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沈云哲说：“您沉默什么啊？”
这个您字拿捏的恰到好处, 一个尊重的字眼说的那叫个嘲讽无比。
乔东开始回忆之前的沈云哲，确定现在这个沈云哲似乎特别的……嗯，尖锐。
说实话之前他是一点都不相信岳定的话, 沈云哲和他沟通起来是那么的舒服，虽说性格有点闷但该说就说, 完全不带隐瞒, 性格也好，而且他身边还有个知情人，据知情人说这孩子从小到大性格就好。
加上调查资料上没有精神层面的说明, 所以他压根不信岳定说他有问题。
直到现在, 沈云哲一句话就带上了嘲讽。
大多数玩家从游戏场出来后都会有恍若隔世的感觉，包括乔东, 他也是个玩家, 每次就死一生离开游戏场都觉得不真实, 这种不真实一直持续到他过了七八场游戏后才好了一些。
这样想着乔东瞥了一眼沈云哲的资料, 嚯，才第三场游戏呢。
这人不是天赋异禀就真的是心大了，或者说是不在乎。
不在乎自己会去一个可怕的地方, 隔段时间就要经历生死，不在乎自己可能会死，可能会以一种莫须有的意外离开这个现实。
“关于直播观众这件事……”乔东开始思考这件事要不要透露。
说实话这算是比较机密的事情，一般只会对他们自己人公开。
但沈云哲已经敏锐的猜到了一点。
“看来我猜对了。”沈云哲啧了一声。
实际上这不是沈云哲猜的，是代号睡眠障碍者猜的。
代号睡眠障碍者是个奇怪的人，他因为失眠导致的精神问题，性格异常任性自我, 但他非常喜欢招惹直播的观众，非要好好骂骂它们才行, 沈云哲完全可以从他骂观众的话里分析出点什么。
比如他一直在骂观众不是人，骂他们不配做人，骂他们当不成人，每每观众都会被他刺激到破防。
“这件事是个秘密，我什么都没告诉你，也希望你不要随便往外说。”乔东笑眯眯的开口，“直播系统在游戏场里重要性很大，因为直播系统完全绑定游戏困难度，我们一直在研究这个直播系统是什么。”
沈云哲知道他也在有意无意的转移话题，“嗯哼？”
“我们特殊部门的创办人曾经留下过一句话，他说：负面情绪会产生怪物，极端的负面情绪是游戏场的养料。”
说到这里乔东就不再说了，他笑着开口，“再次恭喜你回到现实世界，明天有空吗？我可以上门做记录工作吗？”
沈云哲从地上站起来，“你每天都要给人打电话记录游戏场？”
“除了要进游戏场的时候。”乔东瞬间语气低沉，一副沉闷的模样，“从游戏场那种地方出来还要加班，我觉得哪怕没有游戏场我也会死的很快，前两天还有植发的骚扰电话打给我。”
约好时间，沈云哲挂断电话，他起身先把窗户关起来，这风刮起来是真要命。
挂断电话后沈云哲打开手机软件，很快就看到了软件发过来的消息。
【恭喜玩家通过游戏场，通关奖励50w已经打入玩家银行卡。】
【玩家下次进入游戏时间为：20天后，通关奖励将会提升至80w。】
【恭喜玩家游戏困难度顺利降至6.2。】
“6.2？”沈云哲扯了扯嘴角，“难不成游戏场的观众都是抖M，越骂他们越兴奋越喜欢？”
否则怎么就从10掉到了6.2？
【经检测，惊喜彩蛋分享内容+1，请去分享本游戏吧！】
“什么？”沈云哲意外的看着这个公告，他微微皱眉，点进这个公告里。
结果刚点进去就是一个直播界面，沈云哲知道这个，当时他在招聘时看到的直播就差不多是这样，而且他还发现此时此刻直播上充斥着许多弹幕，这些弹幕也和游戏场里的不太一样。
沈云哲意外的发现自己可以发送弹幕。
也就是说：这些发弹幕的都是玩家？！
“草！原来玩家可以在这种惊喜彩蛋直播上发送弹幕？！”沈云哲震惊。
暂时把这些放一边，沈云哲开始观看这个新惊喜彩蛋直播是什么。
只见一个小女孩抱着一个破旧的养娃娃蹦跳着，她穿着红色的小裙子，咧着嘴在笑。
沈云哲睁大眼睛，他认出来了，这是他从垃圾桶旁边捡到的小女孩。
她欢闹的跑，就在这时一个粉红色的东西突然扑过来，小女孩的笑声骤然转变成凄惨的尖叫，镜子调转，他们能看到这是一只被扒了皮的猫，猫撕咬着小女孩，女孩的哭嚎声被它一口口吞下去。
最后，粉红色的猫钻进小女孩的身体里，穿着红裙子的小女孩摇摇晃晃的站起来。
只不过在尾脊骨处摇晃着一条肉色的猫尾巴。
【靠！这么小的孩子！没有人性！】
【这些惊喜彩蛋到底害死了多少人！草特么的，怎么才能除了这个祸害！】
