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清蒸螃蟹

下人蒸了六只蟹。

这些蟹是留给季老爷的,比晚宴上的还要好,个头大,膏油也多,渗透到蟹脚旁,不剥壳都能看见一点点透着金丝儿的肉。

伊默眼睛都看直了,摇着季达明的手催他快些剥。

季达明虽不爱吃,却会吃,坐在桌前拿了一只蟹任劳任怨地给伊默剥。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响个不休,窗内相缠的呼吸声里夹杂着细微的脆响。

伊默托着下巴看季达明的侧脸,眼神痴迷:“季叔叔呀……”

季达明将蟹腿肉沾上醋,递过去蹭伊默的唇:“尝尝。”

伊默咽了肉,唇齿留香,眼睛还黏在他脸上。视线太过灼热,季达明如何察觉不到,却还装出淡然的样子剥螃蟹,剥完蟹脚,剥蟹壳,用小勺子挖出金灿灿的蟹膏喂伊默吃:“小心烫。”

伊默学着他的样子往蟹膏上滴了几滴醋,嘴巴长得大大的,嗷呜一口把一大勺蟹膏到咽进了肚。

“季叔叔呀……”伊默满足得靠在了他肩头。

“怎么了?”季达明将蟹身掰成两半。

“没事儿。”伊默抓着蟹身慢吞吞地啃,“就是很想叫你。”

季达明捏着另一半蟹身,喂伊默吃上面沾着的膏油:“为什么想叫我?”

“喜欢……”伊默拿脑袋蹭他,“最喜欢季叔叔了。”

季达明开心得跟什么似的,连剥了三只螃蟹,伊默吃了两只,外带八条腿,最后实在吃不下了,靠在他怀里喝水。

“等会儿去洗澡,鞋都湿了。”季达明把剩下的蟹身吃了,其余的三只又让下人拿回了厨房,“要不然感冒了只能喝粥。”

伊默解开季达明的衣扣,转身抱着他的腰:“季叔叔……”

“又想叫我了?”

伊默摇了摇头:“季叔叔,我……我不要把你让给别人了……”

季达明听得一头雾水,抱着伊默去洗澡,这人乖乖站着脱衣服,然后穿着小裤衩往水里跳。

“季叔叔,我以前还想……如果你成婚了,不赶我走就好。”伊默捏着他的衣角,可怜兮兮地拽,“后来你说要娶我,我就想,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行,现在……现在我舍不得把你让给别人了,怎么办?”

季达明转身捏了捏伊默的鼻尖,竟把这小孩儿捏哭了:“季叔叔,我……我舍不得……我是不是很自私?”

季达明弯腰摸伊默湿漉漉的脸:“不许哭。”

伊默硬是把泪憋回去。

“因为我也很自私。”他叹了一口气。

季达明不清楚心底的控制欲有没有超脱爱的范畴,他想时刻将伊默带在身边,一刻也不分离。这种念头带着暴虐的占有欲,季达明克制不住,尤其是午夜梦回,他冷汗涔涔地惊醒,恨不能将伊默牢牢禁锢在怀里。

如果当初够在乎,或许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

重生的季达明变了,伊默也变了。

“季叔叔!”伊默扑到他怀里,笑眯眯地舔他的耳垂,“我们是两个自私鬼。”

换作以前,伊默绝不敢这般胡闹,季达明没好气地搂住湿滑的腰:“不冷啊?”

伊默立刻缩回去,泼了点水到他脸上。

“小默,你再变聪明点就好了。”季达明脱下外套,卷起了衬衫衣袖。

伊默在水盆里摇摇晃晃地跟着他转,季达明走到什么方向,就飘到什么方向:“季叔叔嫌我笨?”

