!算了,没时间了,两边都试试看吧。”

两个动作齐作,一阵激烈磨擦之后,木马冒着烟火掉头回奔。扯右耳是转向没错,那拉马尾呢?

是加速!

糟糕的是她还拉到底了!

于是,在白飞与魂天官都没料到的情形下,一个不怎么靠得住的友军飞快来援了!

往树林里坠下,白飞伸手腰畔抽剑,这才发现平时习惯插在腰间的光剑,已于刚才掷剑出手时,留在林外。不由得暗叫一声苦,现下手无寸铁了,真正是糗大了。

没法可想,只得鼓劲护住周身要害,采取比较安全的姿势,在连续踏断几根树枝卸力后,安然落地。脚踏着实处,白飞舞动双掌,护身兼清出视野,既已身陷林中,便不急着出去,还是先看清楚情况,免得猝遭暗算。

藏身在树后,白飞调匀气息,隐蔽自身的踪迹,缓慢而谨慎地观察林中一切。

调息之余,白飞已运起白字世家六艺绝学之一的无相诀,扫瞄周围动静。

白家六艺,是当年处于全盛期的白家祖先所创,其中的无相诀,道理非常玄妙,是凭着修习者的六识思感,去洞察施展范围内所想了解的一切,最高段的“武中无相”,号称具有与魔族太上天魔同等的灵觉,无论天下间任何绝学,在其之前都无所遁形,在瞬间理解、破解。

白飞并不是嫡系子孙,但由于曾入雷因斯研究院求学,因而以优异宗亲的身份,获准传授六艺中两艺的部份口诀,恃之防身。其中,修习无相诀便让他有着远超常人的计算能力,与匪夷所思的思感灵觉。

现在,他便以这能力在探索八方。

树林里,所有生物都有着不同的气息,饶是同属同种,亦无两同。以自己如今的等级,虽然可以凭着生物的气息来判断一点事,但毕竟能力不足,所知有限。可是,如果配合无相诀来使用,就可以拥有远比自己应有更强大的洞察力,让林子里发生的所有事,自己无所不知。

思感缓缓扫过,白飞肯定,树林里生物虽多,但在自己扫瞄过的一里多范围内,除了自己,并没有第二道人气。换言之,并没有如先前预料一般,有人在此埋伏。

然而,这并不代表没有埋伏。

“唔!那鼹鼠胖子会搞什么鬼?”不知道魂天官的真面目是什么,白飞擅自替敌手取了个不雅绰号。

“唔嘿嘿嘿!白飞,这次我看你怎么逃得掉?”

阴沈而张狂的笑声,再次响起,在林内到处引起回音。白飞忍住想叹息的冲动,静静地靠着树木不动,依照林木茂密的程度来算,只要自己藏得够好,敌人想找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只是,这家伙怎么这么麻烦啊!自己还是首次见到这么耐打的敌人,虽说他表现出来的斗志,在剧烈痛楚下坚持忍着把敌人引进陷阱的毅力,确实令人佩服,但此刻白飞脑中唯一意念,就是把魂天官联想成某种家庭害虫。

“白飞,你以为不出声我就找不到你了吗?”

“废话,你要是找得到?哪用得着喷那么多口水?”白飞心底暗骂,却觉得有一丝不对劲,这树林里应该没有其他的人啊!

“魂天官是我艺成之后的代号,但我在武炼修行时还有另一个代号,你不知道吧!”

“我管你叫阿猫还是阿狗,关我什么事。”一面在心里回骂,白飞思考着刚才的想法,如果说树林里头没有其他人,那就是说,魂天官的附身不限于人体罗!

“嘿嘿,我的另一个代号是,兽天官!”

“不妙!”警讯乍起,白飞连忙换位,两条墨黑色小蛇恰好扑在他适才所立之处,动作疾若星火,要不是闪避得快,已经被蛇牙咬中了。

墨蛇在树上一顿,盘屈身体,立即转向射来,动作灵活迅捷,白飞不慌不忙,随手折下一截树枝作剑使,横臂挥出,将小蛇击落。

“啧,没想到还有这招。”白飞嘴里抱怨,手中舞动树枝护身,此时上方传来声响,有生物从上投掷树果攻击。

闪避之余斜眼上望,却是几只猴子在那里拍掌唧唧叫好,跟着自己的动作跃至别棵树上,持续攻击。

它们掷得高兴,自己可是大大不好,才想找地方暂避,只闻前方兽吼低咆,一双绿油油的眸子出现在黑暗里,竟是一头花豹闻味而来,而稍一迟疑,右边也给一头豹子堵死,两头动物口中低呜,嗜血的目光盯住自己身上每一寸肉。

“别这样,我并不好吃啊!”情知状况险恶,白飞仍维持家族优雅信条中的从容:“唉呀,我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对不起动物的事吗?”

武炼位处大陆西南,境内偏多蛮荒森林,这魂天官在那处修练,除了移魂之外,居然还学了这手驱赶野兽的本事。

唉!如果不是处身这种情况,自己其实是很乐意与动物们亲近的啊。

“唔嘿嘿嘿!白飞,我从昨夜起便召集群兽,现在这林子里聚集了方圆数百里之内的野兽,你好好享受吧!”

