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番外、临洲见山(四)

后来南山总在想,江临洲能干出收钱就分手这缺德事, 说穿了都是没钱害的。

姥爷家条件本来就一般, 治病花了不少钱, 说是家徒四壁也不夸张。

江临洲从小连件像样的新衣服都几乎没穿过,学习那么拼,还不就是为了改穷命。

所以说,找男人, 没钱不可怕, 有上进心也很好,就不能找既没钱还上进心特别强的。

没准什么时候就把你卖了。

南山和别人讲这事,别人问他:“那你现在还恨他吗?”

南山说:“多久的事了, 还恨什么恨。等再见面得好好嘲笑他,没想到通胀这么快吧?后悔贱卖我了吧?区区一百万,够干吗的呀?”

别人又问:“也许他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你的前途考虑呢?”

南山:“为我考虑, 就是那种时候,让我自己一个人面对?那他考虑的还真好。”

别人:“你们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一家人, 后来就没见过?”

南山:“见过, 两回。那事以后,我不想高考了,我爸送我到欧洲念书,中间回中国两次,一次是姥爷没了,一次是姥姥没了, 都见着了。”

别人:“就没发生点什么?”

南山:“能发生什么?姥姥和姥爷最疼我,他俩最后一桩正经事儿上,我眼里可没别人儿。”

别人:“真的?”

南山:“骗你这个干吗?真做了我会不认?我又不是那种怂人。”

这个“别人”,是南山第四个或是第五个恋爱对象,他自己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对方是个好人。

为什么和这位分手,他也已记不真切。

他对“别人”说的也都是真的。

两次老人的白事上,他和江临洲都只擦肩而过,没有说话,连一次眼神交流都没有发生。

他知道江临洲后来去了北美留学。

那一百万也算没白要。

他只是年纪小,才爱错了不值得的人。

这不妨碍他开始新生活。

从高中退学去了荷兰,在郁金香国度如鱼得水,解放天性,恋爱谈得风生水起,凡有心动对象,出手从不落空,可谓无往不利。

毕业后回国工作,也保持了如此战绩。

可惜是每次都不长久,最长的不到三个月,最短的只有几个小时。

每次恋爱的开始总是妙不可言,南山长得帅还会哄人,能被他看上的当然也都不差,帅哥们互相发散着荷尔蒙诱惑对方,天雷勾地火。

之后就不对了,而且总是不对,每次都不对。

他自问次次恋爱都对恋人倾其所有,没有秘密,没有保留,理所当然也要对方给他同样的回应,对方不给,他就要闹。

结果每次都惨淡分手。

他不太愿意承认,但心里也明白。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才能谈好一场有始有终的恋爱。

后来他遇到了李铮,一个完全符合他审美取向的男人。

但心有所属的李铮拒绝了他。

要去追爱的李铮在临别前提醒他,恋爱一团乱麻,也许是心里有什么解不开,放不下。

送走李铮,他都还没离开机场,就看到了他的解不开、放不下。

很久不见,其实江临洲变化很大,发型、衣着和气质,都与从前有很大不同。

但南山只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也来送人,送的是位和他年龄相仿的女士,温柔长发,看起来十分宜家宜室。

两人告别,女士去过安检,他站在远处目送。

那个瞬间,像冥冥中的什么感应,他回头看过来。

南山露出笑,很大方地对他挥手。

他很慢很谨慎地走过来,先开口:“也来送人吗?”

南山:“嗯哼。刚进去那位,是小舅妈?”

江临洲:“还不是。”

南山:“那你加油,也老大不小了。”

江临洲:“嗯,我会的。”

南山:“走了。”

江临洲:“再见。”

但他们要去的,是同一个停车场。

南山走在前面,江临洲落后了几步。

上了电动扶梯,缓缓向下,两人之间隔了六七个台阶。

扶梯到底,南山走去一旁……等人。

他回头的刹那,十分确定地发现,江临洲慌了。

南山:“有空吗?叙个旧?”

江临洲已经恢复镇定:“好。”

南山:“站着也能叙,但我有点冷,去我车里聊?”

十二月的气温,他只在T恤外套了件单薄的外套。

江临洲:“不冷才怪。”

南山:“泡男人嘛,穿多了不好发挥。”

江临洲:“……”

南山:“别多想,不是说你,是说我刚送上飞机的那位。”

江临洲:“我没多想。”

南山心说,舅舅您可真虚伪。

江临洲跟着他上了他的车,坐在副驾上。

南山呼口气:“舒服多了。”

江临洲没说话。

南山:“别这么紧张,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

江临洲:“我不紧张,你想怎么对我都行。”

南山:“舅舅,你挺会啊。”

江临洲没太懂的样子:“会什么?”

南山:“都是自家人,我就不见外了,原来你是双吗?男的女的都可以?”

江临洲:“……”

南山上下看他,说:“那你还真是够脏的。”

江临洲:“……”

南山成心膈应他,看他这表情,又觉得自己过了。

好没意思。

南山:“刚才那个,真是我未来小舅妈?”

江临洲又不认账:“我没这么说过。”

南山:“你是没想到我会跟你叙旧,才先吹了个大的吧?”

江临洲:“……”

南山:“我视力好得很,那女的都戴婚戒了。你给人家当备胎吗?真出息。”

江临洲:“……你这叙的哪门子旧?”

南山:“新的旧的,就是瞎聊呗。不然怎么着,让你还钱?”

江临洲:“?”

南山:“就我爸给你那一百万,我后来才转过弯来,这军功章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啊,你凭什么全要了?”

江临洲一脸认命,早预料到躲不过这茬,说:“卡号给我,分你五十。”

南山:“市场变化这么快,现在可不是这价钱了。”

江临洲:“那你报个价。”

南山:“你一注册会计师,让我报价?”

江临洲:“……”

南山问:“舅舅,你到底是不是双?”

江临洲:“我不是。”

南山:“就只喜欢男的?那现在有对象吗?”

江临洲:“没有。”

南山:“自己住啊?”

江临洲:“自己住。”

南山:“你车停哪儿?开车去。”

江临洲:“干什么?”

南山:“前面带路,我要去你家。”

江临洲:“……”

南山:“不方便?你不是说自己住吗?”

江临洲:“方便。不用我带,你认识路。”

他一个人,住在老房子里。

那房子和院子都很旧很旧了。

南山妈妈的黑白照片旁,有了姥爷和姥爷的两张一起陪着她。

家里陈设几乎没变,只是家电换了新的,添了两个摆满书的书架。

院子里那张摇椅,扶手被磨得发亮。

南山问:“你干吗还住这儿?”

江临洲:“这是我家,不住这儿我住哪儿。”

南山看看他,忽笑了,道:“说的是,你还有家,我早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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