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从师父到明星

由于加藤一角大受欢迎,使得李小龙可以在全美各地进行商演来贴补家用。他被邀请在集市、商场及公园内进行表演,一定要穿着加藤那身深色西装、头戴司机帽以及黑色面罩,甚至会乘坐彩车出现在商店开业的场合。很快,他的身价就涨到了4000美元。[473]但在《青蜂侠》停播后,加藤的巨额邀请也逐渐没有了。

就在加藤的商业价值似乎快要消失时,几位商人找到李小龙,提议要在全国范围内开设加盟连锁式“加藤空手道道场”[474]。他们可以为此提供资金,而李小龙需要投入自己的名声和技能。这是他大学时期的梦想,现在可以假手他人来实现。与独自花费数年时间逐步在各城市开设分馆不同的是,一旦采纳此建议,他将立刻拥有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可问题是,这种做法与他一贯秉持的武术理念背道而驰。截拳道应该是一个人在格斗时极具个性的身体表达,而不是为了吸引大众消费而逐渐同质化的“汉堡包”。从统一的制服,到固定的课程,李小龙对连锁空手道道场的一切内容都极为反感。他只喜欢教授一小部分才华横溢、积极进取的学生——主要是因为他们也可以帮助他变得更好。此外,他非常清楚管理好洛杉矶、奥克兰和西雅图的三间武馆要花费他多少时间和精力,更何况是一个全国性质的连锁道场。一旦这么做了,就会完全葬送他的演艺生涯,他将转身成为一位公司高管。

然而,那可是一大笔钱,也许足以保证他和家人一生衣食无忧。他在反复考量后,最终拒绝了这一提议。“我本来可以赚大钱的,”他日后对朋友们解释道,“但我不想为了钱而出卖我的艺术。”[475]这是一场对好莱坞的豪赌,而且是在他的前景看起来并不乐观的前提下做出的。不过,李小龙对此另有打算,因为拒绝该提议既能不违背他个人的武术理念,又能变相推动他演艺事业的发展。他不希望把他的艺术变成面向喜爱加藤的郊区青少年的大众化商品,而是锐意将其打造成面向名人阶层的奢侈品。

从发型师晋升至名流阶层的杰伊·赛布林是他计划得以实施的关键。此前,杰伊·赛布林曾将价值2美元的发型服务以50美元的高价卖出,成功地从一名普通的发型师变身为影视圈内的名人。[476]李小龙意识到他完全可以通过功夫私教的形式来达到同样目的。他请杰伊·赛布林为他在名流阶层中进行口碑宣传,因为彼时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华裔演员还不够资格与好莱坞精英阶层建立联系。他需要杰伊·赛布林为其背书,当杰伊·赛布林在为好莱坞名流修剪发型时,可以吹吹耳旁风。[477]

1966年3月中旬,《青蜂侠》开拍两个月前,李小龙一家移居至洛杉矶,他开始单独教授杰伊·赛布林。[478]作为回报,杰伊·赛布林为其整理了一份潜在学员名单。[479]“在电视剧开拍之前,我已经开始给人上私教课了。”李小龙在给奥克兰一名学生的信中写道,“到目前为止,潜在的学生有史蒂夫·麦奎因、保罗·纽曼、詹姆斯·加纳(James Garner)以及维克·戴蒙(Vic Damone)。[480]收费标准初步定的是一小时25美元左右(按2017年的美元价值来核算,约为190美元)。”

尽管杰伊·赛布林尽了最大努力,但仍没人愿意接受。此时,电影界从未有人听说过李小龙或功夫。随着《青蜂侠》的开拍,李小龙的全部精力都转移到了拍摄表演上,想成为明星们“师父”的念头只能暂时搁置一旁。也许出演加藤会让他名利双收,并因此成功开启精彩的影视道路。所以,当威廉·多兹尔通知他“《青蜂侠》不再开拍续集”后,李小龙的精神有些崩溃。他意识到自己要慎重地做出一些决定,但他并不确定要做什么。[481]

有一天,他专程去威廉·多兹尔的办公室,为他停滞不前的演艺事业寻求建议。在那里,他遇到了《青蜂侠》的联合制片人查尔斯·菲茨西蒙斯(Charles Fitzsimons)。

“你有戏要开拍吗?”查尔斯·菲茨西蒙斯问李小龙。

“还没有,”李小龙说着坐了下来,“我有些担心。”

“你为什么不发挥你的才华去教名人功夫呢?”

“我正试着联系在《青蜂侠》开拍前所了解到的一些潜在学员,”李小龙回答道,“但没人感兴趣。”

“你要价多少?”

“一小时25美元。是不是要价太高了?”

“相反,要得太少了。”查尔斯·菲茨西蒙斯说,“你现在是加藤了,演过戏之后,身价就不一样了,你应该收50美元。”

“伙计,你疯了!”李小龙惊讶道。

“如果你一个热狗卖2美元,没人会觉得它有什么不一样,普通热狗而已,但如果你开价8.5美元,人们会认为它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热狗。如果他们有足够的消费能力能承担得起,就一定会买。”

“谁会在功夫上花那么多钱?”

“这个城市里所有的编剧、演员、导演及制片人都是你的潜在学员,他们正饱受着中年危机的困扰。这些有钱一族想要变得更强壮,更像个男子汉。他们的钱多得没处花,如果你不收,他们就会把钱用来去跟别人去学空手道。”

“我还是不太确定,”李小龙说,“你真的认为他们肯每小时支付50美元吗?”

“你必须给出一个惊人的价格,因为这是唯一能够让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东西。”[482]

1968年2月29日,李小龙专门印制了新的名片,上面印着:李小龙,截拳道;专业咨询和指导:每小时150美元;小组式课程:10次课500美元。[483]他把印制好的名片拿给杰伊·赛布林,让他重新向客户推荐。几周过后,出身于《青蜂侠》的加藤迎来了他的第一个名人学生维克·戴蒙。

维克·戴蒙是一位英俊的意大利裔美国歌手,擅长模仿弗兰克·辛纳特拉(Frank Sinatra)和迪恩·马丁(Dean Martin)。身为大乐队时代的歌手、演员及电视节目主持人的维克·戴蒙,成名曲有在歌舞片《窈窕淑女》(My Fair Lady)中出现的《你居住的街》(On the Street Where You Live)以及《你在撕裂我的心》(You Are Breaking My Heart)等。和大多数来自布鲁克林的意大利男孩一样,维克·戴蒙就读高中时也接触过拳击。可如今每个人都在谈论空手道,连猫王埃尔维斯·普雷斯利也会在舞台上演唱间隙随机高踢几下。于是,在维克·戴蒙的发型师杰伊·赛布林向其鼓吹李小龙在自我防卫指导方面的才华时,维克·戴蒙决定给他机会试试看。

杰伊·赛布林和李小龙驱车前往拉斯维加斯去看维克·戴蒙在金沙举办的演唱会。戴蒙专门为他们预订了一间套房,并支付了住宿费用。下午,三个人在金沙空荡荡的舞台上一起活动。李小龙一边讲解基本技术,一边阐释自己的三段式格斗策略:“如果有人与你对峙,首先你要尽量一拳把他打晕过去。砰!如果他继续向你靠近,你可以踢碎他的膝盖,把他弄残。如果他还不放弃,你就要攻击他的咽喉,直接弄死他。所以,你的策略是打晕、致残、弄死。”[484]

