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世界上的另一个我
接下来的日子里, 西奥多安分守己地度过了一星期。
侏隼鸟主动停止了夜巡，不过没把夜巡设备上交，那枚蓝宝石胸针或者出现在他的衬衫胸口, 或者被西奥多把玩于指尖，每当他感觉情绪波动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
闲暇的时候，西奥多会用公司报表打发一下时间，也算是替提姆减轻一下负担。
在这个方面……只能说西奥多真的努力过了。
起码他对着文件入睡的速度, 已经从十分钟延长到半小时。
侏隼鸟偶尔会去天上透透气，但没有第二颗陨石因他而改变轨迹。直到午夜十二点, 新年的钟声响起, 也没有任何关于“阿卡姆忽然被陨石砸”或者“卢瑟的脑袋过于秃所以对陨石产生了万有引力”之类的消息。
这是一个风平浪静的新年, 或许预示着接下来一年都会顺顺利利。
在举杯齐呼“Cheers！”的时候, 韦恩家的每个人都不禁升起几分这样的念头。
然而只过了短短一星期的时间，难得的平静就又一次被打破。
令人感到特殊的是, 这次的变故并不来自于阿卡姆精神病院，也不来自于入侵地球的外星人。
变故来自于蝙蝠家内部。
在某个再平常不过的晚上，蝙蝠侠和罗宾捉住五个抢劫犯、四个强奸犯、以及三个诱拐小孩的人贩子打包扔到GCPD门口, 回到蝙蝠洞时, 他们的蝙蝠通讯器同时传出警告的声响。
蝙蝠侠拨开手腕上的通讯表盘, 投射的光粒子自动喷涌出来，在半空中凝结成一个屏幕的形状。
【警告、警告、入侵警告，蝙蝠防火墙正在燃烧。重复，警告、警告、入侵警告……】
罗宾腕上的通讯器，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提姆快速敲打键盘, 下了几个紧急指令, 然而蝙蝠系统却没有一点回应。
“病毒是从系统内部入侵的, B。”罗宾猛地抬起头，“有人登录了我们的系统，用密钥劫持了管理员权限，然后往里面扔了个病毒！”
这不得不令人怀疑，哥谭是否又多了某个新反派，特长是超高的黑客能力，或者自身就能化作数据流，轻松潜入网络的每个角落。
蝙蝠侠也同样推测出了对方的入侵轨迹，面具之下，男人的神色宛如冰冷的铸铁般不可动摇。他在三秒钟内输入了长达六十四位、每三分钟会按照特殊规律重新进行一次演变运算、全部由无规则乱码构成的重启密码，结果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有人先输入了密码，拿走了系统的最后权限。”蝙蝠侠沉声说道。
在今天之前，全世界知道重启蝙蝠系统密码运算规律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自己。
另一边，罗宾正在和入侵系统的病毒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对方攻城略地，来势汹汹，而每当罗宾拆解一个爬虫，那股诡异的感觉便像一团膨胀的乱麻，塞满他的整个胸腔。
提姆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我真不敢相信……”
每一股病毒数据，是每一股，都可怕得像是从恐怖谷效应里走出的假人。
它们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对面正和罗宾鸟发起战斗的是另一个提姆·德雷克似的。
而那个崭新的德雷克，他似乎更强大、更游刃有余、更……富有经验。
终于，入侵者积累起了足够冲锋的资本。下一秒，像是把燃烧的火柴扔进油桶、将鲜美的肉块丢入狼群、以轻薄的织物迎上刀锋，整个蝙蝠洞的电子屏幕，同时闪烁出了电视信号断电般的灰白雪花！
电梯叮地一响，老管家快步走进蝙蝠洞：“老爷，我必须要告诉你，就在刚才，整座庄园里所有电子用品的屏幕上，都出现了——”
