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不是错觉

第二天是周六,沈绰一早起来便开始工作,抓紧时间写论文。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裴廷约来敲房门:“走了,我们去外面吃饭。”

“不用了,我吃点面包就行……”

“昨晚和今天中午吃的都是快餐,晚上还想随便应付?之前欠我一顿饭,”裴廷约提醒他,“就今天吧。”

沈绰皱了皱眉,没有接话。

“不乐意?”

今天就今天吧,饭总是要吃的。

想通之后沈绰保存文档关电脑,起身换了身衣服跟着他出门。

江垚也打来电话约他们一起吃饭,沈绰握着手机正要答应,裴廷约顺手接过去:“不了,我们过二人世界,就这样。”

他直接挂断。

沈绰话到嘴边,想想还是算了,拿回手机没跟他计较。

“想吃什么?”裴廷约问。

“随你吧,”沈绰没什么意见,“反正我是请你,你选。”

他们走上街头,站在异国他乡艳阳高照的炽热天光里,裴廷约回头看身后一脸不情不愿的沈绰,视线停住。

沈绰在抬眼间对上他的目光,神色顿了顿:“看什么?”

裴廷约的手伸过来,轻碰了一下他的脸:“高兴点。”

沈绰怔了怔,那些躁动不耐的情绪轻易被这三个字抚平。

他在过于刺目的阳光里下意识眯起眼,看到裴廷约眼中隐约的笑,目眩神晕。

逐渐升温的,不仅是身体上的热意,或许还有他不断蓬勃跳动的心脏。

裴廷约挑了间当地名气颇大的餐厅,叫车过去。

路上他们经过这边的快速汽车离婚通道,窗外的车队排成长龙,不时有着急离婚等得不耐烦的男女按响车喇叭,催促着前方的人快一点别磨蹭时间。

出租车司机絮叨说着他们这里结婚离婚如何方便,沈绰默默看了一眼车窗外的奇景,——只要想离婚,到这里将资料往窗口里一扔,之后等待结果就行,的确很方便。

“别看了。”

身旁裴廷约懒洋洋地倚着座椅,手指轻敲膝盖:“我们用不上这个。”

沈绰收回视线。

也不一定用不上,熟悉一下流程,有备无患总不会错。

裴廷约仿佛猜到他的想法,拉过他一只手握住。

沈绰想抽出手,指尖触碰到他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停住了动作。

裴廷约轻轻莞尔。

这一顿晚饭吃完,也才日暮时分,城市灯火渐起,远远近近地融进晚霞里。

裴廷约没有回去的意思,拉着沈绰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散步。

沈绰索性拿出手机,不时按快门,随手拍下偶然一瞥的街边风景,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去年他们在这里举办过仪式的教堂门外。

照旧有新人在举办婚礼,他们驻足看了一场,在一旁的石阶上坐下。

从教堂里出来的新人在前方拍合照,沈绰看得入神,裴廷约问他:“在想什么?”

沈绰没有回答,他其实在想,那夜他遇到的人如果不是裴廷约,现在会是什么样。

但其实想这些也没意义,那夜他走进那间酒吧,遇到了裴廷约,他们结了婚,这是事实,所以不会有如果。

裴廷约拿过他手机看他刚拍的照片,一张一张往前翻,翻完退出时,屏幕不经意间滑上去,看到了去年他来这边时拍的照片。

也都是抓拍的风景照,从前的这些照片画面还更寂寞单调些,也许是拍照的人心境变了,大概沈绰自己都没察觉到。

裴廷约的手指微微一顿,点开了其中一张,递给他看:“这拍的是我?”

沈绰目光落过去,仍是他随手的一张抓拍,城市灯火间,站在街边侧头眯着眼看前方的裴廷约。

画面的中心是那些璀璨的霓虹灯亮,裴廷约像是突兀闯进来,又恰到好处的融入其中,定格的瞬间,便不再是过客。

沈绰愣愣看了片刻:“……我没发现。”

他当时只是想拍那些灯光,并没有注意到走入镜头里的男人,过后也没再翻看过这些照片。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就已经和裴廷约产生过这样的交集。

“拍得挺好。”裴廷约垂眸笑了笑。

沈绰心头百般滋味翻涌,问他:“……你当时来这边,是来做什么的?”

