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你不是任何人的猎物(二更)
然后这些小盒子里有许多很薄很薄的像是琥珀一样的东西,林憬把它们一片一片的拿出来,对着光看,是各种晶莹剔透、细腻微妙的霜花标本。
琥珀边缘有镭射标记显示这些霜花被采集的时间和地点。
“周凛霜,快看啊,这是你名字的由来。”林憬拉开周凛霜的手,将一把霜花标本放在他的掌心里,“这个,是你妈妈十二岁和你爸爸一起参加机械设计比赛的时候,在面罩上采集到的。”
“还有这个,是你妈妈和你爸爸第一次来首都星的时候,在飞行器的窗户上收集的。”
“这个,我最喜欢这个形状的,特别精致对吧?这个是你妈妈去洛兹星球实习,在结霜的研究站窗户上采集的。”
周凛霜的指尖轻轻抚过这些标本,眉心很轻微地颤了一下。
“她说,我的名字是父亲起的。我还以为……”
“对,你的名字是父亲起的。”
每一笔一画,每一次念出来,都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无限爱意。
周凛霜握紧了那些霜花,将它们抵在额头上。
他好像还能闻到父亲和母亲交融在一起的信息素。
隔着十八年的时间,封闭在这个小盒子里,只为了再一次让他感受到。
林憬忽然站了起来,“走吧!走吧!我们去看他!”
“看谁?”周凛霜抬起头对上林憬的视线,一瞬间就心领神会。
他将霜花放回盒子里,盖上盖子。
林憬已经跑到了门口,面朝着周凛霜做着原地踏步,一副急不可待冲出去的样子。
周凛霜走向他,然后被他拉着手腕。
他们离开了备战学院,在繁华的首都星夜景里奔跑,五光十色的全息灯光让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界限,心底有什么轰鸣不休,周凛霜看着前方奔跑的少年,每一步都是心跳呼吸的无限共振。
林憬拦下了一辆飞行器,他推着周凛霜往里面钻。
城市绚烂的夜景倒映在林憬的眼中,而周凛霜看着林憬。
他们停泊在了这个星球的中心。
那里屹立着联盟最大的星空之神雕像,她仰着头,目光深邃凝视无限宇宙,单手托起代表联盟的量子纠缠,代表着人类逐光穹宇的求知欲。
而她另一手握着一柄粒子刃,从几十米的高空落下,斩断一切懦弱、自私、贪欲。
在这柄粒子刃上,刻着十二个名字。
最顶端的那个,就是“周引颂”。
十八年过去了,那个名字熠熠生辉,所有人都仰望并且心生敬畏。
周凛霜仰着头,有什么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
“喂,周凛霜,你怎么哭了?”林憬手忙脚乱了起来,他一直都不会安慰人,把周凛霜拉过来是为了让他感受父亲的荣耀,而不是让他哭出来啊。
“我只是……只是忽然明白妈妈为什么会放开我的手……”
“喂,周凛霜你不要想那些……”林憬不知所措,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周凛霜,想要安慰他、抱紧他,又总觉得自己和他隔着星河界限。
“我说的是她放开我的手,不是说她抛弃我。”周凛霜看向林憬,“就像她写给爸爸的话——愿你的宇宙永远安宁,让我得以走入你的灵魂。”
周凛霜的声线从来跟深情款款无关,应该说,总是听起来和一切事物都没有联系。
但林憬却觉得心脏柔软得想要包裹这世上一切的棱角,走进周凛霜的灵魂里。
“她的灵魂被爸爸带走了,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要无限追逐那个人的脚步。这世上无人与她共鸣,她放开我的手,只是在幻想一次温柔的着陆。”
她幻想着周引颂会接住她。
如果是从前,林憬会问,这世上真的会有人那么深刻地爱另一个人吗?
一切都只是小说里面的理想状态罢了。
但现在,林憬知道,会有的。
无论在这个世界还是其他什么世界里,一定会有。
林憬走了过去,跨过那道界限,抱住了周凛霜——我会接住你的,无论在哪个世界。
他们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学院的管理处通知他们,距离学院规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如果他们俩还不回去,每个人都要被扣除3个学分。
周凛霜是无所谓的,但是林憬却头很大,拉着周凛霜往回赶。
“你怕什么?3个学分大逃杀里干掉一个三年级生就赚回来了。”周凛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这是三个学分的事情吗?这是违纪之后通知家长的问题!我的家长是沈沁流啊!那个脸冷成这个样子的沈沁流!”林憬把手指放在眼尾,向上一拉。
“好丑。”周凛霜把他的手拽了下去。
还好,他们在凌晨之前回了学校。
林憬本来是要回自己的寝室,升降梯的楼层到了,林憬正要走出去,周凛霜的胳膊绕了过来,将他圈了回去。
“跟我睡吧。”
林憬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什么叫做跟你睡啊,你说话注意一点。”
这话有歧义啊,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啊,已分化的某位alpha!