【我真的疯了，我为什么要点进来看这种东西，我女儿和她一般大。】
【会不会真的有疯子给孩子看直播？我们成人还知道防备，孩子可不懂。】
【官方真的没办法管吗？】
【官方？有官方存在？】
【有，只是太多玩家不想被管束，加上各种因素的缘故，官方能统计到的玩家可能只有三分之一，这个直播看着太难受了，你们不会真的把这个惊喜彩蛋分享出去吧？】
【真分享出来的怎么可能会在这里说。】
沈云哲退出这个直播，他匆忙摁灭手机屏幕，但是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喘息声，他感觉有一股怒气蜂拥上来怎么都平复不下去。
不知道是谁的影响，但他真的很生气。
沈云哲高高的举起手，眼看着要把手机摔掉，然后他的手停下来，他用力的呼了口气，强迫让自己冷静，然后拿着手机进了卧室，卧室关着窗还算暖和，他坐在床上点开微信。
他还记得李一伦。
把李一伦说的数字输入进去，很快就出现了搜索结果。
昵称：专业算命起名算开业搬家时间，可算姻缘，塔罗和星座也算，不退钱。
沈云哲：……。
这家伙的营业种类还挺全。
点击添加好友，对面飞速通过，并附带一个表情包。
表情包上两行字：金主好，您算什么？
真像在骂人。
沈云哲给他转账100块，对面飞速接收，之后才缓慢的发过来一个问号。
【李一伦，你的算命钱。】
对面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发过来一句话，【少了，我一单300。】
【一单30吧。】
【人生大起大落，现代社会几个人在意风水命运，像我这样的算命人只有一小撮为达官贵人服务，大多数都和我一样在网络上混口饭吃，一单30，10单就是300，月入过万多少人羡慕不来。】
【交税吗？】
如何一句话让一位算命先生不敢说话。
沈云哲转移话题，【看公告上的新惊喜彩蛋了吗？】
【。】一个句号代表看了。
【我小区门口。】沈云哲说：【直播背景。】
【化成灰我都认识。】
【？】
【你只会打标点符号吗？】
李一伦许久之后才发过一句话来，【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你我都普普通通，还不如你去报警，你不是认识官方的人吗？说起来我没想到你真的可以加到我，你真的记住了？】
李一伦的微信号特别复杂，是乱序的英文和数字，连他自己都背了好久才记住。
可他只给沈云哲说了一次，还是在那么紧急的情况下说的，但沈云哲真的加过来了。
【有问题？】
【没问题。】李一伦意识到现在沈云哲的态度似乎和游戏场里差不多，挺张扬尖锐，【不过你这么一说，难不成这些惊喜彩蛋都是我们现实世界？这个消息还挺让我惊讶。】
【要见个面吗？我介绍官方给你认识，让他不要查封你的号？】
李一伦说：【我有十八个小号，随时都可以重振旗鼓。】
【不过见面可以。】
【我还真没见过现实里的法医，以及我想知道官方的一些消息，职业原因我不想和官方接触，麻烦了。】
关掉手机屏幕，沈云哲把手机扔到床上。
在他看来李一伦暂时值得信任，起码在游戏场里他还挺靠谱，最后还愿意拉着元静和蓝思成两只□□雀往外跑，当时的沈云哲满脑子都是怎么搞掉这个游戏场，早就把俩麻雀忘了。
不是个好习惯，完全不像个好人。
沈云哲打了个哈欠，他缩在床上蹭了蹭被子，迟来的疲倦再次席卷而来。
但沈云哲没有直接闭上眼睛睡觉，他蹒跚着下床，从客厅开始把所有灯都打开，还和他的每个娃娃都打了招呼，最后把卧室灯打开后才打了个哈欠把自己塞进被子里。
明明是大白天。
好黑啊。沈云哲闭着眼睛想。
要是睁开眼是晚上怎么办？太黑了，不喜欢，还是开着灯吧，能浪费多少电。
他不愿意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
梦到代号希望是一件完全不意外的事情。
沈云哲睁开眼睛就看到他坐在自己身边，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满眼都是沈云哲的身影，哪怕他们两个人样貌一样，只有眼睛和头发颜色不一样。
沈云哲不由得开始自恋，果然他长得很好看，这种死亡的发色都能顶得住。
“你不困吗？”沈云哲问他。
