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走向段从的那一刻, 言惊蛰产生了一种很奇异的感受。

有个叫选择困难的症状,言惊蛰没有刻意的往自己身上套过——他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大千世界中最平凡普通的一员,开挂一样的人生不属于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特殊症状, 也不会出现在他这样一个生活配角身上。

他最特殊的经历, 就是爱上段从。

甚至在他心里, 他连同性恋都不是, 只是单纯的爱段从。

这样一个平庸到泯然的人, 他从小到大的性格都有一个摆脱不掉的习惯:中和。

连中庸都谈不上, 言惊蛰自知没有那种智慧。

他从小到大所有的成长,似乎都在用力学会“平衡”这一件事:平衡自己与那个鬼窟一样的家;在同龄人们无尽的孤立中平衡自己的心态;极力追逐着想要平衡他和段从的差距;甚至在世界的偏见中,自以为是的平衡着做出他觉得最好、对段从最好的的选项。

这种平衡一切的想法,无处不在的运用在他的生活里,包括之前对待宁望, 他不想伤害任何人,他觉得宁望是个可怜的小孩,他希望每个善良的人过得好, 也知道宁望对他好, 所以他总想用自己的方式让宁望开心一点,总像哄孩子一样顺着他, 尽可能的给他包容。

但今天他突然不想平衡了。

他只想跟着段从, 不想去想任何人, 只想让他最在意的人感到踏实与安心。

这次的言惊蛰, 选择顺从自己压抑了这么多年的、心底最真实的向往。

至于宁望,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 以后再道歉吧。

段从的心态跟言惊蛰差不了多少。

早上睡醒时看到身边的言惊蛰,他愣了很久, 伸手轻轻刮了刮言惊蛰的脸,才确定昨晚的事真实发生了。

他说出了那句曾经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开口的话。

过往的一幕幕在头脑中铺展开来,最后变换成言惊蛰在他身边踏实的睡颜,段从很难说究竟是不甘心,还是怎样都无法消磨的感情说服了他。

或许都有。

但他不想再管了。人活一辈子,又能有多少个十来年足够折腾。

韩野昨晚给他发完那张照片,就抱持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心情,一直鬼祟的探听段从的状态。

段从懒得理,昨天直接把手机调了静音。

起床时看到满屏幕的关心,他朝床尾言惊蛰半缩在被窝里的两只脚拍了张照片,直接给韩野发了过去。

韩野的电话毫不意外,半分钟内直接闪屏。

段从笑笑,摁断。

等他洗漱出来,无视掉韩野上面叠叠乐一样的废话,只看最新的几条。

韩野:是不是言惊蛰?

韩野:什么几把,睡了?

韩野:说话!

段从给他回了个“嗯”。

韩野那边“正在输入”了半天,大概也是无奈了,最后只问了一句:你就这样原谅他了?

这个问题困扰了段从许多年。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了。

我还爱他。

他对韩野说。

韩野:好好好

韩野:都是允礼的错是吧!

韩野:操!

段从回厨房继续熬粥,他现在心情格外舒畅,想起韩野这句八杆子打不着的吐槽,嘴角的笑意一直挂着没落下。

跟在他身后的言惊蛰观察他一会儿,莫名其妙也跟着笑起来,伸手戳一下段从的腰。

“饿了?”段从回头问。

“没有。”言惊蛰刚说完,肚子就七扭八拐的叫了一声。

段从打趣地瞥他一眼,回头继续忙自己的。

言惊蛰耳朵根发烫,舍不得走,摸摸索索的在旁边给段从打下手,被段从摁在流水台前,乱七八糟的又折腾一番。

和好的节奏比他们二人想像中都要好,无比的自然,格外的和谐。

谁都没再提以往的事,段从推掉一周的工作,说一不二地给言惊蛰也请了假,带他吃,玩,玩累了二人就做|爱,像是要把过去落下的亲密全都补回来,也好像他们一直这样在一起,从来没分开过。

言惊蛰玩的时候很开心,他甚至觉得自己年轻了好几岁,除了发僵的腰杆确实不如以前恢复得快,一切都美好得不现实。

但他还是会在情到深处时,控制不住地呜咽出声。

他与段从缠绵,抱着段从一遍遍说对不起。

段从一句都没接过。

言惊蛰道一次歉,他就用吻深深地堵回去一次。

不问世事的感觉美好到荒唐,上天似乎也在补偿他们错过的岁月,这些日子没有任何人打扰。

但生活就是生活,人要活着,终归就得回到现实中,面对难题。

言树苗的电话是在周日晚上打过来的,用他新的电话手表。

言惊蛰当时正和段从看电影,他们头天去参加了落日营地,言惊蛰第一次在外面与段从做那些事,反应格外的大,弄得车后座到处都是,被笑话了一天。

铃声响起时,他跟段从刚要再进入状态,看清来电人,连忙示意一下段从,坐起身接电话。

电话刚接通,没等他开口打招呼,那头就传来言树苗的哭腔:“爸爸!”

言惊蛰的心脏像是被人攥住狠狠拽了一把,忙答应一声,问:“爸爸在呢,怎么了?”

段从也听见了,他靠在沙发上,姿态轻松,一只手在言惊蛰后背心上一下下捋着,另一只手取过他的手机,调成外放。

言树苗原本只是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扩大的音量中被同步放大了委屈,直接吭吭哧哧的开始抽噎。

“你妈妈呢?”言惊蛰听得心急,又怕语气急了吓到言树苗,极力想辨认出电话那头有没有成年人。

“发生什么事了,宝宝别哭,好好说。”

“我,我没……”言树苗费力的吐出两个字音,突然被赵榕一声由远及近的“哎呀”给打断了。

“妈妈找你半天也不答应,躲这儿哭来了?”

她好像没发现言树苗在打电话,语气很轻松,带着逗弄。

“我刚回家就听你叔叔说了,以为你偷钱了是不是?”

“没事呀,他就那么一问,没拿就说没拿就好了呀,委屈成这样啊?”

言树苗顾不上还在跟言惊蛰打电话,很焦急地澄清:“妈妈我没有……”

“啊好好,”赵榕不以为意地安抚,“没拿没拿。拿了也没事啊,妈妈的就是你的。”

言惊蛰“哇”一声大哭起来。

“我没有!”他的反应十分强烈,“我没拿!”

“我知道啊,我不是说了,没拿就没拿,”赵榕被吓一跳,不能理解言树苗为什么这么敏感,语气中还带上了些许责怪,“好了,别哭了。”

言惊蛰的眼圈在听到言树苗大哭那一瞬间,就火辣辣的红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