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裹着铜板的饺子

除夕一大早,伊默就被季达明撩得浑身发软,在床上躺了很久才缓过神,不肯自己穿衣服,软塌塌地贴在他怀里,后来实在是黏得太过分,终是想起来难为情,裹着围脖往院子里蹿。

季达明跟在伊默身后感慨:“这么敏感,以后怎么办呢?”

伊默很羞,但是梗着脖子喊:“有季叔叔呢。”

仿佛有了季达明,世间的一切事儿都不是事儿了。

李婶在院里和陈五一起搬酸菜,把坛子一个接着一个从地窖里起出来。伊默跑过去帮忙,不许季达明插手,说他腰伤还没好。

季达明觉得伊默话里有话,偷偷贴过去问:“怕我在床上……”他话未说完就被伊默踩住了脚。

“季叔叔,我是为你好。”伊默诚恳地劝他。

季达明面上有些过不去,琢磨着找机会证明自己的腰很好,某些方面完全没问题。

正想着,陈五捧着坛子唱戏,好一出《定军山》,伊默听得着迷,根本挪不动步,最后被季达明提溜着衣领带去了厨房。

李婶要包酸菜猪肉馅儿的饺子。

说起包饺子,天还没冷的时候伊默跟李婶学过,现在再动手,包得不算多好看,但总算能入眼了。

伊默得意得不行,垫着脚要季达明亲一亲。

“季叔叔,你说过以后只吃我包的饺子。”伊默抹了一把脸,瞬间变成只“花猫”。

案板上摆着一排软趴趴的小饺子,季达明看着就想笑,觉得它们跟赖床的伊默很像。

过年时要往饺子里塞铜板,谁吃到,谁的福气最好。

伊默塞完,想在饺子皮儿上做记号,可又怕不灵验,急得团团转,抱着季达明的胳膊晃。

“吃不到就吃不到呗。”季达明不明所以,“我不信这个。”

“可是……”伊默急吼吼地扑回去,“哎呀,找不着了!”

那只塞了铜板的小饺子汇入饺子大军,不见了。

“没事儿,晚上给你一把铜板。”季达明揉了揉伊默的脑袋。

“季叔叔你不懂!”伊默气恼地跺脚。

“我怎么又不懂了?”他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伊默不知道怎么解释,抱着季达明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季叔叔,老人家不懂年轻人的心思的。”

季达明刚想开口打趣,说伊默是小孩子,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味:“又嫌我年纪大?”

伊默没吭声。

季达明气得不行,没好气地往屋外走,伊默像条小尾巴,黏在他屁股后头。

“季叔叔?”伊默的靴子啪嗒啪嗒踩在雪地上。

年龄还真是个问题。

季达明不回头,憋闷地捧着热水杯往卧房走。

伊默背着手,笑弯了眼睛,也不管他是不是在生气,跳到季达明的背上咬他的耳垂:“世界上最好的季叔叔!”

“不是嫌弃我不懂吗?”季达明顺势背着伊默进了屋。

伊默抱着他的脖子笑得停不下来:“谁叫你不让我叫你的名字的?”

症结原来在这儿呢。

季达明眯起眼睛,看床上拱来拱去的小狐狸,心道不收拾收拾,伊默当真能闹翻天,于是他立刻张牙舞爪地扑上床,假装要扯伊默的裤子。

伊默吓得又叫又闹,顾及他的腰伤不敢用劲儿推,最后被大尾巴狼扑倒在床上,喘着气对视。

“达明。”伊默忽然贴到季达明的怀里。

他如遭雷击,瞬间就有了感觉。

小狐狸感受到了,眼里冒光:“季叔叔,你不让我叫名字,是这个原因?”

大尾巴狼被揭了老底,很没面子。

“季叔叔呀……”伊默抱着他笑个没完,“你根本就是忍不住了嘛。”

季达明面上无光,压着伊默声厉内荏地维护自己岌岌可危的威严:“吃掉你。”

“达明。”伊默却趁机又叫了一声,“我喜欢你。”

季达明认输了,倒在伊默身上叹息。

这哪里还是当年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魂不守舍的伊默,活脱脱就是个磨人精。

可不得不说,伊默的表白既直接又热烈,瞬间就把季达明的心烧着了。他想起冬天正午温暖的阳光,不刺眼不炫目,正正好让人从头暖到脚。

伊默就是他的小太阳。

“达明。”小狐狸占据上风,得意洋洋地盘腿坐在床上,“你被我识破了。”

季达明已经无力再去阻拦伊默叫他的名字,只想扑过去亲一亲,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哎呀,达明。”伊默叫得愈发顺口,趴在季达明肩头舔他的耳垂,“我还没说完呢。”

季达明老老实实坐在床边,听伊默说话。

火炉里爆出一颗火星,伊默张了张嘴,望着他的脸愈发痴迷,最后直接往季达明怀里一扑:“我好喜欢你啊!”

