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以退为进

9月17日,星期天,晴。

“腰酸,腿发软,离开他家时他问我,‘我以前很差劲吗’,我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让他自己去猜。”——

深夜,整个小区寂静无比,商柏青依在阳台,目送孟逐然走出小区。

他要送孟逐然,被拒绝,商柏青不喜勉强,脑海里还在回放着刚刚的对话,他问孟逐然:“我以前很差劲吗?”

孟逐然头也没回,举手挥了挥:“走了,这个问题,如果有机会再见,下次我再告诉你。”

“哦,对了,今天我很满意,这句是夸你的。”

手刚触碰到门把手,孟逐然又退了回来,捡起门后面商柏青的西装,拎着抖了两下,笑道:“你知道西装怎样穿最性感吗?”

商柏青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里面什么都不穿,只穿西装,”说完他把西装扔回给商柏青,“我一直没告诉你,每次看到你在家只穿着衬衫,扣子解到第二颗,袖子随意挽至手肘,我都会硬,那样的你特别……诱人,走了,再见。”

商柏青看着他出门,开始怀疑他跟孟逐然在一起过七年这件事的真实性,循规蹈矩的孟逐然,跟今晚似野马的孟逐然根本不像一个人。

他想起每次在家赶工作,他会坐在书房,孟逐然替他解下领带,扣子也是孟逐然解开的,他会坐在书房的另一张椅子上,带着崇拜的目光看他。

或许孟逐然说的对,那样的着装会很诱人,换在孟逐然身上,效果肯定比他身上要好。

放纵的后果是孟逐然回去后躺了两天,醒来还特意回味了一番,不得不说,以前真是暴殄天物,白白浪费七年,放着商教授这么优秀的资源不好好使用,实属浪费。

孟逐然并不后悔跟商柏青上床,他走的是一步险棋:以退为进。

他并不恨商柏青,商柏青的优秀毋庸置疑,当初是自己喜欢的,即便以后真的分开,那也要也要分的大气,不怨恨,不后悔。

商柏青少见的约郭高朗喝酒,他们约在安静的清吧,没有吵闹的音乐,轻柔抒情的钢琴曲中,两人慢慢品着酒,郭高朗问他:“心情不好?”

“没有。”

“倒也是。”

安静的喝了两杯,郭高朗聊起他的堂叔,“我小叔叔,你认识的,他下个月初要结婚了,去法国结婚,我们全家都要跟着过去。”

“挺好的。”

商柏青一直不太会聊天,郭高朗了解他,一般别人说五句,他有可能接上一句,他不是没有认真倾听,只是不会聊天,郭高朗继续说:“你认识的,小时候他经常接我放学,他一直很喜欢你,你还记得他今年多少岁吗?”

“按时间算,差不多45。”

“对,44了,他之前一直是不婚主义者,他女朋友跟他在一起16年了,之前一直没有结婚的打算,两个人都没有,今年他女朋友突然提出结婚,我叔叔没同意,两人分开了一段时间,前段时间我这位叔叔想通了,答应结婚,他们要去法国办婚礼,我以前也是个不婚主义者,现在想想,可能是我自己自私的一种想法,不婚这件事,需要两个人坚定的,一致的想法才能执行。”

商柏青想到孟逐然,他也曾问过自己想不想结婚。

“对了,”郭高朗将话题转到商柏青这边,“我看新闻,同性婚姻即将合法化,据说明年一月一号开始执行,你听说过吗?”

“听逐然提过。”

“他跟你提,是不是想跟领证,你怎么想的?”

商柏青说:“领证只是多了一张证书,证书不代表所有,真正约束一个人的,是每个人对自身欲望的管理,人要严已,结婚证只能代表合法,不代表忠诚。”

停顿几秒,他又说:“我不知道逐然想不想领结婚证,他没有说,如果他需要,我同意领证。”

郭高朗叹息一声:“领证代表给对方安全感啊,柏青,你……算了,喝酒吧。”

安全感,是孟逐然想要的吗?

他不确定。

上个月,那天他们难得约好在家吃饭,商柏青先回家,他在家准备了简单的饭菜,孟逐然那天心情不错,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束红玫瑰和一个珀金色的纸袋,他先去了房间换衣服,出来时什么都没拿,吃饭时他跟商柏青提起同性婚姻即将合法的消息,问商柏青怎么想的。

商柏青没悟出他的意思,不明白提出同性合法这件事,是想约商柏青一起去领证,还是提醒他,他们可以不用领证,毕竟在一起时孟逐然说过,他们是自由的。

于是商柏青问他:“你想领证吗?如果你想,我可以配合,我没有意见。”

那天孟逐然吃的很少,才吃几口回房间睡觉,他说:“不用领,不需要你的配合,想想领证也挺麻烦的,万一哪天分开还得去离婚。”