“我不知道注意什么。”周凛霜一脸面无表情。
是啊,想入非非的只有我而已。
你还是冰清玉洁的周凛霜。
林憬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
以前在荒星,林憬不是没和周凛霜一起睡过觉。
那时候自己心无邪念,现在……呵呵……
“我有自己的寝室啊,为什么非要跟你一起睡?”林憬故意问。
“不习惯,睡不着。”
升降梯的楼层持续向上。
“你有什么好不习惯的?”
“荒星上一直跟你睡。”
“那回来之后这么多天,你不也是自己睡的吗?”
林憬不知道在跟周凛霜较什么劲儿,仿佛就是为了证明今天他们一起睡觉这个事情,是周凛霜一厢情愿,不是他林憬心怀不轨。
“所以一直没睡好。”
周凛霜给了林憬想要的答案,林憬的尾巴立刻翘了起来。
“好吧,但是我也有自己的寝室,我明天还是要回去自己睡的。”
“你寝室里还有三个alpha。”
“有什么问题吗?”林憬皱着眉头看向他,“你也是alpha呢。”
“他们味道很难闻。”
林憬:“……”
朋友,你知道你的味道可能、大概、也许也不怎么好闻吗?我每次搭升降梯,三年级生都当我是瘟疫。
升降梯的门打开了,林憬抬起腿就要迈出去,后面的周凛霜忽然扣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喂,怎么了?”
周凛霜走出升降梯,一只胳膊向后,拦在他的身侧,像是要挡开某种伤害。
林憬跟着他走出去,才发现门外站着的是顾墨镕和夜瞬星。
夜瞬星见到林憬的那一刻,百无聊赖的杏眼里忽然亮起了光,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但当他意识到林憬是跟着周凛霜来的三年级寝室区,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像是霜打的茄子。
顾墨镕垂下眼,神情很温柔地看了看林憬,“来玩,还是来睡觉?”
夜瞬星的目光也落在了林憬的身上,似乎在等一个回答。
“来睡觉。”周凛霜替林憬回答完了。
顾墨镕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深沉,谁也琢磨不透他目光中的含义。
“看来分化成功了呢。‘大逃杀’多多指教了。”顾墨镕朝周凛霜伸出了手。
林憬在心里喊了一声“麻烦了”。
顾墨镕这就是挑衅啊。
他这是在告诉周凛霜,“大逃杀”上,林憬是他的猎物。
看周凛霜有多少本事能够保住林憬。
周凛霜就像没有听见他的挑衅一样,只是紧紧扣着林憬的手,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寝室。
“啊——我也要,我也要和林憬一起!”夜瞬星发出不满的声音来。
“你先小心‘大逃杀’别被干掉吧。”顾墨镕好笑地薅了一下夜瞬星的脑袋。
林憬忽然很想看一眼顾墨镕的表情,回头的那一刻,正好对上对方意味深长的视线。
这不仅仅是对周凛霜的挑衅,更是在针对林憬。
仿佛在说,朝着周凛霜进化,这并不是明智的选择。
才刚推开寝室的门,林憬就被猛地摁在了门上。
后背哐啷一下砸在门上,林憬以为自己的后脑勺会开花,却没料到周凛霜一只手垫住了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托住了他的后腰。
周凛霜低下了头,林憬看不到他的表情。
这个人在生气,第一次失去了情绪的控制。
可即便这样,他也没忍心让林憬受一点伤,仿佛气来气去,伤的都是他自己。
“喂,你怎么了?我没那么弱啊。”林憬先是摸了摸周凛霜的耳朵,见对方没有拒绝,这才大胆地将手覆在他的脸颊上,掌心里传来周凛霜的肌肤触感,对方闭上了眼睛,侧着脸朝着他的掌心里靠了靠。
那种血液沸腾奔涌的感觉又来了,血管里仿佛渗透进了岩浆,心脏里蠢蠢欲动的念想在周凛霜缓慢睁开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挑到了极限。
“不喜欢他把你当成猎物。你不是任何人的猎物。”
周凛霜将林憬往自己的怀里带了一下,将他带向房间的中央,轻轻一个用力,把他放在了沙发的椅背上,林憬动了动,侧膝差点碰到周凛霜的腰,他有些尴尬地只能维持这个姿势,生怕自己会碰到对方。
然后擦出不该有的火花,当然,是他自己的火花。
“‘大逃杀’要赢。让他知道,你是不可以被觊觎的。”
周凛霜的双手撑在林憬的两侧,明明是他圈住了林憬,却仰着头用虔诚又充满力量的目光看着他。
“嗯。”
林憬点了点头。
房间里的灯没有开,只有门廊的灯光在黑暗中留下一段光带,逆光下的周凛霜俊美得让林憬挪不开眼。
那一刻,林憬想要赢的不是“大逃杀”。
他想独占周凛霜的心脏,杀光那些打扰他们世界的入侵者。
他朝着他分化而来,为了保护他,也可以毁掉他。
他想要重塑的不仅仅是被周凛霜分解的一切物质,还想要主宰他的爱意。
所以,林憬竟然在心里感激起那些发起挑衅的人,让他找到一个享受周凛霜怀抱的理由。
——别让那些狩猎者伤害我。
周凛霜让林憬先使用浴室,自己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他打开了自己的衣柜,清一色的黑白搭配里,他抬手拎出了林憬今天早上洗过的那套。
将布料放在鼻间,深深地嗅过。
浓郁的信息素味道让人确定,穿着它的人曾经留下过特殊的东西。
周凛霜垂下眼,嘴角很浅地凹陷。
他曾经破碎,而现在依旧完整。
所以他很清楚,自己不会伪装好人,也绝非善类。
林憬出来的时候,穿着周凛霜宽大的T恤,裤子折在了脚背上,他带着期待的心情看向周凛霜:“你从第一次见我,到现在长高了多少?感觉有十五到二十公分啊!”
