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场雪断断续续的下了三四天，天就一直没有晴过，总是阴沉沉的。
再加上冬天日落的比较早，晚上吃完晚饭以后就天已经黑透了。
最近这两天学校电力系统出了问题，负担不了太大的用电量。
教室空调开不了，光靠暖气又不怎么暖和，所以政教处商量了一下，在系统抢修好之前，取消了学生的晚自习。
沈融吃完饭后就裹好外套回宿舍了，他今天没和沈云敛一块儿，因为他哥放学后就被教导主任叫走了，估计是商量什么这学期末的学生代表演讲。
他本想在外面等着哥哥的，但沈云敛怕他饿着，没让他等，催他快点去吃晚饭。
听哥哥的话，只能随便吃了点东西，拎着给他哥买的晚饭，快步走回了宿舍。
宿舍里的暖气很暖和，平时也不怎么开空调，电力系统的问题对他们来说算是没什么影响。
沈融先把手里的饭放到了暖气上防止冷掉，再接着把自己的围巾帽子厚外套都脱了下来，换上睡衣，舒舒服服的去洗漱了。
但推开浴室的门，目光落到洗衣机旁边的脏衣篓里才反应过来，用不了大功率电器对他们来说影响还是挺大的。
至少对他哥来说是这样。
公主哥哥有点洁癖，就算是冬天的厚衣服也得一天一换，宿舍这两天用不了洗衣机，只能先放在这里。
万一电力系统一直修不好，他哥岂不是要没衣服穿了！
自认为二十四孝好弟弟的沈融可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想了想，拎着他哥的衣服放到了洗脸池里，打算手洗。
如果今天晚上洗干净的话，放到暖气上，明天哥哥就可以穿了。
这么想着，沈融顿时干劲十足，完全忽略了其实他几乎没洗过什么衣服的事实。
毛衣沾了水变得很沉，他倒了点洗衣液，费劲的揉搓。
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挡住了室外渐渐开始大起来的雨声，沈融没看天气预报，他不知道今晚有场冬雨。
幸好沈云敛带着伞，在雨下大之前回到了宿舍。
开门没看见沈融，只听见了洗手间里的水声。他脱下外套走过去，却看见沈融挽着袖子正用力搓洗着什么，动作还不太熟练。那水里的衣服很眼熟，分明是他昨天换下来的毛衣。
沈云敛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愣了两秒以后立刻过去把水龙头关掉。
“你干什么呢？”
“啊？哥你回来啦。”沈融回头看他，露出小酒窝，“我把衣服给你洗一下。”
“不用。”
那双浸在水里的手已经泛红了，沈融从小娇惯，也没干过什么活，皮肤跟小姑娘一样，大概是揉搓的力气有点大，原本白皙的手部皮肤红了一片。
沈云敛看的心疼，偏偏沈融还固执的想洗完。
他皱眉把沈融的手拉起来，放到水龙头下认真冲洗掉泡沫，再拿毛巾给擦干。
又垂眸认真说了一遍：“我不用你帮我洗衣服。”
平时那些小事就算了，真让沈融干点什么活儿的话，沈云敛第一个不舍得。
水龙头的水温不能调节，常年流的是温凉的水。泡的时间久了，沈融的手也有点凉，沈云敛没松开，继续给他暖手。
外面的雨声愈发大了。
忽然响起了巨大的一声雷响。
“啊……”
沈融小小的惊呼了一声，浑身颤抖了一下，
抓着他手的沈云敛自然没有错过那丝轻颤。
等沈云敛把衣服拧干晾好后，沈融已经把自己埋在被窝里了。
沈云敛看了看表，才八点多。
过去把被子从沈融脸上掀开：“怎么睡这么早？”
床上的人没回答，只是说：“哥，你快去吃晚饭吧！”
说完就又把被子掀起来，蒙住了头。
其实沈融不是困了，他就是有点害怕。
小时候有个雷雨天，恰逢纪沁和沈辉都不在，他那时候贪玩，把自己锁在了阳台上，玻璃门怎么也打不开。
家里的阿姨们一时没察觉，以为他在房里睡觉，就也没去找他。
夏天的雷暴雨来势汹汹，电闪雷鸣不停，等小沈融被人从阳台抱出来的时候，哭的都没有力气了。
从那以后就落下了怕雷声的毛病。
他不想和他哥说这件事，十七八岁的男生正是要面子的时候，害怕打雷什么的，听起来太丢人了。
以前周路奇老拿这事嘲笑沈融，气的他牙痒痒。
幸好沈云敛没再说什么，房间里剩下了安静吃东西的声音，偶尔的雷声更明显了。
今晚沈云敛没做题，也很早的上床睡觉了。他关了灯，伴随着雷声的闪电在短短几秒内照亮了房间。
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蒙着沈融的被子在轻颤。
“融融？”
沈云敛心里大概有了个猜测，他尽量把声音放轻，询问道：“你害怕打雷吗？”
缩在被子里的沈融心下一惊，他哥难道看出来了？
不行，不能承认！
“没，没有啊！”
明明声音都在发颤，还在嘴硬。
沈云敛有点无奈，安静了两秒，温声道：“我害怕。”
沈融懵了：“……啊？”
哥哥又耐心的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害怕。”他又补充道，“所以你能不能陪我一起睡？”
沈融躲在被子里，有点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睛。
他哥，他一米八几的哥哥，害怕打雷。