维克·戴蒙对李小龙简单、直接的处理方法很感兴趣。他此前的拳击教练教他搞定对手时采用的策略是——刺拳、刺拳,假动作,假动作,刺拳——直到对方放松警惕,你才能给他致命一击。“但功夫不需要做这些,”戴蒙说,“你可以直接过去干掉他。”[485]

在李小龙教给维克·戴蒙的所有内容中,对他来说,最有用的是放松。

“你必须放松下来,”李小龙对这点非常坚持,“一旦你的身体完全放松了,就像一块柔软的布,你可以轻而易举地做出任何攻击动作,你会惊讶地发现那是多么致命的一击。如果你在出拳之前,先握紧拳头,拳的攻击力就会减弱。你必须让身体保持放松,打出去的拳才会像鞭子一样。”维克·戴蒙不需要打晕、致残或弄死任何人,但李小龙的放松技巧确实提高了他的歌唱水平。“当我在演唱难度较高的歌曲时,比如《麦克阿瑟公园》(MacArthur Park),我会按照李小龙教我的那样,先让身体放松下来,”维克·戴蒙说,“此时声带会开始工作,声音自然流淌出来,非常美妙。小龙在很多方面都有帮到我。他真的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家伙,也很可爱。”

课程断断续续有一年左右。只要维克·戴蒙在洛杉矶,会直接去李小龙家里训练,李小龙也去过几次拉斯维加斯专门教他。正是在拉斯维加斯的一次突发事件中,李小龙成就了一生的传奇。

下课后,李小龙、杰伊·赛布林和维克·戴蒙决定去金沙的中餐厅吃晚饭。当他们穿过赌场时,遇到了塞缪尔·戴维斯(Sammy Davis Jr.)的那位身材魁梧的保镖大约翰·霍普金斯(Big John Hopkins)。三人停下来,维克·戴蒙开始和大约翰谈论起一些事情。大约翰手里夹着香烟,边说着边伸手去挠额头。突然,大约翰伸手向走在李小龙身后的人打了个招呼。李小龙误会这是大约翰在攻击他,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了反击,先是打飞了大约翰手中的香烟,紧接一脚踢到大约翰的腿上,让他失去平衡,跪倒在地,然后把他的双臂反锁至背后,使其无还手之力,最后以手指抵在他的喉咙上。

“我的天哪!”维克·戴蒙大声喊道,快步走到他们中间,“哇哦,嘿,你在干吗呢?”

“你什么意思?”李小龙看着戴蒙,有些疑惑,“他想打我。”

尽管有人来劝解,可此时身材魁梧的大约翰早已变得非常温顺:“不,不,不,我不会打你的。我只是在向你身后的人打招呼。”

“哦,好吧,”李小龙一边说着,一边把大约翰放开了,“对不起。”

当大约翰恢复正常后,对李小龙说道:“上帝啊,你他妈是谁啊?”

“这是李小龙,”维克·戴蒙介绍道,“这是杰伊·赛布林。”

“我很抱歉,”大约翰说,然后停下来想了想,“见鬼,你对我做了什么?因为我站在那儿,突然间感到很无助。”

为了平息这件事,维克·戴蒙拍了拍大约翰的肩膀,邀请他共进晚餐。用餐期间,大约翰不停地追问李小龙有关截拳道的各种问题,导致维克·戴蒙低身与杰伊·赛布林窃窃私语道:“我从来没见过约翰如此谄媚地跟人说话。”

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故事,维克·戴蒙喜欢把它讲给所有的朋友们听,而他的朋友们也乐意进行二度传播。就像传声筒游戏一样,这个故事一传十,十传百,在每次复述中都会被添油加醋一番,直至它变成了神话。[486]

在后来的版本中,变成是弗兰克·辛纳特拉邀请李小龙去拉斯维加斯教课,以满足自己学习功夫的渴望。[487]李小龙到那儿后,维克·戴蒙把他带到弗兰克·辛纳特拉的豪华房间里。由于此前出演过《谍网迷魂》[488](1962年上映),导致弗兰克·辛纳特拉对武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但他认为武术中大量神秘的描述有些言过其实。他坚信一位经验丰富且作风强硬的美国街头斗士可以轻易击败东方空手道的习练者。因为亚洲人又瘦又小。李小龙礼貌地表示不认同这种看法。“我们应该怎样验证一下呢?”弗兰克·辛纳特拉说,“我的意思是在不会有人因此受伤的前提下。”李小龙看着弗兰克·辛纳特拉身边那两位身材魁梧的保镖回复说:“我们可以请一位保镖站在门口,另一位站在房间里面抽烟。看看他们能不能阻止我将他嘴里的烟踢掉。以此来测试一下武术的实际格斗能力,你觉得可以接受吗?”弗兰克·辛纳特拉兴奋地点头回应。李小龙走出房间后,弗兰克·辛纳特拉跟他的保镖们嘱咐道:“听着,我不想你们伤害他,因为他是小个子,是中国人,但我不介意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可以踢他屁股,羞辱他一下。来吧,轻而易举地搞定他!”每个人都在等着看李小龙的笑话。突然,砰的一声,房间的门不仅打开了,门上的锁链也挣断了,第一个保镖摔了进来。紧接着,李小龙迅速冲进房间,一记高踢将第二位保镖嘴里叼着的香烟踢飞,然后吹着口哨走到弗兰克·辛纳特拉的面前:“你现在怎么看?”李小龙问弗兰克·辛纳特拉。“我的天哪!”弗兰克·辛纳特拉很惊讶。

事实上,这个广为流传的故事版本与真实情形相去甚远,甚至听起来也不可信,但这并不重要。没有人去跟弗兰克·辛纳特拉和维克·戴蒙核实过。[489]当传说变为现实,现实也会铸就传说。这个荒诞的故事使得李小龙成为好莱坞最受欢迎的武术教练。[490]

“这个故事到底是真是假,我不知道,”曾荣获奥斯卡最佳编剧的斯特林·西利芬特(Stirling Silliphant)回忆道,“这是我在一个好莱坞派对上听来的。当时它在好莱坞广为流传。不过,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我决定请李小龙来教我。”[491]

斯特林·西利芬特就是他那个时代的艾伦·索金(Aaron Sorkin),他在电影和电视方面都非常成功,并刚刚凭借1967年上映的《炎热的夜晚》(In the Heat of the Night)获得了奥斯卡提名。[492]他在读大学期间是位击剑运动员,50岁时,迎来了中年危机。几个星期以来,他一直在寻找李小龙,但并没找到,直到他去了杰伊·赛布林那里,他每个月都会过去理发。

1968年3月18日,斯特林·西利芬特给李小龙去了一通电话:“我是斯特林·西利芬特。我找了你好几个星期。我想跟你学习。”

“我并不是真的想教。我已经有一两个学生了。”李小龙回复说,摆出一副欲擒故纵的姿态。[493]

