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星级丘比特号游轮自柳城母港出发,静静地在海上巡游着,七天六夜的航程刚过去三分之一。
天边胭红弥漫,陆续有旅客聚集到甲板观看海上日出,瞿朗却是才结束一整晚的应酬,疲惫地返回自己的房间。
通宵加酒精是杀人利器,不会有其他人比瞿朗更清楚这一点——九年前瞿娴刚去世,他过了好一段日夜颠倒醉生梦死的日子,也险些真的死了,之后在冯欣的勒令下戒酒,几乎要被拖垮的身体才一点点恢复过来。
他的酒量远远不如以前。
尤其是在陪聊陪笑、费心思放牌、揣摩对方话里话外的意思的情况下……对酒精的耐受度更是直线下降。
到最后还能维持着理智,没有在那两个体育局的负责人刻意灌酒、高谈阔论时出言反驳,清醒地把人送回房间,已经是他的极限。
助理许茜扶他回来的路上,每走一步,瞿朗都觉得自己的脑仁晃得要掉出来。
额角青筋鼓跳,头疼得要命,胃里火灼似的难受,还伴随着阵阵的恶心。
他先喝了醒酒汤,缓了好半天,才勉强笑着对许茜说:“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之后便起身在许茜担忧的目光中去浴室洗澡。
——没想到那两个老东西这么能熬。
浴室里有浴缸,瞿朗放了水靠在浴缸里,边等着酒劲儿过去,边回忆陪着两个体育局的人打了一整夜牌的经过。
他不擅长打牌,也不喜欢拐弯抹角说话听音,但偏偏体育局的几个负责人都是这副做派,一句话说三藏七,等着他来揣摩他们的“圣意”。
一整晚下来,除了“小瞿总英雄出少年”、“青年才俊”之类看似是在夸他,实际上充满了居高临下的优越感的话之外,他想谈的正事没有一点进展。
酒精在血液里代谢,瞿朗心烦地往后靠去,仰头看着被吸顶灯映得橘黄的天花板。
航程还有三分之二,他就不信真有能拒绝这种共赢的事的蠢材。
“……”
雾气氤氲,扑挂在屋顶、墙上和镜面上,凝成水珠滑落下来。
瞿朗盯着面前墙壁上水珠滑下留下的水渍,思绪逐渐放缓,眼皮也越发地沉。
差点睡过去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他被惊得一个激灵,闷哼一声捂住阵痛的额头,缓了缓才问:“谁?”
能进他房间的只有许茜。
不是让她回去了?
“哥,是我。”梁言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茜姐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你。”
多大人了,还用人看。
瞿朗绷紧的身体又靠回去,语带倦意地打发道:“这里用不着你,玩你的去吧。”
梁言在外面默了默,坚持道:“我没什么想玩的。而且……茜姐让我来看你,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了,没办法跟她交代。”
“……”
冯欣好不容易没空盯他了,又派来个许茜。
瞿朗暗啧——都说了他那时是心情不好才会折腾自己,现在有事要做,哪有空想别的?
他拗不过,只好起身拉过浴袍穿上,简单擦擦头发,打开了浴室的门。
门口站着的是个面貌尚有些青涩的少年,身条抽得倒高,和瞿朗持平,见瞿朗出来,一双睡凤眼迅速在他浴袍的领口处徘徊一圈,而后垂眸上前搭他的手臂,体贴道:“哥,我扶你过去。”
扶在瞿朗手臂上的手指白而修长,梁言有意让瞿朗多借自己的力,手指收紧让瞿朗靠近自己,手背上的筋腱清晰可见。
瞿朗却没心思注意这些细节——乍看到梁言他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脑子慢吞吞地转,渐渐想起了来龙去脉。
然后问:“你生日是哪天来着?”
