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寒潭雾气缭绕。

无厌挑了个离炼剑池极远的地方, 盘膝打坐,吐纳灵气。

虽然天地大禁已开, 不用再自封修为,但境界在,能动用的灵气法力却并不在。没有灵石可以吸取, 就只能依靠着缓慢复苏的凡间灵气,慢慢填充丹田。幸好这里有条小灵脉, 虽有枯竭,但聊胜于无。

神识外放, 便有一阵阵针扎般的刺痛钻入识海。

他内视自己的识海,便见神魂小人蜷缩在一角, 身体千疮百孔, 紧闭着眼,似乎奄奄一息。法力恢复容易,但当初的神魂之伤, 却很难恢复。

“索性,算是值得。”无厌睁开眼,一笑。

十八年前在妖圣秘境内, 他为了让程思齐彻底剥离妖族血脉, 再有一次重修机会, 动用了佛门的转世秘术, 以渡劫失败的佛修的舍利子为依托,换来了程思齐的这一辈子。这秘术非元婴不能施展,无厌强行使用, 神魂重创,不得不跟随程思齐,寻机投胎。

程思齐的神魂落在了昭闻寺,舍利子衍化血肉,使他成了初生婴儿。

无厌放心不下,便与被囚的鬼物红玉做了一个交易,让他看顾着程思齐,顺顺当当长大。而他自己,则进了来昭闻寺上香的言夫人的肚子。

“凡人真是杀不得吗?”

指尖传来一点熔铁销骨的灼热,无厌若有所思看着那慢慢烧起来的一簇黑火。

那红玉最后摆了他一道,故意引诱思渊,让他撞破,助他杀了思渊。杀了凡人,恢复修士身份,自然是要有业火加身的。不过一个凡人的死所带来的这点业火,对于曾被烧得就剩骨头渣子的无厌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或许便是虱子多了不痒?

无厌自嘲一笑,检查完身魂,收敛心神,不去理会血肉糊烂、业火燃烧的左臂,入定调息。

断崖底云雾遮蔽,日光不明,只有炼剑池四周一圈长剑散发着幽幽冷冷的光芒,映亮这一方天地。

冷寂森然。

不知过了多久,业火熄灭,无厌睁开眼,额上沁出的汗凝成了点点霜白,衬得他面目冷而锋锐。他挥手换了身衣裳,将被烧得只剩枯骨的手臂藏入袖内,起身走到炼剑池边。

炼剑池附近的黑岩干爽,没有湿痕。

无厌心里一沉,难道程思齐到现在都没有上来过?

容不得多想,他当即迈入池内,拂开游荡的云气,快步朝着炼剑池中心走去。

果然,走了没几步,无厌便看见一道蜷缩着的身影靠在中央那块黑岩上,和玉佩凝聚的那具言陵肉身紧紧靠在一块。

“言少爷,真冷……”

程思齐嘴唇青白,下半身已经结满了霜挂。

他一手握着极情剑,一手抓着言陵的手,捧在嘴边,轻轻哈着气,“你的手都冻红了……死了也挺好,至少不冷了。”他轻声说着,动作突然一顿,单手按在了言陵颈边,俯身靠近言陵。

“总感觉上辈子便认识你一样,一见你笑,心里头就高兴。”

嗓音嘶哑,被冻得语调不稳发颤。

程思齐用嘴唇轻轻蹭了蹭言陵的唇角,“你睡吧。我要继续练剑了,练成了,替你杀了那恶人,报仇。”

他顿了顿,又蹭了蹭言陵的脸:“你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敢这么做。你说……我这算不算是认贼作父?”

说着,程思齐又亲了下言陵的鼻尖,整个人发着抖,把脸埋进言陵的颈窝,蹭了蹭。

突然,一阵水声破开宁静。

程思齐猛然直起身,横剑在前,警惕地望向水声传来的方向。

水面扩散开一道道涟漪,无厌的黑袍扑落在水中,湿重地沉压下去,如一朵败落的黑莲。

他看着程思齐一番举动,手臂的疼痛似乎陡然剧烈了无数倍,难忍到令他清静的心头难以自抑地涌上了一股股暴戾的闷躁。

一股酸涩漫上咽喉。

他慢慢走近,低声道:“有那么喜欢他吗?”

程思齐被冻得浑身发抖,几乎握不住剑,但神色却随着无厌的靠近越发阴冷狠厉,“有。不过关你什么事?”