“我们能见面聊聊吗?”斯特林·西利芬特焦急地问道,“我真的很想跟你学习。我的朋友乔·海姆斯(Joe Hyams)也想跟你学。你知道他吗?他是好莱坞最重要的专栏作家,长期为《星期六晚邮报》(Saturday Evening Post)撰稿。他娶了艾尔克·萨默(Elke Sommer),而且他刚刚出版了亨弗莱·鲍嘉(Humphrey Bogart)的传记,正在畅销。我们想一次性购买十次课。”

“你想在哪儿见面?”李小龙问道,但仍装作有些犹豫。

“哥伦比亚电影公司。”斯特林·西利芬特说道,他希望能够说服这位年轻演员接受自己成为他的学生。

“3月20号中午,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饭。”[494]

他们见面后,李小龙看了一眼50岁的斯特林·西利芬特和44岁的乔·海姆斯,有些失望地说道:“算了吧,你们以前从没接触过武术,现在才开始的话,太晚了。”[495]

斯特林·西利芬特大吃一惊,身为一线的编剧兼制片人,他与很多演员有过合作。他认为李小龙会看重这一点,从而接纳他成为自己的学生。但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一开始的拒绝只会让斯特林·西利芬特更加渴望。“你根本不了解我,”斯特林·西利芬特有些不服气地说道,“在南加州大学,我的反应速度在所有接受测试的人中是最快的。我有着惊人的洞察力,而且测试表明我有很强的斗志。此外,我还拥有冠军头衔,我曾在南加州大学的校击剑队待过三年,我们赢得了太平洋海岸锦标赛的冠军。你所要做的是教我如何运用我以前的经验,但不是用剑,而是用我的身体为武器去搏击。”[496]

“你是位击剑运动员?”李小龙眉开眼笑地问道,“展示一下,给我看看。”

斯特林·西利芬特拿起桌上切牛排的刀,以刀为剑,进行弓步直刺以及格挡后的反击演示。过了一会儿,他问李小龙:“你觉得怎么样?”

李小龙身体稍向后仰,似乎在考虑:“你年纪太大了,不过你的姿势稍加调整,就很像截拳道了。看过你的演示后,我觉得我可以教你。”

接着,李小龙转过身看着乔·海姆斯说道:“你为什么想要跟我学习呢?”

“我之前看过你在埃德·帕克举办的空手道冠军赛上的演武,你的表演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且我听说你是最好的。”

“你有练习过其他武术吗?”

“接触很长时间了,”乔·海姆斯回答道,“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我在南太平洋服役。那时,我开始学习武术,目的是自保,因为我是犹太人。但不久前我中断了,现在我想重新开始。”

“你能演示一些你的技术吗?”

乔·海姆斯起身接受“试镜”,演示了空手道的“型”以及其他几个流派的套路。

看过之后,李小龙问道:“你有没有意识到如果你想重新开始的话,你必须忘掉此前你所学的一切?”

“我做不到。”乔·海姆斯有些失落。

李小龙笑了,把手搭在乔·海姆斯的肩上,对他语重心长地说道:“让我跟你分享一个我师父给我讲的故事。一位教授去拜访一位禅师,询问与禅有关的问题。当禅师为之解说时,教授不停地插话表示他早已明白了禅师所讲的内容,‘哦,是的,我们也这么看……’诸如此类。最后,禅师停止解说,开始给教授倒茶。他把茶杯倒满后,不停,继续往里倒,直到茶水溢出来。‘够了,’教授再度打断道,‘茶杯已经满了,倒不进去了。’ ‘是啊,’禅师回应道,‘如果你不先清空自己的杯子,你怎么能品尝到我的茶呢?’”[497]

李小龙刻意盯着乔·海姆斯的眼睛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了,”乔·海姆斯回答道,“你想让我把过去的知识和旧习惯从脑子里清空,这样我才能学到新的东西。”

“是的,”李小龙在认可了乔·海姆斯的理解后,对他们俩说,“我想我可以教你们。”

3月25日,乔·海姆斯在家中和斯特林·西利芬特一起开始了他们每周两次的训练课程。李小龙先是专注于基础训练,但很快让他们开始互相对打。“这可能是一个很可笑的景象:两个戴着头盔及拳击手套的中年男子在郊区寓所的私人车道上互殴”,乔·海姆斯回忆道。担任教练兼裁判的李小龙会在一旁进行观察指导:“集中注意力,放松点!”[498]

乔·海姆斯最喜欢的时光是在训练结束后,在自家后院内与两人边喝果汁边聊天。“这短暂的时刻对我来说非常宝贵,”乔·海姆斯说,“因为我可以借此深入了解我的两个朋友。”

乔·海姆斯在两个月内共上了17堂课,之后退出了。[499]接下来的三年里,斯特林·西利芬特继续跟李小龙单独训练。“那是一段意义非凡的美好时光,”斯特林·西利芬特回忆道,“武术和身体接触方面的训练让我变得开放了很多。”斯特林·西利芬特完全被李小龙吸引住了——这是个令人着迷的男人。“我在灵性方面的认知完全归功于李小龙,”斯特林·西利芬特说,“在我有生之年,我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人能够有他这样的意识。因为李小龙,我所有的窗户都被打开了。”[500]

他们在训练初期,李小龙批评斯特林·西利芬特有些胆怯:“你的防守不错,但侵略性太差了。你的攻击动作缺乏应有的感情投入。”

“大学期间,我练击剑时,我百分之九十的命中得分都是通过反击拿到的,”斯特林·西利芬特说,“我更喜欢根据对手的动作来进行反应。”

“胡说八道,”李小龙训斥他道,“攻击是一项技术的合理化应用。你的内心深处有某种东西在阻止你主动发起攻击。你在为自己的行为找借口。当别人攻击你时,你可以顺理成章地击倒对方。但你并不具备杀人的本能,你不是在追捕他。告诉我,为什么?”

斯特林·西利芬特为这个问题苦苦思索了好几个星期。最后,他对李小龙说:“我的父亲是一位纯正的盎格鲁人,他这一辈子从没抱过我,也从未亲吻过我。事实上,我从出生到现在从未主动触碰过男人,也从未和任何男人有过肢体接触。我不是恐同患者,更不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情。但是,呃,我只是从未这样做过。”

两人整个下午都在训练,练得大汗淋漓,最终都脱去了衬衫,只穿着一条黑色的中式睡裤。

李小龙走向斯特林·西利芬特,对他命令道:“用你的胳膊搂住我。”

“嘿,小龙,你浑身都是汗啊!”斯特林·西利芬特拒绝这么干。

“赶紧的。”李小龙坚持要求他这么做。

斯特林·西利芬特只得伸手搂住了他的师父。

“搂紧些!”李小龙继续下命令。

“天哪,小龙!”

