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次的摸底联考是进入高三以来的第一次大考，很重要。
所有人都暗戳戳的摩拳擦掌，沈融也不例外，下了晚自习还抱着练习册回宿舍。
推开门以后拍开房间的灯，喝两口水休息一会儿，就拉开了书桌边的椅子打算刷题。
宏雅的宿舍里，两张床是床头相连靠在一起的，所以下面的桌子也是并排放着。
在拉开自己椅子的时候，作为公主哥哥的合格弟弟，沈融当然不忘帮哥哥也拉好凳子，调亮台灯，倒杯热水。
等做好这一切以后，沈融殷勤的拍拍椅子，示意他哥坐过来。
沈云敛刚洗完脸，额发被打湿了点，向后捋去，看起来眉眼更加分明。
他抽出本数学习题，坐在沈融旁边，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只剩下细碎的翻动纸张声和刷刷的写字声。
一套卷子写完再改一改，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桌上的表转到十一点整，沈云敛捏了捏自己的长时间握笔的指节，打算去睡觉。
但是沈融似乎没有休息的打算，还在写题。他看了一眼，是化学。
十一点过了一刻，沈云敛语气淡淡的问道：“不睡觉？”
“嗯？”
沈融还沉浸在一道元素推断题里，闻言眼睛仍旧停在题目上，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回答道：“啊，我不想睡，哥你睡吧，我把灯调暗点。”
说着他就动手把台灯调成昏黄，“这样不打扰你了吧？”
但沈云敛没回答他，只是反问道：“为什么不睡觉？”
沈云敛很少主动去问什么关于他的事，为这一句说不上关心的关心，沈融有点惊喜。
他脸上是不太好意思的笑，“我参加了这届全国化学竞赛，这次摸底联考的化学题目可以借鉴一下，要好好考的。”
他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疲倦的揉揉眼睛，但只是喝口凉水提提神，又开始接着做题。
看着这样的沈融，沈云敛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对于他自己来说，为了某件想要达成的事情不分昼夜的去努力是常态。沈云敛并不属于那种会心疼自己的人，也正因为对自己的严苛自律，所以才造就了现在处处优异的沈云敛。
可是沈融应该是不一样的，从小在美满富足的家庭中长大，父母疼爱，物质条件也优越。无论如何都有坚实的后盾，所以他以为沈融并不会为了什么事情而这样努力的。
沈云敛喝了一口水，垂眸看着沈融的水性笔尖不断的流出黑色的笔迹，问：“这个竞赛很重要？”
很重要吗？沈融没怎么考虑的这个问题，他认真想了想。
参加化学竞赛的名额是学校推荐的，他有点偏科，化学最好，在学校里数一数二，自然也拿到了一个名额。
如果在这个比赛中可以拿到不错的名次，就可以拥有名牌大学的保送机会。
对于沈融来说，这还是很重要的。
他对着哥哥点了点头，脑袋顶上的两根呆毛跟着晃晃：“对我来说挺重要的。”
原来构成沈融的，不止是撒娇，可爱与天真。被玻璃温室罩着长大的小孩儿也会有想要拼搏的东西。
因为今晚发现的这点新奇之处，沈融在他心里的样子似乎更丰富了。沈云敛忽然不想睡觉了，把合上的卷子又打开，灯光调亮，继续在沈融身边做题。
这么复习了两三天，联考就开始了。
沈融有点紧张，主要是紧张沈云敛。这是他哥第一次在宏雅参加大考，要是名次不高那多打击人啊。
可惜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尽量在生活上更贴心一点。
反复检查了几遍哥哥的准考证还有文具，确定没什么遗漏后才放心。
两人没被分到一起考试，担心哥哥对学校不熟悉找不到考场，沈融陪在沈云敛身边把他送到教室门口才离开。
“哥。”
他走之前回头对沈云敛笑了一下，露出来白皙脸颊上的酒窝。周围的同学都还没进场，正拿着书看，沈融怕打扰到他们，又凑近了点，压低声音说了声：“加油！”
沈云敛没说什么，看着他面带笑意冲自己摆了摆手，然后转身向另一个方向离开。
考试持续了三天，虽然是全市联考，但因为考试目的是摸底高三生水平，题倒也不太难，中规中矩的。
对于宏雅这种学校来说，算是比较简单的测试了。
沈融考完以后心情不错，估摸着自己应该能上六百多。
暗戳戳的去问他哥感觉考的怎么样，只得到了一句淡淡的“还好”。
还好是好还是不好啊？
沈融有点郁闷，但反正等过两天出成绩就知道了，他还是继续刷化学题吧。
竞赛被安排在下一个寒假前，但初试就在下个月，这段时间必须加大做题量。
不仅晚上回宿舍给自己加训，偶尔课间也会去办公室找化学老师答疑解惑。
化学老师李凌年近四十，是个非常干练利落的女人，很严厉，但水平也很高，教出过很多名校生。
