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灵界早已千疮百孔, 我等还要如此麻木,毫无作为吗?你们能忍, 老夫不能忍,我流花宗不能忍!”

一进城主府议事厅的大门,谢昼便听到这么一声厉色十足的怒吼。

雪势已由浓转淡。

墨蓝的苍穹从飘散的雪花间隙, 层层叠叠地铺陈开沉郁的阴云。

谢昼一身孝衣,也如一片孤零零的雪一般, 从门外飘了进来。细白沾染眉鬓,显得他的眼极黑, 眉极浓,冷锐凌厉。

他一进来, 厅内就是一静。

坐立难安的城主先是一愣, 旋即大喜过望,立刻起身迎了过来,“谢前辈, 您终于来了!”

此话一出口,城主差点落下泪来。

天知道他一个小小的凡人,在这么多炼气筑基修士的怒火夹击中是如何过活下来的。流花宗与古木门根本就不拿他当回事, 若非他是紫衣盟选中的凡人城主, 此刻恐怕连命都不一定在。

谢昼一来, 他的主心骨便好似也来了一般。

紫衣盟招募的散修里, 能来镇守一方的,谢昼可谓是极为出挑的。城主曾听许多人说过,若是谢昼早生几年, 赶上玄剑宗在的好时候,说不得便也能成为一名剑道非凡的剑修。

“嗯。”

谢昼朝城主微微颔首,朝里迈步。

坐在厅内的流花宗老修士先忍不住了。

他似乎仍在气头上,横眉竖目便是一瞪眼,周身浑厚的筑基威压赫然迸发,直朝着谢昼压了过去,“哪儿来的野小子,见到前辈连礼都不行,可是看不起我流花宗?”

厅内陡然掀起一股狂风。

所有花瓶摆件、桌椅板凳俱都震荡蹦跳起来,混杂着发出嗡鸣之音。

流花宗一侧的另外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修士视若无睹,眼底甚至闪过看好戏的兴色。

而另一侧古木门的两名中年修士也只是眉心微皱,没有阻止。毕竟这威压只针对谢昼,于他人而言,不过是清风拂面罢了。

“谢、谢前辈,小心!”

城主一惊,几乎稳不住身形,摇摇欲坠,眨眼便要被狂风卷走一般。

然而就在他双脚即将离地而去之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手臂上。

谢昼单手扶着城主的手臂,步子依旧不紧不慢,轻松写意地朝前走。麻布孝衣的边角轻飘飘地垂坠着,周遭狂风肆虐,却撼动不了这衣角分毫。

将颤巍巍的城主扶到上首座椅里,谢昼往旁边一坐,微荡的衣袂平复垂落,这厅内嘶吼的风声也在瞬间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按灭了声息。

厅内的修士尽皆脸色一变。

“一口一个流花宗……”

谢昼勾了勾唇角:“你流花宗,又算什么东西?”

流花宗老者神色骤然阴狠,冷冷盯着谢昼,颇有些羞愤难当、咬牙切齿的意思。

但他那双白眉颤了又颤,却也没继续和谢昼叫板。

识时务者为俊杰,修行至今没人是没脑子的废物,仅凭刚才的试探,所有人便都知道,已然筑基大圆满、半步金丹的谢昼,是这里实力最强的那一个。

这明显与他们之前得到的资料不符,但修行一事,不进则退。谢昼实力增进,也并非什么难以理解之事。

“谢道友,话可不能如此说。”

古木门的方脸男修笑着开口,“流花宗可是一心一意为了灵界,一直在想法子除去燕北的劫数,为此不惜打开宗门禁地,请出禁忌阵法。谢道友可不能辜负了流花宗诸位道友一番辛苦。”

“禁忌阵法?”

