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冰糖葫芦

吃完饭,伊默还黏在季达明屁股后头嘀嘀咕咕:“十八了,季叔叔我十八岁了。”

季达明站在镜子前看腰后的伤,看着看着身后环上来一双手。

伊默摸了摸绷带,又挠了挠他的腹肌:“季叔叔呀……”

季达明放下衣服,把伊默抱上床,手炉还有余温,他递给伊默,然后把床头的连环画抱到了床上。

伊默翻了几页:“季叔叔,我十八岁了。”

季达明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季叔叔,我十八了。”伊默又看了几页,爬到他身边可怜巴巴地呢喃,“我长大了。”

季达明眯着眼睛看过去,伊默的脸红红的,眼睛里氤氲着委屈的水汽。

“长大了……一点点。”他把伊默搂进怀里,一起看连环画,“话说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我十八了啊……”伊默打断他,趴在季达明怀里,小心地避开腰伤,“季叔叔说话不算话。”

床帐微微晃动,季达明舍不得再拒绝,捏着伊默的后颈贴过去亲:“我说的长大,是真真正正的十八岁。”

伊默用腿环住他的腰:“季叔叔,我等不及了。”

等不及了……

季达明心里一突,觉察出些许不对劲儿:“又瞎想什么呢?”

小狐狸蔫头耷脑的,晃着腿不说话。

“还在想孟泽的事儿?”他与伊默额头相抵,叹了口气,“笨。”

伊默咬着唇,扒拉着手指不吭声,眼里酝酿着泪意。

安全感这种东西,不是嘴上说说就能有的,重活一遭,季达明清楚得很,所以并没有再多做承诺,而是选择第二天直接上街买结婚用的红烛。

伊默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逛集市,脚上蹬着李婶新做的小靴子,不怕踩雪了,四处乱跑。

“季叔叔,你要买什么?”

“给你买糖吃。”季达明戴着伊默买给他的手套,“想吃什么?”

然而季达明没有听见回答,转身一看伊默不见了,他连站都站不稳,眼前一片漆黑。

“季叔叔!”这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季达明寻声望去,伊默正站在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身边对他招手。

寒风呼啸,季达明吓出了满身冷汗,腿都是软的,冲过去拎着伊默的衣领欲言又止。

“季叔叔?”伊默歪着脑袋晃腿,“我想吃冰糖葫芦。”

“冰糖葫芦……”他咬牙切齿,恨不能把人就地正法。

伊默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伸手摸季达明的脸:“季叔叔,你出汗了。”

他撇下伊默,气恼地买了一大把冰糖葫芦:“不许乱跑,跟着我。”

伊默茫然地点头,想要拉他的手。

可惜冰糖葫芦买多了,季达明分给伊默几根,还是腾不出手。

“拉着我的衣服。”他气势汹汹地瞪了一眼,“不许松。”

小狐狸只好抓着大尾巴狼的衣服,低头啃冰糖葫芦。

季达明走两步回一下头,不觉得自己抓着满手冰糖葫芦有什么不妥,伊默的注意力在山楂上,舔着糖霜一口一颗,酸得直抖。

集市上卖的大多是年节需要的东西,彩纸灯笼春联一应俱全,要买红烛倒不容易,季达明转悠了两三圈,路上遇见顾天胜,把买多的冰糖葫芦硬塞给对方,终于腾出手牵伊默了。

“季叔叔,好酸。”伊默笑眯眯地舔嘴角。

“你怎么喜欢吃这个?”活了两辈子,他还是头一遭知晓伊默喜欢吃冰糖葫芦。

季达明以为伊默只爱吃甜食。

“以前流浪的时候,过年才能吃冰糖葫芦。”伊默说得摇头晃脑,“因为便宜,攒的钱就够买这个。”

穷苦人家的冬天和富人是不一样的,季达明握紧了伊默的手,轻轻叹息。

“季叔叔不喜欢听?”伊默愣住了,“我以后……不说从前的事了。”

