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份香香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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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五点十六分,池迟抬眼看了一下挂在墙上的挂钟,这个发黄的挂钟还要尽职尽责的工作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池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起得比往常要晚一点,这个时候连那个不爱起床的臭冬瓜都出来洗漱了。

“早。”何苍冬叼着牙刷,说得含含糊糊,这段日子天气越发冷,工期催得又急,他们每天下工都是十一二点了,还要每天一大早赶着起床,实在是令人疲惫。

“早!”池迟应了一声,他看着何苍冬没精打采的样子,总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突突。

“怎么了?”何苍冬拉了拉自己崭新的羽绒服衣领,高兴道,“被你冬哥我迷住了,对吧。”

“不……要脸。”被这么插科打诨一通,池迟才感觉安定了些许,“这才什……什么天啊……就穿,穿羽绒服。”

南方天气冷不到这么快,池迟这几天才不过穿了个薄夹袄,每天做起活来还热得冒汗呢,哪像这个臭冬瓜这么骚包,把羽绒服都拿出来穿着。

“我想穿嘛。”何苍冬这么大个大小伙子还会耍赖呢,又不是小白脸还卖乖,“有吃吃这么好买给我,那我肯定要出去嘚瑟嘚瑟……”

池迟懒得理他,也是被磨得没有脾气了自己一言不发从何苍冬身边走过去,一把子关上厕所门,解手去了。

结果等到小结巴老板解决完生理问题,一开门还被守着的门神吓一跳。

“干嘛!”

吓到我们吃吃了知道吗?

“那个……”何苍冬挠了挠头,他这人竟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他思前想后,终于开口,“我们这个工程今天就差不多结束了,我明天就结钱……不过这个不重要,是我有话想跟你说。”

池迟挑眉,满脸都是那你有什么话就说啊。

反倒是何苍冬扭捏起来。

“算了算了,现在也不是个方便说话的时候,你等我下班啊,今天下班了我慢慢跟你说,一定要等我啊……”

何苍冬说完就赶紧收拾上工,池迟看着他消失不见心里却是一颤。

怎么总感觉怪怪的啊。

吃吃心慌。

第22章 第二十二份香香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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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哥,这天你咋就穿羽绒服啊。”

小胖墩一大早就看着何苍冬穿个羽绒服出现在工地上。何苍冬也不直接回他,听见他的话才瞥了他一眼。

小胖墩满头雾水,还是好脾气的说:“不过冬哥你穿这羽绒服真牛气哎,不会是我嫂子给买的吧。”

嫂什么嫂子,半点眼力见没有。何苍冬冷哼一声,真是鼻子上插大葱,装蒜呢。他虎着脸穿着个新衣服四处转悠了一圈,才谨慎的脱下来,叠好放进随身带着的口袋里。

这袋子还是他从小结巴老板那里薅的,崭新结实还大,一个都要五分钱呢。

何苍冬认认真真打了个结,生怕没有封结实给沾上灰了。

“哟,这么宝贝呢?”别人看他这样直笑,“这么宝贝穿到工地上来干嘛呢。”

“那你管不着。”

何苍冬得意着呢,他就是要穿出来显摆显摆才算完,之前左盼右盼好不容易盼到今天降了些温度,好歹是能套上这身衣服了,他一路走过来拉链都没敢拉,还是热得冒汗呢。他明明就是想要工友们瞧他的新衣,却又忍不了旁人打趣,干脆轰道。

“都最后一天了,赶紧上工!做完了好结账!”