谢昼微露诧异。

流花宗老者重重吐出一口气,冷声道:“不错。我流花宗开山祖师曾是玲珑阁的内门弟子,精通阵法一道,遗留下不少绝世阵法。只是后人难通其意,常为这些阵法所伤,故而列为禁忌,封在了禁地之内。”

他看了一眼谢昼,眼中带着几分傲然。

“不过如今燕北形势危急,按照那些灰雾衍生蔓延的速度,不过再有几日,便要入侵到燕北城内了。杀之不尽,灭之不绝,如此情形之下,我们不得不请出这道禁忌阵法,以此阻拦此地劫数。”

“若谢道友没有其它更好的法子,那便与我等行个方便吧。”

谢昼不动声色地抬起眼:“不知王长老想要什么方便?”

语气里半点没有方才的杀意与不屑,似乎之前针锋相对的人不是他一样。

“此阵名为生生不息源水阵。”

流花宗老者目露精光,“是一座大型困阵,能拦金丹强者三刻钟!布置此阵并不麻烦,但难就难在材料稀缺。我等早就着手去寻,方才寻到了大部分布阵材料。”

“但是最为关键的,能促成生生循环的阵眼,却是还未到手……”

说着此话,流花宗三人的目光尽皆落在了谢昼身上。

其中那名年纪看起来最小的女修小声道:“我算的那材料方位就是在那棺材里嘛,有什么不敢说的……”

“莹儿!”

流花宗老者立刻冷喝一声,训斥道,“别整日胡说八道的!那是谢道友家长者的棺椁,停灵多日,即将入土,岂能因为你一句话而随意开棺?”

女修低下头,眨了眨眼:“知道啦,长老。”

这一唱一和,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是在做戏。

但却没人率先点破。

因为此阵能救燕北是事实,需要那棺内之物也是事实。即便谢昼实力强,若不能解此劫数,也没理由拒绝开棺。

两具无用的骨骸,与整个燕北,还是毫无可比之处的。

甚至这些修士心中也有气愤。

劫数当头,他谢昼身为一城驻守,不仅不出城解决,还日日消磨在凡人的灵堂之内,尽着所谓可笑的孝道。实在是令许多人齿冷心冷,早便拿他当成了临阵脱逃的小人。

议事厅内陷入了一阵古怪的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似无地缠在谢昼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若他应了,那之前的守灵便变得几位可笑,若不应,那便是弃大局于不顾,一身大义能将他压死。

但谢昼似乎没什么为难的。

他看也没看厅内的一众修士,起身一边解开套在外面的孝衣,一边淡声问城主:“我初见两宗道友,还有诸位散修同道,应当摆酒设宴款待。鹤城主,现在布置,晚宴何时能开始?”

“晚宴?”

鹤城主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谢昼什么意思,但他还是凭着多年对谢昼的了解,立刻道,“一个时辰……一个时辰晚宴便可准备完毕!”

谢昼点点头,将脱下的孝衣随手扔在椅子上,翻手一拍挂在腰间的储物袋。

一柄秋水般湛湛生寒的长剑突然出现在他手中。

谢昼朝厅内的修士一颔首:“那便劳烦诸位道友,在此等候谢某一个时辰了。”说着,他头也不回,提着这把剑,几步便踏出了城主府。

风雪刹那掩盖视线。

一息之间,隐约有一声剑鸣,窗外覆压的阴云突然散开了一片,如被切割的水豆腐一般,淅淅沥沥地七零八落。

谢昼的身影伴随着这道剑光直向北去,眨眼便追寻不见。

厅内的修士从一脸困惑,立时转为了惊骇与猜疑。

“他、他这是……”

有燕北的散修难以置信地颤了颤嘴唇。

流花宗与古木门的几人对视一眼,古木门的方脸男修皱起眉:“谢道友竟然这般托大。”

“真是年轻!”

流花宗老者冷哼,“真当自己是个剑修,便了不起?一人一剑灭杀如此多的筑基级别、乃至金丹级别劫数,他莫不是以为自己是程思齐再世?莫要老夫去给他收尸!”