“再近点儿。”

斯特林·西利芬特能够感受到李小龙旺盛的生命力。他感觉很好,也充满了活力,好像阻隔在他们之间那堵墙壁消失了。当斯特林·西利芬特张开双臂时,李小龙后退了一步,仔细打量着他。

“你必须爱每一个人,”李小龙说,“不仅是女人,也包括男人。你不需要和一个男人发生性关系,但你必须能适应和他有肢体的接触。如果你不这样做,你将永远无法跟他搏斗,也无法用拳头打穿他的胸膛,无法扭断他的脖子,无法挖出他的眼睛。”

当年,李小龙在喇沙书院上学时,才十几岁的年纪,就知道从同班同学中招募人员组建帮派。后来到了西雅图,同样成立了一个由功夫弟子们组成的小圈子。在好莱坞他也不例外,继续沿用了以前的模式。斯特林·西利芬特成了李小龙的贵人兼团队核心成员——这个人会竭尽全力推动李小龙事业的发展。

詹姆斯·柯本与史蒂夫·麦奎因和查尔斯·布朗森(Charles Bronson)一起,同是那个时代的硬汉式动作影星。詹姆斯·柯本曾在1960年上映的《豪勇七蛟龙》(The Magnificent Seven)和1963年上映的《大逃亡》(The Great Escape)中担任配角,直到1966年参演电影《谍海飞龙》(Our Man Flint),才让他一举成名。这是一部詹姆斯·邦德式的电影,为了能够更好地演绎片中弗林特(Flint)的角色,他开始学习空手道。

斯特林·西利芬特意识到詹姆斯·柯本对东方艺术越来越着迷,于是打电话给他,向他推荐自己的师父:“听着,我认识了一个年轻的中国小子,他真的很棒——他可以做出非常炫酷的踢击,我觉得他有魔力。”[501]几周后,斯特林·西利芬特终于有机会在好莱坞的一个派对上介绍李小龙给詹姆斯·柯本认识。这是一个规模不大但却令人印象深刻的派对,几乎每位嘉宾都是影视业大佬。有李小龙在场,谈论的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武术上。

“我在拍摄《谍海飞龙》系列时上过几堂课,”詹姆斯·柯本对李小龙说,“你觉得制片人请来的那位教练怎么样?”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李小龙回答前稍微犹豫了一下,“这么说吧,如果要我把全美所有的教练进行归类的话,我会把他安排在非常靠后的位置。”

“你应该让詹姆斯感受一下你那著名的寸拳。”斯特林·西利芬特在一旁使坏说道。

“当然可以,”李小龙咧着嘴笑了,“站起来。”

李小龙请詹姆斯·柯本在座椅前一两米远的位置站好,并让他把坐垫放在胸口以保护自己。由于詹姆斯·柯本身形高大,李小龙决定稍微延长一些击打距离。当李小龙砰的一拳打出去后,詹姆斯·柯本立刻两脚离地,向后摔了出去,先是倒在椅子上,然后摔倒在地,顺势翻滚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当詹姆斯·柯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时,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整个房间内顿时发出一阵笑声。

过了几秒钟,詹姆斯·柯本才恢复了正常,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突然,他脸色一变,不假思索地说道:“我们走,训练去!”

“随时都可以,”李小龙回答,“但我想让你知道,教学费用并不便宜。”[502]

“我不在乎。我想马上开始。你明天有时间吗?”

“没问题,”李小龙点点头,“即便是周日,我也可以开始教你。”

1968年11月1日,李小龙去詹姆斯·柯本的豪宅,给他上第一堂课。那里看起来像是个博物馆。柯本收藏了很多亚洲古董,主要有花瓶、雕像和绘画,藏品多来自印度、日本和中国。他们先进行了基础练习:以简单的出拳和踢腿来对柯本的水平进行评估。第二周,詹姆斯·柯本来到李小龙家里,正式开始接受训练。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每周训练两次。

“小龙总是精力充沛,”詹姆斯·柯本回忆道,“你总能从他身上感受到这一点。我们一起训练一个半小时,到最后结束时,他仍是充满力量。当你和小龙训练过后,你真的能感到兴奋。”柯本享受武术给他的身体带来的转变,但他更感兴趣的是武术的内在精神。训练过后,他们会一起闲逛,谈论哲学、心理学及神秘主义的内容。

“我们会进行一项小龙称之为‘搭桥缩距’的练习,”[503]詹姆斯·柯本说,“为了击中对手,你必须站在能够触及对手的距离上,也就是说你能否以最快的速度缩短敌我双方之间的距离,击中对手后迅速闪身离开,而不被对方击中。实现这一点,你需要不断地审视敌我双方的态势,因为你和对手是一体的,并不是对立的。当你在身体层面学习这种搭桥缩距的练习时,你同时也在学习如何克服某些心理障碍。”

詹姆斯·柯本对训练很上心,他把自家公寓的一个房间改造成了练功房,跟李小龙的一样。几个月来,两人一直形影不离。[504]他是李小龙众多好莱坞弟子中最专心的一位,在三年的时间里,和李小龙一共上了106堂私教课。

史蒂夫·麦奎因和杰伊·赛布林是非常亲近的朋友——两个人性格相近,坦诚、精明,同是白手起家。[505]在20世纪60年代的好莱坞,他们是典型的男子汉风格:冷酷、强悍,有一定的危险性。

当杰伊·赛布林到处吹嘘李小龙是他见过的最好的格斗教练时,时年37岁的史蒂夫·麦奎因很想见见李小龙。他们的第一次训练是1967年8月25日在麦奎因绰号“城堡”的别墅内进行的。

李小龙对史蒂夫·麦奎因强悍坚韧的作风印象深刻。“那家伙根本不知道放弃意味着什么,”李小龙跟朋友讲,“他总是迫使自己几个小时不停地踢打,中途没有休息,直到他精疲力竭。”[506]有一堂课,他们在史蒂夫·麦奎因用粗糙砂岩铺成的庭院内训练,史蒂夫·麦奎因绊了一跤,大脚趾被割破了。血淋淋的,肉翻着。

“我们最好停下来,不练了。”李小龙建议道。

“不用,继续训练吧!”史蒂夫·麦奎因如此答复李小龙。

最初的一年里,私教课的进行总是断断续续的。史蒂夫·麦奎因身为好莱坞最卖座的明星,经常要外出拍戏。“如果史蒂夫能持续训练,他会高兴得要死,可这哥们儿经常不在家。”李小龙说,“如果他在拍戏,他会被困在一个地方长达五个月之久,其间会回来几天。如果他没在拍戏,他会选择开着他那辆沙地越野或摩托去沙漠里的某个地方。”[507]

与史蒂夫·麦奎因繁忙的工作日程相比,李小龙作为他的老师所面临的最大困难是如何赢得他的信任。“我第一次见他时,简直无法理解这个家伙,”李小龙跟一位朋友诉苦,“他很怀疑我。”史蒂夫·麦奎因来自一个破碎的家庭。父亲在他六个月大时抛弃了这个家庭,经常酗酒的母亲要不断在他和自己粗鲁的男友之间周旋。后来,她把史蒂夫送给其他家人照顾,当他变成一个叛逆的青少年时,她又把他送进了劳教所。