“二十五公分吧。”
周凛霜看着林憬洁白的脚背透着青色的血管,仿佛能体会到生命的流动。
“那我呢?我分化是不是也能长高二十五公分?我那天穿你的裤子上课,被人嘲笑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
林憬坐在周凛霜的床边,点开游戏又要开始玩了。
“谁嘲笑你?”
“庄令翊啊。不过你别误会,那家伙没有恶意,是我朋友。”林憬想了想,“我们大逃杀的小组……除了我和庄令翊,其他三个估计会被你们三年级秒杀。是不是该开个小灶啊。陈予他们不像是短时间内能提升的选手,不然你有空的话,指点一下庄令翊啊。”
“不认识,不想。”
周凛霜拿了林憬穿过的那套衣服,进了浴室。
林憬:“……”
不愧是周凛霜,拒绝的理由都懒得给。
但是论教人,林憬还有更好的人选——盛燎云。
脾气又好、又有责任心,正直又自律,不会对omega有不该有的心思。
林憬打开通信器,对盛燎云一顿战略吹捧。
盛燎云本来都睡着了,被通信器给震醒,再看这滔滔不绝的好听话,顿时毛骨悚然。
盛燎云:[有话直说。“大逃杀”我不会放水的。]
林憬:[老铁,怎么会让你放水呢?就是想你指导一下我们。就算打不过你,其他三年级生我们总要试一试嘛!]
盛燎云:[糖衣炮弹对我没有用,只有周凛霜才会被你骗。再打扰我睡觉,“大逃杀”专门抓你。]
林憬“啧”了一声,回复:[那等你明天醒了再骚扰你。]
盛燎云:[……滚!]
浴室里的周凛霜打开了水,将温度调到了最低。
冰冷的水流平息不了已经沸腾的渴望。
他记得自己刚回到房间里,到处都是林憬生活过的痕迹。
茶几上被草草收拾过的酸奶盒子留下的圆形水痕。
沙发微不可查的凹陷让周凛霜开始无尽想象——那个少年曾经穿着短裤盘着腿坐在那里,他小腿的肌肤就贴在沙发的绒面上,留下属于他的味道。
周凛霜弯下腰,用脸颊和鼻子寻找和锁定他的痕迹。
可是沙发的绒面根本无法复制林憬带来的触感,很快就让周凛霜感觉到了索然无味。
他在封闭的房间里寻觅,靠近柜子,周凛霜低下头,额头抵在柜子的扶手上,这里也有他的味道。
他无师自通地开始了更荒诞的想象。
把他藏在这里,看他惊讶的目光和大声地质问,等着他惊慌失措,用更强大的力量去镇压,一只手就能扣紧的脚踝会奋力地报复,踹碎脆弱的柜门,狠狠蹬在他的肩膀上,然后踹碎他的理性与克制,将一切踹入更加黑暗的深渊。
当衣柜里再也察觉不到他的味道,周凛霜侧躺在了床上。
这才是真正的疯狂想象的开始。
那味道天生抗衡他的自制力,催生爆发式的幻想,林憬曾经给他讲过的那些不着边际的夸张故事成为了素材。
他幻想自己在只有他们的荒星上,放开他,追捕他,标记他,无数次重复,在绝望中对峙,在抵抗中征服,在恨意里沉沦,最后他被毁掉。
他幻想蒙上他的眼睛,在密不透风的黑暗空间里,不发出任何声音,享受他的挣扎与恐惧,在他绝望的时候温柔地叫他的名字,当他乖巧地接受他的疯狂,卸下他的心房,在回归自由的瞬间将最锋利的刀刺进他的心脏。
但这一切都不如当林憬靠近他的时候,那直接到完全侵占他神经的味道。
周凛霜在浴室里待了很久很久,他的手里握着那条裤子,盖在同样的地方,假装他和他密不可分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