“……‘来见个面吧’。”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他回身看向身后巨大的蝙蝠洞液晶屏，既是在复述之前所见，也是在读眼前正浮现出的黑色文字。
不知是出于讽刺还是其他，那行字迹后，闪烁的光标居然是一只小小的蝙蝠形状。
蝙蝠侠对着屏幕凝视了几秒，一些常人难以窥探的化学反应正在他的头脑中迸发。片刻以后，黑暗骑士转向他的管家，问出一个令人出乎意料的问题。
“侏隼鸟在哪儿？”
“我下来的时候，西奥多少爷还在自己的房间里。”
“不会是侏隼鸟，B。”罗宾一边被对方打得节节败退，一边忙里偷闲地替西奥多辩解了两句，“半个月前他刚学会该怎么删掉红头罩放进他电脑的木马软件。”
蝙蝠侠摇头：“我没说是他，但我认为……”
话音未落，电梯门忽然像是两片揉皱的芝士一样，被人从当中撕开。
“不好意思，B，毁了你的电梯。程序刚刚好像出了故障，我只好先从电梯井里跳下来，再手动开门。”
西奥多双脚悬空，以一种太空漫步般的姿势走进大厅，亮出了自己的手机。
“希望没有打扰你们开会，但就在刚才，我收到了一条消息。”
在未知人物劫持了韦恩庄园所有电子设备，又绑架了整个蝙蝠洞的系统以后，TA单独给西奥多发了一条新的信息。
——“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侏隼鸟。如果不放心，可以携带蝙蝠入场。”
“你怎么看，蝙蝠侠？”
西奥多的语气听起来仿佛在礼貌询问，可他的装扮已经透露了接下来会进行的选择，因为他换上了足有一个星期没碰的制服。
“我认为这是张请帖，指名道姓地邀请了你和我，不去参加的话，好像有点辜负主人家的美意。”
蝙蝠侠的关注点却落在另外的地方。
“‘一切开始的地方’。”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组，“你认为它指的是哪里？”
西奥多望向他的养父，眼神雪亮，像是两道撕裂了天穹的闪电。
而他给出的答案，也好似惊雷那般掷地有声。
“——梅纳庄园。”西奥多不假思索地说。
蝙蝠机从美国上空横渡而过，西奥多坐在副驾上，时不时地朝旁边的蝙蝠侠看上一眼。
当他第十三次重复这个动作的时候，蝙蝠侠终于开口：“系上你的安全带。”
西奥多感到不可思议：“我是个半氪星人。”
“系上你的安全带。”
哪怕是超级大脑也想不通，蝙蝠侠是怎么能做到前一句话和后一句话，无论语气、语调、声音音量都做到完全一模一样的。
都说人类无法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但蝙蝠侠却能两次说出同一句话。
这不由得令西奥多产生怀疑：或许蝙蝠侠的本体不是纯种人类，而是一台蝙蝠复读机。
在内心连续编排了蝙蝠侠几句，西奥多不太情愿地扯过安全带插进卡扣，这才忍不住开口。
“我以为你会不带我，选择自己过来。”
蝙蝠侠露出的下半张脸上毫无起伏：“然后你就不会追着蝙蝠机飞过来？”
西奥多耸耸肩：“我当然会追着蝙蝠机飞过来。”
“所以我带你来。”
哪怕侏隼鸟保持了整整一个星期的乖巧记录，但让一只连灵魂都变成碰碰车形状的小鸟不去创人，也太过异想天开了。
过去、现在、未来，注定了蝙蝠侠和侏隼鸟之间的拉锯，要与他和阿卡姆之间的拉锯一样，连绵不断、源远流长。
蝙蝠侠对此早有准备。
西奥多将目光投向窗外，远处已经隐隐浮现出梅纳庄园的轮廓。
自从斯坦利死后，这里沦为无主之地，曾经辉煌豪华的别墅，在放置中变得荒凉和破败。但在蔓延的野草和碎石之间，那栋伫立在最中央的墙漆剥落的高大建筑，仍然能窥得几分昔日骄傲的影子。
对于这座庄园来说，时光已经过去二十年。但在西奥多看来，斯坦利才死去大半年，先前承受过的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无需走进庄园内部，仅仅相隔百米那样看着，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就像是走马灯，在侏隼鸟晦暗的矢车菊色眼底一一浮现。