无厌上前一步,一折程思齐的手腕,将他抱在怀里,灵气倏忽流转,送去汩汩暖流。

他扣住程思齐挣动的腰,轻声道:“太冷了,去岸上歇歇再练。练剑不可操之过急,每三个时辰休息一次,岸上我起了火,你可以吃点……”

声音一顿,无厌两指一夹,卡住了一小块尖利的冰锥。

程思齐神色一滞。

无厌捏碎冰锥,不以为意道:“别打断我说话。另外,你的一举一动都被我的神识笼罩,在自己不够强大之前,不要妄图动手,否则我一个不高兴,可能就毁了那具尸体,顺便也杀了你。”

“剑修当勇往无前,却不该是莽夫之勇。”

无厌低声说着,正要转身回岸上,却忽然感觉到一股拉扯之力。垂眼一看,却是程思齐仍死死抓着言陵的手,没有放开。

注意到无厌的视线,程思齐脸色一变,低声道:“不关言陵的事……不是我不放开,是……我们的手冻在一起了。再回暖一点,我就把它掰……嘶!”

话音未落,唇瓣便被狠狠一咬。

“……你疯了!”

程思齐怒极,卡着无厌的脖颈抗拒推他。

咽喉被卡得生疼,无厌却不退反进,反手把程思齐按在了黑岩上,扳住他的后颈,注视着那双灼灼明亮的眼,不顾程思齐的反抗,压下去撕咬深吻。

唇瓣厮磨,浓重的血腥味流淌齿间,程思齐狠狠咬下,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了双颊。

“还想咬人?”

哑声一笑,无厌一开口,一股堪比业火的烫意便从心口烧到了喉咙,鲜血不断涌出。

破戒之举,破戒之言,破戒之行,当初他选的清正佛道,如今亲手打破,反噬之苦仅此身死道消。

抿了抿唇,咽下一口浓重的血味。

无厌舔了舔程思齐唇上的伤口,再度吻进去。

“唔唔!滚……唔!我他娘的杀了你……唔……”

身下的挣扎剧烈非常,但只要稍微释放一点威压,这点反抗就能被尽数镇压。无厌轻轻捏着程思齐细软的后颈,将他按向自己,便于他仰起脸亲吻。

湿软的勾缠,血水源源不断从两人辗转撕咬的唇间淌下,湿透衣襟。

“咳、咳咳……”

颇为不舍地从那双薄润的唇上挪开,无厌的唇舌顺着血迹滑下,停在程思齐的脖颈,剧烈咳嗽起来,“真喜欢亲你……”

“滚!”

程思齐的胸口不断起伏,四肢却被禁锢,无法动弹。

他咬紧牙关,呸的一口血沫,吐在了池水中。

似乎是隐忍到了极致,他的双目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一般。然而,他染血的唇瓣凄红如零落的红芍药,却又让他的眉目生动起来,惊艳妖异。

无厌笑笑,用一双猩红翻涌的眼睛静静看了程思齐片刻,抬手抹去嘴边的鲜血,扯开他和言陵紧握的手,将人抱到岸上。

火球术催发的火堆哔剥燃烧。

无厌把程思齐放到一块黑岩上,从储物袋内拿出一件法衣,裹在程思齐身上。

程思齐被他的威压禁锢,只能如木偶一般被他摆弄。

拢好法衣,无厌半揽着程思齐,给他喂了半杯水,看着他的模样,笑道:“你若是一直这么乖顺,那有些事我顺着你,倒也无妨。”

说完,无厌便见程思齐抬起头,幽黑沉冷的眼冷冷剜了他一下:“做梦。”

无厌勾了勾唇角,强硬地拉过程思齐两只冻僵的脚,一寸一寸握过去,以灵气暖着。

末了,也不松开,将两只脚塞到自己胸口,半抱着人到怀里,盖住程思齐的眼睛,低声道:“睡三个时辰,继续练剑。”

掌心睫毛微颤,似乎在痛苦地挣动,但最后还是归于沉寂。

气息渐渐变得深长。

但却再没有那一串无忧无虑的小呼噜了。

无厌紧了紧抱着程思齐的胳膊,原本漆黑的眼瞳尽数被血色覆盖。

他仿佛犹自不知,温柔含笑地吻了下程思齐似有湿痕凝结的眼角,压着不断涌出口的鲜血,轻声道:“他也很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不虐!你们看还有甜甜的亲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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