梁言把他扶到沙发上说:“后天。”
瞿朗:“……哦。”差点就给忘了。
一个月前,梁言就和许茜说过生日的事,许茜转达给瞿朗时,瞿朗正忙着筹备赛事前期的资质评估,随口跟许茜说像往年一样,梁言想要什么礼物就给他买。
谁知梁言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哥能陪我过个生日就好了。”
瞿朗和梁言三年间也就见过五六次,其他交流全靠许茜,关系远没到可以单独庆生的地步,所以他不太能理解这个朴素的愿望。
但考虑到十八岁生日就这么一次,梁言又难得开口,他忙归忙,抽出几个小时的功夫还是有的,便答应下来。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筹办国际级体育赛事的报批远比他想得要难,每个环节都在被卡,原计划三月初能得到的批复到了四月底还没消息。
刚好星极游轮的钟麒跟他提起丘比特号将在柳城母港首航,他便要来了几张顶级客舱的票,用来招待柳城体育局的几名负责人及其家属,争取趁着这几天把资质的事说定。
直到梁言生日将近,许茜打来电话提醒,瞿朗才发现丘比特号的首航时间刚好和梁言的生日重合了。
在游轮上招待别人,不能太张扬,瞿朗的原计划只带一个助理许茜,遇到其他突发事件,可以让同在船上的钟麒帮忙。
梁言得知瞿朗没办法陪他过生日后,少见地打来电话追问:“就十分钟,见个面都不行吗?”
瞿朗听着既为难又自责。
早知道做不到,就不该答应。
他思索着怎么该安抚梁言,忽听梁言企求似的喊他一声“哥”,刹那间福至心灵——既然打着家庭游的名头,再捎一个梁言又能怎么样?
梁言年纪小,不容易引起那边的注意和疑心,许茜不方便出面的时候,他也可以顶点事,还能顺手过个生日,不是正好?
——于是,梁言就出现在这里了。
“今天都玩了什么?”瞿朗靠在沙发上看折回浴室的梁言。
梁言从浴室里翻出吹风筒出来,说:“玩了卡丁车。”
“卡丁车……”瞿朗道:“今天就算了,以后别玩这么危险的,手撞到了怎么办?”
梁言把吹风筒的插头插好,听话道:“知道了。”
瞿朗看出他要做什么,不太自在地坐直说:“我自己来。”
梁言挡开他道:“哥你休息就好。”然后不由分说地打开吹风筒,抬手撩上了瞿朗湿润的黑发。
一天一夜没睡,瞿朗太困了。
吹风筒产生的噪声音量恒定,梁言的动作又很轻,他靠在沙发背上,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察觉到瞿朗的身体完全靠在了沙发背上,梁言的手一停,关掉吹风筒,低声喊:“哥?”
没有回应。
梁言绕到沙发前,伸手在瞿朗面前晃了晃,还是没反应。
确认瞿朗睡着,他面上的温和乖顺在短短几秒内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赤裸的厌恶与冷漠。
掌心还有湿润感,梁言转身去卫生间洗手,反复搓碰到过瞿朗头发的手指,想起许茜让他过来时充满了暗示意味的语气和神态,胃里阵阵翻涌——他后天才成年,瞿朗连这两天都不想等了吗?
既然一开始就抱着这种龌龊的心思资助他,这些年又装什么正人君子呢?
空气中还弥漫着与瞿朗头发上一样的香味,浴缸上下滑的水珠、镜子上的雾气似乎都在无声地引诱着什么,梁言受不了地快步出门,不可避免地又看到了沙发上沉沉睡着的瞿朗。
低温沸腾着的愤怒随着梁言上移的目光倾泻到瞿朗松散着的浴袍领口,他别开了视线,片刻后又转回来,走近思索着怎么把瞿朗抱到床上——用着人家的钱,这点面子活总要做的。
梁言压下心头的反感,低眸敛目地把手伸到瞿朗背后,用力间忽觉有气息扑在自己的手臂上,一抬眼瞥到了瞿朗俊逸的侧脸,登时恍神失力,生怕惊醒瞿朗,慌忙间按住沙发扶手撑住了身体。
“……”
大约是在睡梦中感受到什么,瞿朗皱了皱眉。
梁言一下屏住了呼吸。
他从来没有离瞿朗这么近过。
近到可以看清楚瞿朗的睫毛。
噗通、噗通……
心跳悄悄加速,领口变得紧勒,梁言无意识地滑动了一下喉结。
不知为什么,身下的人周围似乎有比其他地方更加沉重的立场,坠得梁言在朦胧安静的氛围中控制不住地低头……
叮铃铃领——!
就在这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小白下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