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直到12月中旬, 裴淞每天在车队里磨他的论文。

这两天路城山上报了来年三月卡塔尔卢塞尔赛道竞速赛的车队配置。车队出两辆车,裴淞的KTM X-Bow,和向海宁的雪佛兰科迈罗。

也是这两天, 前阵子前往德国帕彭堡的工程师们回来了,回来后和路城山、姜蝶一同开会, 为明年的首站卢塞尔商议用车对策。

原本车手也是要参加会议的, 但有人要写论文, 被工程师关在了办公室。

路城山的办公室可以说是整个办公楼里最好的房间, 它向南, 窗户大,采光好。从窗户看出去,隔着一段城际高速立交桥与城市遥遥相望。

裴淞望出窗外已经5分钟了,电脑上的文档界面凝固在57个字, 其中标题和作者名占了17个。

惆怅地叹出一口气后, 裴淞站起来,端着路城山的水杯去饮水机前面接水喝。这已经是今天的第6杯水,路城山办公室里有各方送来的茶叶,他粗略看了一圈, 没什么感兴趣的, 继续喝白开水。

写论文的时候就会冒出来各种各样的念头, 比如, 要不剪个指甲吧,这指甲在键盘上有点滑。于是他在路城山的笔筒里捏出来指甲剪, 蹲在角落的垃圾桶前面咔哒哒地剪指甲。

路城山开完会推门进来的时候, 裴淞正在用指甲刀里的矬子, 仔细认真且优雅地摩擦自己指甲的边缘……

“……”裴淞抬头,对上路城山的视线。

只能尬笑两声:“哈哈, 路工。”

路城山沉默地走过来,脸上没有表情,视线没有温度,他在刻意施压。他走到办公桌旁边放下自己的文件,将电脑转了个方向,转到自己面前。

“一下午写了300字。”路城山说。

裴淞默默放下指甲刀,尽量用淳朴的眼神看着他。他无奈,舔了下嘴唇,他嘴皮干得有点发白,冬天就是这样,加上刚才开会不停地说话。

裴淞见状,赶在他开口说话之前,把半杯水递上去:“喝水路工,多喝水。”

“……”路城山直接破功笑了出来,接过水喝了两口,“你也紧迫一点,等车改好了你就要开始试车,不剩多少时间了。”

“我知道……”裴淞揉了揉自己脸,“我写不出,我对悟空一无所知。”

虽然有点多余,但路城山还是出言跟他确认了一下:“是《西游记》的悟空,不是《七龙珠》的悟空,这点你明白的吧?”

裴淞抬眼:“当然。”

“那就好。”路城山点头,“怕你随心所欲过头了。”

放下水杯,路城山把开会的文件归置到柜子里,然后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挂在衣架,又看看裴淞,一脸可怜相。

裴淞就盯着他,好像挨了论文一下午揍,而且他很想去开会听听他打算把自己的KTM改成什么样。

路城山脱了外套后扯掉领带,也挂在衣架的钩上,然后解开两颗纽扣,又解开袖扣,扭头看他:“写不下去别写了,出去打球。”

“好!!”裴淞直接从椅子跳起来。

时间是下午三点三十五分。市体育馆的篮球场要预约,路城山的高中同学刚好在那儿做负责人,打了个电话过去问有没有空位之后,开车带裴淞出发了。

结束论文坐牢后裴淞整个人又活了过来,路城山从车队开出来一辆斯巴鲁旭豹,这辆车的市场指导价并不贵,精英款落地可能不超过30万,是路城山准备做原车改装用的。

裴淞在副驾驶开心地盘算着:“等交了论文就跟他们约球,我要把他们几个干的道心破碎,我阿波罗ie这个月底就能过户,到时候跟你飚一段,看看谁才是最强的阿波罗车主!”