“笨。”季达明先是笑着打趣,继而背对伊默叹息。

与其说是笨,不如说天真,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季达明以前觉得伊默笨点就笨点,有他护着就万无一失,后来铸成大错追悔莫及,终于明白伊默缺失的,正是他过渡保护下所扼杀的。

这一世他不仅要把伊默绑在身边,还要把人教聪明点。

“季叔叔,水凉了。”

季达明端起水盆加水,这小孩儿凑过来亲他,美滋滋地吧唧了一口,还止不住地偷笑。

“季叔叔别嫌我……”伊默等季达明倒完水,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我慢慢学。”

季达明隔着温暖的烛光与伊默四目相对,心底传来一声崩溃的呻吟。

实在是太煎熬了。

他脱了裤子,跨进水桶,热水一下子漫出桶沿,伊默也被他挤到了角落里。

“小默。”季达明亲过去,掌心在水底疯狂地滑动,“小默……”

伊默湿漉漉的眼里弥漫起情欲,双腿盘在他腰间,顺势贴过去:“季叔叔……别乱摸……”

季达明还真的不摸了。

“季叔叔?”伊默气呼呼地瞪他,“有感觉了。”

“这回不怕了?”季达明看着小帐篷,感慨万千,“明明之前还吓哭了。”

伊默扭了扭腰,隔着湿透的衬衫摸他硬硬的腹肌:“季叔叔说会很舒服的。”

季达明看着腰腹上的小手,摇了摇头:“我骗你的,会很疼。”

伊默愣住了。

“你想啊……”季达明捏住伊默的手腕,往下腹按去,“这么大,进去怎么会不疼呢?”

伊默的眼睛慢慢睁大,随着季达明的动作呼吸急促,然后再一次被吓哭了。

季达明就是欠,一逗弄起来管不住嘴和手,见真的吓着了伊默,连忙哭笑不得地抱着哄,从浴盆哄到床上,这小孩儿窝他怀里委屈得不行,也不知道在委屈什么,抽抽搭搭的,然后哭着睡着了。

季达明支着下巴瞧了会儿,被伊默摸过的下身精神抖擞。

“快点长大吧……”他苦恼地揉眉心。

天边又滚过一道闷雷。

中秋刚过,雨就停了,就像是故意不让人赏月一般。季达明起得早,遣陈五去买蟹,回屋时伊默正抱着被子往床下滚。

季达明走过去把人抱进床里侧,再坐回床上,伊默睡着睡着滚过来,黏糊糊地抱住了他的大腿。

仔细一想,伊默的小毛病不少,吃饭太急,脾气太软,睡觉老往床下滚。

“季叔叔……”伊默被窗外的日光晃醒了,“你笑什么?”

季达明揉了揉伊默的脑袋,避而不谈笑的问题:“回家吧。”

伊默清醒不少,腾地坐起来穿衣服。

早晨的冷意还没被太阳驱散,伊默缩在被子里穿裤子,屁股拱来拱去。

季达明替伊默拿袜子和鞋:“坏了,鞋还没干。”

伊默摸着自己的小布鞋难过不已:“婶婶新给我做的。”

“我去给你找双干的。”季达明起身往屋外走,推门的时候,明晃晃的日光刺得他俩都恍惚一瞬,“桌上有粥,你先喝。”

伊默的目光紧紧黏着季达明,直到格子门关了,才恹恹地趴在桌子上。

季达明把湿透的布鞋搁在廊下晒,心想天气越来越冷,该给伊默换更厚的,正想着,水莲就来了,身后还跟着他爹。

“要走?”季老爷拄着拐杖,边说边咳嗽。

季达明神情复杂地点头,走到院里生疏地叫了声“爹”。

季老爷扶着水莲的手臂又是一顿猛咳。

“爹,我带了些月饼。”季达明的手握紧又松开,“还有些梨子,你让下人熬了做汤喝。”他说完,觉得日头太毒,转身往回走。

“达明,你弟弟……有消息了吗?”季老爷忽然追了几步,弯腰剧烈地咳嗽,“还能找到吗?”

