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鸟静林深, 叶声沙沙。

细腻湿软的触感一点一点拱着舔开唇缝,稚涩而坚定。

带一点浅浅的鼻音和喘息, 轻轻扑打在脸上与耳侧,温热里夹着晦涩的潮湿。

无厌动了动喉结。

他双眼紧闭,在程思齐压着他吻下来的时候, 略一偏头躲开,捏着程思齐的后颈轻声笑了笑:“谁告诉你的, 大道之伤只能有双修这一个法子治?我还有别的办法。”

毛手毛脚抚摸他颈侧与锁骨的人动作一顿。

程思齐垂着眼,盯着无厌在树影筛下的月光中更显薄润的唇, 突然把脑袋往无厌僧袍的衣领里一拱,闷声道:“我发情了, 我什么都听不见。嗯嗯……”

为表自己所言非虚, 程思齐还哼哼着叫了两声。

声音不大,也不像。但兴许程少宗主是真的情动了,嗓子里挤出的哼叫如同黏腻拉丝的糖一般, 甜甜软软地勾缠着,黏黏糊糊地往无厌身上扑。

“双修不行。”

无厌钳住程思齐腰,将人往上带了带, 抬手慢条斯理地解开程思齐的腰带, 笑了声, “不过治治你的发情, 倒还可以。”

手掌顺着柔韧细滑的腰向下,腰窝的弧度美好漂亮,微微颤抖着依附过来。

无厌把脸埋过去, 感受到程思齐的身体瞬间紧绷如弓箭,低声笑了下,手指捅开程思齐紧抿的唇,把一串佛珠塞进去。

“含着,别出声。”

程思齐紧紧搂着无厌的肩膀,本来含着点调笑戏谑的神情陡然变了。

“你!”

猝然的惊叫被佛珠堵了回去,银白的丝线不可遏制地从佛珠的间隙溢出淌下。

强烈而异样的感觉刹那席卷了他全身,让他的眉心瞬间蹙起,溢满涌动情丝。

他的唇被磨得殷红,眼中的水雾止不住地流出,明亮的光芒渐渐被消磨成失神的空洞。

“无……无厌……”

含糊的声音湿淋淋地挤出来,匍匐在无厌怀里。

唇舌一松,佛珠从程思齐口中掉落,他惯来握剑的手头一次抖得这样厉害,莽撞而又颤巍巍地扯开无厌的僧袍,向下探去。

无厌平静的面色一滞,亲了亲程思齐红透的耳垂,慢慢把他的一条腿架到了肩头。

“乖点……”

轻声的呢喃消弭在耳畔。

一阵山风忽至,树叶哗啦作响。

摇晃的月影洒遍丘陵山坡,一丛奇怪的灌木丛蹑手蹑脚,做贼一般从山坡上慢吞吞爬下来,朝着那棵垂下凌散衣衫的参天大树前进。

“慢点慢点!你们着什么急,走太快就不像真草了!”

灌木丛中突然传出一道压得极低的声音,不满训斥道。

一个弱弱的女声回道:“茯苓师姐,方才明明是你说两位前辈忙着身魂交融,没空放开神识探知我们,让我们快点过去……而且,刚刚我好像看到有衣裳从树上掉下来了……”

灌木丛齐齐一震,瞬间冒出好几道声音。

“那还等什么!快走快走!”

“哇,在树上,这么刺激的吗?”

“等等等诸位师姐!万一咱们被两位前辈发现……”

茯苓心虚道:“路上程前辈还暗示我,让我给他和无厌前辈写本新故事,我取之于实,应该不会挨打……吧?大不了等新故事写完,我请孟师兄画本龙阳真解?孟师兄画技超群……”

说到此处,一道好奇的男声突然插了进来。

“龙阳真解?那是什么?”

茯苓一惊:“孟师兄?!”

负手站在灌木丛前,孟东涯脸色沉肃,朝着地下一抓,几名万法门弟子顿时被拔萝卜一般从地下被拔了出来。灌木丛消失,几名弟子灰头土脸地缩成一团,朝着孟东涯讪笑。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去打扰两位前辈叙旧?”

孟东涯神色严厉,“出窍前辈和化神大能岂是我等可以得罪的?都是长老们把你们惯的!回宗门之后,一人关禁闭二十年!”