她倒是挺喜欢沈融的，这孩子听话肯学，对化学也有兴趣，人也嘴甜可爱，偶尔还会喊她一声凌姐。
所以对着来问题的沈融，虽然说不上温和，但也没有平时那么严苛。
把沈融画出来的两道错题讲了一遍，她伸手抬了下眼镜，问道：“听懂了没有？”
沈融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路，“听懂了，谢谢老师。”
“嗯，回去吧，放轻松，对你来说竞赛初试肯定没有问题。”
听老师这么说，沈融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难得被李凌夸，回班里的路上心情一直不错。
刚进到班门口，发现大家乌泱泱都拥挤在公告栏前。
也站在其中的周路奇眼尖，看到沈融回来了连忙招呼道：“融融，联考成绩单！”
出成绩了！
沈融心跳瞬间加快了点，快步走过去看，被周路奇撞了下肩膀。
对方朝他做出了一个夸张的诧异表情，竖了竖大拇指：“你哥，真的厉害。”
听这话的意思，他哥是考的不错？沈融心里的紧张感瞬间少了一半。
凑过去找沈云敛的名字，但却猝不及防的在第一排看见。
沈融心头重重跳了一下，微微屏住了呼吸
他哥名字后面跟了个很高的分数，不仅是他们班第一，还是年级前三。
反反复复几遍确认没看错，他高兴的几乎要喊出来
“哥！”他从公告栏边小跑到沈云敛座位边，脸颊泛红，胸前的起伏还没有平复下来，微微喘息道：“第一诶！哥你好厉害！”
但沈云敛本人倒是没什么太明显的表情波动，好像他早就习惯这种成绩。
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沈融，眨着一双因为兴奋而亮晶晶的眼睛，好像得了第一的人是他一样。
“你呢？”
沈云敛没忘记沈融挺重视这次考试的，想来应该考的也不错。
但这句话问出去以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听到回答。
沈融微微愣了一下，才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笑：“刚才忘记看了，只记得看你的了。”
下节课正好是自习，成绩单在大家手里顺序传阅。
沈融从身后同学手里接过，看了看自己的名次，比平时上升了不少，成绩和自己估计得也差不多。
手指按在自己的名字上向上划去，停到了“沈云敛”三个字上。
随后认真的看了看横着的那一列各科成绩。
沈云敛完全不偏科，每个科目都拿到了很高的分数。
在心底感叹了一下他哥的成绩，沈融是真的很高兴，他很担心沈云敛因为教育资源和家庭环境的原因被影响了学业，那他真的会愧疚死。现在看来他哥就算这样也还是很优秀，沈融简直与有荣焉，比他自己考的好要开心多了。
一列列的看过去，但沈融忽然顿住，目光在化学那一列停下。
沈云敛的化学成绩，比他要高出来六分，接近满分。
高分段里，差一分都有着很大的距离，更何况一下子就差六分。
哥哥化学学的很好，沈融看着自己的竞赛卷深思，心里逐渐有了个想法。
课后他第一次没等沈云敛，而是跑去李凌的办公室，气喘吁吁的问道：“凌姐，那个化学竞赛，现在还能报名吗？”
他这么问是有原因的，高三以后大型竞赛就不多了，能保送的更少，这个化学竞赛就算一个。
而且他记得，这种竞赛应该没有报名时间限制，一直到初赛前一个星期应该都可以报名。
李凌有点意外，虽然不明白沈融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答道：“不能报了。”
沈融很诧异：“为什么啊？不是没有时间限制吗？”
“是没有时间限制，但是名额有限。”李凌有点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每个学校分到的名额就那么几个，现在当然没有多的名额了。”
名额有限，不能报名了。
沈融的失望简直溢于言表，他哥成绩那么好，错过这个机会太可惜了。
不过，等等……
他眼睛亮了一下：“老师，那把我的名额让出去行吗？！”
李凌简直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她皱紧了眉头：“胡说什么呢！让出去，你还想让给谁！”
“……沈云敛。”看李凌不同意，沈融有点着急“凌姐，沈云敛他成绩比我好多了，让他参加肯定拿奖几率更大，我愿意让给他。”
李凌目光复杂的看了他许久，随后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我不能替你做决定，你要自己想清楚。”“沈融，你是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啊！”