季达明又被烧着了。

“达明……”伊默愣了愣,“你的耳朵好红。”

季达明气结:“别再惹我了。”

如果一句话能阻止伊默,他就不会觉得伊默是只小狐狸了。

“达明,你是不是有感觉的时候,耳根会红?”伊默发现了新大陆,笑嘻嘻地捏季达明的耳垂,“你想吃掉我……很想。”

语气肯定得季达明听了都想笑。

“我一直很想把你吃掉。”大尾巴狼重振旗鼓,“小默,你那么聪明,连我晃晃手指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会不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

伊默蔫了,可怜兮兮地蹭他的脖颈:“达明,你不要欺负我。”

季达明泄了气:“怎么又成我欺负你了?”

小狐狸反客为主:“那你说话算话,过完年就和我入洞房。”

季达明看了看身下的伊默,伊默也看着他,两人互相对视了半晌,伊默率先羞起来,面红耳赤地蹬腿,然后憋闷得直叫唤。

“这话该由我来说。”季达明的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偏要装深沉,“你说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伊默瞪圆了眼睛。

“听起来……像是我有问题。”季达明瞄了眼下身,故意挺腰顶了顶小帐篷。

这下小狐狸终于被彻彻底底地制服了,窝在大灰狼怀里害羞得抬不起头。

晚饭前伊默给季达明换药,扯着纱布小心翼翼地擦药膏,他后腰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但还会渗出混着脓的血水。

“达明……”伊默的声音闷声闷气的,每逢换药,必哭。

“别担心。”季达明蹙眉转移话题,“等过完年,我一定把你吃掉。”

伊默轻轻用纱布将他的腰包扎好,然后俯身亲了亲他渗出薄汗的后颈:“你骗不了我。”

“很疼的,你流汗了。”伊默握住季达明的手,哽咽道,“你忍着,但是我涂药膏的时候你抖了一下。”

季达明无奈地起身,抱着伊默叹息:“还是笨点好。”

伊默踢他的脚踝。

季达明立刻改口:“我家小默最聪明了。”

换药是不可能不痛的,不过更痛的他都受得了,一道即将愈合的伤口何足畏惧?

然而被伊默关心的滋味实在太好,季达明有些欲罢不能。

换完药,饺子差不多煮好了,季达明和伊默拉着手去前堂,刚好遇到李婶端着刚出锅的饺子从厨房里走出来。

陈五蹲在门边摆弄炮竹,是伊默心心念念最大的那一个。

季达明揣着手,走过去与陈五一起看,伊默偷偷摸摸拿了根筷子,围着刚出锅的饺子转圈,趁人不备,用筷子乱戳。

季达明及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抢救下一盘饺子。

“我错了。”伊默哭丧着脸抱他的胳膊,“可我想找到最有福气的饺子……”

“这样找会不灵验的。”季达明哭笑不得,“无意中咬到,那才是有福气。”

“可我想给你吃那个饺子。”伊默的眼睛还含着未干的泪,“我晓得的,过完年商会肯定有很多事,我怕你有危险,我要你做最有福气的人。”

说伊默聪明,伊默还真就聪明得季达明有些手足无措。

“我有你就够了。”他头一回觉得自己的表白笨拙,“小默,我有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骗人。”伊默嘀嘀咕咕地往季达明怀里钻,“你昨天还说怕保护不了我呢。”

季达明眨了眨眼,把胡闹的伊默拉到桌边:“那我今晚就多吃些,肯定能把你塞的硬币吃出来。”

伊默立刻不闹了,捧着碗盯着季达明吃,看了几眼又馋得不行,夹着饺子往嘴里塞。

其实吃不吃得到铜板对他来说毫无意义,季达明不信一枚钱币就能带来好运,但如果能让伊默高兴……他夹到了一个硬物。

“小默,帮我倒点醋。”季达明将伊默支走,再把饺子放在了对方的小碗里。

“达明,醋在哪儿?”伊默垫着脚尖往架子上瞧。

季达明从身后摸出一瓶醋:“找着了,回来吧。”