商柏青在他这句后继续吃饭,只不过没吃出饭菜的味道。

跟郭高朗告别,商柏青冷静的叫代驾,心里在想那天孟逐然的举动,他带回家的红玫瑰,第二天没有出现在家里。

到家,商柏青打开孟逐然的衣柜,他俩共用一个衣帽间,里面有个小小的保险柜,保险柜镶嵌在孟逐然柜子里,密码两人都知道,打开,商柏青在里面看到那次他带回来的铂金小纸袋,是某个黄金品牌,纸袋里是一个精致的首饰盒,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对戒,向来冷静的商柏青心颤了一瞬,他那天带着红玫瑰和对戒,是想跟他求婚的。

手有些抖,好几次才拨通孟逐然的电话,他那边很安静,应该是一个人,声音透着不耐烦:“商教授,你不是说过晚上十点后扰别人不礼貌吗?我刚酝酿出睡意。”

商柏青“嗯”了声,说:“我在你的柜子里找到了戒指。”

“哦,戒指啊,放着吧,改天我去拿,别扔啊,挺贵的,金店可以回收。”

“哪一枚是给我的?”

“不是给你的。”

“你之前是要给我的,8月1号。”

孟逐然心情很不好,商柏青对节日不敏感,生活中极少有的仪式感全靠孟逐然一个人创造,他乐此不疲的造了六年,商柏青没有给他买过戒指,给他送的花还是在孟逐然的要求下进花店买的向日葵,8月1号,孟逐然准备好跟他求婚,可是他说“我可以配合你领结婚证”,而不是“我想跟你领证”。

这件事现在说出来,倒像个笑话。

“之前想给你,现在不想了,如果没事,我要睡觉了,你想要你随便拿一枚,单只价格6800,支付宝或微信都可,就这样吧,挂了。”

“小然,”商柏青声音低沉,“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愿意跟你领结婚证。”

“哦,我不愿意了。”

商柏青拿起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大小刚刚好,很合适。

这几天没再去电台,稀奇的是孙继超没找他麻烦,孟逐然总觉得哪里不对,以姓孙的性格不该这么安静。

中午一个人吃了最爱的水煮牛肉,不用担心汁水溅在西装上,更不用担心白衬衫的袖口染上油污,房间里充斥着辣椒香油味也没关系,吃得舒服就好。

商柏青不喜欢吃油多的食物,更不可能吃味道重的,他喜清淡,跟他在一起饮食健康是健康,无味也是真的无味。

吃完饭,躺在沙发刷手机,放在往常这是不可能的事,商柏青会要求他坐正,或直站十到二十分钟,他自小受到的要求是吃完不能马上躺下,孟逐然顺着他,陪着他坐。

无意刷到前民生节日主持人张绕的朋友圈,给他点了个赞,刚点完,张绕一个语音电话拨打过来。

接通,寒暄过后张绕进入主题:“孟老师,听说你要去民生节目组了?”

原来是过来打探情报的,孟逐然笑笑:“台里是有这个意思,我自己还没考虑好。”

“我现在在马台长这边,马台长前几天还提起你呢,他看过你的节目,对你的台风赞不绝口,怎么样,要不要出来喝两杯?”

“今天怕不是行,有约了,改天,改天我请你。”

“对了,你听说过吗?孙继超被人实名举报了,听说纪检委的直接去了台里拎人,消息封的死,知情的人没几个。”

孟逐然坐起身:“这我倒是没听说。”

“今天上午十点的事,我这边也是听马台长说的,小道消息称,举报孙继超的是梁氏酒业,举报他受贿。”

梁氏酒业前年由老董事的儿子梁晨易接任,梁晨易是商柏青家的常客,是商父的学生,孟逐然与他见过几面,算是熟人,梁氏酒业的确在电台投放过广告,广告还在热播,受贿这件事,在这个时间段爆出来,未免太过巧合。

孟逐然一个电话打给商柏青,开门见山:“孙继超被举报的事,你知道吗?”

商柏青停下手里的工作,往椅背一靠:“刚刚知道。”

“是梁晨易吗?”

“是。”

“梁晨易投放广告,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现在举报,是你授意的吗?”

商柏青大方承认:“是。”

孟逐然诧异不已,在他心里商柏青根本不会做这种事,“商柏青,你搞小动作,你以前不会这么做,这不像你。”

“如果他没做错事,没人能动得了他。”

孟逐然:“你在替我报仇?”

商柏青没直接回答:“那你出气了吗?”

