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纪守拙原本在操作间做饼来着,等烤好的过程中,听到了外面有声音,他怕是有小偷才出来看看,没想到跟莫愚和程芝撞个正着。

这是逛完了夜市,一起回来的吧,纪守拙摸不住现在具体是几点钟了,只是觉得两人去了没多久,回来得有些许早了。

一看纪守拙这打扮,空气中还有淡淡的甜味,莫愚便猜到纪守拙是在做饼,“拙哥,你在做饼?”

没等纪守拙回答,莫愚又补上一句,“你一个人?”

莫愚没来的时候,自己一直都是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纪守拙看看一旁的程芝,估计两人还有悄悄话要说,有他这个电灯泡在,程芝也不好开口,他难得能有一回眼力劲儿。

“我马上就做好了,不用管我。”

莫愚没明白纪守拙的意思,以为纪守拙只是单纯地躲着他,“你一个人,我陪你吧,说好陪你的。”

什么陪不陪的,大男人要谁陪,又不是小姑娘,更何况人家小姑娘等在旁边的,纪守拙哪儿能让人家干等着。

多了个人,程芝也不好缠着莫愚不放,笑笑道:“那我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休息。”

程芝一走,纪守拙觉得挺对不住人家的,好好的约会,就被自己这么给搅和了,他还想劝劝莫愚,程芝还没有走远,莫愚现在追出去的话还能追上。

“阿愚,你不用管我的,你忙你的去吧,别让程芝等你。”

卷帘门没有推到顶上,莫愚进店还是得低一下脑袋,一进到铺子,一股熟悉的热流将他包裹,他回过头,诧异地看着纪守拙。

“我忙什么?”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年轻人还能忙什么,当时忙着恋爱啊。

莫愚又细细回味了一下纪守拙的话,“为什么别让程芝等我?她是来找我的?”

这下让纪守拙听不明白了,两人明明就是一起出的门,一起去逛的夜市,怎么莫愚还一副不知情的模样。

“你真不用陪我。”纪守拙有点厌烦自己这张笨嘴,几句搪塞的话都讲不出口,他背过身去,“程芝她……”

反复地回避,让莫愚觉得很心堵,他按住纪守拙的肩膀,将人转了回来,“程芝!程芝!你为什么老提她?”

自己为什么老提她,还不是因为她跟莫愚越走越近,自己能装作没看到,没听到吗?就算是对别人能假装,自己还能骗得过自己吗?

“她来找你,你俩一起去了夜市,你不应该把人家女孩送回家吗?你忙你的,我不用你陪,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纪守拙破天荒地没有口吃,一口气说完,他心脏狂跳,呼吸有点局促,怔怔地看着莫愚。

非得把话说得这么明白,纪守拙觉得,有时候不清不楚的也挺好的,至少大家都不会尴尬,还能为了体面维系表面的和睦。

心跳渐渐恢复平稳,纪守拙冷静下来后,又开始后悔,他垂着脑袋,催促莫愚离开,“你快去……”

“我没跟她去夜市。”不等纪守拙说完,莫愚打断了他的话。

纪守拙似乎不信,疑惑地看着莫愚,莫愚没有回避纪守拙的眼神,解释道:“我帮你邹叔搬了点儿东西,他留我吃了晚饭,我没有跟程芝去夜市。”

纪守拙耳边嗡嗡的,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你以为我跟程芝去夜市了?”

“你在生气吗?”

“因为程芝生气?还是因为我?”

莫愚每问一个问题,都会朝纪守拙逼近一步,纪守拙节节败退,硬是被莫愚逼到了墙角的冰柜旁。

“没有。”纪守拙答非所问,他想为自己找一条出路,却发现莫愚将路堵得死死地。

被纪守拙冷落了好几天,莫愚哪儿肯善罢甘休,他质问道:“你下午说因为我,因为我什么?”

纪守拙拼命咽着唾沫,喉结上下滑动,刮得他嗓子生疼,“我不知道……”

莫愚双手捧着纪守拙的脸颊,强迫纪守拙跟他对视,“拙哥,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认识你,只有你对我好,你要跟我堂哥一样,留下我一个人吗?”

