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方思宁

直到傅延从窗边返身回来,皱着眉压住了邵学凡的腹部,柳若松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位教授居然还剩下了一口气。

他连忙丢下手里的铁链,利索地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卷了卷,帮着按在了邵学凡的伤口上。

柳若松常年在户外跑,荒山野地里蹚多了,对这种外伤接受度出奇得高。他麻利地把外套袖子绕过邵学凡身侧,然后死死地将厚实的织物压在他伤口上。

傅延默契地把紧急处置权交给他,反身贴着墙站到窗边,警惕地往外看了两眼。

窗玻璃已经破得只剩个窗框,两百多米之外,一辆改装过的黑色商务车关上车门,很快消失在了傅延的视线里。

两个人,练家子,手法很利落。

傅延方才进门时,正撞上这场凶案现场——虽然那两个人竭力想把事情做得更像是“意外事件”,下刀下得乱七八糟,但还是能从伤口边缘利索的切口看出一点端倪来。

对方似乎没想到这个时间别墅里会突然闯进陌生人,仓皇间连收尾工作都没做,匆匆拔出了插在邵学凡腹腔里的三棱刀,也没确认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就转头撞开了窗玻璃跳了下去。

别墅后门的小路尽头早有接应者,傅延短暂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追。

先不说他现在孤身一人,手里没有冷热兵器,就是邵学凡和柳若松还在这,傅延实在没法放心丢下他俩。

——万一那些人还会卷土重来呢。

“哥。”柳若松的声音有点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过来帮下忙,我止不住血。”

傅延闻声回过神,紧走几步过来给柳若松接手,柳若松甩了一下发麻的手臂,掏出手机播了急救电话。

但不知道为什么,急救电话居然占线,柳若松脸色十分难看,不由得跟傅延对视了一眼。

邵学凡的状态很不好,他的伤势过于严重,要不是有外套堵着,他的肠子都能顺着伤口掉出来,短短十几秒的功夫,他已经开始瞳孔涣散,脸色白得发青。

“再坚持一下。”柳若松半跪在他身边,机械地一边重播着急救电话,一边拍了拍邵学凡的脸。

傅延的眉头紧皱,他紧盯着手下晕染开的大片血迹,心里止不住地发沉。

从这一刻开始,命运仿佛因他的到来偏向了另一条全新的岔路。傅延的记忆从此出现偏差,未来重新变成一片迷雾,一点几不可察的茫然如丝如缕地笼罩了他。

他下意识深吸了一口气,兀自在心里默念了三个数,近乎严苛地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在上辈子,邵学凡被救援小队发现的时间比现在晚许多。傅延记得当时的救援小队提起过,他们到达时,邵学凡的尸体已经腐烂不堪,周围徘徊着几个衣衫破烂的丧尸,其中有两只丧尸身上还穿着科研白大褂,似乎是邵学凡团队里的人。

因为情况紧急,条件也不好,所以他们没能对邵学凡进行细致的尸检,只匆匆确认了尸体身份,便根据当时的屋内情况做出了“邵学凡是被丧尸咬死”的推测。

但现在,傅延忽然对这个推测产生了怀疑。

如果他没突发奇想跟着柳若松过来,那邵学凡大概很快就会悄无声息地死于严重的刀伤,然后再过几天,等到“末世”来临之后,那些人就能轻而易举地把他的死伪装成意外。

到底那些人是谁,傅延近乎冷酷地想,邵学凡一个学者,到底从哪惹来这么利落的仇家。

那些人手法利落,行动干净,绝不是谋财害命,就是奔着杀人来的。

但邵学凡回国两年,深居简出,到底有什么是值得人大张旗鼓地来杀他的。

傅延的思绪一刻不停,若是他脑子是块电脑主板,现在八成都要冒出焦糊味儿了。

他脑子里转过了几道弯,手上的动作倒是一点没停,利索地脱下自己的外套,又往邵学凡身上糊了一层。

不过邵学凡伤重至此,没有专业人士和医疗设备的介入,光凭他们两个人,顶多也就是多拽住邵学凡几分钟而已,于结果上并没有任何改变。

“急救电话打不通就报警。”傅延先是交代了柳若松一句,紧接着转过头,对着邵学凡说道:“那些是你的仇人?”