随着时间的推移,李小龙和史蒂夫·麦奎因慢慢成了朋友。琳达说:“他们真的很合得来,因为他们是同一类人,有着相似的成长背景。”[508]两人的父母中都有一位是瘾君子;两人都很聪明,在学校表现极差,十几岁时叛逆,整日成群结队地在街上晃荡。“如果我没有找到演戏这条路,我可能会变成街头混混。”[509]史蒂夫·麦奎因日后对记者承认道。他们两人都是易怒狂躁、好勇斗狠的阿尔法男——只不过李小龙是迷人的、爱炫耀的那种,而史蒂夫·麦奎因则是强硬、孤僻、坚忍的典型。“我花了很长时间去了解他,”李小龙在谈到史蒂夫·麦奎因时说道,“不过一旦他把我当朋友后,我们就变得非常亲近。”

“有时,我感觉糟糕透了。突然,电话响了,是李小龙打来的,”史蒂夫·麦奎因回忆时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打电话过来。他只会说,‘我只是觉得我应该给你打这通电话。’”[510]

史蒂夫·麦奎因成了李小龙在好莱坞的兄长。他们的关系有点儿英雄之间惺惺相惜的感觉,互相钦佩,互相羡慕,甚至互相嫉妒。[511]史蒂夫·麦奎因渴望拥有李小龙那样的功夫,而李小龙则希望能够成为像史蒂夫·麦奎因一样的巨星。与好莱坞其他人相比,他才是李小龙锐意成为的对象。通过他,李小龙才知道明星才是一部戏的主导,而不是像在香港那样,一部戏由导演说了算。史蒂夫·麦奎因换掉了他并不尊重的导演,并对制片人大加斥责。他强迫每个人都要按照他的意愿行事。他还可以在女演员、影迷、制片助理、化妆师、家庭主妇、搭便车的、女服务员和衣帽间服务生中肆意挑选心仪的对象。[512]

作为李小龙的职业顾问,史蒂夫·麦奎因告诉他没必要为表演课而担心,更无须参加戏剧培训班,因为“随着时间推移,你会形成自己的表演风格。最重要的是在这个行业内遇到对的人,然后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513]。

李小龙在社交方面有些困难,因为他不喜欢参加好莱坞的各种派对。作为一名相对不太知名的电视演员以及唯一的亚洲嘉宾,他时常感觉自己像个微不足道的局外人。李小龙的妻子琳达说:“小龙和我在他事业低谷时去过一两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谁也不知道机会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电影人士的派对,其问题在于明星们都想让自己成为焦点,可小龙太独立了,他十分在意自己的价值,不愿意加入人群,围着某位大牌明星阿谀奉承。小龙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总会表现得彬彬有礼。我想大多数人会误认为他只是负责上菜撤盘子的服务生。”[514]

当李小龙实在受不了被忽视,或者被误认为是中国服务员时,他会通过表演来吸引到场嘉宾的注意。琳达回忆说:“不出所料,在晚上的某个时刻,当我转身寻找小龙的身影时,发现他已经站在一群人中间,做俯卧撑以及表演他的换硬币魔术了。他有时会谈论自己在哲学或武学方面的观点。我常常为他们脸上惊愕的表情而感到意外。他们根本没有为认识小龙做好准备。”

好莱坞的派对常客们经常把李小龙误认为是酒店服务生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他不抽烟,也很少喝酒。“我跟他们不是一类人。”李小龙在《格斗明星》(Fighting Stars)杂志上这样讲。[515]当醉醺醺的狂欢者们开始吞云吐雾,畅饮鸡尾酒时,李小龙的手里端着一杯茶,始终保持着清醒。这使很多人认为他滴酒不沾——这种说法一直延续到今天。[516]事实上,他偶尔会喝一些,只是不经常喝,也不喝太多。他不太能接受酒精。

“为了让他喝酒,我尝试过二十多次,”出演过《龙争虎斗》的鲍勃·沃尔说,“有一次,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喝了一口,但马上吐了出来。这不像是他的风格。”在香港与李小龙共事的安德鲁·摩根也证实了这一点:“小龙从不酗酒。[517]晚餐时,他喝过一点儿绍兴酒,但从不像好莱坞那些人一样会喝得酩酊大醉。”乔·刘易斯也补充道:“大约在1969年,也是这个时候,李小龙来我家,我妻子给他准备了一杯饮料——一种甜腻如糖浆的饮品。他喝过之后,身体反应有些异常。脸色通红,浑身发汗,额头的汗顺着脸往下滴答。我们扶他去了洗手间。他不停地呕吐。”[518]

根据这些奇闻逸事来看,李小龙似乎有酒精脸红反应,这种现象俗称为亚洲红脸(Asian Glow),超过35%的东方人有这种症状。[519]此类人群缺乏酒精代谢所需要的酶。一两杯酒下肚,他们的脸会变红,开始出汗,并感到恶心,有呕吐反应。

20世纪60年代末的好莱坞,到处都是狂欢派对,李小龙若想跻身于此,必须学会适应。和他们一起饮酒狂欢是不可能做到的,他急需找到另一种方式来融入这个圈子。幸运的是,当时还有另一种社交药品开始流行起来,李小龙的身体可以代谢,同时大脑也能享受其中的乐趣。

1948年,事业正处于上升期的银幕偶像罗伯特·米彻姆(Robert Mitchum)在吸食大麻的派对上被美国联邦麻醉品管理局(Federal Bureau of Narcotics)逮捕,演艺事业被迫暂停。他认为他的电影生涯就此结束了。接受媒体采访时,他说:“我想现在一切都完蛋了,是我毁了这一切,自食恶果。”[520]他的悲观是对的。因为,几十年来,美国政府一直将大麻视为入门级毒品进行抵制,并将其从根源问题上与墨西哥劳工和黑人爵士音乐家们联系在一起。甚至连好莱坞这个长期以来吸食大麻的重灾区,也曾分别在1936年和1949年上映了《大麻烟疯潮》(Reefer Madness)和《魔鬼的野草》(The Devil’s Weed)来支持这种舆论。

可事实证明,罗伯特·米彻姆被定罪给他的职业生涯带来了好处,无论是在银幕上还是在现实生活中,他都被塑造成了叛逆者的形象。在另一海岸,披头士乐队,这个频繁光顾纽约爵士乐酒吧的、由白人知识分子和作曲家组成的乐队,正开始借助大麻来获取灵感,以提高自己的文艺创作能力。其中最为大众所熟知的是艾伦·金斯伯格(Allen Ginsberg)在1956年出版的《嚎叫》(Other Poems)以及杰克·凯鲁亚克(Jack Kerouac)在1957年写就的《在路上》(On the Road)。艾伦·金斯伯格曾在1966年11月的《大西洋月刊》(Atlantic Monthly)上写道:“大麻在营造特定的视听美感体验方面,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催化剂。”[521]这种疲惫致幻效应直接导致“垮掉的一代”自此出现在历史舞台,后来又催生了反主流文化的嬉皮士运动。到了20世纪60年代中后期,大麻已经变得相当普遍了,尤其是在好莱坞。