从办公楼回宿舍的路上碰到了周路奇，沈融想着刚刚打算让出竞赛名额的事儿，顺口提了一句，结果把周路奇气边走边骂。
“你哥成绩那么好人家用的着这个保送机会吗？”他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着沈融，“我真不明白了，你天天都在想什么，你们俩抱错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把他当菩萨供着？”
“是和我没什么关系。”
沈融垂眸看地面，已经快到宿舍楼下了，路灯照着树影影绰绰的。
他低声道：“可是这么多年的得利者就是我，我就是想补偿他，好东西都想给他，不管他需不需要。”
“你……”
周路奇还想再说句什么，但是忽然两人的目光都朝同一个地方看去，沈云敛静静的站在路边，看样子是从宿舍楼里出来的，不知道在这里站了多长时间了，此时正看着他们俩。
“嗯……”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周路奇忽然有点怂，悄悄往沈融身边凑了凑，小声问道：“你哥不会听见了吧。”
“应该不会吧。”
沈融说这话时心里也没底，他哥要是知道了肯定不会接受这个名额的，那他今天下午就白跑一趟了。
不过沈云敛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道：“沈融过来，该回去了。”
“啊？哦好。”
沈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哥是来找他回宿舍的，连忙给住在隔壁一栋楼的周路奇摆了摆手，然后小跑过去沈云敛身边。
侧头悄悄看看他哥和平没什么差别，沈融放下心来，看来是没有听见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宿舍门被推开，沈融刚走到桌边喝口水平复一下心情，但猝不及防的就听见沈云敛开口问道：“你要把竞赛名额让给我？”
“咳，咳咳……”
沈融一口水呛了出来，他抹抹嘴，有点慌乱的看向他哥。
沈云敛面无表情，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是沈融看不太懂的神情。
看沈融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他似乎是对此很不满，微微蹙眉，朝沈融走近了点，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一字一顿：“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云敛是真的不明白，上一次有人这样无条件的对他好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自从父母去世后，他已经习惯了这个世界的基调是灰白与冷漠。
他在这样冰冷的环境中长大，也只会这样冰冷的生活。
来自他人的好意是他以往完全没有接触过的，对于未知的事物沈云敛下意识的抵触。
他知道沈融是想补偿他，平时生活上的小事也就算了，为什么沈融连那么重视的化学竞赛也能说让就让？
他无法理解这种直白炽热的情感表示，也不觉得单单能用“补偿”对此下个定义。
他少有的有点烦躁，因为他不明白沈融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但出乎意料的是，沈融并没有因为他的诘问而退缩，反而是向前一步，让本就靠的近的两人几乎贴在了一起。
他抬起头来，水润的眼睛一眨不眨，目光熠熠的与身前人对视，他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他说：“哥哥，我只是想爱你。”
想把你十年来缺失的爱一点点的补偿给你。
曾经的物质条件尚可弥补，沈融始终愧疚的是，沈云敛这十年缺少的爱该怎么样才能补回去。
“沈云敛，我会爱你，很爱你，你十年来少的爱都从我这里还，可不可以？”
虽是问句，但沈融并没有等沈云敛回答，他伸手抱住了沈云敛。这个姿势他刚好可以把头靠在沈云敛的颈窝处，沈云敛低头去看，只能看到头顶的柔软发丝和半张熟悉的脸，淡红的唇紧紧抿着，贴在他的锁骨旁。
沈云敛有点诧异的想，他说，爱我？
“爱”这个字无端让沈云敛有些不知所措的慌张，带着滚烫的温度在他心口上留下一个烙印。沉寂已久的胸膛被加快的心跳震的有点发疼，沈云敛沉默着垂下眼睑，没有推开沈融。
他安静了许久，说：“……可以。”
你既然做出这个承诺，那所有的爱，都要给我。
沈云敛后来还是没有同意参加那个化学竞赛，不过沈融倒是发现，他的公主哥哥最近变得好伺候了一点。
