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大隐隐于市。”

傅延没有跟柳若松一起去安置所。

柳若松不肯让他同行,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不可控的那一面。他深知自己见到邵学凡说不出什么好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把这一面展示给对方看了。

傅延在军区等他,柳若松回来后先去了一趟赵近诚那,掐头去尾把从邵学凡那获得的资料告诉了赵近诚。

赵近诚这种久居高位的正经军人对这种反社会人格行为极为震惊,当场一拍桌子,看模样恨不得外聘黑白无常把乔·艾登用链子索回来。

“什么狗屁玩意。”赵近诚说:“当自己演电影呢?”

“世界这么大,总有几个变态。”柳若松说:“好在这次回来拿到了样本,也算能帮上点忙。”

“还是你能干。”赵近诚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说道:“要不是你机灵,咱们不知道要绕多大弯子。”

柳若松坐在柔软的皮质沙发里,办公室内乌烟瘴气,全是烟草遗留下的味道,云山雾罩的呛人。柳若松顺手拿起茶几上挤满烟头的烟灰缸,将里面的杂物倒进了茶几下的垃圾桶里。

“——小柳?”

赵近诚喊了他好几声,柳若松才恍然惊觉,回过了神:“怎么了,赵叔?”

“你怎么魂不守舍的。”赵近诚啧了一声,走过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太累了?”

柳若松也发现自己在走神,他捏了捏鼻梁,承认了:“可能是有一点。”

“那就先回去休息。”赵近诚说:“乔·艾登的事儿,你不用着急,我会跟上面领导反应的。”

“赵叔。”柳若松心念一动,说道:“这个事儿能不能先暗地里查?”

“怎么?”赵近诚问。

“我怕打草惊蛇。”柳若松说得很委婉。

“我心里有数。”赵近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帮了不少忙了,放心,赵叔记你这个功劳。”

柳若松勉强笑了笑,点了点头。

“那感情好,以后还能多拿点退休金。”柳若松说着站起来:“赵叔,我确实有点头疼,没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B-92让他们放到实验室吧,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行行行,快走吧。”赵近诚往外轰人:“正好傅延也回来了,你俩正好能撞上。”

回军区后,柳若松回到他后勤研究员的位置上,傅延他们还得出外勤。接下来的几个月都是丧尸感染的高峰期,傅延他们小队早出晚归,作息十分不规律,柳若松也是正好挑着对方忙的时候才去见邵学凡的。

现在正好中午刚过,工作时间里,军区大院里没什么人,柳若松溜达到后勤楼打了两份午饭,这才慢悠悠地往宿舍区走。

傅延前天去燕城郊区执行救援任务,在外面连轴转了四十多个小时,凌晨时候才回来,柳若松进门的时候,他还在床上睡着。

柳若松见卧室里窗帘没拉开,就知道傅延还没醒。他放轻了脚步,把饭盒放在客厅的小桌上,脱下外套,走进卧室里。

傅延看起来有些疲惫,他身上搭着的被子蹭歪了,一只手掉在了床沿外,眼眶下青黑一片,显然在外面的时候没怎么休息好。

柳若松轻手轻脚地走过来,小心地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腕塞进了被子里。

傅延没被这种细碎的声响惊动,他呼吸绵长,表情安稳,柳若松坐在床边,近乎贪婪地用眼神描摹着他的轮廓。

如果能一直这样就好了,柳若松想。

和平年代的时候,他也担心傅延的安全,觉得他的工作危险性过高,可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他有时候在噩梦中惊醒,总觉得连天花板上都会掉下一块砖砸在床上,好像世界上处处都布满了危机,呼吸都有危险一样。

有时候在梦里,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把傅延藏起来,藏到一个安全的、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柳若松心里怦怦直跳,表情却还是平平淡淡的。他深吸了口气,然后单手撑在枕边,小心翼翼地俯下身去,吻了吻傅延。

下一秒,一只手按在了他后背上,柳若松睁开眼睛,才发现傅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迷迷糊糊地看着他。

傅延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习惯性地往床内侧挪了挪,把柳若松一起拽了上来。

“回来了?”傅延语气沙哑地亲了亲他:“辛苦了。”

柳若松轻轻地嗯了一声,顺从地躺进傅延怀里:“我吵醒你了?”

