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机械心（12）

蓝瑟想, 大概因为他只是个机器人，所以直到他电量耗尽, 薄曜都没有做到最后。

第二天。

蓝瑟满电自动开机时, 得知了薄曜昨晚偷偷离开薄家的消息。

至此十年，薄曜每年都会往薄家寄一封平安信。

而薄家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薄家人找到薄曜。

薄家人认为薄曜会突然消失，全都因为蓝瑟那夜办事不力。

他们将蓝瑟打发到了偏僻的薄家别院, 蓝瑟的薪资待遇也一降再降。

可蓝瑟没有任何怨言。

在3002年, 没有任何机器人保护法的时代, 失去主人庇护的机器人无疑会成为任由人类宰割的肥肉。

蓝瑟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情, 薄曜却没有弄坏他身上的任何一处零件, 他也没被薄家赶出去。

事情发展, 比蓝瑟想象中的好太多了。

薄家别院住着不受薄家重视的、薄曜同父异母的妹妹薄夕。

薄夕只有几岁大, 还是个三头身的小奶娃, 但性子却随着薄曜一样冷冰冰, 被薄家的佣人们称为“怪小孩”。

但蓝瑟与薄夕相处久了，发现薄夕实则是个外冷内热、很容易付出真心的小孩子。

蓝瑟对待薄夕真心诚意, 薄夕便迅速沦陷。薄夕不介意蓝瑟机器人的身份, 她很快将蓝瑟当作自己最好的“朋友”，两人几乎无话不谈。

薄夕年纪小, 但她在薄家别院或多或少有点权力。

有薄夕的庇护下, 蓝瑟在薄家别院过得也很舒适，没有佣人敢随意对蓝瑟动手脚。

十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蓝瑟以为，自己会在薄家别院照顾薄夕一辈子时, 一群薄家主家的人突然摆放薄家别院。

无事不登三宝殿。

薄夕是个聪慧敏感的小孩。她知道薄家主家向来瞧不起薄家别院, 主家派人过来拜访肯定不怀好意。

看到薄家主家的人走进客厅，薄夕几乎立刻从椅子上蹦下来。

她迈开小短腿跑到为首的大人面前站定, 仰着脑袋奶声奶气地凶巴巴问。

“你们来这里干、干什么？”

督见男人黑绿色眼眸沁着犹如霜雪般的寒凉，薄夕话说到后半段，稍微有点底气不足。

男人并未将薄夕这个奶娃娃当作一回事。

他的视线淡淡从薄夕的身上滑过，落在薄夕身后的青年身上。

薄夕立刻转过扎着麻花辫的小脑袋。

蓝瑟刚刚跟上薄夕的脚步。他站在薄夕身后，伸手轻柔地摸摸薄夕柔软的脑袋。

“小姐，下次不要跑这么快了。小心摔……”

似是察觉到一束格外炽烈的视线，蓝瑟声音一顿。

他寻着目光看去，对上了一双他所熟悉的黑绿色异瞳。

“我回来了。”薄曜道，“来接你走。”

蓝瑟搭在薄夕脑袋上的右手骤然僵硬。

他从未想过，那夜一走了之的薄曜，十年后竟然会回到首都星、回来找他。

未等蓝瑟作出反应，蓝瑟身前的薄夕立刻张开双臂。

原本被薄曜冰冷气度与身高吓到的她，此刻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

薄夕大声道：“我，我不准你带走他！蓝瑟哥哥是我的！”

蓝瑟是她在薄家别院的这些年，唯一对她好的朋友。她才不会让蓝瑟跟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走呢！

“他是你的？”薄曜声线冷淡，“我是他的主人。你算是他的什么人？”

薄夕的杏眸睁得圆溜溜的，她不可置信地抱住蓝瑟的小腿。

蓝瑟安抚地摸摸薄夕的脑袋：“是的，他是我的主人。我……必须听从主人的命令。”