不等蝙蝠机在空地上降落，距离地面三十米的时候，西奥多就拉开机舱门，猛地跳了下去。
蝙蝠侠将战机调成自动驾驶模式，也紧随其后一跃而下。
黑暗骑士张开披风在白日滑翔，俯冲而下的漆黑影子像是约束又像是遮蔽，将修长瘦削的侏隼鸟罩在身下的阴影里。
猎猎的风声里，蝙蝠侠语气低沉地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你能回到过去，你会怎么做？”
侏隼鸟扭头看了蝙蝠侠一眼，像是两柄斩骨刀同时出鞘，目光里带着凛然而不掩饰的纯粹杀意。
“我会杀了他。”
话音落下的一刻，西奥多的双脚重新踏上这片熟悉的、令人厌恶的土地。
也正是在同时，就在蝙蝠侠的眼皮底下，西奥多的身影猛地消失。变故发生得如此突兀，就像是一星期前，被蝙蝠侠挡在身后的培养皿忽然被移动的那一公分。
蝙蝠侠在落地的前一秒钟，就像只灵巧凶悍的黑豹一样，冲向西奥多的方向伸手一捞，却只触碰到一片空荡荡的空气。
“出来！”蝙蝠侠加重了语气。
但令人感到惊奇的是，面对养子的忽然消失，蝙蝠侠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既不愤怒，也不恐惧，反而有种教导学徒般的严厉。
同一时间，“被”消失的西奥多只觉眼前一花，下一秒钟就已经出现在庄园内部。
那些熟悉的丑陋石雕上已经蒙上一层厚厚的蜘蛛网，空气里漂浮着灰尘的的霉味。隐隐的腐臭气息从通风口传来，似乎是一窝死老鼠烂在了排水管道里。
侏隼鸟毫不掩饰地露出厌恶的神情：“非得在这里见面吗？哪怕你换个房间？”
“抱歉。”对面的男人真诚地摊开手掌，“我得确保B不会第一时间找过来，而这个房间，是传送的最远距离。”
于是西奥多不再说话，只是抬眸打量着眼前的另一个自己。
对方没戴多米诺面具，于是他完美如同古希腊雕塑般的脸部线条就彻底袒露在西奥多眼底。倘若赞美对方犹如阿波罗般的强健和英俊，西奥多未免有些自夸之嫌。但如果诗人弹起竖琴歌颂超人的俊美无俦，那眼前之人至少能分得荣光的二分之一。
这是一个更加成熟、更加矫健、气质也更加自若的大西奥多。
他看起来比西奥多年长十岁左右，正保持着双臂抱在胸前的姿势。
一般来说，这种架势都是在暗示肢体主人极强的防备心理，或者是表明潜意识里的不欢迎。
可西奥多有理由怀疑，对方故意摆出这副模样，只是为了显摆他左手无名指上那枚亮晶晶的戒指。
那确实是枚漂亮的戒指，金色的爪托形似交叉的系带，上端拱卫起一颗璀璨的红色宝石。
“《行动手册》第七十六条，穿着制服时不能佩戴任何首饰。”
“真的吗，你和我提《夜巡手册》？”成熟的那个西奥多戏谑地挑起一边眉毛，“我都记不清你到底违反过多少手册内容。另外，你腰带第三格里放着的东西是什么？”
好吧，是那枚蓝宝石的蝙蝠胸针。从这点上看，侏隼鸟也没什么立场数落对方。
成熟的那个西奥多终于放下手臂，于是他胸前一直被遮挡住的标志便展露出来，在半秒钟的时间里一览无余。
十年以后，侏隼鸟的制服基调没有太大变化。
但在胸前的蝙蝠图案上，又叠加了一个大大的超人系“S”。
西奥多：“……”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先蹦进脑海里，居然是某些乱七八糟的论坛内容，像是什么“氪星黑科技，超蝙生子”……
晃晃脑袋，将这些进水般的可怕想法统统摇出脑海，西奥多感觉自己喉咙里含着一枚烧红的火炭。
“……侏隼鸟？”他不太确定地问。
“超级侏隼鸟。”成熟的那个西奥多耐心地纠正了他。
西奥多：“……”
十年后的自己大概审美变差了。
这是什么叠buff式的取代号思路！
按照这个模式，或许超级侏隼鸟只是个简称，全拼实际上是“超级小丑谜语企鹅面具毒藤鳄鱼……侏隼鸟”呢？
不，不能再想下去了。
深吸口气，西奥多提醒自己先干正事。
“你把我叫来，又避开了B，有什么目的？”