季达明停下脚步,亲了伊默一口:“不是不喜欢,是心疼你。”

这话发自内心,听得伊默泪汪汪地搂着他的脖子叫哥,然后喂季达明吃了一颗山楂。

这颗山楂酸得他龇牙咧嘴,捏着小狐狸的后颈跳脚。

天色昏沉,还没到傍晚,天就开始下雪,陈五来接他们回家吃饭,季达明没找着红烛心里焦急,左顾右盼,准备放弃时,看到家开在犄角旮旯里的店铺,名字都没有,但门口摆着红白蜡烛。

“小默,我去买点东西。”他把伊默抱上车,“马上就回来。”

伊默吃冰糖葫芦吃饱了,窝座椅上勾季达明的衣袖:“快点。”

季达明快步走过去,心道这家店当真隐蔽,自己逛了三四圈都没看着,一点也不像乐意做生意的模样。

“有人吗?”他推开半掩的门,屋内香烟撩绕。

原来这里根本不是店铺,只是个残破的道观,也不知道供奉的哪路神仙,竟然没有断香火。

“买什么?”角落里闪出一道人影,身上穿着满是补丁的道袍。

季达明已经不想买红烛了,揣着手若有所思地看着来人:“搁婚房里的蜡烛。”

“恭喜恭喜。”老道尖嘴猴腮,手里捏着拂尘,像穿着衣服的猿猴,“三百一根,免费送卦。”

季达明转身就走。

“等等……”老道急忙拽住他的衣袖,“来即是缘,我送你一卦!”

“装神弄鬼。”季达明冷笑,“三百一根,你怎么不去抢?”

老道却不理会他,甩着拂尘嘴里嘀咕不休,绕着满是灰尘的神像打转,爬满蜘蛛网的窗随着他的步伐吱嘎作响。

“你不是此间之人!”老道忽然脚步一顿,“命格如此稀奇,难道说……”

“说什么?”季达明表面淡然,心底其实惊骇一片。

老道没有回答,反问:“你想和心爱之人成婚吧?不买我的蜡烛,他一定有性命之忧,不信,我这就替他算一卦。”

季达明藏在袖笼里的手握成拳,事关伊默,再荒谬他也信:“算。”

神神道道的词语时不时从老道嘴里冒出,季达明站在原地头忽然有些晕。

伊默……伊默……他的小狐狸,可不能再出事了。

“命薄啊……”

“你说什么!”季达明不假思索地冲过去,“我的小默怎么会命薄?”

“你你你……你急什么?”老道把一张黄色的纸条藏进手心,“买我的蜡烛就没事儿了。”

季达明急得呼吸急促:“当真?”

“当真。”道士拖出一口箱子,吹落上面的灰,“童嫂无期。”

“我全买了。”季达明甩出一叠钱票,顾不上脏,直接把蜡烛扛出了门。

道士欢天喜地地捡起钱票,美滋滋地点了点:“嚯,一过年傻子就多,钱真好赚。”

一阵风刮过,卷起落在地上的黄色宣纸,上面只有四个字——长命百岁。

关心则乱。

还不知道自己被骗的季达明风风火火跑到车边,把蜡烛全塞进后备箱,然后抱着伊默在后排拼命地亲。

伊默嫌他亲得时间太久,急得直蹬腿,靴子都蹬掉了。

“小默……小默我答应你。”他心跳如擂,“我马上就娶你。”

伊默湿软的唇印在季达明唇角,羞涩地笑:“好呢。”

回家以后,他还有些神经质地捏着伊默的手指。

于是小狐狸不再黏着大尾巴狼,改换大尾巴狼巴巴地追羞恼的小狐狸。

“季叔叔……季叔叔!”伊默满面通红,“不要摸了……今晚已经弄了三次了。”

季达明边亲边摸:“再弄弄。”

于是伊默又被摸出来两次,软搭搭地趴在床上,艰难地爬到他怀里:“季叔叔……不要……不要难过……”

