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安酷杜鹃

在意识到下棋这条路不仅没有走通, 还差点导致夫夫“决裂”之后,很会吸取教训的霍总就及时叫了停,大概短时间内都不会再碰。

但倔强的恋爱脑永不言弃。

很快的, 岁八段就发现——在最近的每个周末——自己醒来后,好像总能看见自家老攻又在客厅里整出了新活儿。

好比上个礼拜, 岁聿看到的便是横踞在自家一楼大厅里的巨大竹制龙笛, 一眼望去至少有好几米长,也幸亏岁聿家足够大,不然都不一定能施展得开。过于粗壮的横吹长笛,两边都需要搭在特制的木架子上才能进行演奏。霍川骛正站在一头试音,他身边还有个穿着少数民族服饰的老师正在给他“保驾护航”。

岁聿还在楼上的时候, 就已经听到了悠扬低沉的笛声,和他平时起床的时间差不多。那声音一如它的名字, 真的宛如有龙在水中发出了高亢的鸣吟。岁聿不懂欣赏,只能说听起来挺高级的。

霍川骛看到岁聿从三楼的楼梯上探出头来后,就冲他招了招手, 示意他下来。

等岁聿从别墅的电梯里慢吞吞的到了一楼,便被霍川骛塞了一个贝果三明治,白松露芝士味的,还加了点干巴菌, 用小吴的话来说就是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汽油味, 但岁聿还挺喜欢的。他一边吃,一边接受了霍川骛的邀请, 站到了龙笛前, 一起近距离的观看起了这个模样特殊的乐器。

“这是龙笛。”霍川骛介绍道, 宽大的手掌轻轻拂过笛身, “不过普通的龙笛很少会制成这么长的, 一般都是正常大小的长笛。”

这是霍川骛一个朋友去新X兰旅游的时候,顺手寄过来的。因为对方和霍川骛都喜欢《指环王》,里面有一首乐曲的开头就是用龙笛演奏的。当对方惊喜地发现了这种神奇的乐器后,他就不远万里让人送了过来,即便天价的运费早已经超过了它本身的价值。

“龙笛非常古老,与篠笛、能管一起,被认为是现世所有横笛乐器的祖先与原型。”霍川骛是知道龙笛的,不仅知道,他还知道龙笛起源华国,他朋友这一行为完全是出口转内销。

后来龙笛传入了隔壁J国,开始被天皇与武士阶级喜欢,很是风靡过一段时间。不过,一直等到了这个世纪初,龙笛才因其广阔的音域,能高度适配各种风格的乐器与和声乐曲,而在现代音乐中重新占有了一席之地,被广泛开发使用了起来。

“要来试试吗?”霍川骛偏头对岁聿道。

老师已经懂的让开了位置。

说真的,岁聿是个没什么音乐天赋的人,但他也是学过乐器的,在上学的时候。岁小聿当时身边的同学基本都或主动或被动地掌握了一到两种乐器,钢琴、小提琴或者单簧管什么的,甚至形成了神奇的交响乐鄙视链,类似于打击乐不如铜管,铜管不如木管,而木管又不如弦乐器来的高级,总之,奇奇怪怪的。

岁小聿没办法,最后也只是勉勉强强选了一个鄙视链的最底层——三角铁,它真的很简单,只需要负责在文艺汇演的最后一刻敲上一下,任务就完成了。

岁聿小朋友才不管会不会被鄙视呢,他只想知道什么时候能下台,他快被脖子上的黑色领结勒的无法呼吸了。

而他坐在台下举着高清DV的爸妈明显也是傻乐呵一族,对于岁聿的“表演”不知道多满意。他爸爸还总试图告诉身边的每一个家长,最后那个敲三角铁敲的特别棒是他的孩子,他和妻子唯一的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岁聿觉得他早就把当初学的内容都还给了声乐老师。

但他却并没有拒绝霍川骛。

毕竟岁聿知道霍川骛是喜欢音乐的,霍川骛的大提琴手经历大概也让他无师自通了很多乐器。鉴于霍川骛在试图了解岁聿的爱好(哪怕那学习的并不成功),岁聿也选择了投桃报李,觉得自己应该更努力的去尝试一下霍川骛的爱好。

不过,在上前从老师手中接过重到不可思议的竹制龙笛时,岁聿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提醒一下霍川骛:“我是个五音不全的音痴,这辈子都不知道什么叫绝对音感。”

“没关系。”霍川骛并不在乎他们最后会演奏成什么样子,他只是希望岁聿能够自然而然的参与进来。

就像现在这样。

天知道,当年在公学的时候,霍川骛明里暗里的邀请了岁聿多少次。他希望岁聿能来听听他们乐团的演奏,正襟危坐地和其他同学一起在大礼堂里观看他们的正式演出可不算。他说的是不需要大家都穿的西装革履、非正式的那种,说白了就是寻常的合奏练习,在学校的小礼堂里。

