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退场

这盒子一看就是一个放珠宝的那种,红色外盒,黑色内衬,最经典而俗套不过的珠宝盒。

梅子规并没有打开,只说:“无功不受禄。”

“你怎么能算无功?”元景石见梅子规似想婉拒礼物的样子,便索性自己把盒子打开。

盒子一打开,只见黑色绒布内衬上放着一套华贵的海水珍珠首饰。

最夺人眼球的是居中一条精致的项链,由闪耀的海水珍珠串成,每颗珍珠都完美圆润、光滑无瑕。除了项链,盒子中还摆放着一对珍珠耳环和一枚珍珠戒指,每件配饰都镶嵌大颗珍珠,珠圆玉润,大气华贵,与项链相得益彰。

梅子规抬起眼眸,惊诧中带着几分不解:“这是女士饰品。”

“我知道。”元景石道,“但是,那位张小姐拿走你的,也是女士首饰吧!”

梅子规这才想起,自己那天心神脆弱的时候跟元景石说起过的故事。他把那套珍贵的珍珠首饰借给了他的第一个顾客,那名姓张的女士。然而,张女士从此不见了人,自然并无归还珍珠首饰。

元景石坐在桌子上,翘起腿,说:“听你说来,那套珍珠首饰对你而言很重要,所以我想,不如送你一套。横竖珍珠岛也是盛产珍珠的,正好找到上品堪配你。”

梅子规却道:“这套首饰和我丢失那套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要是一样才吓死人吧!”元景石好似玩笑一样说,“我又没见过那套首饰,你也不曾跟我描述过那套首饰的样子。我只能知道是用上等的海水珍珠做的。”

梅子规却道:“那首饰对我的意义并不在于它是上等的海水珍珠。”

说着,梅子规信手把盒子盖上,似乎对这豪华的礼物不屑一顾。

“你说过,那是你和你母亲唯一的联系。”元景石道,“你所叹惋的,也不是失去了首饰,而是失去了一个念想。”

梅子规沉默不语,只是看着盒子的绒面,好似在寻思什么。

“我只是想送你一份礼物。”元景石看着梅子规,“你知道你总是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而我,只是想帮你填一点。”

梅子规脸上微露愠色,好似被冒犯了一样:“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并不需要这样的礼物,我也不缺什么,多谢。”

说完,梅子规转身就走。

只是,他还没走开两步,就被元景石从背后抓住。

元景石这人还真是一等一的野蛮,粗暴而不懂礼数,不理会梅子规的惊呼,只将他横抱起来,放到工作台上。

很快,梅子规整齐的服装便变得凌乱,熨烫平整的丝绸此刻起伏着无数褶皱。

敞开的衣襟,露出在雪白肌肤上流动的金链。

双手交叉在头顶,被丝绸领带绑起,如最精贵的礼物般打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

蝴蝶结的尾巴随着横冲直撞的动作而颤动,好似活了过来一般。

当这冲撞停下来时,丝绸结带仍在余韵中持续颤动,仿佛要把这气味越久越长地留在空气中、停在身体里。

梅子规双眼望着天花板,心里不能不承认,元景石能够填满他……

身上的,心上的,不可言说的地方。

“你真的很过分。”梅子规说,“你不怕我报警。”

“比起那个,”元景石说,“我应该更怕你拔出手枪才对。”

梅子规怔住。

他的确有枪,但从没有一秒想过对元景石使用。

元景石却朝他露齿一笑:“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梅子规抿住嘴唇。

“你最不开心的不就是我知道你不会,”元景石在他紧绷的嘴角吻了吻,“是你也知道你不会。”

梅子规默默无言,一脚把身上的男人踹下工作台。

元氏在翡翠岛的开发项目已经定了下来,金氏和王氏亦能从中获益,因此,他们的关系就更和睦了。唐大君虽然在元氏这儿吃了亏,面子里子都丢了,但却宁愿吃亏也不愿落单,此刻也愿意向元大君示好。

这也标志着,元氏新任大君总算在珍珠岛站稳了脚跟。

项目敲定的庆功宴在豪华的宴会厅举行,整个场地装饰得华丽而庄重。高高的天花板上悬挂着华丽的水晶吊灯,铺满雪白餐纸的餐桌上摆着绚烂的绣球花束和复古的水晶烛台,将整个空间衬托得越加富丽堂皇。

珍珠岛圈子里的人齐聚一堂,连带着与元景石不睦的唐氏大君也笑着来庆贺,似已一扫从前阴霾。

众人落座开始享用美食,唐大君一家仍然展现出高贵的用餐礼仪,用餐姿势得体,不存在丝毫的懈怠。金氏和王氏的成员同样遵循着高标准的用餐礼仪,似将吃饭视作一种仪式,一丝不苟。

然而,元景石却依然故我,用餐礼仪上不求细节。

最显眼之处是,元景石并不按照顺序使用刀、叉、勺,而是凭借直觉和喜好。有时他会先用叉子,有时则是先用勺子。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饮酒方式。尽管正式的礼仪建议搭配白葡萄酒,但元景石却让人给他用红酒杯上了一杯鲜奶茶。

要说随便用餐具已经够让人觉得不顺眼了,这红酒杯装奶茶,也是显眼出了一个新高度。众人不觉失语。若在往日,唐家小姐恐怕已经开始嘀咕“这是什么街头吃法”“乡下佬就是乡下佬”,也会有人附和她“可能是什么贫民窟的习惯吧”。

然而,这一切,唐家小姐安静得似聋哑,无视得似失明,仿佛完全看不见元景石的种种“失礼”。其他人也是如此。

元景石抿了一口鲜奶茶,满意地品味着甜甜的滋味,扫视众人藏不住诧异的眼睛,笑道:“最近想喝点甜的。”

这仿佛是解释,又仿佛只是一种宣告。

金氏大君笑着说:“喝点奶茶也没什么,怎么还用红酒杯?”