何苍冬满心欢喜套上了安全绳,只是高兴昏了头,哪里想得到他最后一次登上这高架还能出了岔子,险些丢了小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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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迟这一整天都不顺。

先是莫名其妙半路打不着火,又是削皮时刮了手,好不容易做好饭菜带去工地门口,先前备着的一次性筷子还给用得没剩几双了,还只能重新回一趟带上。

去拿筷子的路上他就觉得心慌得很,一阵一阵的突突,说不出来的滋味,却又不明白这毛病出在哪里了。

这桩桩件件按理说来都是小事,值不得他如此揪心,只不过事情接二连三的出差错,总让人觉得担忧。

只是到了卖盒饭的时候,池迟再是如何焦虑也不得不强打精神挤出个笑脸来。

只是他的盒饭卖得越来越少,却始终不见何苍冬或是他的小跟班出来拿饭。

越是往后,小结巴老板连笑模样都快挂不住了。

这个臭冬瓜究竟是怎么回去,最后一顿盒饭都不稀的吃了吗?

他这么想着,却被尖锐的救护车响动给惊醒了。

“怎么了怎么了?工地上出事了吧!”

周围的人群一拥而上,一下子喧闹起来。池迟没心思去掺和这个热闹,却见小胖墩抱着个大袋子连哭带嚷的奔了出来。

他见着池迟便跟见到亲人一样飞快跑过来,不知道是哭的还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叫嚷道:“冬哥出事了!出事了!他从架子上摔下去了!”

池迟木愣愣的接过小胖墩手上的袋子,顿顿低下头一看。

那是他送的那件羽绒服。

叠得整整齐齐,包得仔仔细细,一丝灰都没有沾上。

还新得很呢。

第23章 第二十三份香香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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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郊区打车到市区,原来只要四十分钟。

池迟颤着手指付车费的时候,这么胡思乱想着。

他跟何苍冬每一次赶轻轨还要中途换乘,整整要花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呢。

上一次他们就在这附近吃的美蛙鱼头,池迟请的客,可到头来还是何苍冬硬去付的帐。

池迟下车关上车门,余光扫过那熟悉的招牌,却头也不回冲进了人民医院的急诊去。

他跟着小胖墩一起赶来的医院,路上也把来龙去脉听了个七七八八。

今天风大,本来不该上工的,奈何人都准备好了,今天又是说好的最后一天,有的都买好了今晚的火车票赶路,就抱着侥幸心理干起来了。

谁知道今天不知道怎么搞的,许是风迷了人眼,有个单干的架子工拆架子的时候滑了脚,何苍冬正背对着干活,被人硬是当救命稻草一样拽了下去。

他没有防备,手上还拿着电钻,重心一偏便摔了,等到大家被惊动时,已经坠下去了。

“冬哥好在是带安全绳了……”小胖墩说起来都还在害怕,说话都哆哆嗦嗦,“拽他那个大叔最后还是摔了,直接被拆下来的钢筋扎得跟马蜂窝一样。”

小胖墩说到这里就嘘了声,但是任谁都知道从十几米的高空摔下,还直直被捅成炸串,只能是什么后果。

池迟脸上血色都少了一层,之前着急忙慌跑动的热都被心底升起来的寒气压住了。

“池老板,就这病房,冬哥就在这儿。”

池迟脚步一顿,走到门口却觉得腿肚子发软起来了。

明明都知道没事的,怎么还是害怕呢。

他还是被小胖墩拽进去的。

“冬哥,池老板来看你了。”

“吃吃,你怎么也来了。”被一群人围着,绘声绘色讲刚才惊心动魄的生死一刻的何苍冬看起来精神得很,脸上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都不知道刚刚多吓人,差那么一点我这条小命就丢了,老子还没尝过肉味呢。”

池迟点了点头,默默找了个角落坐着,安静看着何苍冬继续跟着周围一圈子工友吹嘘。

他等了半个多钟头,等到送何苍冬来的工友们都纷纷赶回去接着做事。被挤得满满当当的病房一下子空了,何苍冬总算歇了口气,就看到一直蹲在墙角种蘑菇的小结巴老板走到他病床旁边来。