即使他不明白，为什么薄曜离开首都星后，还要来找他、带走他。

但伴生机器人的系统核心指令，就是听主人的话。

薄曜的命令，他不得不遵从。

蓝瑟收拾行李离开时，薄夕扒拉着大门门框哭得小脸通红，看上去非常伤心。

蓝瑟坐在车内，忍不住频频朝着薄夕的方向看去。

他对薄夕十年间的悉心照顾，早已训练成为深刻系统的本能。

“舍不得她吗？”

听到薄曜低沉的声音，蓝瑟回头看向薄曜。

“没有。先生，机器人不会有‘不舍’的情绪。”蓝瑟淡定地道，“这只是基于过去的训练，做出的本能反应……经过后期的训练，可以消除…… ”

“我知道。”薄曜突然打断了他，“你们机器人向来都不会拥有感情……”

说着，薄曜目光沉沉地看着蓝瑟，眉宇间似乎蕴着淡淡的焦躁与不耐烦。

“我会派人以后好好安置、照顾她。蓝瑟，从今以后……你的主人只有我一个人。”

……

“滴，滴，滴——”。

实验室内，维生机器发出嘈杂的提示声响。

“第一阶段已结束。即将开启第二阶段。”

“现在就开启第二阶段？两个阶段紧接着进行……老师，他会承受不住吧？”

“总归都会进行到洗去……的最后一步，就算承受不住也不要紧。”

“时间紧迫。另外，他的心脏指标良好，应该不会出现问题……第二阶段结束后，再让他休息吧。”

耳畔的对话比维生机器提示音更嘈杂，蓝瑟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内容与对话断断续续，不太真切。

正当他挣扎着即将睁开双眼时，一只手盖住了他的双眼。

漆黑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再次降临。

——

你的主人只有我一个。

薄曜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蓝瑟一开始不太懂得薄曜的意思。

后来，蓝瑟才知道。薄曜失踪的这十年跑去联盟军部参军了。

他从最底层的士兵做起，因为各方面能力过于优越，带领着联盟军队打赢了大大小小许多与虫族的战争。

十年间，薄曜一路从士兵成长为少将。若不是他太年轻，以他在战场上出色卓越的表现，即使成为上将也不为过。

不过，薄曜即使只是少将，可军部上下所有人都对他非常重视，军部的几个元老更是将他当作联盟军部未来领导者培养。

有军部撑腰，薄曜再次回到薄家时，薄家非但没了能够左右、摆布他的能力，薄家人还忙不迭地想讨好薄曜。他们愿意答应薄曜一切条件，就为了借此搭上与军部的关系。

薄家从商，薄曜从军。军商二界，薄家若是能混得风生水起，全联盟便再也不会出现敢招惹薄家的人了。

所以别说薄曜从薄家别院带走一个蓝瑟，就算带走一百个，薄家也不敢多说什么。

薄曜处理完薄家的龃龉，他带着蓝瑟一同乘上了前往联盟边缘星球的星舰。

星际时代，虫族是人类最大的天敌。在虫族母后的指挥下，它们疯狂地占领、吞噬着所有拥有着生命的星球，日夜不停地繁衍、骚扰着联盟边缘星球。

在联盟上下团结一心的斗争中，虫族侵占联盟星球的步伐逐渐缓慢。

几年后，虫族领地一缩再缩，联盟军部从虫族的手中夺回了数十个属于他们的、曾经的星球家园。

这场虫族肆虐的斗争，终于即将看到了尾声。

但越打到后面、越接近虫族母后的地盘，军部所面对的高级虫族数量越多、每一仗都打得十分危险。

蓝瑟平日待在军部，有空会替炊事班、医疗兵搭把手。等到薄曜一仗打完回来时，他才会回到薄曜的身边、照顾薄曜。

因为每次打仗结束，薄曜回到军部时，他身上都会留下不少深深浅浅的伤口与疤痕。

……

又是一仗结束，联盟的军队终于在高级虫族的围攻下撕开一条闯入虫族核心区星球的口子。

但这一仗打得极其辛苦，不仅不少联盟士兵付出了生命，就连身为将领的薄曜也面临着九死一生的险境。

他在撤退的过程中，不小心感染上了某一个高级虫族携带的病毒。

等到蓝瑟赶到军区医院时，薄曜正躺在抢救室里抢救。

“薄少将的情况比较危急。”带着蓝瑟进入军区医院的人，是薄曜的一位下属，“医生说，薄少将如果能挺过来，他的身上也可能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听到“后遗症”这三个字时，蓝瑟眉头不禁轻蹙。