“你如果不当杀手,大可改行当猎户,保证不会饿肚子。”冷冷回撂一句,白飞心下揣揣。

了解敌人并非虚言,空气中弥漫了兽类独有的腥味,当风声带来远近声音,猿鸣、虎啸、豹咆、狼嗥、蛇嘶……不知道有多少不同的动物潜伏在四周,声势骇人之至,魂天官没有说错,他的确已经将方圆数百里的动物集中在这林子。

纵是平时十足状态,面对这情形也是十分棘手,何况现在。自己就算大发神威,杀狮毙虎,又能杀得了多少?唯一庆幸的就是没把爱菱留在身边,不然真是半点生机也没有了。

微微出神,脚下忽地一凉,却是一头蟒蛇悄没声息地爬过来,缠着脚就要往上爬,白飞大惊,趁着蟒蛇尚未缠紧,鸳鸯连环足连踢甩开,同时飞身上树想要暂避攻击,哪知人才跃高,手还没攀上树干,树上两只猴子奋不顾身地扑在他身上,将他撞下去。

下头的豹子同时抢上,对着头脸张口嘶咬,蟒蛇也缠过来,箍紧身体,要将他勒杀,连身上猴子也是又抓又咬,护身硬功本就不是白飞拿手项目,真的挨实了这几下,不死也得重伤。总算反应灵敏,在掉地同时抢先伸手,抵住两头豹子脑袋,解决破喉危机,手肘运上巧劲,将猴子送进蟒蛇身旁,给勒得呱呱惨叫。

花豹的灼热气息不时喷在颈边,白飞竭力抵住。看看两头豹子,绿色的兽瞳转为火红,喷出的气息也热得异常,显然这些野兽受到的控制力非常强大,让它们以杀死自己为第一目标,无视其他,否则早就自相厮杀成一片。

脚底猛然发力,将一头花豹从肚子踹向另外一头,当两头豹子滚跌作一堆,赶忙起身奔跑,想先逃出这个吃人树林,哪知立刻又给四头野狼挡住。

就这样,白飞空手血战群兽,情况的激烈,较诸日前与大雪山杀手的缠斗有过之而无不及,百兽从每一个树丛、角落,络绎不绝地窜出。别看猛兽以外的生物没有杀伤力,便算是麋鹿,给它从背后踢上一下,也够让人疼得眼冒金星。

战情激烈,白飞一身雪衣上全染满了鲜血;近距离与兽缠斗,什么上乘武功都不管用,而白飞也无法再维持优雅风范,狂提一身功力,拳脚翻飞,掌劈野狼,左脚一起,将一头花额虎远远踢飞,好不容易喘口气,身上一紧,又给一条巨蟒盘腰缠住,只得在鼓劲狂震时,混参巧劲滑开。

披头散发,呼喝连连,白飞豁尽每一分力量轰杀群兽,每屠杀一头,身上也就不可免地多了数道伤痕。发起狂的野兽,无疑比不怕死的杀手更不要命,战斗在大量鲜血中进行。

酣斗中,最可怕的并不是虎豹这一类的凶恶猛兽,而是攀扶在树木上往下掉的蜘蛛、蚂蝗、蜈蚣……这些毒物,体积细小,最是难防,而一给咬中,毒素渗进体内,实无逊于遭到狼噬虎吻。

战到后来,身体各处知觉都已麻木,纵然兽爪再身上撕过一道血痕,也是一无所觉,只是依照最直接的反应,击杀身边的动物。这副情景,令窥视在一旁的魂天官暗暗心惊,没想到除了大雪山之外,还有别的地方能培植出这种耐战人才,传闻西西科嘉岛是个犹胜大雪山的修罗场,这样看来果然不错。

当战事撑到一刻钟后,饶是白飞斗志未竭,心律却不争气地剧烈痉挛起来,那正是内力、体力即将耗尽的前兆,只是虽至此绝境,白飞神智不乱,仍旧清明一片,连续三记重腿,把迫上来的蛇、狼踢翻几个筋斗,趁势后退喘息,连退十余步后,倚在一棵参天巨树底下。

刚以为平安,哪知手脚蓦地一紧,古树的树藤就像有生命一样,将他四肢牢牢缠住。

“不好!”料不到魂天官还有驱动植物的能力,白飞登处下风,正想运劲强扯断树藤,上方呜呜兽吼,一头身体硕大的巨猿由树顶跃下,目露凶光,一落地,便挥动两条巨臂,要把这棘手的人类拍扁成肉酱。

手脚动弹不得,生死一线,白飞大喝一声,拼尽体内余力,一个头槌猛往巨猿脑袋上砸去。

“呱呜~~!”只听得巨猿尖声惨呜中,双方都是头破血流,而白飞这次拼到尽底,弓起身体,又是一记头槌砸下,以硬碰硬;恐怖而残酷的场面上演,连续几下豁出性命的狠撞,热血飞溅,巨猿发出震天嚎叫,给连续头槌钉得脑浆迸流,重重身体后仰倒下。