“你怎么知道我难过?”季达明扶住了伊默的腰。

伊默喘了口气:“因为季叔叔……眉头一直皱着……”

“小默。”他吻住伊默湿漉漉的唇,轻而易举地勾住颤抖的舌尖,又吮又吸,不知不觉就倒在了床榻上。

“季叔叔,我好困……”伊默吻完打了个哈欠。

“睡吧。”季达明亲了亲伊默的额头,“今天弄太多次了,肯定累。”

伊默深以为然地点头:“季叔叔,明天我要记下来,今天弄了五……”小狐狸没说完就睡着了。

烛火摇曳,季达明轻手轻脚地下床,点了一根三百的红烛放在床头,心里安稳不少,又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该是身上沾了寒意的缘故,伊默翻了个身,拿屁股对着他。季达明没法子,只得在被子里捂了会儿,身体暖和过来以后又把伊默抱住了。这回伊默毫不抗拒,像只畏寒的猫,黏得要多紧有多紧。

第二天一早,院子里噼里啪啦放响了鞭炮,伊默吓得钻进被子抱季达明的腰,含含糊糊地叫:“季叔叔,地震啦!”

季达明好笑地捏伊默的后颈:“放鞭炮。”

“鞭炮?”伊默探出头,仔细听了听,“我也要放鞭炮!”说完钻出被子,裹着季达明的长袄往屋外跑。

“小默哎……”季达明哭笑不得地坐在床上,“你让我穿什么?”

他只得裹着棉被下床,往门边晃。

伊默趴在门帘边兴奋得满脸通红,撅着屁股喊:“陈老板,点那个最大的!”

陈老板说不成,最大的要留着除夕点。

“小默。”季达明用被子裹住伊默,“又开始穿我的衣服了?”

伊默回头笑眯眯地道:“上面有季叔叔的味道。”

“什么味道?”

“好闻的。”伊默摸了摸鼻子,有点羞,“我喜欢。”

季达明的心情顿时好起来,和伊默一起趴在门边看陈五放炮仗,最后被李婶赶回屋,闹到中午才出门。

年节这几天,季达明给商会放了假,自己也清闲不少,公务都放在一边,天天陪着伊默胡闹,不是凿冰钓鱼,就是上树掏鸟,最后还买了一堆炮竹搁院子里。

伊默从来没玩得这么疯过,眼里的光一天比一天亮,望向季达明时,爱意藏都藏不住,反倒让他不好意思起来。

唯一让季达明不安的,就是那些蜡烛,他每晚都偷偷地点,虽不信老道的话,可心里终究有了一丝疑影。

然而最可气的还是伊默,笨死了,看见残烛也不好奇,没心没肺地抱着季达明瞎闹。

我都成天和你入洞房了……季达明没好气地嘀咕,真是只又笨又天真的馋猫。

除夕前一天,院子里晾了许多腊肉,伊默巴巴地盯着,问李婶什么时候能吃。

季达明靠在门边,披着件长袄喝热水,浓浓的水雾飘散在风里,伊默说完话跑过来喝了一口,然后扯着他的衣袖喊加蜜。

“还说长大了呢。”季达明把水杯塞进伊默怀里,“大人喝水不加蜜。”

“季叔叔骗人。”伊默捧着水杯去盛蜂蜜去了。

“没骗你。”季达明喃喃自语,他是真的不喜欢吃甜食。

没过一会儿伊默就回来了,把水杯藏在身后,神神秘秘的,围着他转圈圈。

“季叔叔,快把眼睛闭上。”

季达明觉得伊默脑袋上似乎竖起了狐狸耳朵:“又想干什么坏事?”

“季叔叔快闭眼!”小狐狸蹬蹬蹬蹭到他面前,“我要亲你。”

季达明连忙闭眼,伊默却没有亲,而是把水杯递到他唇边。

不甜,有点酸。

小狐狸给怕甜的大尾巴狼泡了杯柠檬蜂蜜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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