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晚上六点,玩得不亦乐乎的众人才因为肚子饿散场。

该吃饭的吃饭,该赴约的赴约,只剩枫枫、戎放和关赵两人慢悠悠地返回学校。

有枫枫和戎放在,气氛始终热络,赵夜白从他们时而相碰的手臂间看出了些许端倪,惊讶转瞬即逝,思及他们平日里的相处模式,便生出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来。

两个当事人不说,赵夜白也不戳破,只听着两人争来吵去,谁料话题绕了一大圈儿,莫名其妙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我和枫枫也就算了,她沉迷于我的美貌,针对我一下以表崇拜——”

“谁沉迷于你的美貌?要不要脸!”

“女孩子家家打什么岔?”戎放眼神飘忽地扯开话题,重新将矛头对准赵夜白和关文初,“——你们俩是怎么回事?我当狼的时候你怎么不见你放水呢?你们玩游戏呢还是秀恩爱呢?”

秀恩爱可当不起!

没发现关文初放水是不可能的,问题是赵夜白这个被关照的人也不知道关文初心里是怎么想的。

有那么一瞬间,赵夜白怀疑关文初是因为他才从学校过来的,但很快他便否定了这个想法——论关系,他和学长不是最亲近的,论死皮赖脸,他倒是可以在学长那里拿个第一名。学长又凭什么特意来看他呢?

“是我太菜了,学长看我可怜才让我多玩一会儿。”赵夜白自嘲道。

“我不可怜吗?关关怎么不给我放水?”戎放愤愤不平,趁机把手臂搭在枫枫肩膀上,被枫枫冷酷地一瞪,哼唧着挪开。

“而且他们还一起去看电影,你记不记得之前那个动画电影上映的时候我们叫关关,他都不来的。”

“诶?”枫枫琢磨着这一下午诡异的局面,若有所思,“好像是哦。”

戎放越说越来劲儿,被针对了一个下午,终于找到了报复对象,痛陈道:“什么叫好像?分明就是!我们叫都不管用,学弟一叫关关就过来了,还眉来眼去窃窃私语的,搞得在谈恋爱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赵夜白的头脑被这一句话狠锤了一下,轰响之后耳鸣似的嗡嗡声余音不绝。

过去一个多星期,他一直避免深究自己对关文初的感觉,用尽站不住脚的借口解释自己的不对劲——以前没有过类似性格的朋友、错认了崇拜和好感,或者他太久没遇到心仪的女生——总之,只要没有明晰的结论,他就可以继续哄骗自己,以朋友的身份和学长相处。

败戎放所赐,他小心翼翼地护着的壁垒坍塌了。

在这之前,尽管他没有承认,但面对关文初的特殊对待,他不是没有窃喜过,也不是没有期待过,自欺欺人地用别人大方释放给朋友的善意滋养潜藏的欲求。

他喜欢关文初。

“……小白?”

赵夜白滞缓地抬头:“什么?”

枫枫扬眉:“我们刚才说……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的样子,你不舒服吗?”

身侧递来两道情绪不明的视线,赵夜白僵了僵才缓慢地露出笑来,“没事!我在想回家里电话的事……”尤觉得不够逼真,他强打起精神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经这么一打岔,枫枫也忘了要说什么,喃喃着“没事就好”,聊到别的话题上去了。

“我今天也要给家里打电话,我都大二了,我妈还要让我每天都要打电话……”

赵夜白面带着微笑,心思已经不在聊天上了,偶尔毫无灵魂地搭上一两句,满心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到学校。

“没事吧。”关文初冷不丁地开口。

赵夜白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没事,真的没事。”

他完全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关文初,身子半转不转,视线也是飘来荡去。好在关文初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思,沉默不语地看着赵夜白矫饰的笑容,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然后便如先前一样,安静地走在他身边,直到回到学校,再没有说一句话。

四人在校门口分开,枫枫和戎放去了后花园,只剩赵夜白和关文初一起穿过校园回到生活区。

两人独处,关文初的沉默越发地明显,赵夜白隐约明白是他搞砸了什么,心虚地挑起话题:“学长,你这学期是提前修了大三的课程吗?”

问完他便懊恼地暗啧了一声,他分明和学长要过课表,这搭讪也搭得太明显了。

好在关文初很给面子地“嗯”了一声。

“你打算提前毕业吗?”

“嗯。”

“那你还能挤出时间参加比赛,太厉害了!”

“……”

“学长,开学之后的辩论赛你还要去做评委吗?”