代号希望注视着他，他点点头，片刻后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
“睡的太多了。”他小声回答，听上去带着点不好意思，“而且你每次来都待不了多久，我想多看一会儿。”
沈云哲听闻有些疑惑的看着他。
是的，不是感动也不是尴尬，反而是疑惑。
他坐起来看着周围，这里是代号希望所在的位置，黑漆漆的世界看不到任何东西，这里也什么都没有，只有代号希望一个有颜色的东西，沈云哲刚才就躺在代号希望身边，他甚至觉得自己身下没有地面，只是空荡的漂浮着。
没有东西，感觉不到实物，一片黑暗。
于是沈云哲试着伸手抓住他。
代号希望吓了一跳，但他没有挣扎，只是咽了口口水，眼睛一直盯着被抓住的手腕，看上去很紧张。
“我好困。”沈云哲说：“一起睡觉吗？”
虽然说的非常惹人怀疑，但沈云哲发誓自己的意思非常纯洁，就是单纯的想睡觉。
代号希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小的摇摇头。
他不太想睡觉，他想一直看着沈云哲。
于是沈云哲也盯着他看，眼里依旧带着疑惑。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沈云哲摁住自己的太阳穴躺下，看上去完全像是准备直接睡过去。
代号希望微微松口气，没想到就在这时沈云哲一把将他拽倒，代号希望压根没有反抗，整个人就被拽倒在沈云哲身旁，银色的长发散下来洒在沈云哲身上，看上去像是盖了薄薄的银色被子。
“沈云哲？”代号希望小声喊他。
“睡觉。”沈云哲拽着他不让他起来。
于是代号希望躺着看着他，眼睛里依旧倒映着他的身影，沈云哲睁开眼睛，和他对视在一起。
“闭上眼睛陪我睡觉。”
代号希望眨眨眼睛，“为什么？”
“因为我怕黑。”
代号希望沉默了。
许久之后他才点点头，他小心往沈云哲那边靠过去，虽然也没有睡觉，但也好歹闭上了眼睛。
沈云哲才不怕黑呢。
平行世界系统会同步沈云哲和平行世界的同位体，但同步后只会是沈云哲感受到同位体的情绪，受到他们的影响，对方从来不会感受到沈云哲的感受。
所以沈云哲根本就不怕黑，怕黑的是代号希望。
他在这个黑漆漆的地方待了二十多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到，睁开眼是黑的闭上眼也是黑的，他没办法离开，还有个该死的责任心把他压在这里，他心甘情愿的让自己变得极端变得怕黑。
然后沈云哲来了，一个在这片空间里突然亮起来的东西。
代号希望舍不得闭眼，舍不得不看他，沈云哲走了后这里就又是黑漆漆的了。
他得看，用力的看，把沈云哲的影子印刻在自己的心里，这样说不定做梦都会看到点光。
太黑了，太可怕了，开灯吧，来点光吧。
躺了一会儿，代号希望又悄悄睁开眼睛，偷着看他。
沈云哲叹口气，他开了口，“你知道我现在被你影响的很严重吗？”
代号希望不说话。
“心脏狂跳，跟看到了烟花一样快乐。”沈云哲没有睁开眼睛，他说：“我就跟爱上我自己一样，满腔都是想亲近的感觉。”
“好怪。”
“我很多时候都没有意识，或者说有意识也没有用。”代号希望终于开了口，“只有木头人才能一直在这里待下去，在来的一个月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我太不爱我自己。”
代号希望伸手抱住他，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不就是自言自语，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沈云哲，你可要好好爱自己，不要进这种奇怪的地方。”
“沈云哲，我没办法了，我得留在这里，我盼了二十年才盼到你，你要认真的好好的活下去。”
“沈云哲，我想看看你，再看一会儿我就睡觉。”
沈云哲闭着眼睛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心脏不断的跳动，酸涩味随着话语一点点渗出蔓延着。
代号希望，明明称号是希望，却是一个没有希望的人，需要盼二十年才盼来一点光，这还特么是个来借他力量的平行世界的自己。
什么代号希望，代号绝望还差不多。