天马行空乱七八糟的想象瞬间充斥了脑海，脑补了一波公主哥哥是因为父母早亡没被好好照顾才会害怕打雷的。
那种愧疚和心疼又久违的填满了心房。
见被子下的人久久没有动作，沈云敛蹙眉，以为沈融是不愿意一起睡。
黑暗中的神色不明，他垂下眼睑，抿了抿唇：“你不愿意吗？”
“你不是说……要爱我吗？”
这几句话声音很低，在磅礴的雨声中显得轻飘飘，但沈融就是听清了。
他的心仿佛被撞了一下，像是一口被敲响的钟，一圈圈的震荡。
身体不经过思考，直接拉开了被子，爬到了哥哥床上，还带着刚刚在被窝里暖出来的温度。
他伸手抱住沈云敛，安抚害怕打雷的哥哥，一下下的拍着他的背。
“我说话算数的，哥。”
他躺到沈云敛旁边，拉过被子把自己和哥哥盖好。
“我陪着你，不要害怕了。”
“好。”
黑暗中，沈融只能看清哥哥脸庞的轮廓，毫无所知的被沉沉的目光注视着。
沈云敛伸手回抱住他，用力把人扣进了自己怀里，按着沈融的后脑勺揉了揉，最后把手放到了怀里人的后颈上。
他轻声说：“晚安。”
雷声不再可怕了，沈融的头靠在沈云敛的胸膛上，他的耳边回响的，都是哥哥有力的心跳声。
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又有闪电亮起，在雷声到来之前，他的耳朵被人轻轻的捂住。
他本想继续放心睡去，但下一秒，身侧人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温柔又克制的吻。
柔软的唇瓣在皮肤上贴了短短两秒就分开，沈云敛没有其他什么动作，只是把人往怀里抱得更紧。
他的语气很轻：“乖，别怕，睡吧。”
窗外的雷鸣渐消，雨声也转为淅沥，世界渐渐的安静了下来。
但耳边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响在了沈融心弦上，引起了轻微但经久不息的共鸣。
雨夜过后，沈融有点心事重重。
他最近一直在想两个问题。
第一个是，他哥到底怎么看出来他害怕打雷的啊！
被公主哥哥发现自己没那么好的，胆小的一面，沈融觉得很沮丧。莫名其妙，他总是格外在意自己在沈云敛面前的形象，想在哥哥面前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
不过现在这个问题并不是很重要，因为他还有件更头疼的事——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哥要亲他。
沈融想，其实这是很好理解的。
出于对害怕打雷的弟弟的关心，作为哥哥，他哥还是个好哥哥，安抚性的亲一下额头是很正常的。
可是就算这份标准答案摆在眼前，沈融还是控制不住般的反反复复想起来那个吻。
偶尔出神时，会情不自禁的摸摸自己的额头，好像那微凉的柔软触感刚刚离开不久。
等反应过来时，脸颊已经滚烫了。
“沈融，你脸这么这么红？”
周路奇纳闷的凑过来看，一整节自习，就看见沈融一个人在这边摸额头傻笑了。
他也凑过去摸摸，结果被沈融嫌弃的打开。
“奇了怪了，摸着你也没发烧啊。”他疑惑的看着沈融，这模样怎么那么熟悉呢？
就像，就像他刚和他对象刚在一起那会儿一样。
刚刚还摸不到头脑，往这个方向一想，周路奇瞬间恍然大悟了。
他立刻露出心知肚明的笑意，撞了撞沈融的肩：“哦～你这是看上谁了？怎么我都不知道？”
“滚蛋，怎么可能啊！”
沈融被他逗笑，拍了周路奇胳膊一巴掌。
刚好上课铃响了，他指着周路奇笑道：“赶紧回你座位上，别一天天乱猜。”
怎么可能啊，那可是他哥！
他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但心底深处却忽然冒出一道小小的声音
在说，怎么不可能？
沈云敛那么好，喜欢他，不是理所应当吗？
沈融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赶紧摇摇头想要忘掉。
可是这个想法一旦冒出来，就好像在心底扎了根。
沈融的心里被那个雨夜轻吻敲出了一道细微的缝隙，这个想法便毫不客气的在里面生根发芽，很快就盘踞了沈融整个心房。
怎么不可能？怎么不可以？
沈融挣扎的想，沈云敛他是我哥！
但又很快反驳自己，沈云敛不是，他们只是被一个错误牵连起来的两个毫无关系的人。
可他们都是男的。
沈融扪心自问，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喜欢同性，可又想到，以往他也没喜欢过女孩儿。
不以性别做区分，他的心动，脸红，只有唯一一个对象。
那棵名为“沈云敛”的植物终于枝繁叶茂，覆盖了沈融心底的每一寸土地。
他曾经觉得解不开理不清的毛线团，也有了头绪。
这一切都在清晰明确的显现出一个答案——他喜欢沈云敛。
他喜欢哥哥。
沈融看着窗外，雨雪过后，天终于放晴了。
湛蓝的天空色彩饱和度很高，空中荡着北方冬季特有的干冷寒风，阳光很亮。
他怔怔的垂眸，其实想明白了喜欢哥哥这件事，也并不觉得意料之外。
这种感觉，很早之前就有了。
沈云敛那么好，喜欢他当然是理所应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