“这酒店没有奶茶杯,我有什么办法?”元景石笑着摊摊手,说着,目光落在唐大君脸上,“唐氏好像是书香世家,对礼仪很熟悉吧!你们觉得用红酒杯喝奶茶算不算有失礼数?”

唐氏大君突然被提到,也是一个激灵,手腕上那传承腕表还沉甸甸的压着,如一座大山。他心中对元景石自然是百般痛恨,作为书香世家也是相当看不惯元景石这些粗野举动。然而,他可以与元氏为敌,却不可能与元氏金氏王氏一起作对。

再说了,元大君的狠劲他也已经领教过了,这年轻人确实横蛮无礼,但他也确实惹不起。

因此,他只能端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回答道:“用红酒杯喝奶茶确实不太常见。然而,每个人对礼仪的理解和看法不尽相同,而且庆功宴上的气氛本就欢快轻松,不必在意这些细节。”

王氏大君笑着对元景石说:“元大君的个性我们早已熟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品味和习惯,我觉得这还挺有趣的。”

大佬们都这么发话了,底下的人自然也点头附和,说元大君在正式宴会不喝高级餐酒喝奶茶相当正常,甚至还有人已经开始拍马屁,赞叹道:“这么创新的吃法还是第一次见!”

“元氏大君喝奶茶也这么有品味!”

“用红酒杯装奶茶,这么一看,这奶茶也变得相当高级!”

“元大君果然与众不同,敢于突破常规,真是个有趣的人!”

“这样的特立独行,也正是你能够成功的原因!”

……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元景石手中的酒杯上,他们纷纷举起酒杯,在向元景石致敬。甚至有人已经开始效仿元景石用酒杯装奶茶,仿佛元景石是在引流潮流。

元景石笑着点头,对众人的彩虹屁欣然接纳。

大家不断赞赏元景石,从前被诟病的不守礼节,已变成了不拘一格,从前被指责的狂妄自大,已变成了独立自信,从前被嘲笑的粗野横蛮,已变成了真实自我……

元景石一切在从前被认为是不合礼数的举动,此刻都成了他特立独行的标志,甚至可以成为潮流的标杆。

宴会便在令人愉快的氛围当中热烈地进行着。

不仅是元景石,就是梅子规,也得了众人的另眼相看。

大约大家看到梅子规常常伴在元景石身侧,连去金银岛、翡翠岛都带上了,便认为梅子规已成了元景石头号心腹,那他在珍珠岛也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了。

当然,也有不少人好奇一个形象顾问为什么会能够如此深得元大君的信任,还让他参与到这么核心的业务之中。

梅子规却是云淡风轻,保持着一种淡定自若的姿态。他对于旁人的试探和奉承,并没有过多的回应,也没有展现出任何骄傲或自满的情绪。

庆功宴进行到一半,梅子规选择在适当的时候早早地离开了场地。

他没有留下痕迹,没有引起过多的关注,就像一阵轻风一样悄然离去。

在花园的一隅,孤零零地矗立着一盏孤灯,它的光辉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明亮,仿佛是一颗孤独的明星。

灯光洒在梅子规平静的面容上。

他坐在一张石凳上,轻轻翻动着手中的笔记本,目光专注地扫过每一页,不时在纸上做下一些标记和记号。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高大的身影朝他移动。

梅子规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地说:“大君,请坐。”

元景石闻言一笑,在他身边坐下,说:“你知道是我。”

“我知道是您。”梅子规合上笔记,望向元景石。

元景石笑道:“你看我今天的礼仪如何?”

“很合适。”梅子规回答。

元景石似感意外,笑问:“用汤匙吃甜品、用酒杯装奶茶,也很合适吗?”

“这正是您想要的,不是吗?”梅子规淡定地说,“大君,我记得您曾说,您的战场并不在服饰上。现在看来,您已经赢得了比赛。”

元景石笑着点头,又说:“你应该看看后来唐家是怎么奉承我的。你今天退场得太早。”

“作为一个熟识礼仪的人,我应该明白什么时候退场才是最得体的。”梅子规抬起头,定定看着元景石,“您已经不再需要形象的指导了……或者说,其实您从来不需要一个人指导你应该建立一个怎么样的形象。”

元景石似乎听懂了梅子规言语里的意思,却没有发言,只是眼神变得更加幽深却明亮,如照在他们头顶的那盏孤灯。

梅子规的手指在笔记本上摩挲着,道:“这些是我做的总结,希望对您以后的搭配有所帮助。”

“我从来不需要别人告诉我该穿什么衣服、该怎么吃饭、该怎么赢得别人的尊重和认可。”元景石缓慢地说道,“但我还是聘请了你,为什么?”

梅子规抬起头,却没有任何表情,一如既往的是那种让人难易读懂的冷淡。

“不,这个问题不应该是这样。”元景石微微吸了一口气,“问题应该是,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不需要一个形象顾问的,但你还是陪我走到了今天,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