“嗯。”

“你要去哪一场?”

“看情况。”

“……”

不管赵夜白说什么,关文初总是只用一两个字打发他,两人似乎又回到了刚开学时的状态。一路上赵夜白绞尽脑汁,恨不得把自己揉成一句话抛出去,终于熬回了生活区。

“学长,我到了。”他面朝着关文初,脚尖已经转向了宿舍楼,去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一反路上的常态,这次却迟迟没能等到关文初的应答。总不好直接走人,赵夜白迟疑道:“……学长,还——有事吗?”

十月里晚上六点过,天色便有些擦黑,时而有返校的学生从他们身边经过。关文初站在宿舍楼边的台阶下,欲言又止地看着赵夜白,暗调的背景下,沉静的眼眸似乎有一瞬间的触动。

赵夜白的心脏随之猛跳了一下,脸色发紧地僵立着。

——戎放和枫枫学姐都能看出他粘学长粘得过分,学长本人会毫无感觉吗?

他不敢轻易移开视线,还好渐暗的天色为他提供了一道天然的屏障,模糊了他震颤着的瞳孔。

大约过了半分多钟,就在他以为关文初从他过去的种种表现发现了蛛丝马迹时,关文初敛眸收回视线,低声道:“早点睡。”转身离开,步入逐渐暗沉的天色中。

*

十一黄金周结束,学生陆续返校,宿舍里的零食箱被各种特产零食堆得冒了尖,整条走廊被数不清的拉杆箱滚轮来回碾过不知多少次,开学当天的晚上才安静下来。

赵夜白接连几天睡得不太安稳,每天早早爬上床,往往凌晨还不能入眠。

开学第二天的早上,他被徐城的闹铃吵醒,疲倦地抬了下头,又重重砸回床里,翻身继续睡。

徐城进入卫生间洗漱,出来发现他还在床上赖着,轻轻敲了下床栏,小声道:“你早上不是有课吗?再不起要迟到了。”

房间里的窗帘还拉着,屋子里一片灰暗,赵夜白刷地睁开眼睛,盯着面前的白墙,面露挣扎。

——确实有课,还是和关文初一起的课。

“夜白?你醒了吗?”

“醒了。”赵夜白闷声回答。

徐城回到自己的座位,边收拾书包边道:“你去洗漱吧,我等你一起去食堂?”

“……不用了。”赵夜白抱着被子坐起来,实在不想在还没捋清楚的情况下和关文初见面,思索片刻,又倒回了床上,“我不去上课了。”

徐城轻手轻脚地拉开门出去,二十分钟后,赵夜白的手机连震了及下,果不其然,是枫枫学姐发来的消息。

枫枫学姐:你坐在哪里?

枫枫学姐:我怎么没看见你?

枫枫学姐:我帮你占位置了,在关关旁边,速来

赵夜白坐起来靠在枕头上斟酌着词句回复:我没在,睡过头了/捂脸/

枫枫学姐:我说没看到你呢

枫枫学姐:还来吗?

白夜:赶过去也迟到了,不去了

上课铃响,教室里安静下来,枫枫收回手机,向后靠在椅背上,微转过头小声说:“小白睡过头了,不来了。”

教室前方的老师打开课件道:“上节课我们讲到了……”

关文初淡淡颔首,“知道了。”

赵夜白在宿舍里赖了一上午,下午才洗漱干净和室友一起去上公选课。

阶梯教室里坐满了人,认真听课的不多,大多数人都在“社会主义”、“马克思列宁主义”等关键词的环绕之下昏昏欲睡。

下课铃声如同一剂提神醒脑的良药,安静的教室瞬间躁动起来。

老师宣布下课,坐在过道边的赵夜白打了个呵欠,合上摊了三节课一动没动的书起身挪出位置。

“麻烦让一下可以吗?”

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原来是他没留神,挡住了后面一排的出口,赵夜白往旁边躲开,转身抱歉道:“不好意思。”

“你是……”女生看清赵夜白的脸,半是惊讶半是惊喜,随即有些手忙脚乱地自我介绍:“我、我是军训的时候晕倒的那个人,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是你送我去的医务室。”

军训时所有人都穿着迷彩的军训服,女生无论长发短发,一定要把头发盘在帽子里,朝队列地望一眼,通常要靠腰的粗细和脸型分辨男女。

赵夜白只记得晕倒的是个女生,那时光顾着快点把人送到医务室,根本没注意对方的长相。

“啊……”他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笑道:“我想起来了,我记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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