邵学凡眼神涣散,口中呼呼地往外泛血沫,他花了几秒钟的功夫才反应过来傅延在问什么,眼睛猛然间睁大,挣扎着一把握住了傅延的手腕。

“那些人是谁?”傅延紧接着又问。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柳若松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

但傅延显然有自己的想法,柳若松犹豫了一下,没开口问他。

邵学凡一张嘴就往外呛血,他眼神涣散,却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枯瘦的手背青筋绷起,抓着傅延的手直打颤,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是有话要说。

傅延顺着他的力道弯下腰去凑近他,邵学凡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呛咳,然后断断续续地吐出了一个名字。

“方……方思宁。”邵学凡说:“找他——”

“他是凶手?”傅延问。

邵学凡的神志不清,大量失血让他随时处于休克的边缘,他甚至没听清傅延的话,只是执拗地继续说道:“救……我的学生……”

“哥。”柳若松也听见了邵学凡的话,他抿了抿唇,提醒傅延道:“方思宁是邵教授的学生,我来的时候在团队项目里看到过他的名字。”

“救救……”邵学凡的语气低落下去,但仍是固执地攥着傅延的手,像是攥着一根最后的救命稻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艰难道:“他知道——”

“知道”什么,邵学凡没来得及说完。

浓郁的血腥气令人作呕,柳若松跪在地毯上的膝盖都被血打湿了,邵学凡最后从喉咙里呛出一口血,像是回光返照一样,眼神忽而亮了一瞬。

“邵秋……”邵学凡不知道在自己人生的最后走马灯里看见了什么,他近乎惨烈地扯了扯嘴角,含糊地说:“爸爸对不起……”

傅延忽而一愣。

但还不等他细问,邵学凡眼里的那簇光就骤然熄灭了,他浑身脱力地往地上一倒,眼神登时就散了。

傅延手一松,双指并拢往邵学凡的侧颈一贴,然后冲着柳若松摇了摇头。

柳若松浑身的气力一松,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喘着粗气,抬起头看着傅延,满眼都写着疑惑和不可置信。

从傅延硬闯进这栋小楼,到现在为止顶多也就过去了两三分钟,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在眼前消逝,柳若松大脑一片空白,还没真正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表情空白地守着一具温热的尸首,心里突突直跳。

“哥。”柳若松说:“……那些是什么人,撞破杀人现场,他们会不会回来灭口?”

“还不知道。”傅延实话实说,他走过来捞起柳若松的胳膊,说道:“所以这里不安全——”

傅延话还没说完,柳若松落在地上的手机通话忽然被接通,话筒里模糊地跳出一个略显急促的女声。

“报警中心,请问——”

柳若松匆匆回神,一把捞起手机,三言两语地把现场情况说了,说到逃逸凶手时,他下意识看了傅延一眼。傅延会意地略一颔首,补充道:“两个人,男性,身高在183~185之间,乘坐一辆黑色别克车往东南方向逃窜,车牌号是SA3652,不过大概率是套牌车。凶器是两把,一把三棱刀,另一把……大概是军用匕首,具体型号我没看清,可能是M9。”

柳若松很快把他的话复述了一边,对面的接线员显然被傅延这种细致的报案方法震惊了一瞬,再开口时,难免掺杂了一点警惕。

“已经协调出警。”接线员说:“请问您是什么身份?现在是否依旧停留在现场?”

傅延站得离柳若松很近,大概听见了电话那边的动静,他干脆接过了柳若松的手机按开免提,拉着柳若松往远离门窗的屋内盲区走了几步。

“我是A部军区空军72师上校傅延。”傅延自报家门道:“编号RU3729——来访原因不方便透露,但要请你们帮忙找个人。”

傅延顿了顿,说道:“邵学凡的学生里有一个叫方思宁的,我需要他的消息和坐标。”

电话那边短暂地静音了一会儿,柳若松能听见对面窸窸窣窣的声响,似乎是在临时转接。

那边很快确认了傅延的身份编号,再开口时,已经换了个略沉的男声。

“傅上校。”电话对面说:“请问方思宁资料的具体用途是?”

邵学凡死得出乎傅延的意料,这次“重生”,他还没来得及改变未来的灾难发展,反倒先收获了一堆比上辈子还多的谜团。

他骤然撞破的凶案现场像是某种不知名的信号,一把将他扯进了某个漩涡里。前进的齿轮噼啪作响,未知的前路开始转动,傅延莫名产生了一种预感——总觉得他如果再不抓紧,就只能得到和上辈子一样的结局。

傅延无意多说,也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解释上,于是干脆选了个最简单粗暴的说法。

“任务相关,不便透露。”——

今日可公开的情报【bushi】,关于称呼:小柳和傅哥没有任何亲戚血缘关系,只是邻居而已~但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所以小柳有时候会习惯性叫他哥【毕竟两个都是大老爷们也不好叫老公嘛(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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