“是,师兄。”

孟东涯生起气来,没人敢和他叫板,都老老实实垂头应了,哭丧着脸跟着孟东涯往山坡上走。

没好气地扫了这群弟子一眼,孟东涯突然眼神一凝:“安业呢?”

茯苓闻言一愣:“安业?安业不是在营地吗?他没跟我们来,我看他脸色不好,让他早早歇息了,兴许是被吓着了……”

孟东涯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安业不在营地……”

与此同时。

远处的一处荒山中,安业紧紧抱着他的剑,不安胆怯地快走了两步,荡开一片怪异纠缠的荆棘,朝走在前面的青年瑟瑟喊道:“王师兄,咱们……咱们是要去哪里猎妖兽?”

“这里离营地已经很远了吧?”

安业有些惊惶道。

“你胆子怎么这么小?有师兄在呢,怕什么?”

前面的青年脚步一停,回头温和一笑,眉目英俊,“来,还在前面一些。寻常妖兽对我等已没了滋补效用,这附近出了劫数,得走远点才能寻到高等妖兽……”

安业看了王师兄一眼,无奈叹了口气,继续跟着他往前走。他可不想一只妖兽都带不回去,被人再说胆小如鼠。

“王师兄,我想回宗门了。”安业低声道。

王沛宽慰他道:“快了,等天亮,我们就能回去了。”

月影憧憧落在两人的背影上,安业的视线时而扫向四周,心头莫名不安。

两人脚下的步伐越来越快,近乎风一般,掠过一棵棵参天古树。枯败的枝桠道道扭曲,如狰狞的鬼爪。

安业感觉身上越来越冷,小心地靠得离王沛更近些:“王师兄,有点冷。这里会不会有什么古怪?不然我们……”

“没事,快到了。”

王沛转头对安业微微一笑,充满了温柔的安抚意味。他看着瘦小少年乖巧又忐忑地点了点头,微眯起的眼中寒芒一闪而过。

这样的一个拖油瓶,留着做什么?

心里冷笑着,王沛带着安业继续深入荒山。

两人身形急掠,周围的林木渐渐变得稀疏,一个又一个奇怪的土包出现。

不知何时,耳畔隐隐传来了无数压抑而痛苦的喘息声,像是被锁在箱子里一般,沉闷狰狞。

“咚、咚咚……”

随着这些土包的增多,地面开始传出轻微的震荡,如有心脏在跳动。

这跳动声能钻入人耳一般,一下重过一下,一下快过一下。

像是在锤击脑仁,令安业一阵一阵头晕目眩,心惊肉跳。他伸手去拉王沛,声音里透着恐惧:“王师兄,这里不对,我们赶紧……”

“安师弟。”

王沛的声音突然变得飘忽,安业手一攥,竟然抓了个空。

他用力甩了甩脑袋,手指在剑身上一擦,剑鸣铮然,瞬息将他混沌的灵台荡涤清净。

安业借着这清明迅速向前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他竟然已经走进了一片熟悉的灰雾之中。

四周坟冢座座,墓碑林立,不远处一座庄子若隐若现。

赫然就是他们不久前离开的墓庄。

安业悚然一惊,横剑而立,就要跑出这片区域,但就在此时,方才消失无踪的王沛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冷冷一笑,伸手在他背后一推。

“王师兄!”

身体被远高于自己的修为锁住,不可控制地栽向灰雾。安业察觉到身后的气息,惶恐错愕。

王沛静静看着安业的身体被灰雾吞没,温柔一笑:“安师弟,要怪就怪你一无是处吧。修行这么多年,却还只是个金丹初期,元婴终生无望。就这样,你还有什么脸缠着茯苓师妹?”

“像你这样没用的人,还是死了好吧。”

轻蔑厌恶的语气不加掩饰。

但下一瞬,王沛的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

他瞳孔一缩,近乎惊愕地看着栽进灰雾里的安业毫发无损地挣开自己的法力束缚,慢慢爬起来。

“你……”

安业的身影站立在灰雾之中,时隐时现,宛如鬼魅。

一道刺耳的似哭似笑的尖叫从那具瘦小的身躯内爆发出来,如同无形的音波扩散,王沛瞬间被震倒在地,双耳流出鲜血。阵法与法衣齐齐震荡,也根本无法消除这音浪。

一座座墓碑寸寸裂开,坟墓晃动。

随着噗噗几声,一只只白骨枯手缠绕着血丝从坟墓内刺出。

王沛的金丹几乎无法运转自如,他惊恐地向后退,却被不知从哪座坟墓里爬出来的骷髅抓住脚腕,缠住双腿,根本无法动弹。

“你说得对,王师兄。”

灰雾簇拥着安业,他缓步走出来,半边脸上浮现出一朵燃烧着幽蓝火焰的骨花,一边嘴角诡异地翘起,一边却悲伤地抿着,“没用的人……还是死了好。所以,这就是当初你们灵界灭我劫界的原因吗?”

