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番外、临洲见山(三)

南山和江临洲谈恋爱,不像别的小情侣, 刚在一起总要扭捏那么几天。

他俩谈恋爱, 似乎就像别人渴了要喝水, 饿了要吃饭,谈得大大方方,无比自然。

就好像他们之间迟早都会有这一天,时间到了, 就合该如此。

如果说有什么不合时宜, 就是南山在不久后逃了半天课,跑去江临洲学校。

换做以前他绝不会这么干,不把正经心思在学业上, 犯了江临洲的大忌。

但他想,现在他可不只有外甥这一重身份,他就不信江临洲能忍住不想他。

为此他还专门换掉高中校服,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

结果一见面, 江临洲把他捶了一顿,捶得他花枝乱颤。

捶完了, 江临洲问他:“吃午饭了吗?”

然后带他去吃肯德基, 还问服务员多要了冰块给他敷脸。

他把冰块按在脸颊上,一脸愤愤地看着江临洲。

江临洲:“看什么看?吃完就赶紧回学校。”

南山怒道:“你是人吗?我脸肿成这样怎么回去?”

江临洲:“少赖我,你是训练搞成那样的,我可没有打你脸。”

南山:“我说的是脸吗?现在的问题在于脸吗?”

江临洲:“当然不是,是你逃课,不是我说, 你居然敢给我逃课?”

南山:“是啊,羡慕吗?我还敢给你早恋。”

江临洲要笑不笑:“别贫嘴,吃完回去上课,别忘了自己还是高中生。”

南山:“拿我一血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还是高中生?”

江临洲:“……”

南山:“没话说了吧?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当时如果让我来,现在你就不会在这场舆论战里这么被动。”

江临洲不接茬,道:“下学期要分文理了,上点心努把力,进不了实验班我还得捶你。”

南山:“舅舅训斥得极是,我这就回去头悬梁锥刺股,再不逃课也不早恋了,成了吧?”

江临洲:“不成,恋还是要恋的。”

南山:“要点脸吧,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江临洲:“你要是考不上好学校,让我怎么跟我爹妈、还有你妈交代?”

南山:“我考得上!就是考不上,也不用你交代,我一大人了,自己的事儿自己能负责。”

江临洲:“我能不交代吗?白勾引人家一好孩子?”

南山:“我呸,说得跟你多好看似的,明明是我勾引你。”

江临洲:“我比你好看。”

南山:“我好看。”

江临洲:“我。”

南山:“我,我我我!”

江临洲:“行,你好看。谁好看谁当老婆,一般都这样的。”

南山:“年轻人怎么能这么墨守成规?要勇敢地打破旧观念。”

江临洲:“再贫?我要给你姥爷打电话举报你逃课了。”

南山:“不行,怎么还带场外求助的?”

江临洲送他去路对面的地铁站,天气热,两三点钟,地下通道没有人。

南山贼心大起,慢吞吞拖拖拉拉地跟后面走,说:“我想,我想……”

江临洲:“不行,公共场所不能随地大小便。”

南山:“你妈的。”

江临洲:“她那新助听器可好使,你跟这儿骂她,她都能听见。”

南山:“听见才好,我现在就大声儿告诉她,小舅舅跟我搞对象!”

底下通道里的回声来回荡。

舅舅跟我搞对象……舅跟我搞对象……搞对象……象……

江临洲:“……”

南山觉得好玩,又:“江!临!洲!”

这名字一圈一圈的回响。

南山:“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

江临洲道:“你刚才说,你想干吗?”

南山:“你猜。”

江临洲:“猜不到,但我想干这个。”