“陪个大客户来谈项目,”裴廷约说,“对方一定要我来,推不掉。”

所以不是因为别的人和事,裴廷约那晚站在街头解释的那些话,也许是他的真心话。

沈绰凝视着他藏了笑的眼睛,长久的沉默。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你再不出声我亲你了。”

说完这句玩笑话,裴廷约站起身,让沈绰坐这里等着,过马路走进了街对面的便利店。

沈绰看着他的背影走远,抬手,无意识地摸了摸唇。

几分钟后裴廷约回来,手里拎着一袋罐装啤酒,重新在他身旁坐下。

“喝不喝?”他拉开一罐,白色泡沫覆上沿口,递到沈绰面前。

沈绰伸手接过,慢慢抿去那些泡沫,裴廷约注视着他的动作,将另一罐送到自己唇边。

“沈绰,”裴廷约喝着酒,问他,“如果你的学生犯了错,你对他们是不是也会这么严厉?”

沈绰捏紧手中啤酒罐:“你觉得我对你太严厉了吗?”

“没有,”裴廷约微微摇头,“我说了,你本来就很心软。”

“但你说这些,不还是在抱怨我,”沈绰拆穿他的那些小心思,“你怎么好意思跟我学生比?”

“不能比?”

“怎么比?”沈绰轻嗤,“他们比你可爱多了。”

“我确实不可爱,”裴廷约酸溜溜地道,侧头靠近他,“所以沈老师愿意爱我吗?”

沈绰一抬眼便对上他近在咫尺的黑而亮的眼,目光和呼吸在纠缠间一同凝滞。

“裴廷约,你不要得寸进尺,”沈绰的嗓音低哑,“我昨天说过了,你的分已经扣光了。”

“你的那些学生就算考试交白卷,也还能拿点平时分吧?”裴廷约轻声笑,“怎么也不能真打零分了,沈老师行行好,给我加点分数吧。”

“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加分项?”沈绰无动于衷,“你倒是说说,你做了什么我能给你加分的?”

裴廷约想了想,回答:“能满足你算不算?”

沈绰:“……”

“老婆,你搬走时自己的东西都带走了,唯独忘了那些留在我房间的小玩具,回去了怎么解决的?又买新的?买新的估计也很难满足你吧?”

触及他眼中戏谑,沈绰慢慢捏瘪了手中喝空的啤酒罐,低呵:“你闭嘴吧。”

“不好意思说?”裴廷约抬手碰了一下他红了的耳垂,触碰到耳边的那颗痣,轻轻揉了揉,“之前还挺放得开的。”

“裴廷约,你是不是欠揍?”沈绰有些恼羞成怒了。

裴廷约却说:“我每次想着你用手解决时,都觉得不满足、不够,你就算不满足也是正常的,没必要觉得难为情。”

他眼里的玩笑意思退去,像是认真在说。

沈绰忽然失语:“……你其实舍不得的,只是这些吧?”

“我是吗?”裴廷约垂下目光,如夜潮温柔倾盖,蔓延包裹住此刻正被他注视着的沈绰。

沈绰默然无言,低头,重新拿起一罐酒,拉开易拉环,送到唇边。

夜色渐沉时,所有的啤酒都已喝完,脚边只剩一堆捏瘪了的空酒罐。

沈绰蹲在地上,拎着袋子捡垃圾,不时停下放空发呆一阵。

裴廷约依旧靠坐在旁边石阶上,打量着喝醉了的沈绰,兴致盎然。

——最可爱的人,其实是沈绰自己,不过他好像从来没有这种自觉。

待沈绰将所有空罐子都捡起来,裴廷约接过去起身扔去垃圾桶,再走回他身边,叫他:“回家了。”

沈绰依旧蹲在地上,仰头木愣愣地看着他。

“我是谁?”裴廷约问。

沈绰怔了半晌,回答:“一个混蛋。”

“混蛋带你回家。”

裴廷约拉起他,牵着他的手不放,去路边拦车。

沈绰确实醉了,头晕不舒服,索性什么都不想,上车后更是躺下,侧身枕到了裴廷约的腿上。

裴廷约的手指穿过他发间,看着耷下眼枕着自己安静不动的沈绰:“很难受?”