李小龙是从史蒂夫·麦奎因那里接触到大麻的。[522]很快,它成了李小龙的首选药物——帕夫魔法龙(Puff the Magic Dragon)[523],在与名人弟子的训练结束后,李小龙会点燃一支小雪茄烟(Blunt),开始谈论哲学。詹姆斯·柯本回忆时说:“他想要兴奋起来,玩得开心一些,听听音乐之类的。他最常用的一种方式是烫吸。”李小龙在洛杉矶时期的资深弟子赫伯·杰克逊也提到过李小龙在自家车库内放着一盒大麻烟。[524]

“那种感觉很不一样,也很可怕。”[525]李小龙在谈到他第一次体会到迷幻之感时如是说,“史蒂夫把一杯热茶递给我时,我感到有点儿兴奋。当我把杯沿靠近唇边,感觉有一条河涌进我的嘴里。很奇怪,好像一切都被夸大了。就连我那该死的嘬水声也变得非常响亮,听上去就像是溅起的海浪。就在我钻进车里,准备出发时,街道似乎正飞快地向我移动。马路上白色的道路线也随之向我飞来,包括电线杆。周边的一切事物瞬间向你涌来。你能感知到这一切。对我而言,这是人为意识的改变。但是,你知道吗,我们在武术中所极力追求的也是这种意识,只不过是以一种更为自然的方式来获得。而且,最好是通过武术训练来获得这种意识,因为它更持久。始终借助大麻是没有意义的。”

乔·刘易斯回忆起一件往事,它体现了大麻是如何帮助李小龙适应新环境并展开社交的:“见鬼,说回好莱坞。我亲眼见到李小龙在我面前吸食大麻。有一次,他来我这儿,开始给在场的人分发雪茄大小的烟卷。我说,‘小龙,你不应该这么做,你只需要点燃一个,然后传递给周围的人就行了。’他跟我说,‘没必要享用同一根,我希望每个人都抽自己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拍着自己的胸脯,就像他在电影中那样,显得既自大又自豪。每个人都觉得很有趣。那就是李小龙,没错儿!没人认为这么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是在六七十年代,我们认为它是可以被接受的,因为每个人都使用大麻。”[526]

每位影视行业的从业人员都有可能在使用大麻,但大多数武术家——尤其是退役军人——并没有这么做。对他们来说,真正的男人是喝醉了,而不是吸嗨了!“柔道传奇”吉恩·勒贝尔记得有一次他去李小龙家里上课,结果屋内弥漫着大麻烟雾,让他感到心烦意乱,直接起身离开了。“我再也没去过他家。”[527]时隔50年后,吉恩·勒贝尔说起此事仍有些生气。当有人向丹·伊鲁山度提及使用大麻的话题时,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小龙说,‘这会提高感知的能力。’”但作为一位忠实的门徒,他觉得有必要再补上一句:“我不认为小龙会像大家传闻的那样吸食成瘾。”[528]

李小龙喜爱大麻,除了因为可以借此来提高自我意识,很可能还将其作为药物来进行自我治疗。起初他吸食大麻,后来改用哈希(hash)。[529]从“无时停”的孩童时代起,李小龙就非常活跃、冲动,后来大麻和哈希似乎成了使他镇静下来的药物。鲍勃·沃尔还记得1972年在香港九龙塘李小龙的家中和他一起训练的情形,他说:“小龙比魔鬼还有趣,我们训练一结束,他就会吃上一块含有大麻成分的果仁巧克力。接着,我们会沉浸在讨论中,畅所欲言,直到他把手上那块吃完,我甚至可以看到他咬到了自己的手指。然后,他会去再拿一块。他坐不住的,不停地进出,兴奋得像个孩子一样,不过连吃了两块巧克力之后,他变得安静平和许多,重新变回了正常人。”[530]

到了1968年底,李小龙已经成了好莱坞最炙手可热的自卫术教练,各式邀约应接不暇,于是他又印制了新的名片,上面写着:李小龙截拳道,专业咨询和指导,每小时275美元;10堂课:1000美元;海外指导:每周1000美元,其他费用另算。李小龙后来对记者说:“我以往10小时的课程收费是500美元,人们蜂拥而至。后来我把价格调高了一倍,来求学的人还是源源不断。我起先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对中国拳术感兴趣。这是一件非常有益的事情。”[531]

在李小龙的核心团队中,除斯特林·西利芬特、詹姆斯·柯本和史蒂夫·麦奎因外,李小龙又新增了两位顶级导演:布莱克·爱德华兹(Blake Edwards)和罗曼·波兰斯基(Roman Polanski)。前者的代表作是《蒂凡尼的早餐》(Breakfast at Tiffany’s)和《粉红豹》(The Pink Panther),后者拍过《魔鬼圣婴》(Rosemary’s Baby)和《唐人街》(Chinatown)。还有一位成功的电视制片人:《泰山》的制片人塞·温特劳布(Sy Weintraub),以及一位赌场大亨贝尔登·卡特曼(Beldon Katleman)。这些一线巨星的学费让他的银行账户再次充实起来,也让他得以窥见富豪名流的生活方式。“我第一次去贝尔登·卡特曼家里时,他的管家来接待我,操着一口浓重的英国口音,穿着和电影中英国管家一模一样的服装,”李小龙回忆说,“他带我穿过那座巨大的豪宅,来到后院。那里有一个标准尺寸的网球场和一个奥运会标准大小的游泳池。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庭院。我从来没意识到人可以如此富有。”[532]

史蒂夫·麦奎因刚出道时,有机会和弗兰克·辛纳特拉一起出席活动,亲眼见到了私人飞机、豪华轿车、红毯秀、大批尖叫的影迷、开门服务以及各种奉承式的赞赏,羡慕至极,低声对妻子说:“我也想有这种待遇。”[533]现在轮到李小龙感同身受了。

李小龙想要买一辆崭新的跑车。昔日那辆雪佛兰诺瓦已经落伍了[534],李小龙几乎从没清洗过它,他唯一喜欢的是后车窗上的贴纸,上面写着:“这辆车由青蜂侠负责保护。”“这种贴纸只印了几百张,我当时试着要多拿一些,但没有多余的了。”李小龙自豪地说道。[535]

杰伊·赛布林偶尔会让李小龙开着他那辆眼镜蛇传奇在穆赫兰大道(Mulholland Drive)上飙车,这是一条沿着圣莫尼卡山脉(Santa Monica Mountains)山脊而修建的双车道公路,十分蜿蜒曲折。“究竟有多快,”琳达笑着说,“我不想知道。”[536]李小龙很喜欢这辆眼镜蛇传奇,不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一辆保时捷911S Targa,因为史蒂夫·麦奎因有一辆。1968年8月26日,他去了鲍勃·史密斯位于好莱坞的大众·保时捷汽车经销店进行试驾。一回到家,立刻给身在棕榈泉的史蒂夫·麦奎因去了电话。

“史蒂夫,我刚去试驾了那辆保时捷,跟你那辆一模一样。”李小龙迫不及待地说道。

“听着,小龙,等我回来后,我开车带你去兜风。”史蒂夫·麦奎因言语有些谨慎,对李小龙建议道,“这是一款非常热门的车型,但如果你不知道行情的话,你可能会在这方面遇到很多麻烦。”[537]

“好啊!”李小龙激动地说道。

史蒂夫·麦奎因是一位世界级的专业赛车手——他本可以凭借大奖赛职业车手的身份出道——而李小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绝对是一位危险人物,尤其是坐上驾驶位时。(丹·伊鲁山度说:“对我来说,他开得太快了,能把人吓死。”[538])李小龙期待着一趟欢快之旅,但史蒂夫·麦奎因是想借此机会吓退李小龙,让他不要再买保时捷。他开车把李小龙接上后,沿着圣费尔南多谷(San Fernando Valley)开向穆赫兰大道。

“小龙,准备好了吗?”史蒂夫手持方向盘,专注地盯着前面的路,向李小龙询问道。

“必须的,早就准备好了,出发吧!”