他拉了南山的手臂,把南山推在墙边,覆过去与他接吻。

接吻的清浅声响,让少年在午后面红耳赤,心跳如鼓。

那心跳声里,还回旋着刚刚那句,喜欢你,喜欢你。

盛夏来了,他们放了暑假。

七月和八月里,他们哪儿也没去,就待在对方身边,对方去哪儿,另一个就跟去哪儿。

说起来,这和过去十几年间的每一个暑假,好似也并没什么区别。

秋天开学,南山进了理科实验班,去击剑队训练的时间不得不大大缩减,他文化课成绩不差,只要保持当前的程度,不需通过特招途径,也能实现和江临洲胜利会师的高考目标。

他以为前路只有阳光与希望。

山雨欲来之时,他被雷声轰鸣震得措手不及。

起因是计算机课时,老师找他,他从电脑前走开了一会儿,忘记了应该退出QQ。

有个看这台电脑空着就跑过来玩的男生,看到了空间相册里的照片,出于猎奇或是别的什么心理,右键保存了几张,并传给了其他同学。

那是一个南山设置了“仅自己可见”的相册,里面都是与江临洲有关的照片。

他的手机储存空间太小了,他只是想找个地方悄悄地留下那些回忆。

一节课的时间,他被出了柜。

起初他不以为然,被同学小心问起,他就承认了,对啊,我是喜欢男生的。

熟悉的同学和老师都给与了他极大的善意和理解。

他就误以为,这善意与理解随处可得,这世界理当如此。

先是是在校门口买奶茶,被几个不同级的学生指指点点,他对对方怒目而视,那几个人躲开前,用不大不小的声音互相说,当心人家朝你吐口水,听说这种人都是病毒携带者。

他还很激愤。

然后是击剑队教练委婉地告诉他,希望他这学期先不要来了,有队友的家长投诉,不希望自己孩子和……天天待在一起训练。

他还是很生气很愤怒,但已经有点不知道,这怒火该烧向谁。

他和江临洲讲这事。

江临洲:“你别在学校惹事。”

南山:“怎么说话呢?这是我惹事吗?”

江临洲:“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当前任务是学习,别的都不重要。”

南山:“我本来也不想去了,训练怪浪费时间的,正好就不去了吧。”

这话说得违心,他很喜欢击剑运动,很喜欢。

江临洲:“等你上了大学,都会好起来的。”

南山:“你就等着吧,我又要去给你当学弟了。”

江临洲揉乱他的头发,说:“我等着呢。”

几天后,南山放学回家,胡同口停了辆车。

很久不见的他爸来了,下车把打印出来的照片摔在他脸上。

南山:“又关你什么事!咸吃萝卜淡操心!”

他爸:“你以为哪儿来的?别人寄来恶心我!你不要脸老子还要!”

他爸经营拥有几个连锁酒店品牌的集团公司,同时还是一家中文在线旅行网站的创始人之一。

说来也是奇怪,这种有钱人平时全靠不要脸才能赚着钱,每到这种时候突然就要脸了。

他爸:“我们的APP最近要上线,别人正想着怎么给我添堵,你就马上给人送把柄,你可真行,怎么这种恶心事都能干得出来?”

南山:“也就凑合吧,一般般,比您还差得远。”

他爸:“你以为老子不敢揍你是吗?”

南山:“对,你就是不敢。”

父子二人愉快地打了一架,两个人都鼻青脸肿一身土。

他爸:“你还敢还手?!”

南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谢天谢地吧,我今天没背着剑出来。”

他爸:“……”

南山:“回去了,拜拜。”

他爸:“你给我站住。”

南山:“该打的钱打我账上,别的甭废话,跟你没关系。”

他爸:“我就只能跟你谈钱了?”

南山:“不然呢?要不您跟这儿等着,我回去拿剑。”

他爸:“我是不想进去烦他们老两口,有话在这儿跟你说了。”

南山冲他竖拇指:“看不出,您还挺识相。”

他爸:“少跟我贫嘴。就你和江临洲这破事儿,有脸跟他们二老说吗?”

南山:“等我上了大学,我们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跟你没关系。”

他爸:“你就把二老恶心死吧,那个江临洲可是你舅舅。”

南山:“这左邻右舍七八条胡同儿,谁不知道江临洲跟这家没半毛钱血缘关系。”

姥爷一家住这里几十年,周围邻居的确都知道江临洲的来历。

姥爷年轻时有个战友,在老山前线救过姥爷的命。

这战友中年才得子,老婆难产去了,他自己不等孩子长成也因早年的伤病发作而故去,弥留时把孩子托付给了南山的姥爷。

这小孩就是江临洲。

他来这家的时候刚会走,南山的妈妈都还没被南山的爸爸骗,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

南山他爸看儿子半天,说:“你是不是以为你们俩这真爱,特感天动地?”

南山:“那怎么着?您跟外头那些莺莺燕燕才是真爱?”

他爸:“我跟你实话说了吧,来找你之前,我先找过他了。”

南山:“我说您这么不禁揍,敢情已经先挨过一轮了?”

他爸:“不跟你废话。你也就感动感动你自己,没人跟你一条心。”

南山来了江临洲的学校,在二校门前面站着等了好大一会儿,江临洲才过来和他会和。

南山:“怎么这么慢?”

江临洲:“脸怎么了?又去训练了?”

南山努力笑嘻嘻:“我爸打的,他比我还肿。”

江临洲:“……”

南山:“……”

他又笑,说:“我爸骗我,说来找过你,还说你收了他一百万,答应跟我分手了。”

江临洲:“……”

南山:“他骗我的,对不对,你说话。”

过了只一瞬,又像是过了千万年。

江临洲道:“他没骗你。”

南山一个人去坐地铁回家去。

还是那条地下通道。

他数着,从这头到那头,只走了三十几步。

那句曾在这里回荡的喜欢,原来真的只有这么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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