季达明猛地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想要回头却硬是忍住,继而仰起脖子看天,连一丝云朵都没寻着。

他的亲弟弟,五年前就被拐走了。

“没。”季达明最终还是没有转身,“你当年要是不嫌弃他,他就不会被拐走,李婶的儿子也不会为了保护他,被人贩子活生生打死。”

日光更刺眼了,季达明宛如置身刀山火海,迈开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与伊默在一起时,他将老宅的事全部压在心底,如今避无可避,悲愤,懊悔……万般情绪杂糅,快把季达明逼疯了。

然后他看见了伊默。

伊默把门推开了一条缝,战战兢兢地往外瞧,小脑袋左摇右晃,看见他的瞬间,眼睛亮了。

“季叔叔!”伊默光着脚往季达明怀里扑,“季叔叔,我想你了。”

季达明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搂着伊默轻轻“嗯”了一声。

“季叔叔,没有你我喝不下粥。”伊默趴在他怀里叽叽咕咕地抱怨,“不好喝了。”

季达明还是轻声应了,并不责备,反而主动拿勺子喂。

伊默叼着勺子说了会儿话,意识到他情绪很低沉,立刻贴过去:“哥。”

“没找着鞋。”季达明揽住伊默的腰,“我抱你好不好?”

“好。”伊默点头如捣蒜。

相比自己走路,这小孩儿更愿意趴在季达明怀里。

季达明说要回公馆,吃完早饭立刻就准备走了。

伊默坐在桌子边看他收拾东西,眼珠子转来转去:“季叔叔。”

季达明头也不回地应了:“马上就好。”

“季叔叔。”伊默趴在桌上歪了歪头,“你身上有光。”

季达明的衬衫上有温暖的光在滑动,窗外呼啦啦飞过一只麻雀,于是光斑四散开来,又在伊默灼灼的视线里重聚。

“小默,等回去让婶婶给你做厚的鞋。”季达明披上外套,“天越来越冷了,再过几个月肯定要下雪,布鞋不保暖。”

“下雪?”伊默抬起头,看见他往身边走,急不可耐地张开手,“季叔叔,下雪了是不是就要过年了?”

“是啊,要过年了。”季达明把人抱进怀里,拎着收好的东西往屋外走。

许是要回公馆的缘故,他的心情轻松不少,迫不及待地想要将阴森的老宅甩在身后。伊默也高兴,趴在他肩头哼歌,脚丫子随着节奏摇晃。

他俩的身影在斑驳的墙面上拖得极长,季达明走出老远,伊默还在兴致勃勃地看墙上的影子。

“季叔叔,咱们要回家了。”伊默的喜悦是压抑不住的。

季达明托着这人的屁股,走到门前时,陈五已经开来了车。

秋高气爽,风里还有未消散的湿气。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汽车的鸣笛声,季达明抱着伊默寻声望去,顾天胜正带着弟弟从车里出来。

“达明兄。”顾天胜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照例先调侃他怀里的伊默,“鞋子踢飞了?”

伊默不服气地解释:“昨天下雨,还没干。”

季达明把伊默的脑袋按进颈窝:“你们怎么来了?”

顾天胜朝着季家大门努了努嘴:“十五,家里的老规矩,要来走动走动,老爷子身体怎么样?”

“还成,就是咳。”季达明把伊默放进车厢,“还后悔了,想把我弟弟找回来。”

顾天胜是知道他有一个被人贩子拐走的弟弟的,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对了,有个事儿要跟你商量。”

“怎么了?”季达明心里咯噔一声,就怕孟泽还不消停。

“你听说过陈记商行不?”顾天胜压低了声音,“有人说他们要来天津了。”

“陈记商行?”季达明扶着门框的手不由自主动了动,“南京那个商会?不对啊……”他诧异的不是陈记商行的出现,还是陈记商行出现的时间。

如果季达明的记忆没有出问题,他们至少要等年节以后才会来天津。

“你也觉得不对是吧?”顾天胜以为他震惊于陈记商行的出现,“天津向来是你们季家说了算,若是陈记商行非要来分一杯羹,局势肯定要乱。”

“什么时候来?”

“下个月吧。”顾天胜蹙眉思索,“估计下个月就正式在天津落脚了,你还有准备的时间,别被人家打个措手不及。”

季达明沉默了片刻,偏头道谢。

“小事儿。”顾天胜挥了挥手,带着弟弟进老宅了。

“季叔叔。”伊默扯了扯他的衣袖。

季达明转身扑过去:“季叔叔来欺负你了。”

他俩顿时闹作一团,汽车尾巴吐出一团黑烟,须臾就消失在了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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