一群修士都是大摇其头。

有几个与谢昼有些交情的,想要前去帮忙,却发现燕北城的护城阵法不知何时被谢昼启动了,出也出不得。

流花宗三人继续低声谈论着阵法,古木门两人目光空洞,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剩余的散修不敢妄动,便只好干巴巴地等在这议事厅内。

唯独鹤城主,也不知是哪儿来的一股劲儿,镇定自若地起身,安排晚宴去了。

本已变小的雪不知为何越下越大。

风雪交加,夜色渐弥。

阴沉沉的天像是堆积了无数怨怼的黑云一般,拥挤着向下压来,令人一眼望去,心神受迫。自从三个月前劫数的踪迹显露,燕北的夜便全是无星也无月,显得压抑而逼仄。

但今夜注定不同。

城主府内的灯火已经一盏一盏挑了起来。

厅内灯火通明,数面圆桌有序排开,一道道热气腾腾的珍馐佳肴被侍从端上,扑鼻的鲜香之气暖乎乎地散在四处,诱人食指大动。

然而美食当前,却无人动作。

凡俗的饭菜,不论做得如何上乘,都只是凡味,厅内的修士都眼高于顶,自然看不上这饭菜。还有一点,便是随着这一个时辰的流逝,所有人的心神都已不在这厅内了。

“一个时辰早就到了。”

一片寂静之中,古木门的方脸男修率先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

他扫了一眼众修,抬手斟满了一杯酒,起身叹道:“谢道友纵使多有任性,也终究是为燕北苍生殒命,这一杯酒,我敬……”

“道友且慢。”

一道冷锐的声音如剑一般,刺穿了无尽的风雪,陡然传来,“下酒菜还未到,何必急着敬酒?”

所有修士一怔,霍然起身。

无数的目光争先恐后地聚向门外。

然后人们便看到一道剑光出北天,霎时斩落云千层。黑色云海惊恐尖叫着翻滚退避,墨意浓重的天终于渐渐褪色,现出星子与残月。

月光如流水淌过剑锋,映亮丝丝缕缕滴落的血色。

风声一停。

这陡然变得寂静的夜里,肉眼可见地,所有从天而落的雪花都如被血洇湿,慢慢染透了殷红。

雪落如红梅。

十几颗奇形怪状的头颅砸在雪地里,谢昼边用一块白布擦着剑,边踩过积雪深厚的地面,走向厅内。

“那、那八目少女……不是金丹劫数吗?”

有人扫了那几颗头颅一眼,讶异得脱口而出。

这一声呼喊唤回了所有人的神智。

厅内静了一刹,旋即所有修士都起身倒酒,朝着谢昼纷纷举杯,目光中既有忌惮敬畏,又有热切拉拢。

方才还被冷落在旁的酒菜顿时变得炙手可热,所有人都坐下,开始吃喝说笑。

筑基斩金丹,还是极为难缠的劫数。

一众修士终于意识到,谢昼和他们,不太一样。

“怪不得谢道友一直闭门不出,原来是胸有成竹啊!区区几个小劫数,哪儿能挡得住谢道友一剑之威?哈哈哈,来,此杯在下敬谢道友!”

“谢道友真乃我辈修士典范,李某敬你!”

“一人一剑,当真是绝世剑修风采,佩服,佩服!”

厅内的气氛很快热烈起来。

古木门的方脸修士眼中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很快压下去,全当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重新倒了一杯酒,和善笑着去给谢昼敬酒。

流花宗的三人也是震骇,不得不叹一声佩服。

自己以为的绝境,却不想只是别人随手一抹的小麻烦。

“诸位客气了。”

谢昼来者不拒,一一接下了他们的酒。

这一场晚宴可谓是宾主尽欢,直至半夜方休。

次日天不亮,雪停,天朗气清。

谢昼孤身回到了无厌和程思齐的小院,仔仔细细擦拭了一遍棺椁,然后将自己的本命剑抛出,化作一把巨剑,漂浮在离地面一两尺高的空中。

谢昼把棺椁放到剑身上,御使飞剑,慢慢走出了小院。

黑衣女子和鹤城主等在门外。

“墓地选好了,就在南山,和邻里街坊们都在一起,二老想必也自在些。”鹤城主低声说。

“有劳城主了。”谢昼颔首。

鹤城主笑了笑,没再言语。

漆黑的棺木卧在一柄寒光凛冽的巨剑上,不快不慢地穿街过巷,向前行进。

谢昼抱着牌位走在前方,鹤城主和黑衣女子跟在一侧。没有哀乐,没有哭声,唯有轻微的剑鸣,震荡着深冬的寒气。

“是无厌师父和程大夫出殡了……”