这些日子的生活,只有纪守拙这个人给莫愚的感觉是真实的,如果连纪守拙都不理他,他更不知道他自己是谁了。

失去记忆就如同被世界抛弃,没人记得自己的存在,随时消失也不会有人知道,他需要和这个世界有联系,纪守拙就是他唯一的联系。

对上莫愚那双受伤的眼睛,纪守拙很有负罪感,本来就是自己的错,自己不该产生那些莫名其妙的感觉,不该让莫愚来承担自己的过错。

纪守拙按住莫愚的手背,他声音很小,小的几乎快要听不到了,“如果你知道为什么,你肯定会讨厌我的。”

可莫愚仔细捕捉关于纪守拙的每一个细节,他怎么可能听不到,“我不会。”

是吗?纪守拙在心里反问,真的不会吗?

似乎只有实践才能得到答案,纪守拙有点破罐子破摔,心一横,脱口而出,“我喜欢男的。”

有点恶心的那种,会让你心生厌恶的那种,男的喜欢的男的。

不知道从哪儿吹过来的风,吹进了街道,撞上了卷帘门,撞得哐当作响。

莫愚怔愣着,似乎没有立马消化纪守拙的话。

喜欢男的,所以呢?

莫愚的沉默对于纪守拙而言就是无声的宣判,他明白的,没有那个正常男人能接受男人喜欢男人这种事情。

幸好烤箱叮的一声停了,纪守拙绷着的心弦也随之断开,他掰开莫愚的手,沉默着将烤好的点心拿了出来。

刚出炉的点心还冒着热气,纪守拙想尝尝看的,可他嘴里又干又涩的,没法尝出味来,自己果然什么都做不好。

他懒得收拾,随手将电源一关,绕过莫愚走到外面,“走吧。”

楼道里一片漆黑,谁都没有出声喊亮声控灯,纪守拙凭着记忆和习惯在机械地抬脚。

早在自己对男性产生幻想,并且会做有关男人的春/梦时,纪守拙就发现了自己喜欢男人,那个词怎么说的,同性恋。

他迷茫过,惶恐过,最后说服自己接受。

但在他的潜意识里,清楚地认识到同性恋是不被世俗认可的,是见不得光,是必定遭受偏见和歧视了,莫愚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但还是让他受伤。

早知道……

什么东西撞到了纪守拙的后背,他本能地抓住了栏杆,勉强稳住身形,紧接着衣摆也被人抓住。

“不好意思。”随着莫愚开口说话,声控灯也亮了,他连忙站好,“踩空了。”

莫愚跟纪守拙比不了,纪守拙是形成了肌肉记忆,身体早就熟悉了回家的路,这黑灯瞎火的,对于莫愚来说还是有点勉强。

见莫愚魂不守舍的,纪守拙在想,既然话都已经说开了,自己没必要再躲着莫愚,他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是好好相处比较好。

“你不用烦恼。”纪守拙强装镇定,努力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轻松一些,安慰道,“你就当没有这回事,如果可以的话……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想要换个地方,你可以先找找其他的工作,我也可以帮你找,找到了你再走。”

莫愚难以置信地抬头,“拙哥!你要赶我走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自己还能怎么办呢,自己唯一能做的,克制感觉,像对其他男人一样对待莫愚,但莫愚怎么想呢,“我怕你不自在。”

“我没有不自在。”莫愚否认道。

他没有说谎,他就是……就是……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他怕纪守拙会多想,“也没有觉得恶心。”

不管是实话,还是安慰自己的话,至少纪守拙心里好受了一些。

莫愚又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我不知道。”

“什么?”

楼道里灯不合时宜地熄灭,纪守拙没看到莫愚眼睛里的茫然。

莫愚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不介意纪守拙喜欢男的,也不觉得恶心,如果纪守拙喜欢的男的是自己,那他……

“拙哥,你别躲着我,你别赶我走。”

纪守拙是个心软的人,听不得别人示弱,莫愚把他当朋友的,当成最信赖的人,他让莫愚难做了。

“好了。”纪守拙摸黑拍了拍莫愚的肩膀,“没人赶你走,很晚了,回去吧。”

怕莫愚再次踩空,纪守拙喊亮了声控灯后,让莫愚走在了前面,每次灯熄灭,他都会跺脚制造点儿声音,有点响动,也算是让这尴尬的气氛有所缓解。

刚打开门,碰上纪传宗起夜撒尿,他眉头紧蹙看着门口的两人,“你俩这么晚了还出去?”

纪守拙倒也不慌,跟他爸爸实话实说,“睡不着,在铺子做了会儿饼,吵醒您了?”

莫愚跟着喊了声“东家”。

“没有,人老了睡眠浅,起来上个厕所。”纪传宗来回看了两人一眼,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提醒了一句,便回房间了,“早点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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