“嫌我野蛮,你倒是斯文。”

商柏青语气淡淡:“阿然,我没有嫌你野蛮,自然界的生存法则,击败你的敌人,首先要了解你的敌人,冲动之下动手,当下是解气了,后面要面临的可能是官司缠身。”

“教授,你又对我说教。”

商柏青不说话了,过了几秒,他突然问起另一个问题:“你是因为这个要分手吗?”

“说教吗?那倒不是,毕竟你每次讲的都很有道理,我只是不服气,我跟你谈感情,你跟我讲道理,我跟你谈爱情,你还是跟我讲道理。”

商柏青静静听着,敲门声紧急响起,助理拿着手机站在门口,商柏青对着电话说:“我会注意,以后不讲道理。”

为了让语气听上去柔和一点,他加多两个字:“好吗?”

挂断电话,助理疾步走进来,“商总,有人在找孟先生麻烦。”

助理把手机递给商柏青,上面播放的是一个短视频,视频主角之一正是孟逐然,地点在电梯,他跟另一个男人在电梯里接吻。

商柏青看完,“能查到发布者吗?”

“突然下子涌出来的,各大平台都有,标题带着指引性,‘某地方孟性主持人与实习生电梯激吻’,评论区有水军,孟先生的资料被扒出来了,还有带节奏的说他职场潜规则,利用前辈身份骚扰实习生。”

不说用,就知道是孙继超的手笔,发黑料也需要时间,只是他大概没料到,他自己的麻烦比黑料来的更快,如今他自顾不睱,大概也没精力来管这些。

助理小心的打量着商柏青神色:“商总,现在是要找人删贴,还是找水军控评,孟先生怎么说也是公众人物。”

“不用,先不用管,你先盯着,把发布这些内容的帐号全记下来,录屏,起诉,超过转发量的全部起诉。”

“好,我现在马上联系律师取证。”

现在删贴会被视为心虚,回应则是会被放大,暂时不处理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电话像是排队,刚拿起手机,郭高朗的电话过来:“柏青,孟逐然的视频你看了吗?我的朋友圈有人在发。”

“看了,那不是他。”

郭高朗没问,他了解商柏青,商柏青说不是,那一定不是,“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

另一边,孟逐然的实习生打电话过来:“孟老师,您看到网上的视视频了吗?”

“什么视频?”

“您看微信。”

孟逐然点进去,看完只觉得好笑,实习生正是视频里的另一个主角,视频处理过,电梯是台里的电梯,视频前面是他俩一点没错,后面接吻的时候明显换了人,视频角度也变了,只能看到两人头顶后背影,看不到正脸。

很难不怀疑姓孙继超找人在电梯假拍了一段,移花接木拼成孟逐然和实习生的视频。

商柏青的电话再次打过来:“我看了网上的视频。”

孟逐然笑了下:“怎么样,我是不是出名了?”

“你现在什么都别做。”

“你不问问视频里是什么情况吗?按上面的日期,我给你戴绿帽了,教授,你应该生气,你太淡定了。”

商柏青声线偏厚重,低声说话时有种性感的气泡音感:“那不是你,你现在不要澄清。”

“为什么确定不是我?”

“耳朵,你有耳洞,视频里的没有。”

孟逐然下意识摸了下耳朵,他的左耳,耳骨有两个耳洞,认识商柏青之后没戴过任何饰品,他以为商柏青不会注意到。

商柏青继续叮嘱:“不要澄清,不要找人公关。”

“那我任他们对我泼脏水?”孟逐然不在意网友的看法,他想看商柏青会怎么做。

“我已经委托律师取证,稍后律师会联系你,你可以向法院起诉。”

“商柏青,我们挂断电话到现在第二通电话,总共时间不超过十分钟,作为当事人的我还没搞清事情原委,你已经帮我解决了,你在处理我的麻烦时,能不能先知会我一声?”

孟逐然刻意加重“我的”两个字,商柏青不是第一次这样做,很多时候他专横独断,只做他认为对的,就像现在,他认为起诉是对的,他帮孟逐然做决定。

“我在做正确的事。”

“你在做你想做的事,而不是我需要的事。”

商柏青不懂:“你觉得我做错了?”

孟逐然强压着一肚子火,在这句后彻底爆发:“我他妈就是觉得你错了,你凭什么总是觉得你特别了解我,我他妈当你的附属品早当够了!”

商柏青既然不知道孟逐然藏着这么多委屈。

“商柏青,你考虑过吗?你的人生需要的是爱人还是你的人生履历表配偶那一栏上必须要填上去的一个名字,是谁都可以。”

电话那边安静几秒,商柏青语气依旧跟之前一样淡然,他说:“阿然,你在跟我吵架吗?”

孟逐然用力踢了一脚门后的垃圾桶,对着电话吼出声:“去他妈的吵架,我他妈跟一块石头吵架,石头都能蹦起来砸我几下,商柏青,别再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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