包子铺的门打开,年轻的老板看到这行奇怪的出殡队伍经过,呆了一呆,然后回身关上铺门,拽起一条白布绑在身上,快步跟了上去。

“这小子可舍得送人走了。”

七姑娘和她家和尚走出来,彼此搀扶着,跟上队伍,“我真是老了,这一打眼,还想着无厌师父和程小大夫年轻时候的模样呢,那个俊呐……”七姑娘絮絮叨叨说着。

然后又有许多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响起。

有老有少,踩过厚实的雪面,走在这巨剑与棺木之侧。

有人低声言语,像是跟老友交谈一般,对着棺木又笑又叹。也有人沉默摇头,手按在棺木上,静静听着剑意铮鸣。

这条逐渐壮大的送殡队伍,在城门口停下。

谢昼回身,看着队伍里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底恍惚地掠过一丝明悟。

人生在世,注定是因果缠身,斩不断,理不开。这些因果令人烦恼,不得清净,但也令人感念,造化非凡。

“要下雪了,大家都回去吧。最后这段路,我送师父和师爹。”

谢昼朝众人一拜,温声说道。

他抬眼望去,也看到了站在城门内的一众燕北修士,都在默默相送。

七姑娘拍拍谢昼的胳膊:“去吧,好好送送你师父和师爹。”

谢昼点头,目送燕北城的人转身回城,才继续御使飞剑,朝前走去。

然而走了没两步,他的脚步便停下了。

燕北城外的官道中央,站着一名抱着琵琶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所站的位置仿佛便是晨昏的界限。

在她身前,是燕北如常的清晨白昼,而在她身后,却是漆黑如墨的子夜。

一只只火红的灯笼无人提着,漂浮游离在幽深不可见的夜色中,偶尔有狰狞的人面在灯笼纸上一闪而过。

“燕北谢昼?”

红衣女子抬起脸来,半边明艳绝伦,半边形如鬼魅。

她饶有兴致地瞧了谢昼几眼,娇滴滴一笑,“就是你昨夜弄死了那几个小家伙?看样子是有点本事,人也长得俊俏。”

她哀怨地叹了口气:“可惜了,若不是燕北的地脉实在重要,不容闪失,奴家还真想放你一马呢。”

“但眼下,也怪不得奴家心狠了。”

清婉娇媚的话音未落,那红衣女子便陡然探出一只青葱玉手,铮地一声拨动了琵琶。

这一声琵琶音,耳闻如清水般寡淡,但气息却石破惊天,裹挟着万钧之力,轰然掀动了八方风雪。

天空中浓云再聚,更胜以往,隐隐竟透出了血色,如一只巨大的手掌般,狠狠压向了燕北城。

燕北城的护城阵法自动激发,眨眼便如脆弱的气泡般,啪地碎裂。

“元……婴……”

谢昼唇瓣一动,五脏六腑裂出的鲜血立刻溢出唇角。

他硬挺着脊背,手指慢慢一收,载着棺木的本命剑陡然缩小飞回,被他握在手中,发出不甘的铮鸣。

他退不得,所以唯有一战。

“真有勇气呀,小郎君。”

红衣女子掩唇一笑,媚眼如丝,好似看情郎一般脉脉深情地注视着谢昼,但手上却是不停,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动着琵琶弦,犹如在看垂死挣扎的鼠蚁一般,漠然逗弄。

那一盏盏红灯笼从她背后的夜色中飘出,眨眼便将谢昼围住。

眼看着谢昼陷入鏖战,红衣女子懒懒一抚鬓发,朝着城内叹息道:“莫要垂死挣扎了,乖乖打开地脉封印,本座瞧着顺意了,兴许便饶这一城的性命,也不说准。”

她的声音很低,但响在燕北城内却如雷霆一般,震骇人心。

“地脉?什么地脉?”

所有修士俱都是一脸茫然,“这、这劫数的意思,是要……屠城?”