史蒂夫·麦奎因挂挡起步,开始带着李小龙在蜿蜒曲折且危险的山路上高速行驶。

“小龙,你觉得这动力怎么样?”史蒂夫·麦奎因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大声问道。

李小龙没说什么。

“现在,仔细瞧着点儿!”史蒂夫·麦奎因一边说着,一边驾驶着车从山坡上向悬崖边倾斜。“小龙,很酷吧!看我是怎么操作的,现在,看我怎么滑过去。”他让保时捷在转弯处完成了一次漂移,然后贴着悬崖边行驶,“很酷吧,小龙!”

没有回应。

“小龙,现在瞧这个,我可以让它快速旋转180°。”史蒂夫·麦奎因边说边加速,猛打方向盘,把车转了180°,然后停了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说:“好啦,小龙,你觉得怎么样?”然而,在副驾驶的靠背上根本没有看到李小龙。史蒂夫低头一瞅,发现李小龙蜷缩在下面,双手抱着头。“小龙?”

“麦奎因,你个混蛋。”李小龙一边叫喊着一边起身坐好,“我要弄死你,一定要弄死你,麦奎因,我发誓,一定要弄死你。”

史蒂夫·麦奎因看到李小龙脸上愤怒的表情,吓坏了。他知道当李小龙生气的时候会变得多么可怕。于是,他连忙启动汽车,猛踩油门,以最快的速度开回到穆赫兰大道上。

“小龙,冷静点儿。”史蒂夫·麦奎因大声喊。

“史蒂夫,开慢点儿,”李小龙哭喊道,“开慢点儿!”

“小龙,你不会揍我吧?”史蒂夫·麦奎因恳求道。

“不会,不会。”

“你也不会碰我,对吗?”

“不会,不会。”

“你也不会伤到我,对吗?”

“不会,不会!只要你把车停下来,什么都好说,快停车!”

史蒂夫·麦奎因终于把车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路边,李小龙说:“我再也不会坐你的车了,麦奎因,永远不坐。”

事后,李小龙跟朋友讲:“如果你认为我的车开得快,那说明你没坐过史蒂夫的车。有一天下午,他从穆赫兰大道上行驶的时候,一定误以为我们是在跑道上。他在过弯道时,车速至少保持在每小时100公里。你知道我通常很难被吓到,但史蒂夫确实让我太沮丧了。我一直在祈祷千万别撞到石头上,否则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539]

当然,并不是这趟恐怖之旅吓得李小龙打消了购买保时捷的念头,关键是琳达告诉他,她又怀孕了。第二个孩子的到来意味着要面临更多的实际问题。琳达和李小龙决定要改善一下家庭的生活质量。[540]于是,1968年8月27日,李小龙跑去史蒂夫·麦奎因的“城堡”,征求他的意见,因为他此前从未购置过房屋。史蒂夫·麦奎因提议让他的商务经纪人帮李小龙和琳达去寻找合适的房源。[541]

凭借着私教课的收入以及《青蜂侠》剩余的片酬,李小龙和琳达找了一位房地产经纪人,希望能够找到一处价格在两万美元左右的好房子。“我们对南加州的房地产市场不太了解,”琳达说,“不过,要花费那么大的一笔钱在那样的地段去购置房产,说实话,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可是,最终我们还是不得不提高了购房预算。”[542]

他们的房产经纪人极力推荐位于高档豪华社区贝莱尔(Bel Air)洛斯科默路(Roscomare Road)2551号的一套小别墅。起初,李小龙和琳达并没有确定要买。因为这栋始建于1951年的牧场式豪华住宅总面积达177平方米,三室两卫,且需要重新装修。此外,单是售价就已高达47000美元,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算。[543]不过,李小龙很喜欢贝莱尔的私密性。史蒂夫·麦奎因的经纪人告诉他们这很划算:“独立拥有一套贝莱尔的住所要好过在库维市长期租房,因为还能退税。”[544]当李小龙打电话给史蒂夫·麦奎因征求意见时,麦奎因提出可以帮他支付1万美元的首付。李小龙后来说:“天哪,那可是一大笔钱,而且他打算无条件给我。但我不得不拒绝他的好意,因为我觉得我应该拒绝。他人真的很好,好得有些过分。我很感激他。”[545]

最终,李小龙和琳达在9月9日去申请了房屋贷款,并于1968年9月13日获得了批准。“抵押贷款、财产税和保险,这一切加起来,对我们来说,压力实在太大了,”琳达说,“不过也没关系,如果你10月不能偿还抵押贷款的话,你可以在4月所缴纳的税中扣掉一笔钱。”[546]

9月28日和29日,连续两天,李小龙在洛杉矶唐人街的学生们来帮他搬家。刚搬进去的头几天,他始终睡不好觉。“太安静了,一根针掉到地上我都能听到。”李小龙说,“有时我还能听到后院和屋顶上传来奇怪的声音。第二天早上,我看到有动物的足迹。直到我的邻居告诉我,我才知道这些足迹来自野生动物。太有意思了。我在洛杉矶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野生动物会离我这么近。”李小龙很快喜欢上了新家所处的位置,“这个地方太棒了,这里远离拥挤的城市交通,但又可以快速到达洛杉矶的任何一个地方。有时,我只是闲坐在自家后院里,凝视着大海,看着太阳慢慢落山。那一瞬间,现代文明似乎离我太遥远了。”[547]

跟位于库维市的住所一样,李小龙把他在贝莱尔的新家同样改造成了一个武术训练中心。在院子里、屋檐下,他悬挂了一个巨大的沙包、一个上下扯拉式速度球、一个用弹力带绑住的方形沙袋,还放有一个深蹲架、一个腿部韧带拉伸器,以及不同重量的哑铃和各式各样的手靶、脚靶。他的车库里也堆满了各种训练器械,以至于他不得不把那辆雪佛兰诺瓦停在路边。一切准备好之后,他开始召集唐人街振藩国术馆内水平较高的几位弟子以及好莱坞的私教学生来家里进行训练。他的这些举动让这个高档住宅区的其他人感到十分惊讶。小国豪4岁时,认识了一个隔壁街区名叫卢克( Luke)的小男孩,和他成为朋友。[548]他经常邀请小国豪去他家玩,但自己却拒绝来小国豪家。琳达问卢克的母亲为什么小卢克从不来家里玩儿。她说小卢克害怕那些奇形怪状的训练设备,也害怕人们大声喊叫以及互相对打。