“什、什么?”

王沛咽了咽唾沫,“安、安师弟,你……你冷静点,师兄没想害你,真的……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看……你看你这不是没事吗?放、放了师兄吧,师兄什么也不知道……”

燃着幽蓝火焰的眼睛静静注视了王沛片刻,安业脸上涌现出一丝无趣的意兴阑珊。

他随手抓过一片灰雾,捏成了几个小人的模样,一边摆弄着,一边用尖锐古怪的嗓音问:“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胆小吗?”

王沛使劲摇了摇头:“师弟你……你不胆小,不胆小!”

“我胆小。”

安业认真道,“那是因为我和你们不同。我不是你们灵界人,而是来自劫界,是你们所说的劫数。劫界没有元婴一说,所以我一直停在金丹,就是不想被人看破。我的血并非红色,所以我胆小怕事,生怕动武流血。”

王沛听得心神震骇,愕然张着嘴,没有往日半分温文从容的模样。

“你……你是劫数……”

安业似乎懒得看他这副模样,从他身上收回视线,道:“师兄,我也不想杀你的,但谁让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王沛目露绝望:“师弟!师弟饶我一命,我绝不会乱说,我可以发心魔誓……”

安业充耳不闻,自顾自道:“师兄,我记得你是修剑的?你说我吸了你的剑道,凝出剑气,转投入玄剑宗剑主门下,如何?灵主行踪不定,佛主和剑主我却是不能再错过了。”

他悲伤下抿的唇角也慢慢翘了起来,咧开一个怪异的笑。

略一挥手,一群灰雾捏就的小人便齐齐飞起,扑向了王沛,顺着王沛的口鼻耳钻入。

王沛挣扎不断,但一身金丹之力,却根本无法挣开身上的骷髅。冰凉的触感进入体内,如毒蛇缠绕。

“不!不……师弟,师弟别杀我!别杀我!别……”

惨叫声戛然而止。

王沛的身躯慢慢瘪了下去,变成一张薄薄的皮。

一个个灰雾小人吃成了鼓鼓的小球,飞出来投入了安业的口中。

安业将它们一个个嚼烂吃下,然后弯腰收起地上的皮,遗憾地叹了口气:“叔父喜好画皮,定然会喜欢这一张温润书生的,可惜,如今不知去哪儿找叔父。”

说着,安业随手将皮扔给一具骷髅。

那骷髅尖叫一声,钻入皮内。很快皮囊充实起来,紧闭的眼睁开,穿了王沛皮囊的骷髅一跃而起,朝安业俯身一拜。

“殿下,剑主和佛主的气息在靠近。”

“好好准备,迎接我的好师父。”

安业摸了摸脸上的火焰骨花,眼神幽暗,“只要能将他感染一丝,我就有把握取而代之。”

周遭灰雾与骷髅得令,纷纷化为了泥土模样,蠕动着潜伏四下。

安业让王沛打了自己一掌,命令他离开,便佯装疗伤,缩在灰雾边缘,脸上的火焰消下去,他的模样变得苍白羸弱,一看便是个可怜少年。

两道遁光一前一后落在灰雾外。

佛莲盛放,剑光直破,两道身影眨眼间便快步来到了安业面前。

“安业?”

程思齐的声音响起。

安业睁开眼,虚弱开口:“程前辈……”

同时,他心神一动,所有地面灰尘泥沙不着痕迹地拂过程思齐脚边,一缕掺杂在灰尘中的黑气悄悄探出,朝程思齐的脚腕缠去。

安业心头一喜,正要让这黑气一鼓作气爬上去,程思齐却突然扯了下衣裳下摆,面色似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一声。

“这……这白的是沾的泥,不是别的,真的……”

下摆微动,那黑气如被什么攻击一般,陡然被打散了。

一道无声的尖叫响在安业耳内:“殿下!不可力敌!他身上沾了化神佛修的元阳……”

安业呆呆地看着程思齐和慢慢走近的无厌,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安业:白色的泥,我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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