乐团里偷偷谈恋爱的那几个都是这么做的——邀请自己的恋人来看他们练习,甚至有不是他们公学的学生,在周末的某个瞬间,也会出现在黑暗的观众席,为自己喜欢的人加油。

乐队的老师、同时也是他们的指挥史密斯先生,为此不知道生了多少回气,他每一次都要从稍稍忍耐再到忍无可忍,然后,垫着脚站在指挥台上,用稍显尖细的声音要求观看的人不能打扰乐团的练习,如果再有人发出声音,他就不得不请他们离开了。

但最后总会有人不小心再次制造出声音,好比不小心捏响的矿泉水瓶,也好比突兀响彻整个礼堂的“I like the pretty boys with the bow tie”的手机铃声。

但哪怕是被赶走的时候,大家也都是笑的,还会有人趁乱给台上的恋人挤眉弄眼。

甚至有人会大胆的选择飞吻,不断地用双手送出连绵的爱意,不分对象。一如对方的铃声说的,她喜欢小狼狗,喜欢小奶狗,喜欢乡村男孩,喜欢城市男孩,也喜欢打着领带的漂亮男孩……可以说是非常博爱了。

而往往在这个时候,史密斯先生的声音也会变得更加尖锐,威胁他们如果再不遵守规则,就要告诉他们的舍监了!

要知道,对于这些必须住校的公学生来说,舍监可是比家长还要可怕的存在。

大家立刻一哄而散,并叨扰的对史密斯先生指天发誓,他们再也不在这神圣的礼堂里放口水歌了。

都是些乱糟糟的、但想起来还是觉得很有趣的回忆。

除了,霍川骛委屈的想到,除了岁聿一次也没有来过,一次都没有。哪怕他们当时并没有在恋爱吧,但、但他还是希望岁聿能来啊,哪怕只是作为朋友。乐团里也有人邀请过自己的“朋友”,然后舞台上的大家就会起哄似的开始合奏《第四交响曲》,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贝多芬写给他当时的未婚妻、匈牙利贵族小姐雷泽的恋爱书。

是对爱情、对青春,最温柔明快地向往。

霍川骛替别人不知道都演奏了多少次篇幅不算长的第四交响曲了,有些人甚至是好几次,分分合合的恋情比青春期的心思还要多变。可惜,霍川骛却始终没能等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次。

现实里,霍川骛都做好岁聿会搞的乱七八糟,哪怕旁边有老师告诉他应该按住哪几个气孔,他也肯定会手忙脚乱的准备了,结果岁聿的表现远比霍川骛预料的要好上不少,甚至可以说是惊艳,从一个没有经过任何专业训练的普通人的角度来说。

岁聿确实一如他说的,没什么乐感,可他记忆力强啊。

老师只说了一遍该在什么时候按住哪几个气孔,岁聿就能一丝不苟地全部重复下来,配合着霍川骛的声音起起伏伏,哪怕他机械的就像是一个机器人,也足够让人刮目相看。

不管是霍川骛还是老师都对岁聿赞不绝口。

只有岁聿自己觉得这没什么了不起,因为他平日里也是如此,经常要把一整个棋谱背下来,连步骤顺序都不能错。更何况这么几行乐谱。

但霍川骛惊叹的却是:“你竟然认识乐谱?”不是简简单单的小学生入门五线谱,而是非常复杂的由高音和低音谱表联合组成的大谱表,“还是说华国这么严格的吗?哪怕只是学个三角铁,也要懂这个?”

岁聿也挺惊讶,霍川骛怎么知道他学过三角铁的?他找到他爸爸给他小时候录的那些尴尬的表演视频了?

当然,岁聿对于自己能识谱这件事也挺惊讶的。因为理论上来说他确实不应该具备这项技能,想他当年在上学的时候,可是连认个五线谱都费劲的,他清楚的记得一直到毕业之前,他都没有分清C、F、G的谱号区别。

更不用提还有那上面奇奇怪怪的升号、降号以及还原号。

那简直是在为难他胖虎。

可就是这么神奇,如今的岁聿不仅看懂了,还把它们都记了下来,一个音节都不错地配合上了霍川骛,和他合作了一首甚至都不知道名字的乐曲,甚至听起来还不赖。

“还挺有意思的。”岁聿趁着霍川骛不注意,悄悄揉了揉自己的胳膊,那龙笛真的太重了。但他也说的是真话,他确实觉得有趣,只是他无法确定自己觉得有趣的部分,到底是看懂了那些谱子,还是他终于找到机会把这项技能展现在了霍川骛的面前。

他为什么要展现给霍川骛看呢?

岁聿愕然的愣在原地,越来越难忽视自己心中涌起的这些奇怪的念头。只不过他想了半天,最后能推理出来的内容也只是“难不成自己也进入了朝伴侣孔雀开屏的阶段”?