当巨猿倒地,几头狐狸、豺狼之类的小动物想要扑上捡便宜,却给白飞咬碎颈边树藤充作暗器,一一钉死在地,额头贯穿。

之后,白飞满头满脸,都是稠浓红液,恶心可怖,而他凛冽的目光,夹带爆杀巨猿的威势,绝对冰冷地由左至右,再由右至左地横扫一遍,百兽遭其神威所慑,尽在原地低声咆叫,却无论后头魂天官怎样驱赶,都命之不动,只能在一旁虎视眈眈。

这情形完全看在白飞眼底,饶是死战,身为白家人的训练,仍让他保有最冷静的头脑来推算一切。从这情况看来,百兽无知,已经给自己唬住,魂天官若是能驱动,就不会这样两相对峙;倘若僵局要打破,那么一直藏匿在暗处的魂天官,就必须亲自动手了。

没有镜子看,但现在的仪表铁定是威武怕人,充满肃杀之气;只是,白飞很清楚,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外表的十分之一光彩。酣战时还不觉得,现在难得静下来,所有累积的伤患都在呻吟。

连续中毒、大量失血,加上各处轻重外伤,现在光是连站着都觉得万分吃力,疲惫得只想闭上眼好好一睡,倘若群兽不顾一切再次攻击,自己只有束手待毙,在一分钟之内便给野兽碎尸,死得不能再死。

说起来还真该感谢这几道树藤,若不是手脚被绑住,撑着了身体,此刻必是倒地不起了。

悄悄运劲,右脚的树藤略有松动,有机会挣脱。直至此刻,白飞仍未放弃求生,甚至是求胜的念头。在他的推算中,自己并非是毫无胜算的,只要能诱出魂天官,面对面地再一战,那么,自己仍有机会赢得胜利……

一会儿之后,大气里有着异样的波动,魂天官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

“姓白的,能在这里头撑到这时候,当今七大宗门的年轻子弟里头,你算是数一数二的人杰,白家任你闲置实在是错误啊!”赞许的话只说到这里,继而又是癫狂的大笑:“可惜你今天是死定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到大雪山来当学员一展你的长处吧!唔嘿嘿嘿!”

其他的姑且不论,大雪山弟子对自己门派的向心力,还真是没话说!

“和你这种没有美感的鼹鼠当同学,我的美学神经会受不了的。”急忙运气镇伤调息,白飞咕嚷着,心里却为之一喜,这声音是从不远处逐步靠近,魂天官要亲自出手做出最后一击了。

能以人声发话,咬字无差,那他附体的动物便不难猜到。鹦鹉?九官鸟?猴子?人猿?选择虽多,但从攻击力强的着眼点考量,应该是刚刚那头巨猿一样的猴类吧。

有些期待敌人会以何种面目出现,白飞调息疗伤之余,更偷偷弄松了缚住右脚的树藤。

下一刻,就在白飞身前,土地忽然没预兆地崩散,一个硕大物体窜了出来,奇异声势,惊得四周百兽往后连退。

“怎么会是这种东西?一头巨鼠!”

没有错,窜出地面的,是一尾不折不扣的大老鼠。野狼般的大小,长长的尾巴,前爪、门牙上都戴了钢套,除了锋利的锯齿外,更理所当然地发着淬毒后的蓝光,诡异的外表,通告着所有生物,这是一头有着强大杀伤力的鼠类啊!

“没理由啊!老鼠的发声器官与人类……算了,和一个不正常生物讨论正常学理,只会是我的错。”白飞叹息道:“你选的动物还真没有美感可言啊!不过也对,和阁下很配,同样是鼹鼠作为。”

巨鼠张嘴发出魂天官的古怪声音,瞧来更是滑稽可笑兼而有之:“唔嘿嘿嘿,等一下杀了你之后,我会砍下你的头,送回大雪山供奉,这是我们对优秀目标物的尊敬。”

如果是韩特在此,或是某个正率领四十大盗在自由都市北区作案的男子,听到这句话,大概会反唇相讥“又不是你自己的实力,卑鄙小人,有什么好夸耀的”。但是白飞有着不同感受。

无疑的是魂天官武功不强,手段也绝不光明正大,但他也是一个尽职的好杀手,用心去设计自己的长处,然后做出各种配合,拼命把自己提升到可能升到的强,也许他不算高手,却能因此而杀掉远比他强的高手,这样的他,又有谁能说是错的呢?

更重要的是,白飞从这样的行为里,感受到一份美的存在,这让他对敌人产生一种心有戚戚焉的感受。当然,用他挚友韩特的话来讲,这就是白家人血统里最不可救药的一面。

不过,敬佩对手是一回事,可没有理由就因为这样而把命奉上。盯住魂天官的每一个动作,白飞筹画着仅有一次机会的反击。

魂天官的巨鼠躯体慢慢移了过来,在这种情形下,让人出奇地感受到老鼠的压迫感。从角度来看,他的意图很明显,是想跃起来,凭着口中淬毒钢牙,攻击白飞颈部;以钢牙的锋利,一口把头咬掉,这也未必是做不到的。

白飞闭目不言,嘴角一阵念念有词,神情肃穆,前进中的魂天官顿觉一股异样波动,在空气中流动,心里大大不安,立即脚下加快速度。

在魂天官没有新命令之前,百兽俱在十尺以外围观。双方距离越来越近,当距离来到最近,魂天官看准角度,猛地跃起。

嘶啦!