“没有。”傅延哑着嗓子说:“睡了有一会儿了。”

傅延没有赖床睡懒觉的习惯,他没再顺着困劲儿继续睡过去,而是抵着柳若松的肩膀躺了一会儿,自己睁开了眼睛。

“有什么收获吗?”他问。

“有一点。”柳若松捧着他的脸,凑上去碰了碰他的额头:“我终于找到了能救你的办法。”

柳若松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喟叹的味道,傅延眸光动了动,从“终于”两个字里听出了许多言外之意。

“伊甸园壹号。”柳若松说:“邵学凡的最后底牌——他终于舍得说了。”

柳若松没瞒着傅延,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说了,不过说到具体细节的时候,他自己也很苦恼。

“可惜邵学凡不在核心实验组里。”柳若松说:“他知道的也不多。”

“这些就不少了。”傅延揉了揉柳若松的眉心,说道:“若松,你不能指望现实像游戏一样,能把所有信息都交到你手里——我们总是会有遗漏的部分,这没什么,只要最重要的部分不要错过就行了。”

傅延这句话或多或少戳到了柳若松心里的痛点,他心念微微一动,抬起头看向对方。

在这个时间段里,还没经历过之后一切的傅延哪怕知道了更多信息,心里也还是有种不现实的乐观。

但这种乐观并不愚蠢,反而会给他带来新的活力,让他更有胆量猜测信息,并为此付出行动。

柳若松睫毛颤了颤,垂下眼,说了声好。

“我只是在想,你是怎么跟伊甸园壹号扯上关系的。”柳若松说:“你不可能接受过这种基因药剂改造。”

傅延是空军在役的飞行员,如果他真的经受了药剂改造,别说这个实验期对不上号,就每年的体检他都过不去。

“不要把这件事想得太复杂,若松。”傅延忽然说。

“嗯?”柳若松疑惑地看着他,说道:“什么意思?”

“伊甸园壹号不是要进行大量的人体实验吗?”傅延说:“邵学凡说,这项实验死了很多人,最后才万里挑一地选出艾琳来。”

“确实。”柳若松说。

“我对药剂研究不够了解,但想要确定一种药剂的效果,应该需要非常大量的样本吧。”傅延说:“以万为单位的那种。”

柳若松点了点头。

伊甸园壹号这种非常不稳定的药剂,需要的样本数量一定非常大。艾琳是乔·艾登的亲妹妹,柳若松猜测,他不可能一开始就把未成形的药剂往艾琳身上打,一定是经过了层层叠叠的实验研究,最后才落到了艾琳身上。

如果是这样,那在之前药剂实验一直失败的情况下,乔·艾登必须有更多的人体样本来支撑他不断试错。

“就算他有钱,有枪,有权利。”傅延说:“他也不可能凭空弄走那么多人——首先是这些人的来源,就算是战争地区的黑户,既然要试验,就得安置他们。”

“如果他们死了,乔·艾登也得处理这些尸体。”傅延说:“他有那么大的体量吗?”

柳若松隐隐约约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确实如傅延所说,这种病毒的研究非常精密,不同阶段里需要的人体样本都是不小的数量,如果光靠犯罪手段,拐卖人口的效率恐怕跟不上这样的试验进度。

“如果他最早就想到要从这里开始,那起码他研究的样本也应该从黄种人里选。”傅延说:“别的国家不清楚,但我们这里,要是短期内有大量的人口失踪,恐怕早就捅破天了。”

柳若松渐渐跟上了傅延的思路:“你是说,他有别的办法?”

“大隐隐于市。”傅延说:“他一定有个明面上的身份,合法的渠道,能在最短时效里获得最多的样本——而且安全性还高。”

“若松。”傅延提醒他:“你之前是不是跟我说,乔·艾登有一个连锁医院项目。”

柳若松骤然一惊。

这线索严格来说还是傅延找到的——上一次,他通过乔·艾登家的家纹,发现了跟他们有关的医药联合产业,在主打“高端定制”、“私人疗养”的私家医院和疗养院里,就有“存放DNA”和“冻卵”之类的服务。

“他们有没有可能,像洗钱一样,把这种药剂洗成合法的。”傅延低声说:“然后挑选合适的人注射药剂,观察后续情况。死亡的就从名单上划掉,活着的,想办法带走。”

高端私人疗养院有得是后续的追访服务,只要乔·艾登的摊子铺的够大,产业足够高端,不出现极意外情况,几乎能获得所有客人的追踪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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