对李小龙来说,这栋新居最吸引人的地方之一是距离穆赫兰大道比较近。(琳达说:“这对男人来说是件好事,但对孩子们不好。”[549])而且,经常与史蒂夫·麦奎因一起乘车出门,很大程度上又唤醒了李小龙对保时捷的渴望。尤其是,他独自站在豪华的贝莱尔新家门前,盯着他那辆破旧的雪佛兰诺瓦,看着掉漆褪色的车身,越发觉得难为情。然而,新购置房屋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积蓄,并且还有贷款在身,根本无力实现购买新车的梦想。可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小龙竟然得到了一笔额外收入。[550]他的母亲卖掉了他父亲战后在香港买的一套公寓。李小龙分得了7000美元的房款。碰巧,一辆1968年量产的保时捷911S Targa售价是6990美元,刚好合适,好像是上天刻意安排的一样。1968年12月7日,刚搬进新家两个月、尚有贷款在身的李小龙从鲍勃·史密斯那里购买了一辆红色的保时捷911S Targa。

提到新车后,他立即开去查克·诺里斯位于谢尔曼奥克斯(Sherman Oaks)的空手道道场,大喊着冲进停车场,利落地刹车甩尾,把车滑到路边,停了下来。正在道场里的诺里斯、合伙人鲍勃·沃尔以及首席教练帕特·约翰逊(Pat Johnson)听到刺耳的声音后,立刻跑出来,以为有人发生了事故。结果,他们看到一辆崭新的保时捷斜着停在路边,李小龙怀抱双臂站在一旁,骄傲地看着它。

“伙计们,来看看我的新车。”李小龙招呼道。[551]

“小龙,太漂亮了。”诺里斯说道,“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放心,不会的,诺里斯,走吧,开着我的保时捷带你去兜兜风。”

诺里斯吓坏了:“啊,小龙,我得赶去我另外一间道场,我还有课要教。咱们回头见,不过,别忘了,你欠我一次新车体验哟!”

“帕特,上车!”

“我的课马上就要开始了,”帕特·约翰逊含糊地回应道,“咱们改天,好吗?”

“鲍勃,你来吧!”

“小龙,我约了人,”鲍勃·沃尔随便找了个理由,“那家伙想买我的课。”

“好吧,下次吧!”李小龙有些失望,不过他对自己的新车很满意,完全没意识到他们其实不想坐他的车,“我去看看乔·刘易斯在不在家。”

“太好了,小龙,这主意不错。”他们看到李小龙跳上保时捷,准备开车离开时,赶紧顺着他的话风说道。

由于新购入了这辆保时捷,李小龙一家的经济状况岌岌可危,不过李小龙觉得有必要通过这种方式向史蒂夫·麦奎因证明他们俩是平等的。“这太奢侈了,”琳达坦诚说道,“当时我们几乎还不上房贷了,太奢侈了,但它确实让小龙非常开心。”[552]

1969年4月19日星期六,李小龙的女儿李香凝(Shannon Emery Lee)在圣莫妮卡医院出生了,这让他更加高兴了。“第二胎,我觉得是个女孩儿,”李小龙告诉大家,“所以我们事先只选了一个女孩儿的名字。”[553]李小龙在他的记事簿上写下了小香凝的出生信息,体重5斤8两,身高48厘米。李小龙很宠爱小香凝,总会小心翼翼地抱着她。他的朋友们注意到了他态度的转变,他变得更会关心人了。

有一天,他神情沮丧地走进《黑带》杂志的办公室,水户上原问他道:“小龙,你怎么了?”

“我今天糟糕透了,”李小龙诉说起自己的苦恼,“我给我女儿剪指甲,不小心弄破了她的手指。她大声尖叫啼哭,我看到血都流出来了。我简直疯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幸好琳达在旁边。天哪,我感觉糟糕透了。她太小了,我不应该弄伤她的。”[554]

1968年5月30日,李小龙的母亲何爱榆在儿子李振辉的陪同下抵达洛杉矶国际机场,前来看望她刚出生的孙女。李振辉秋季即将要上大学了。在机场候机楼,李小龙看到他的弟弟时,冲上去跟他打招呼,拥抱过后,李小龙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他这位弟弟。

“天哪,你太瘦了。”李小龙夸张地喊道,“别跟其他人说你是我弟弟,你会让我丢脸的。”

“不要取笑他。”何爱榆见状,插话说道。

“你体重多少?”

“108。”

“108磅?还不到100斤?!不行,我得训练你。”

李小龙不在香港的这些年,李振辉和几位男孩成立了雷鸟乐队(Thunderbirds),并一举成为当时香港最受追捧的青少年乐队之一。他们为百代唱片制作了几首名列前十的热门歌曲,其中最受欢迎的是《宝贝,宝贝,你把我迷倒了》(Baby Baby,You Put Me Down)。另一乐队的主唱聂安达(Anders Nelsson)如此评价李振辉:“他就像是香港的大卫·卡西迪(David Cassidy),帅哥,靓仔!”[555]当李振辉要去美国读大学的传闻被证实后,他的那些女歌迷都为之心烦意乱、暗自神伤。李振辉在接受《中国邮报》采访时说:“我希望我的歌迷们能够理解我的决定,我必须要为我的未来着想。”

由此可见,李振辉比童星时代的李小龙更为出名。但作为家中年纪最小的弟弟,他还是得乖乖地听从哥哥的话。李振辉抵达洛杉矶的第二天,他的哥哥就把他从床上提溜起来,递给他一双网球鞋,告诉他:“我们去跑五公里。”[556]

然而,李振辉跑了不到两公里就支撑不住了,踉踉跄跄地回到了李小龙位于贝莱尔的家中。一到家,立即吐了,脸色煞白。接下来的两周,李小龙对李振辉展开了高强度的训练,并让他每天吃三次由鸡蛋、花生酱和香蕉做成的高蛋白奶昔,然后每天举哑铃,来增加肌肉。李振辉的体重从98斤涨到了112斤,但李小龙也意识到,想要让他这位小兄弟从甜美的情歌王子转变成强悍的街头斗士,有些希望渺茫。

“既然你没有习武的天赋,也没有足够的力气,”李小龙最后无可奈何地说道,“我就只能教你一项技能——如何逃跑。”

李振辉听到哥哥这么说,十分恼火,但随后忍不住大笑起来。

何爱榆和李振辉一直在李小龙家待到了夏天结束。在他们眼里,李小龙已经是位成功人士了。从所有外在条件来看,李小龙是位非常典型的美国移民——在贝莱尔豪华住宅区有自己的独立住房,开着一辆保时捷,有两个可爱的孩子,还有一位美丽的白人妻子。尽管这一切都是建立在繁重的债务上,并且已经摇摇欲坠,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但这仍让李小龙的故事具备了典型的美国特性。“对我们来说,那是一段非常艰难的时期。”琳达说。[557]小香凝的到来让李小龙既感到高兴又特别焦虑。“我现在必须多关心关心我的家人,”李小龙向朋友坦言,“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为家庭收入感到担忧,如果我出了什么事,钱从哪儿来。”[5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