爆裂一声,白飞脚迸断树藤,往上一踢,右手树藤碎裂中,白飞右掌疾出,一记手印结实打在魂天官胸口。

魂天官不意有此突变,虽然立刻还了一爪,令白飞胸口鲜血淋漓,右手伤几见骨,却阻不住右腿的第二招攻势,给他一腿踢在鼠颈。

砰!

击中鼠头,白飞大喜,刚要忍痛发劲,腰侧忽然一阵酸麻,压制住的蚀骨毒素恰于此时发作,大口鲜血喷出同时,腿上劲力消失得无影无踪,仅是擦过了事。

魂天官站立不稳,往后摔倒,兽群失去心灵控制,又感受到某种威胁,轰然一下,四散奔逃,但见周遭万兽奔腾,树木倒散,没一下功夫,百尺之内的兽类跑得干干净净,林子里顿成死寂。

不久,巨鼠从地上翻身立起,魂天官的声音再次出现:“嘿!好可惜啊!如果你不是太拘泥用手的习惯,先浪费一脚解脱手臂,而把全力一腿集中攻我头部,杀掉这头老鼠身体,至少还可以拖点时间,现在,嘿嘿,你到底是输了这一场。”

毒发与最后一击,耗光了白飞仅余的体力,令他只能瘫靠在树上,哑着嗓子回答。

“不,我才是最后赢家。”

话声一落,空间里响起一种像是琴弦迸断的声音,巨鼠颈部为之爆裂,鲜血像是喷泉一样喷得老高。

刚才那一腿虽已无力,但这绝顶聪明的男子,对招数的运用也是绝顶巧妙,竟将一分残力灌入,待得时间一长,立刻爆裂动脉。

魂天官连忙止血,但鼠身终非人体,充其量仅能减小出血,要说止血,又那里止得住。然而,有恃无恐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无聊的小动作,我只要换个身体不就成了吗?说吧!这次你想要什么动物来送你的终?狮子、蟒蛇,还是让森林里的毒沙虫活生生腐蚀掉……”声音突然一断,跟着便是怒吼:“姓白的,你对我做了什么?”

本已体力耗竭的白飞,听着魂天官惶恐的叫声,竟疲惫地低声笑起来:“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浪费那一脚了吧?大雪山的资料有没有告诉过你,我以前在雷因斯当过神官,虽然时间不长,不过也会一些基本的神圣封印法术。怎么样?你现在还能离开这个身体吗?”

这个印法早就该用了,只是,离开稷下太久,自己又非魔法师,早把使用方法忘得精光,为怕差错反伤己身,哪敢乱用。拼命时一举成功,这就算是老天垂怜了。只可惜,因为某个战术破绽,还是功亏一篑。

充满不祥语调的问句,首次让魂天官对死亡产生恐惧。白飞的战术的确漂亮,先用法术封印住他的魂魄不能离体,再施以致命一击,便算是现在,只要血一直不停地流,放血都足以将敌人放死。

然而,魂天官随即宁定下来,靠着听过的些许魔法知识,他发现这战术有个破绽。

“唔嘿嘿嘿!真是可惜,你说的这种封印,我在武炼也见识过。这种封印,只要施术人解咒或是自身死亡,封印就会解除。”魂天官狂笑道:“只要我杀了你,我就能在这身体毁坏以前转换身体,所以最后赢的人只会是我,我没说错吧!”

最大的破绽已给敌人发现,白飞无话可说,如果一切能照计画,第二脚送掉魂天官鼠命,这个战术就不会有破绽,失去操控者的百兽也会散去,自己会成为胜利者。遗憾的是,任何计画都难免有算不到的变故……

“说的没错,就如同你说的一样。”白飞颓然惨笑:“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既然你能驱使百兽,为什么刚刚不直接调头大象过来,踩死我算了。”

“大象?”魂天官愣然,想不到敌人有此一问:“嘿!那是你小子运气,要是方圆几百里内真有大象,你会活到这时候吗?”

“没有大象?”难以理解,白飞对这问题甚为关心。

“别想再转移我的注意力,现在任你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命运。”

白飞恍若未闻,只是露出一丝诡异笑容,低语道:“没有么?那么……最后赢的还是我。”

“死到临头还在说鬼话。”

巨鼠连窜带冲,扑往白飞,他这次下定决心,不管敌人有什么反击手段,拼着受一击,也要在这身体毁灭前,杀掉这诡计百出的麻烦男人。

双方距离再次拉近,而此时,后方树林隐约传来不明显的树木倒塌折断声……

“以老鼠而言,你算是厉害的……”白飞低着头,喃喃自语。

魂天官已扑至最近,树林里的异响也大声起来,恍若长空霹雳大作。

“……不,甚至可以说你是这世上最危险的老鼠……”不知是镇定或是放弃,白飞头也不抬,只是说着难解的话语。

魂天官惊觉不对,急转过身,眼前忽然一黑,一个强劲有力的马蹄,从天而降,正好踏在巨鼠面门。

正是小爱菱在紧要关头赶到,木马的高速裂树毁物,无物不摧,一路惊得万兽窜走,待见得白飞命悬一线,少女吓得魂飞天外,猛然一扯马尾,木马腾空飞起,重重落下,将可怜的魂天官当场踏死,巨鼠成了一滩碎骨肉泥。