有人看向流花宗和古木门的修士,流花宗老者满面焦急,见状瞪眼道:“看老夫做什么?老夫在这燕北修行多年,就没听过什么地脉一说!便是真有这地脉,也是在紫衣盟手中,岂会容我等小宗门沾染?”

“没人知道地脉,那我们该怎么办?”一些散修大惊失色,“那可是元婴修士!”

方才的威压并非是针对他们的,都已是令他们心神震荡,几要动摇根基。若真是动起手来,恐怕连这女子一口气都挡不住。

流花宗的老者目光怔了怔,看向古木门一直沉默的那名女修。

“木凤仙子。”

他喊了那女修一声,面上露出苦笑,“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今这一步,你们古木门莫非还想置身事外?这生生不息源水阵……还请木凤仙子,助我一臂之力!”

木凤仙子默然片刻,一叹:“我可以用我古木门秘法,助你将阵法提升到能抗元婴一击的程度。但你也知道,便是如此,也只是苟且一时,我们根本挡不住第二击。”

“紫衣盟的人就算来得再快,恐怕也只能来为我们收尸。”

此言一出,所有修士都是一静。

流花宗老者神色几度变化,最后还是狠狠咬了咬牙:“与其等死,不如一试!”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流花宗少女,塞给她和另一名流花宗男修一枚玉佩,“莹儿,此宝可让你短暂隐匿气息,抵抗半刻元婴威压。我和其他道友在此布置大阵,你便……去把那棺木里的东西取出来吧。”

“到了这个时候,谢道友要是还要怪罪,那便怪我吧!”

流花宗老者的坚决立刻便坚定了一片人心。

不少修士都来帮忙布置生生不息源水阵,但也有些修士想趁机偷偷溜走,但这些人刚一踏出燕北城的范围,便尽数悄无声息地化作了飞灰,连一丝声息动静也无。

“嗯?有两只小老鼠?”

红衣女子还是察觉到了流花宗两人的靠近,慵懒抬眼,便要吹出一口气,让两人如之前所有妄图逃走的修士一般,灰飞烟灭。

但也就在此时,被逗弄着陷入苦战的谢昼却忽然浑身一震,周身金光大盛。

天空异象乍现,劫云破开红色阴云,凝聚着吞吐的雷霆,出现在燕北城方圆数十里的高空。

“结丹天象?!”

红衣女子一愣,万万没想到谢昼竟然选择在此时结丹。

也就是这一愣,让她暂时忘记了流花宗的两只小老鼠。

而这一男一女两只小老鼠,也便趁着这金丹天象充斥天地的空当,飞快地摸到了之前被飞剑推回城门下的棺木边。

“果然有禁制!”

被唤作莹儿的少女低喊一声,“师弟,我破禁制,你从上面用力把棺盖推开!我已经闻到生气了!这样浓郁的生机,一定会是大阵最好的阵眼!”

“好,师姐!”

年轻男修赶紧答应着,运起一身炼体修为,奋力去推棺盖。

谢昼剑法了得,但对禁制一道实在是一般,比不得少女既有天资又肯钻研。

没用几息,禁制破灭的光芒便闪烁不断,年轻男修感觉到手下的阻力越来越小,不禁加大了力气。

棺盖慢慢倾斜,露出里面的模样。

年轻男修用力推着,下意识朝里一看,手上便陡然一顿,愣在当场:“师、师姐,棺、棺材里……有人。”

王莹破开最后一道禁制,脱口道:“什么人啊,只是两具死人尸骨罢了!停灵了三个月,说不得早就冻僵了腐烂了,你不是胆子最小吗,看着也不害怕?赶紧拿东西,大阵还等着……”

说着,她顺着师弟的视线随意看去。

嗓子里的声音猝然而断。

一双幽黑如渊的眼自棺内望出来,清浅如水的笑意从那俊逸秀致的眼角眉梢淌出来,丝丝缕缕,糅杂着极致的温柔与冷淡,令人见之震撼。

眼睛的主人抬起一根修长白皙的手指按在唇上,朝着两人低声道:“嘘,别出声,我吓吓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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