军队挑选士兵的要求十分严格，他们不会让一名拥有“后遗症”的士兵留在部队。

对于一名在役军人而言，他们一旦拥有了“后遗症”，便几乎代表着从今往后他们将与战场彻底无缘了。

薄曜是军部万众瞩目的少将新星。他若是因此一仗留下后遗症，对军部、联盟甚至是薄曜本人都是一场重大打击。

“不过。”那名下属话锋一转，“医生说，薄少将的后遗症只会持续一个月，影响不会太大……关键还是看，薄少将今夜能不能挺过来……”

蓝瑟紧蹙的眉头稍稍放松。

幸好，后遗症只持续一个月。薄曜后期积极参与治疗，身体应该很快就能恢复、重新回到战场上。

蓝瑟看向下属：“那么，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蓝瑟猜到。军部派人特地将他带到医院，肯定有别的事情想让他做。

那名下属没想到蓝瑟说话这么直接，本想娓娓道来、迂回旁敲的他卡壳了一下。

下属尴尬地搓搓手，道：“其实，是和薄少将的后遗症有关……”

高级虫族身上携带的毒素多种多样。有的毒素会轻易致人死亡，有的毒素会令人产生幻觉……

“好巧不巧，薄少将中的毒素有时会、会令人……那个，情难自已。”下属说得特别委婉，“医生说，毒素只在一个月内发作，发作的次数不太频繁……所以想辛苦一下您……”

军部的人都知道，薄曜在军部的豪华单人间里，住着个机器人青年蓝瑟。

军部的人还听说，薄曜还在联盟第一军校上学时，蓝瑟就常跟在薄曜的身边。某天有个不长眼的家伙在篮球场上碰了蓝瑟，薄曜一篮球直接把对方的鼻梁撞断……

蓝瑟和薄曜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军部的人都默认他俩间指定有点故事。

所以薄曜这次中了点难以启齿的后遗症，军部的人第一时间找来了蓝瑟，想让蓝瑟帮着解决解决薄曜的身体问题。

谁料，蓝瑟听到他们的要求后，却拒绝了。

“对不起，你们找错人了。我只负责先生的日常起居生活……因为先生，他不喜欢和机器人在一起。”

十多年前的那一夜，薄曜没有做到最后。

蓝瑟想，即使重来一次，薄曜大概也不会做到最后。

或许是因为，他只是个冷冰冰的机器人而已。

下属听到蓝瑟的回答时，他非常震惊。

军部公认，薄曜的性格像是一条喜欢全划范围的狗。

他绝不会让碍眼的家伙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更不会让对方随意踏足“卧室”这种私人领域。

之前军部有个少将和薄曜开玩笑，想偷偷夹薄曜餐盘里的肉吃，结果手腕差点被薄曜掰断了。

再之前，有个上将养了一只人见人爱的小猫咪。小猫咪贪玩儿想要溜进薄曜的房间，都被薄曜狠狠拒之门外。

就连军队送新制服、送快递的机器人，都没进过薄曜的房间。

薄曜对人、动物、机器人一视同仁，想进薄曜的房间简直难比登天。

薄曜既然愿意和蓝瑟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他又怎么可能不喜欢蓝瑟？！

蓝瑟淡定地继续道：“但我可以帮你们寻找……可能符合先生喜好的对象。”

“这样啊。”下属挠挠后脑勺，“那，那就麻烦你了。如果手术顺利的话，薄先生大概明后天就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