白飞最后一句话恰于此时说出:“但那终究不过是一只老鼠的程度。”

惊险的战局,还是由万物之灵取得最后胜利,白飞一如自己的预告,成了最终胜利者。但,他的危机并没有解除。

木马踏死魂天官,其势未止,仍笔直往前冲去,白飞首当其冲,眼看就要与魂天官同一命运。

爱菱大骇,慌乱中只记得赤先生曾说过,要是能驯服木马,木马就会停下。但驯服木马的条件是连续一十二时辰不坠马,就算自己做得到,现下又哪有这种闲功夫。

几个念头电光石火在脑里一闪,爱菱彷徨无计,只是两手死命勒住马颈,放声大叫。

“木马~~停~~停~~~~”

在最紧急的时刻,奇迹发生了。不知是仙得法歌大神显灵,亦或是连续几日骑木马训练让少女臂力大增,就在大叫声中,木头碎裂声响起,爱菱竟硬生生将木马颈部抱断,马头掉落。而木马在失去主要机括之后,嘎地一声停止动作,往右翻倒,背上的少女则是一头栽进了白飞怀里。

从头到尾都保持冷静的白飞,在确定自己已远离死亡威胁后,抬起头来,对着地上稀烂的鼠尸轻笑:“你一直说我今天必死无疑,而我也一直相信我会是最后胜利者,比较起来,我的预言准多了啊!”

不管敌人的素质如何?这场战斗将让白飞永难忘怀,决定好好记住这头鼹鼠。

从紧张情绪里释放的少女,泪腺也同时运作,靠在这满身血污却无损其气质的男子胸膛,放声大哭。

同样的情形,有人因为危机过去,得以安心喘口气;却也有人正因为计画处处失利,而处于极端的懊恼中,这群不幸的人就是仍未撤离的大雪山学员群。

他们目前仍然算是见习杀手的身份,虽然多数已经取得资格,将在回到大雪山后正式述职,以正职杀手的身份,开始累积江湖名声,但此刻,他们仍只是大雪山最低阶的学员。

这次的任务,刚开始,仅是调集这一期的所有学员,去追杀一个目标,并夺取目标身上的某件物体,所有人都认为这很简单。然而,到后来一些内幕消息逐渐流传,众人才知道这件任务的难处,而事情发展到现在,更引来了三个棘手的不速之客,破坏了所有计画不说,还让总部为此派了正职的学长姊来处理事态,真是怎么想都没面子。

在他们之中,更有一双姊妹,分外感到失意。就在沙尔柱市近郊,学员群总集结,发动总攻击,眼看就要将本来受伤不轻的第一目标截杀,夺取物件;却因为这两人的贪功,令围杀阵形有了破绽,让第一目标在连伤十数人后重伤逃逸,之后,第一目标将黄金像寄放给同伙,产生了新的敌人,而且还十分难对付,进而连累到整个团体。

为了这点,她们姊妹这些天来,除了挨教官的纸上臭骂,更整日饱受同学们的白眼,甚至还有人故意在围杀行动中对她们放冷箭,想像得到,她们简直就变成过街老鼠了。

现在,整件工作转交给正职的学长姊接手,所有任务已了的见习学员为免阻碍,全数撤回大雪山。想来回去之后,大伙儿挨教官们一顿狠刮,是免不了的,一念及此,见习学员的士气都很低落,对她们两人更是白眼有加。

就像刚才,五名学员在屋内整理行囊,预备入夜后启程,忽然间上级学长专用的联络啸声急响,探头一窥,竟是第一目标出现。尽管明知这是引诱,但目标出现,学员们就得追去。她们两人也取出兵器,预备一起出击,哪知却给同伴推开,扔下一句:“你们别来了,多了你们,我们不知道还有几个人能活着回来”。

于是,两人只好无奈地待在屋里。如果是第二目标三人中的那个女孩,看到她们的处境,必然很心有戚戚吧。

“叩!叩!叩!”

门口响起不该有的敲门,令姊妹俩心中一颤,纷纷持匕在手,占了屋里最有利的位置。

那门,当然是没有人去开。

敲门声骤止,姊妹二人提高警觉,这土屋建筑简陋,有门无窗,虽然出入口只得一个,但墙壁不牢,硬要突破并非难事。忽然上方哗啦一声,砖瓦刹那如雨齐下,里头还伴着一只原先放置屋外的石磨,闹得两人好不狼狈。

惊觉敌人可能自上方突袭,两人本能地望向上方,这时又是一声哗啦,两扇木门给击开,一道人影迅若急电,闯进屋来,攻得两人不备,一手一个,全都给点了穴道。反脚踢起凳子一撞,将门阖上。

“唉呀呀!有人敲门却不应门,你们真是没礼貌啊。亏我还想假扮送外卖的来混一下咧。”说话的自是韩特。

有了前车之鉴,为防止人质立即自杀,韩特立即封住两人诸多穴道。他对女性的礼仪远不及好友白飞的十分之一,虽不至于大占手上便宜,但该点的地方也全无避讳,点了个结结实实。

穴道点完,暂时不用担心人质暴毙。韩特抽剑出鞘,那是无数血泪换来的教训,防止有人远距离狙击人质,害得自己无话可问。

回头一望两女,饶是在屋内,两女都是黑衣、黑头罩,把自己包裹得只露出双眸子,标准夜行人打扮。

“真有一套,你们都不嫌热啊。”韩特哈哈一笑,反正两女无法抵抗,一抬手便将两副头套揭下:“这样不是比较好吗?除了对自己长相没信心的人之外,没必要整天戴着这……咦?”