“哎哟,吃吃我跟你说……”何苍冬又扬起笑,想要再说一遍他的英勇事迹,就被池迟猛地从眼眶里滚落的热泪吓得噤了声。

池迟也觉得自己丢人,垂下头胡乱抹了两把脸,又轻轻碰了碰何苍冬胳膊腿上包扎的绷带。

何苍冬没死是真的,可也不是毫发无损。浑身上下擦伤不少,抱得跟个什么似的,还被钢筋割伤了右腿,还不知道十天半个月能不能好透呢。

“都小伤啊……”何苍冬自己都被这哭包结巴带得多愁善感起来了,他一个伤员反倒安慰起人来了,“我听你的带着安全带,没把命丢工地上。”

“吓坏了吧。”

池迟想着这个臭冬瓜差点被人连带摔成烂冬瓜就心里突突,他嗓子都是哑的,眼里的泪还没再落下来,就被人抹了把泪。

何苍冬粗糙的指腹擦过他的眼角,也收起了混不吝的笑容。

“是吓人,我摔下来挂天上的时候,看着那人的样子就后怕……”

他悬在半空,看着对方从挣扎到断气,最后直勾勾看着那双合不上的眼睛,心里全是难以言表的恐惧。

“不做了……你别做,这个了。”小结巴老板越俎代庖的替人下了决定,“跟我干。”

不就是个冬瓜吗?

他小时候还养过猪呢。

第24章 第二十四份香香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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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结巴老板当真养起猪,不是……是养起冬瓜来了。

何苍冬检查了一通没什么大问题就闹着要出院,他不爱待这儿,还不如回去睡他的破床。

何苍冬耍起浑来,池迟一个小结巴咋能说得过他,只能在得了医生首肯后扛着大冬瓜回家了。

为了何苍冬这个病号好受些,池迟还打了个车,让破壳冬瓜一个瓜舒舒服服待在后排座上,不至于太难熬。

何苍冬一身擦伤不少,最严重就是两个大腿根,那是被绑在腿上的安全带勒出来,皮开肉绽,两个腹股沟全磨烂了,第二天就又青又紫,看着就痛得人呲牙咧嘴。

不过再怎么烂也比小命丢了强。

那个走了的工友也被抬到了医院来,可惜他没有何苍冬好运,来的时候就已经断气了,硬给抢救了半个钟头,当然也是无力回天。

池迟来守冬瓜那天晚上眼睁睁看着对方家里人跌跌撞撞的来领人。

恸哭声嘶到整层楼都好像跟着在发抖,池迟这种多愁善感的小结巴都红了眼圈。

工地上出了意外,自然是有补偿的,但是不管赔再多钱也好,人没了就是没了。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还一脸无措的哄着痛哭流涕的妈妈。

“妈妈不要哭,爸爸说了要带烤鸭回来吃呢。我来叫爸爸起床……”

她尚且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妈妈为什么痛苦,更不明白爸爸总是黑乎乎的脸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白了。在她还不明白世事的岁数,就失去了一块叫做父亲的拼图。

何苍冬看得心里发涩,奈何他也是个过河的泥菩萨,连床都下不了,只能眼巴巴看着本来认真削苹果的小结巴老板冲了出去,没半个小时揣了只热气腾腾的烤鸭回来。

他也不吭声,硬塞给那个小女孩,然后咬着牙继续削他的苹果。

他也没个正经爹妈,后来害了病,更是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残废了。他知道没爹妈的孩子苦,更是看不得这半大点小孩好端端的就落了个苦命。

还好小姑娘还有妈在,总比他什么都没有强。

池迟正这么想着,就听见何苍冬跟他咬耳朵。

“你看看他走了还有人伤心,我今天要是没了,连个哭坟的都没有。”

“快呸!”

也就只有脸皮还算全乎的何苍冬被人一巴掌拍在了脸上。

吃吃怒目圆睁,一副动了肝火的模样,还能说三个字的顺溜话了。

“不吉利!”

“呸呸呸……”

何苍冬呸了三声才被喂了一块苹果吃。

原来他也有人在意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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