“看到你更难受。”沈绰闭着眼含糊嘟囔。

裴廷约“嗯”了声:“看不到我不是更更难受?”

沈绰吸了吸鼻子,没有睁开眼:“你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吃定了我。”

“没有,”裴廷约轻声道,“是你吃定了我。”

沈绰不想说了,太费劲,累得慌。

他在迷糊昏沉间感觉到窗外进来的光,一圈一圈在他眼前晕开,斑驳成一片。

像他随手拍下的那张照片,在那些凌乱光色里,裴廷约的身影闯进来,从此定格。

裴廷约也不再出声,轻弄着他的发丝,让他靠着自己安心睡一觉。

车停下时,裴廷约将人扶坐起,先下了车,然后伸手,想将沈绰抱出来。

沈绰摇摇头,晕晕乎乎地自己下了车,跟在他身后进门。

裴廷约回头,沈绰停步在玄关处,软绵绵地侧身靠着墙,垂着头,一动不动。

裴廷约走过去,低下声音:“站这里不动做什么?”

沈绰慢吞吞地抬眼,看向他:“头晕。”

“头晕还喝那么多?”他买的十二罐啤酒,沈绰喝了一半还多一瓶,他也没阻止。

“你买的酒,你不就是想我喝?”沈绰戳穿他的心思,“喝醉了你就如愿了。”

裴廷约抬起的手停在他脸上:“沈绰,我们第一次上床时,我在你眼里有多少分?”

沈绰皱着眉心,思索着要怎么回答。

他那时跟裴廷约就是两个陌生人,在夜店那种污糟环境里勾搭上,要说有多少分,他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评。

“你当时会选择我,”裴廷约道,“无非是看我长得顺眼,那就算是我的外在在你这里拿了个不错的分数,对不对?”

沈绰依旧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所以现在一样的,”裴廷约接着蛊惑道,“其他都扣光了,我这张脸还在,既然当初可以,现在为什么不可以?”

沈绰睨着他:“脸也比之前沧桑了。”

“沈绰,”裴廷约上前一步,靠得他更近,“不要说违心的话。”

“……你这是歪理,”沈绰一根手指抵住他肩膀,“你那时跟我是炮友,现在也想做炮友吗?”

“现在是炮友以后也可以转正,”裴廷约坚持道,“你不是说我正在试用期?”

说来说去,无非都是心怀鬼胎。

有想法的人其实也不只裴廷约一个,沈绰的脑子很晕,不想思考太多,只愿遵循自己的本能欲望。

裴廷约说的对,以前可以,现在也可以。

裴廷约的吻从唇开始,缠绵炙热,沿着下巴、脖颈往下落时,沈绰承受不住地身体朝后仰,被裴廷约一手拉回。

“抱住我。”裴廷约沉声在他耳边。

他也如愿做了。

从一开始的不适应,到逐渐找回熟悉的节奏,沈绰被怀抱着他的这个人带着,在那些格外激烈的动作里癫狂沉沦。

浪潮汹涌,席卷而至,彻底将他打湿。

他有些难受,又想得到更多。

醉意让他不是那么清醒,脑子里那根弦却也始终绷着,不断拉扯着他,让他想要放纵,又极力忍耐克制。

裴廷约停住,嗓音哑粝,叫他:“沈绰。”

沈绰眼皮半睁,试图回避裴廷约此刻紧盯着自己的、格外深沉的眼。

裴廷约的手慢慢擦过他眼尾,拭走他额头滚下的汗,抚摸着他的脸游移往下,指腹轻按上了他洇湿的唇。

“沈绰……”

裴廷约覆上去,再次吻住他。

沈绰的眼眶发热,莫名想要流泪。

也许是裴廷约此刻的眼神过于多情,也许是喝醉以后的神经太过脆弱,让他沉溺在这些甚至称得上矫情的情绪里,难以自拔。

比起身体上的亲密无间,他更渴求的东西,从来都是爱。

到了这个时候,他似乎终于开始相信,裴廷约说的“我爱你”这三个字,不是一时兴起。

裴廷约在爱着他,认认真真地爱着他。

不再是他的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