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蛰伏

几乎没过小腿的杂草伏倒在略显急躁的步伐下,丁春生径自朝屋子走来,直到他距离房门仅剩一步之遥才停了下来,停在了房门前。

阳光自背后而来,让林知许看不清丁春生的神情,可那不断起伏的胸膛所带来的喘息声却清晰可闻,

“这里连电都不通了,住不得人的。”一开口,连丁春生也愕然于自己暗哑的嗓音,不自在地轻咳了两下,“你……你有何打算?”

“打算?”林知许微微瞪大了双眼,歪着脑袋想了下好像才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道,“那里不好,我不要回去。”

丁春生知道他指的是主屋,他当然也不想林知许回去,这么一间偏僻无人的房子,做什么都方便。

“阿林……!”带着喘的轻呼随着步子靠近,林知许脚下一踉跄,看似无意却轻巧地躲过了直直靠近的丁春生。

“春生哥,你是来帮我修房子的吗?”稳住了身形的林知许眉梢带喜,眼睛环过这间不算太大的屋子,“这张床我刚才推了下,差点儿塌了。”

一句话让急火攻了心的丁春生冷静了些,这破屋子里每个角落都堆满了厚厚的灰尘,连落脚都嫌弃,更别说那张摇摇欲坠的木床。

“你等着,我去拿工具!”

急于献殷勤的丁春生从白日忙到了天黑,实在看不清楚了才停了手,别说腰疼到直不起来,就连手心也磨得又红又疼,握拳都直发颤。

别说动歪心思,此刻的丁春生满心想的,就只有自己的那张床,

“今夜好歹能睡人了,你歇着,我先走了啊。”

白日里还好,这入了夜,鲜有人踏足的后院深处,废弃多年的破败房屋,无疑是个让人心惊胆颤的地方。

丁春生的离开也带走了仅有的一丝人气儿,幽暗犹如一张细密的网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耳畔除了阵阵虫鸣,便就只有窗上映进来的,偶尔摇晃的树影,形如鬼魅。

可谁也不知道,那个在众人眼中定是在恐惧哭泣的人,露出的却是异常轻松的神情。

比起那个亮得通透的房间,林知许觉得自己本就该属于这种逼仄晦暗的地方。

青草清冽混合着泥土的腥气随着呼吸而来,林知许尽力地舒展着身体,带着今日难得的,不再饥饿身体进入了来到棠园后第一个深眠。

许是觉得把他赶出了客房终于畅快了些,第二日清晨,康彩凤倒也没多为难林知许,任由他去寻了个馒头,躲在角落啃食。

病愈后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又被消磨了差不多,可林知许骨量小,即使瘦也不显得瘦骨嶙峋,一双眼倒是显得更大了些,琥珀色的瞳孔像是天生了一汪水在其中。

“呸,真是个狐媚子。”康彩凤暗啐了一口,她不是没看出丁春生的心思,“天生伺候爷们儿的脏蹄子。”

林知许的眼中此刻好像只剩了手里的这块馒头,大约是有些干,他吃得仔细,一点点掰着送进嘴里。

众人的注意力自然也不会总在他身上,康彩凤咽下了粥开口道,

“老姚,少爷有消息吗,什么时候能回来?”

“这我也不清楚,少爷还没捎信儿回来。”

“我就是怕少爷哪天突然回来,这肉啊菜啊的没准备周全。”康彩凤瞟了一眼专心吃馒头的林知许,接着道,“这次带着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少爷平时可从不出去这么久的。”

“就是。”小杏忙不迭地接话,“少爷总忙着工作应酬的,从来也没见避什么暑,那地方这么好吗?”

“好了,不许议论少爷。”

姚管家制止了这场僭越的闲聊,而这时林知许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似乎是干渴得受不了了,就着凉水喝了几口。

而后在众人注视的眼神中转过了身,露出了乞求的眼神,可林知许的双唇颤了又颤,欲言又止。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走出了厨房,朝后门的方向走去,只是在林知许背对他们的一瞬间,眸底惯有的怯懦迷茫便烟消云散。

他当然不会乞求,自己故意在他们吃饭的时间前来讨白眼,不过就是想听那几句关于段云瑞的议论罢了。

半个月过去了,段云瑞仍没有回来的迹象,这对于他们之前所调查的习惯作风并不相符。

但父亲已经明说,关于南桥之事自己不必插手,他现下所要做的则是竭尽全力留在段云瑞身边,找到那张皇陵地图。

可这图究竟在棠园,还是在段家位于镇上的老宅,是段云瑞在保管,还是他的父亲。

林知许无从知晓,但绝不可轻举妄动。

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顺从地蛰伏下来,静静等待段云瑞的归来,不可旁生了枝节。

这些时日许言礼在家要闷坏了,听父亲说总统派了密员前来东南府进行暗中走访,他手里的两家地下赌场被父亲厉令停业,并且让他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不许外出。

原想着最多也就十天半月的,可谁知这一关就是一个多月,且不说损失了大笔的入账,这手下和赌场里衍生的各种营生都张着嘴等吃饭,他现在还得倒贴着往里扔钱。

心思烦躁的许言礼目光落在了桌上角落里的一瓶雪花膏上,那日他本打算将这小玩意儿送给白静秋,却没送成。

在家装了这么久的乖总也差不多了,去戏园子听听戏总不算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记得差不多两个多月前,戏班班主就跟他提过,说白静秋年纪也差不多了,有好几位都出了大价钱,试图打探他的心意。他故意不置可否,就是想让段云瑞先出价,然后在万众瞩目之下压他一头,将白静秋竞到手。

上次打人的事已让他出尽了风头,在白静秋身上,绝不能再让段云瑞再占了上风。

长长的手指一勾,静置了一个多月的雪花膏落入掌中,许言礼起了身,

“备车,去戏园子。”

黑色的轿车驶出了许家大门,拐了个弯就上了人潮如织的马路上,车子不算快,在日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燥闷。

“少爷,后面是不是有人在追车?”

司机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将闭目养神的许言礼惊得几乎弹坐起来,他迅速向后望去,这才明白为何司机会如此淡定,原来后面的确有个人在追,但只是个小孩儿。

“开慢点儿。”许言礼双目微眯,凝了眼神,蓦然绷直了身子,

“这是……蘅官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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