头套之下,姊妹两人都是少女模样。看来老成些的是姊姊,棕发黑瞳;妹妹则是在希尔恩城见过的那一名,棕发蓝瞳,与那天易容过后的脸孔相比,依稀有些熟悉。两女虽不算绝色,但也是容颜姣好,五官清秀,唯独有些特异的,是她们的耳朵是像猫耳一般的竖耳。

“真难得,原来大雪山也收武炼人作弟子啊!”

武炼位于大陆西南,面积辽阔,本是境内三十六蛮族合组联邦,但由七百年前起,就臣服于艾尔铁诺,成为武炼特别行政区。其境内多是原野丛林、蛮荒大川,民风强悍,迳多非人类的种族居住。

据文献记载,两千五百年前九州大战时期,魔族的各类兽兵动辄淫辱妇女,有部份生下混血儿,也就是外表带着野兽特征的半兽人。当九州大战结束,这些半兽人不见容于人类世界,皆被逐往大陆西南方的蛮荒世界,又与当地土著成婚生子,孕育后代,连续千年累积后,武炼人丁大旺,而有所谓三十六蛮族之称。

虽说是蛮族,但血统繁延至今,人类的血统早将兽系血统盖过,武炼蛮族的外表,也与一般人类无异,仅是有少许特征不同而已。像这样的猫耳朵,就是其中特征之一。

“呵,奇怪,我记得武炼人应该很不喜欢往外跑的啊!”韩特摇头一笑:“算了,这不重要,从现在开始,我问一句你们答一句,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哼!我还没问,你们就已经打定主意了吗?”

无视于韩特略带威胁的口吻,二女一齐闭上眼睛,全不答话。大雪山的教育,低阶人员成为人质时,应该立即自杀,如果不行,也该保持沈默,无视无闻,不受敌人的挑拨。

“开玩笑,给引到外头去的那票家伙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哪有时间在这里胡混!”韩特将脸色一沈,正要施展在恶魔岛上练出的逼供手法,忽然屋顶上轰然一响,有人以金丝网之类的的东西,封住了顶上缺口。

也就在金丝网封好屋顶破口的同时,整间土屋成了密闭空间,韩特顿觉脚下一沈,土地像滩浑不受力的烂泥,让自己缓缓陷入其中。

“该死,这么快就给盯上了!”

敌人的攻击自然不是区区下沈这么简单,韩特只感脚底微痛,立刻飞身拔起,落在旁边一只小凳上。检视脚底板,两边鞋底已给腐蚀掉一个大洞,要不是退得快,脚底早已毁了。

“出师不利,少爷我下回再来。”见着敌人有此一招,韩特不敢怠慢,抢着离开。一顿足,便往门口跃去,刚想以重手法破坏墙门闯出,一丝熟悉的酸臭味窜进鼻端,韩特一惊,半空中硬生生止住去势,倒翻一个筋斗,落回原先的小凳上。

这时室内景观已然大变,四面墙壁、屋顶、地面,全化做一种诡异的墨黑色,荡漾浓稠酸臭,缓缓腐蚀接触到的物件。室内仅有的几张凳子、小桌、木柜,都发出呲呲声响,冒着青烟,渐渐沈进地面,韩特脚下凳子因为重量加倍,下沈的也特别快速。

“去你的,大雪山的杀手什么时候都成了魔导士了。”韩特不禁咒骂出声。

他的疑惑与白飞遇着魂天官时相同,这样的古怪杀技,怎么看都不像武功,自己行走江湖,也从没听说有哪个杀手以此法杀人,难道这是大雪山不为外人知的神秘武器?

“王八蛋,这么爱吃,就让你吃个够。”一飞身,韩特夹手夺过二女紧握着的匕首,再一扬臂,匕首夹着劲风,分射向墙壁、地底。

射往地面的那一柄立即给吞没无踪;设往墙壁那一柄,却是钉在墙上,让黑色壁面腐蚀掉金属剑刃,而剑柄落地,再给吞噬。

“连这也吞得下?好,我就不信邪。”怒喝声中,韩特劲灌剑身,全力往墙上斩出。

结果仍是一无所获,感觉上就像砍在水底,长剑绕了半周后拔出,黑色壁面丝毫无损,但长剑也明耀如恒,没给蚀出半点伤痕。反而是韩特不得不藉力倒飞回凳,免得招数使老,身体接触到黑色壁面。