以前沈云敛总是拒绝他，想照顾都没机会，但现在会慢慢接受沈融对他好了。
沈融心情不错，觉得这是他和他哥关系变好的信号，总有一天，他们会像真正的兄弟一样。
“哥，走吧，吃饭去了。”
上了一上午课，沈融早就饿了，一打放学铃就飞快的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吃饭。
周路奇比他更快，已经在门口等他们了。一见沈融出来就催着他们往餐厅走，顺便问道：“听陈婉婉说A2餐厅那边好像新开了一家什锦饭特别好吃，尝尝去？”
沈融没什么意见，只是转头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哥。
在等着沈云敛点头之后才拍了下周路奇的肩：“走！”
周路奇：……无语，好兄弟是个兄控怎么办？
午饭时间，餐厅人挺多的，三人找了张桌子坐下，什锦饭好像真挺不错的，闻起来特别香，不过端到桌子上才发现里面有放芹菜段。
沈融拿勺子拨了两下，有点懊恼的皱眉。
“怎么了啊？”
周路奇不解，挖了一勺饭放嘴里，挺好吃的啊。
沈融郁闷：“我哥不吃芹菜。”
沈融自己都没有发现过，他不高兴的时候会无意识的微微嘟起来嘴，一副撒娇的样子。那双眼角微微向下的大眼睛本就显得天真无辜，配合上蹙起的眉，让人看一眼就心软。
沈云敛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两秒才不动声色的移开，刚想说没事，就见沈融把他的盘子拉到面前，然后认真的用筷子把芹菜都挑到了自己盘子里。
沈云敛想开口拒绝，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没有开口，只是看着沈融低头挑芹菜。他动作很快，好在芹菜也不多，一小会儿就没有了。把盘子推回去，对着沈云敛笑着挑眉，颇有种为哥哥做这种小事也感觉骄傲的意思。
周路奇在一边看的目瞪口呆，虽然知道沈融对他哥很好，但这也太过分了吧！他颇有点不满：“沈融，怎么没见你对我这样过啊！”
对着周路奇，沈融态度就没那么好了，斜睨他一眼：“你想得美。”
说着就把盘子里自己不吃的西兰花丢到了周路奇盘子里。
周路奇怒了：“不是，你有病啊沈融……”
虽说嘴上这么骂着，不过也不至于真嫌弃自己发小，周路奇吃饭的动作没停。
只是沈云敛闻言放下了勺子，侧过头冷冷的看了周路奇一眼，没什么表情，但就是让人有点心底发怵。
周路奇一口饭差点没噎住，喝了口水才缓过来，想着自己又怎么惹到沈云敛了，他怕不是欠这两兄弟的。
还好沈云敛很快就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看着沈融淡淡道：“不吃的给我。”
“啊？”沈融不太明白沈云敛什么意思，只是觉得给他公主哥哥吃自己不吃的菜不太好，“不了吧，给周路奇就……”
话没说完就被沈云敛打断，他有点不满的皱眉，又重复了一边：“以后给我。”
其实沈云敛也说不出来这是为什么，只是看着沈融和周路奇那种亲密无间的互动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知道他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好友，但看见沈融放进嘴里过的筷子夹起的菜又被周路奇吃掉，他下意识的出声阻止。
沈融说过，会替他吃掉所有的芹菜木耳和胡萝卜，那么他也可以帮沈融吃所有他不喜欢的东西。
他们两个有彼此就够了，不用那个周路奇。
因为公主哥哥帮他吃掉了讨厌的西兰花，沈融心情非常好，中午午睡都没怎么睡着，自然而然下午上课时很困。
更可怕的是，下午第一节还是韩梅梅的英语课。
英语老师是个标准的端庄淑女，三十来岁，名字叫李梅梅。
沈融第一次得知她名字的时候思维发散，莫名其妙想到了李雷和韩梅梅，从那以后就总觉得英语老师叫韩梅梅。
沈融天生没有语言天赋，成绩全靠理科撑着，语文和英语虽不说惨不忍睹但也是拖后腿的存在。
他一上英语课就想睡觉，更何况是下午第一节课。
困意来袭，他的头渐渐下垂，接着就被韩梅梅拎了起来。
“沈融，把93页课文第一段给大家读一下。”
看着韩梅梅的眼睛，沈融心里“咯噔”一下，瞬间清醒了。
手忙脚乱的捧起来书，但是不认识的单词有点多，没念两句就支支吾吾。
好在韩梅梅没有为难学生的爱好，看了沈融一眼就让他坐下了，顺便教训他：“上课认真点，回去好好复习，下节课还让你来念课文。”
沈融乖巧的点点头，然后看着眼前英语书上字母暗自头疼。
等晚上回了宿舍，他也不写化学题了，就捧着字典一个个拼不会的英语单词，念起来磕磕绊绊的。
坐在一边的沈云敛听得皱眉，走过去把沈融手里的字典拿走
“我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