路城山每句都应着“好”,一直开到体育馆后,停好车上到篮球馆,路城山的朋友已经等在门口了。那人见到路城山后挥手打了个招呼,尔后和裴淞握手,自我介绍:“我叫孟峻,和路城山是高中同学,你就是小裴吧。”

想来大约是路城山早就告知了老同学,裴淞也大大方方地握手:“你好峻哥。”

孟峻带着两个人去更衣间,篮球馆里是恒温的新风系统,其中一个篮筐下面是一对父子在玩。两人换了速干衣出来,孟峻把球丢给路城山,裴淞发现孟峻也换了套衣服。

鞋底和地板摩擦的声音在篮球馆穿梭着,孟峻起跳投篮被裴淞跃起封帽,孟峻诧异道:“这么猛啊小朋友,路哥说你写论文写得双目呆滞,果然他讲话不能信。”

裴淞爽朗地笑笑,抹了把汗:“看着电脑的时候确实呆滞。”

路城山卡位上篮灌篮,篮球落地后弹起,裴淞接住。他有点累了,三个人都喘得慌。裴淞说:“舒服多了,我果然这辈子都没办法坐在电脑前面。”

孟峻叫来服务员,说了几个饮料,让他一会儿端过来,接着对二人说:“歇会儿吧,小裴你什么论文啊?是什么题目?”

裴淞脱口而出:“泼猴。”

孟峻:“?”

“悟空。”裴淞说,“孙悟空和六耳猕猴……总之就是……说来话长。”

孟峻哦哦着点头,然后说:“可惜了,原本路哥找我说过来打球,这周末我爸和他几个同事有个西游记的研讨会,看偷摸把你塞进去偷听来着,但我爸昨天早上的高铁提前去了。”

闻言,裴淞扭头看路城山。路城山拎着领子抖了抖,轻耸了下肩膀,摆出无奈的表情。

裴淞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呆——原来他总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照顾着自己,忽然觉得心下一暖,接着这份暖意化作了动力。

他忽然非常严肃且充满力量地对路城山说:“路工,我今晚起码写到3000字!”

孟峻:“嘶,这刺眼的生命力……”

路城山失笑:“好。”

三个人打球打到闭馆,冲了澡之后又去吃了顿涮串儿,把裴淞辣的喝了三瓶豆奶。最后跟路城山回家途中,车颠一下减速带,他都能感觉肚里的水沽涌一下。

然后瞳仁一紧,生怕自己吐车里。

今夜江边有人放烟花,小小的,哧溜一下就消失的那种。

餐桌两边,两台电脑。客厅的顶灯只开着餐厅这一侧,两个人面对面坐,一个做数据模拟调试,另一个写论文。

家里只有键盘和鼠标,以及裴淞翻书时候纸张摩擦的声音。地暖开着,裴淞坐着坐着就踢掉了拖鞋,棉袜踩在暖烘烘的地板,手却在抓耳挠腮。

对面路城山抬眸,裴淞也抬眼看他,可怜兮兮,委屈巴巴。

路城山顶住了这轮示弱攻击,问:“多少字了?”

“一千八。”裴淞说。

路城山叹气:“是不是写不下去了?”

裴淞点了一下头:“要不我喝点儿吧。”

路城山:“不行,喝完闹人然后睡觉,算盘在心里都盘包浆了吧。”

裴淞“啊——”了一声趴下来:“今天打球太累了,要不就到这里吧……”

“你要不再求求宝盟。”路城山说。

裴淞摇头:“宝盟说他再也不来了。”

此话一出,两个人一对视,心照不宣地同时“噗”一声笑出来。笑得胳膊肘撑着台面儿,笑的险些咳嗽,笑了好一阵儿后,裴淞才又开始磨。

“路工——”

裴淞叫完,见他不为所动,不动如山。他忽然想起前不久姜蝶打趣自己的一句话:你叫他什么路工你叫他老公得了。

裴淞托腮,歪头,越过电脑屏幕:“老公。”

路城山指尖顿时悬停在键盘上方,瞳仁一缩,甚至第一时间不敢看裴淞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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