“好剑……叽叽……真是好剑……等一下,我就用这剑斩下旧主人的头颅……”刺耳的怪笑,与魂天官有异曲同工之妙,唯一听得出来的,就是个男声。

“你拿去把自己阉了还差不多!”韩特嘴边回骂,眼中凝神观察,没过多久,他发现了一处异状。

这么一段时间过去了,连脚下凳子都快被腐蚀到凳面了,而那两个女人仍直挺挺的站着,亦没有露出痛楚神色,这代表……

“嘿!两块防毒垫子,委屈你们一下了。”韩特长笑一声,纵足将两女踢倒,跟着便老实不客气地踩在她们身上。

如果是以骑士精神为信条的白飞,必然不会有如此薄待女性的举动。不过韩特是从来没这信仰的,了不起脚下施展轻功,尽量别把人压痛,这也就是了。

见着韩特这反应,正在暗里窥视的敌人,也沈默一下,继而出声。

“叽叽……你以为这样就逃得出去吗……叽叽……”

“刚刚还不行,但现在既然有垫子可用,那就有办法。”韩特冷笑一声,飞腿将黑色眼瞳的姊姊踢往墙上,自己乘势撞去,要藉着这具阻毒肉垫,破解黑色壁面的剧毒腐蚀。

“啊~~!”

肉垫刚贴着墙壁,韩特还没撞上,黑瞳少女突然杀猪似地惨叫起来,而另一边仍躺在地上的蓝瞳妹妹也是尖声嚎叫。

韩特情知敌人已放开顾忌,狠下杀手,心下叹息,伸手将黑瞳少女拉回,倒飞途中顺道踢起蓝眼瞳的妹妹,将两人并排放在屋内最高的木柜上,自己则再找了张凳子落脚。

“不要!不要啊学长,别杀我和姊姊啊!”

蓝眸女子哭叫得甚是惨烈,她的背部给毒力腐蚀,烧灼了老大一块,腥臭难当,污血直流,想想也知道那份剧痛。反而是她姊姊看来气硬得很,虽然左手与前胸也有伤痕,却紧咬着嘴唇,一声不哼。

大气中传来异样的波动,那名看不见的敌人,以如同字面上一样的生硬语调,冷声道:“身为杀手便不该珍惜生命,既然是我大雪山的一份子,就该随时随地牺牲自己,来完成整体的任务。”

两女似乎平常受的就是这种教育,给这么一说,立即忍住痛楚,不再发出半点声音,显是对自己的命运有了觉悟。

怎样也算不上旁观者的韩特,却旁听得甚是恼火。在西西科嘉岛上的佣兵生活,他其实很明白,敌人所说的规矩,无关乎正确与否,却有着相当程度的必需性。

在战场上,如果固执地想照顾每个伙伴,就会为整体带来超乎预计的严重损伤,而这带来的后果,可能是全体人没法再面对下一场战斗。

尽管如此,本性豁达的他,在精神上的某一层面,对于牺牲他人这种事极度反感,特别是那些毫不在意便笑着牺牲同伴的人,往往就在战斗结束后,给韩特打得跌地不起。

而此刻,最应保持冷静的一刻,韩特给这番话弄得有些不悦。

非常的不悦!

“干你娘的,你这么爱牺牲,怎么不先把自己牺牲掉!”韩特冷笑道:“你对这点小花招很得意吗?告诉你,恶魔岛上这种把戏多着了,瞪大眼睛好好见识吧!”

说着,韩特披风一扬,从里头夹层取出一只小磁瓶,砸在剑上。磁瓶碎裂,而剑身荡漾着一层碧绿光泽,像是涂抹了某种异样草药。

“狗种,好好享受吧!”一声呼喝,韩特擎剑猛往上刺。

依照计算,上方原本只有金丝网,该是上下四方中最薄弱的地方,果然一剑刺去,剑刃半截没入黑色壁面,虽然缓缓下陷,但的确有抵着实物的感觉。

韩特一喜,正待发劲,下方地面突然异变,平坦地面隆起成一个土丘,其中更有一条绳索似的墨黑泥柱,缠住韩特腰间下扯。

“王八蛋,还有这一手!”

韩特大骂一声,将护身真气全力护住腰际,对抗毒力侵蚀,同时右脚飞起,将长剑剩在外头的半截尽根踢入。

只听得一声闷哼,那名隐身在某处遥控攻击的敌人吃了暗亏。

韩特人在半空,下一步就是以脚传劲,创伤敌人。哪知正躺在半沈柜子上,辗转呻吟的黑瞳姊姊,突然尖叫一声,飞身起来,撞开韩特,两个人一起往地下摔。

本应给封死穴道的人,为何突然会动,看来是那名见不着真面目的敌人,嘴里说得强硬,却仍帮二女解了部份穴道,让她们得以寻隙逃生。却不想这女人放弃逃生机会,而且还作了与敌同亡的一击,这下可闹得韩特手忙脚乱。

饶是韩特胆大,也惊得一身冷汗,忙鼓起全身内力,当大半截腿没入地面时,鼓劲护住下半身,同时张臂一抱,将这犹不知名的黑瞳女子接住。

“你疯啦!这样撞我,你自己也会没命的!”