“不是‘把你叫来’。”超级侏隼鸟看起来比侏隼鸟要耐心得多，或许也恶趣味的多。他像是修改小学生作文那样逐字逐句地纠正，“准确来说，是我要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西奥多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送？什么意思？”
“你介意剧透吗？不介意？那我就放心说了。听好，宇宙魔方的本质，实际上是空间宝石。按理来说，它只能作用于空间范围内的物体移动，但在一种情况下会产生唯一的例外——”
仿佛一束灵光猛然击穿西奥多的脑海，婴儿西奥多从培养皿里原地消失的画面，如同电影底片般在眼前反复闪现。
西奥多下意识地：“当两个我位于同一空间时？”
所以十六岁的西奥多遇到婴儿西奥多，婴儿西奥多被传送走。
那么按照这个逻辑，二十六岁的超级侏隼鸟遇到十六岁的西奥多，这时候被传送走的就应该是……
超级侏隼鸟露出满意的微笑：“BINGO。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场碰碰车游戏，一个停车位只能容纳一辆碰碰车，所以这时候，我们就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西奥多就已经感受到那股来自于时空的强烈拉扯感。
要是婴儿西奥多被传送走之前体会到的是相同的感受，那西奥多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福利院里沉睡十五年。
——这他妈的脑浆子都被摇匀成奶糊了吧！居然还能醒过来，多亏他是个半氪星人啊！
“……弹走一个。”超级侏隼鸟终于慢悠悠地接上下半句话。
轻松地朝西奥多摆手告别，超级侏隼鸟如朗诵情诗般低吟：“请勿忘记，你曾有两次主动跨越时间的河流。”
直到侏隼鸟彻底消失在眼前，超级侏隼鸟才摸摸手上的戒指，对着空气耸了耸肩，自言自语。
“原来他没夸张——给我一面镜子，我真的连自己都创。”
说完这句话，成熟的那个西奥多转过身，对着身后的漆黑阴影微笑。
赶来的蝙蝠侠站在两座巨大的石雕中间，看起来像是从神话里走出的石像鬼的半身。他的目光在超级侏隼鸟的胸口停留了一会儿，仿佛要用并不超级激光的视线烧掉那个画在蝙蝠上的“S”。
成熟版的西奥多尽量绷着嘴角，没有笑得太大声。
但从他亮晶晶的眼神里就能看出，他觉得蝙蝠侠对胸前标志的反应很有趣，甚至还挺怀念这个反应的。
超级侏隼鸟愉快地同黑暗骑士打招呼：“没有很久不见，蝙蝠侠，我的前任父亲。”
听见这个称呼，漆黑如夜的头盔下面，布鲁斯的眉心不为人知地一跳。
蝙蝠侠久久地凝视着眼前已经长大的孩子，就像是在阅读一页既定的小说结尾。
白色眼斑遮掩住了钢蓝色眼眸里翻涌的海啸。
但凯夫拉面料之下，肩膀一瞬间的抖动，却泄漏了男人在接收到这个消息时的真实反应。
蝙蝠侠低沉地、沙哑地、缓慢地开口，像是莎士比亚的悲剧终于吟唱到最后一节。
“那么，我仍然没能阻止你飞走，是吗？”
听到这个问题，成熟版的西奥多猛地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脸。
“当然啦，但请相信我从未飞远，父亲——或者说，我另一半的父亲（my father-in-law）。”
“……”
蝙蝠侠站在原地没有动。
而他身上竟能扩散出比亘古更漫长、比寒夜更冰冷、比幽冥更无光的黑暗。
在某一瞬间，黑暗骑士似乎连同身边的阴影一起裂开了。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超级侏隼鸟：没有好久不见，我的前任父亲。
阿蝙：你这样说，是否意味着我们在日后断绝了收养关系？
超级侏隼鸟：是的，因为按照晋江规定，我不能跟养兄弟组CP。
阿蝙：……
于是，韦恩集团连夜跨国收购东方某绿色小说网站（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