天哪,他怎么会变得这么油腻!

岁聿无法面对这个开屏的自己,幸好,霍川骛的兴趣好像很快就被转移了。就在这一周,圣诞节正式来临的时候,霍川骛又改了一个乐器进行演奏。

偌大的客厅里,在巨大的、挂满了各式各样装饰的圣诞树旁,霍川骛坐到了透明的玻璃琴前,他正在试图给岁聿演奏一首应景的圣诞歌曲。不过岁聿并没有听出来那到具体到底是哪首歌,他的注意力全在那把古怪的乐器上了。

玻璃琴是由一套玻璃乐杯组成的特殊乐器,三十七个不同高音的玻璃杯,由大到小地逐一排列在一根可以旋转的乘轴上,通过脚下犹如老式缝纫机的踏板旋转,搭配沾了水的手指,发出不一样的声音。

霍川骛一边忽快忽慢地踩着下面的踏板,一边对岁聿道:“你知道吗?包括莫扎特在内的多名音乐天才,都将玻璃琴的演奏形容为最接近天堂的声音。”

神圣,神秘,而又空灵……

差点把刚刚睡起来的岁聿送走,恕他庸俗,他真的对这种乐器欣赏不来,只觉得它很适合去给恐怖片配乐,和水琴有异曲同工之妙。

岁聿裹了裹身上的宽大围巾,坐到了霍川骛的对面:“怎么想起来演奏这个?”

“因为它很容易搞坏音乐人的手部神经,我大概以后也不会经常演奏,我想在圣诞节给你一些不一样的体验。”霍川骛学不会岁聿喜欢的下棋,自然只能想办法让岁聿走进他喜欢的世界。而鉴于岁聿上一周在龙笛上的精彩表现,霍川骛觉得他可以整点更专业的。

但很显然有些时候吧,过于炫技,普通人根本搞不懂。

岁聿不得不对霍川骛说:“你的玻璃琴很好,但是请答应我,这辈子都不要在大半夜的时候演奏它了,好吗?”

霍川骛听懂了岁聿的弦外之音。

岁聿从成堆的圣诞树礼物中,拆出来了一个不知道为什么会带有杜鹃花香气的圣诞帽,安慰似的戴到了霍川骛的头上:“当然,我还是很欢迎你在白天演奏它的。”说完,他又补了一句不知道从哪部老电影里听来的台词,“今晚的风是杜鹃花香。圣诞快乐,布莱尔。”

布莱尔便是霍川骛的英文名,布莱尔.安东尼.德.埃斯波西托。

一个长到不可思议的名字。

也是一度差点让岁聿误以为是个女孩的名字,虽然霍川骛当时就很生气地对他指出,布莱尔是没有性别倾向的,男女都可以,甚至大多数时候都是作为姓氏出现的。但依旧改变不了岁聿这种奇怪的偏见。

“圣诞快乐,岁。”霍川骛轻轻吻住了岁聿的唇,就像是吻住了他的青春年少。

***

在圣诞节过了的下一个周末,岁聿从外面和师兄他们吃完饭回来时,就在客厅里看到了一个正在脚踩真正的缝纫机的霍川骛。

岁聿:“?”你都没有创作瓶颈的吗?这么会整活儿,直接来当我们直播间的策划好不好。

他师兄已经因为下一次搞什么主题而愁的头快要秃了。

在继圣诞节和新年之后,新的一年好像就没什么节日了。今年春节比较晚,要一直到二月份才能等到大年三十。说来也很神奇,大年三十的隔天就是情人节。这两天各大营销号都在闲得蛋疼地玩梗,不断地鼓吹屏幕那头的单身狗们——找到那个能陪你春节、情人节连着过的人了吗?

不管是道林还是彭三思,都对这个“恶毒”的营销充满了抵触。

但霍川骛却很开心,他为此早就已经计划好了,并期盼了许久。他甚至诅咒过为什么时间会过的这么慢!现在离二月还有差不多一个半月的时间,霍川骛却已经想全集团放假,一起欢度春节了。

岁聿只好奇眼前的霍川骛在干什么:“你这是在?”缝纫机也能当乐器了?

“当然是缝制物品。”霍川骛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他从电动缝纫机下拿出了一件看起来就五颜六色、充满童趣的小衣服,“我在给咱们儿子做衣服。”

“汪!”土土适时配合地汪了一声,表示赞同。

它一直都在,就蹲在霍川骛的的脚边,尾巴摇得宛如螺旋桨,好像它真听懂了,并对自己的新衣服保持着前所未有的热情。

不得不说,在贤妻良母这一块,霍总还是挺有几把刷子的。

他真好。岁聿对师兄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安酷杜鹃:顾名思义,杜鹃的品种之一,因三季都能开花的较长花季而闻名。

杜鹃的花语之一:想念和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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