“为了……任务……个人的牺牲……是必须的……”虽已疼得神智不清,但对于组织的信条仍然坚定,看她的眼神,如果还有活动能力,一定会努力把韩特往地下挤。

“救你们真是白救了!”韩特咒骂一声,心里却也很明白,对方这样的立场没错,反倒是自己为此救人,这才是不合理的事。

地底隐隐有股吸力,将自己往下拖,而两腿传来轻微刺痛,显然护体真气绝不能持久,再不谋定对策,就要沈进土里,一命呜呼了。长剑刺在正上方,这样的距离,已难再构到;左右一看,斗室不大,而放着另一人的柜子离此不远,或许能利用机会来做点事。

脑筋一转,计上心来,韩特嚷道:“那边柜子上的蓝眼睛美女,你帮个忙,等一下接住你姊姊好不好?我自己一个人完蛋就好了,不想拖着别人一起死啊!”

以韩特的性格,这句话的真实性实在低得可怜,但基于姊妹情深,加上疼痛使头脑不清,一听到韩特呼叫,躺在柜子上的那名蓝眸少女,马上翻身爬到柜子边,竭力伸出手臂。

“姊姊……拜托别杀我姊姊……”

或许是伤势较轻,黑瞳女子依旧硬脾气,嘶哑喊道:“妹子,你躺好别动……这家伙……一定有诡计的……”

在下方托着她的韩特,微微一笑,“有奖,这点你还真说对了。”说着,振臂一挥,握住黑瞳女子的脚踝,将她整个人挥向蓝眸少女,后者伸臂一抱,姊妹俩肢体接触,却惊觉一股极黏稠的内劲,由黑瞳女子体内传来,把二女一起黏住。

于此同时,韩特额间冷汗直流,面上一道金气大盛,暴喝一声。

“起~~!”

说时迟那时快,两具连成一线的女体给他握在手中,就像一件兵器一样举了起来,往插在屋顶上的剑柄碰去。

两相接触,二女都感到一股电流也似的劲道,在体内窜过,直通剑柄。

在众人都看不到的另一面,黑色壁面下,剑柄上绿液骤然发亮发热,跟着便整个儿地炸了开来。

爆炸一起,地底吸力顿消,韩特提气拔身,整个人破土而出。他小腿上有些溃烂,那是刚才将全力放在那一击上,放弃真气抵御的必然后果。

在爆炸的同时,两女失去连结力量,一起摔了下来,但四周黑色壁面已消,不过是单纯地摔落地面而已。

韩特跃往屋顶,拔下陷在金丝网中的爱剑。

敌人的技法,看来是要在四面密闭的空间才能使用,而给自己这一炸,伤及本体,虽然不至于重伤,但也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再战的。

从披风里取出密藏丹药,韩特连吞三粒,祛毒、疗伤、止痛,三效合一。

既然没有老友白飞回复咒文的本事,受伤只好多吃药。为此,还在配方上花不少心思,里头加上大量红糖、蜂蜜调味,甘甜润喉,没事时还可以当养身补品,独门秘方的一级良药。

往地上一瞥,两名姊妹依靠在一起,神情憔悴。

韩特摇头一叹,扬手将药瓶往她们抛去,朗声道:“武功差就别学人乱牺牲,一人吃半瓶,应该可以多撑一点时间,趁这时间找你们学长要解药吧!”停了停,又道:“你们吃我的药,不算受我恩惠,而是给我添了很大麻烦,不会抵触门规,放心吃吧。我不是每天都有兴致救人的。”

救人还要顾到对方心理!这么做,真像白痴一样,没有半点道理,韩特自己也明白,但是,人并不是纯按照道理来做事的。何况,不管用什么理由,这两人可能也会以办事不力的罪名,回去后饱受非难吧!而那就不是自己该管的事了,个人事,各人命啊!

正职杀手的威力果然非凡,小白失去联络那么久,可别真出了事才好,越想越不安,该跟着去找找了。

“喂!”方欲举步,背后传来微弱呼唤。

“怎么啦!两位美女,再要药我可没有了。”

出声的是蓝眸少女,吃了药,她的精神大见健旺,而她姊姊一直拉扯她衣服,不想她多说。

“我的代号是夏草,我姊姊是冬虫……”

“耶?冬虫夏草!”韩特心里一愣,没想到会听到这种怪名字,如果让白飞听到,想必会抱怨大雪山命名没有美感吧!不管怎么说,这实在听起来不像是杀手的名字。

夏草道:“你的朋友,应该在城外东方二十里的树林,你赶快去……也许来得及和他死在一起。”

听到后面半句,韩特的下巴差点掉下来,但看见对方没有恶意的表情,他也就明白了。

“唉!知道了,知道了,我这就去死,可以吧!你们绝对没有背叛组织的!”

长声叹气中,韩特快步出门,临走还可以听到轻微的语句:“去,真是不坦率的家伙!”

艾尔铁诺历五六五年十月十二号

白飞、韩特于自由都市与大雪山正职杀手发生战斗,不管是哪一方,都与全身而退有段很长的距离。而无论他们是否能如预期般平安上路,今日的战斗,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风姿物语》鸣雷篇·卷二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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