伊默不疑有他,跑回来吃饺子。

这小孩儿该高兴坏了吧,季达明心想,能吃到塞铜板的饺子,一年都会幸运呢。

谁料伊默一点也不高兴,直接松了口。

“达明,我想喝饺子汤……”

季达明连忙起身帮伊默倒汤,回来时碗里多了个饺子,中间还有一圈浅浅的牙印。

他的饺子又回来了。

“小默……”季达明心口滚过一阵热浪,“把饺子吃了。”

“你吃。”伊默的眼尾红了。

“明明是你吃到的,给我就不灵了。”他内心酸涩,望着那只饺子,仿佛听见了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的声音。

“为什么会不灵呢……”伊默捧着碗,慢慢走到季达明身前,酝酿了许久的泪忽然决堤,“你又骗我,你说你肯定会吃到铜板的,可……可现在它在我的碗里……”

明明是个好兆头,到他俩这里倒像是晦气的东西,推三阻四。

季达明明白伊默在想什么,因为他想的和伊默一样——希望对方平安喜乐。

相同的愿望,寄托在一枚小小的铜板上。

“别怕。”季达明搂住伊默,“没有铜板我也会很有福气的,因为有你陪在我身边呢。”

伊默的眼里冒着泪花,颤颤巍巍把小饺子吃了,吐出一枚圆溜溜的铜板,可季达明觉得伊默并不开心。

他的小狐狸越来越聪明了。

吃完饭要守岁,李婶把红枣熬的水煨在小火炉上,他们围着火炉嗑瓜子吃果干,等着新年到来放烟火。

伊默的心情逐渐好起来,季达明看见伊默把铜板洗了,偷偷摸摸塞进他的口袋。他装作没看见,抱着伊默坐在躺椅里,剥了个芦柑递过去。

陈五提议讲鬼故事解闷。

伊默抖了抖,缩在季达明怀里闹。

李婶一巴掌糊在陈五脑门上:“大过年的,讲什么鬼故事?”

“也对……”陈五讪讪地低头,“那讲什么?”

伊默小声嘀咕:“《三国演义》。”

连环画看多了,还惦记着呢。

陈五一听,来了精神,精神抖擞地给伊默讲三英战吕布,描述得那叫一个传神,连季达明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后来卧房里的挂钟响了八下,伊默困了,坐在季达明腰间犯迷糊,眼神恍惚。

“小默,喜不喜欢我?”季达明忍不住逗弄起来。

伊默乖乖点头,软绵绵地道一声:“喜欢。”

“想不想嫁给我?”

“想。”伊默微垂着头,打了个哈欠。

“喜欢我什么?”窗外飘来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季达明的心里也跟着噼里啪啦,宛如春风过境,所有的花都开了。

伊默认真地思考,继而倒在他怀里:“都喜欢。”

“都喜欢……”季达明听得眉飞色舞,再一低头,伊默已经睡着了,一动不动地窝在他怀里,乖得不得了。

“等放炮时再把他叫醒。”李婶把地上的果皮和瓜子壳都扫了,腾出一大块地,“人少,都凑不齐人摸牌。”

季达明笑笑:“赶明初一,我叫顾天胜来陪你打。”

“那感情好。”李婶笑得直不起腰,“就怕他输多了跳脚。”

季达明把伊默抱回卧房,因为待会儿还要看放炮就没给人脱衣服,只解开衣扣披了张毯子。

伊默的睡相在他一人面前向来不好,脚丫子乱蹬,也不怕冷了,季达明塞回去一次,伊默就伸出来一次。

他较起劲儿,等挂钟又响才回神。

只要和伊默在一起,季达明总会干些莫名其妙的事。

过了会儿李婶来敲门,手里拿着红包:“给小默的,藏枕头底下吧。”

季达明揣着手笑:“我替他谢谢您。”然后掏出两个厚厚的封子,“老规矩,您和陈五的,可不许推脱。”

“怎么不明天给?”李婶笑得合不拢嘴,接过红封埋怨,“今天给了,我都不能说新年好。”

季达明只说一样的,然后把柜子里的花生糖拿出来放在床头。

伊默瞧见了,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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